昳七是一個殺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必有殺手。


    昳七是一個殺手,跟別的殺手並沒有不同,隻除了一點。


    他是影殺樓的殺手。


    是了,就是那個江湖之人聞之色變,素有“閻王開道,百鬼莫問”之稱的江湖第一殺手組織影殺樓。


    昳七在影殺樓日昳輩排行第七。


    日昳,正是十二時辰中位於第八的時辰,其上有七個時辰,其下也有四個時辰。


    影殺樓這一代的樓主說過他的理想就是把影殺樓的殺手發展到集滿十二個時辰。影殺樓樓主說等集滿十二個時辰,一人殺一個目標的時間為一個時辰,若過了時辰,那就要被浸豬籠。


    樓主的理想是很宏大,隻可惜影殺樓到了胥午年秋月十二也不過才剛剛湊齊哺時輩的八人。樓主的理想注定要再緩緩了。


    昳七是影殺樓的殺手,跟影殺樓的其他殺手並沒有什麽不一樣。


    除了,他是唯一一個第一次出任務沒有把人殺死還活著的殺手,又除了,他是眾殺手中唯一一位爬上影殺樓樓主的床的人。


    這日,昳七剛侍寢完畢,樓主烏漆漆的長發就垂在他赤|裸的肩膀上。昳七的肩膀上有汗,空氣裏依然湧動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濃濃的麝香氣味。樓主長長的頭發卻帶著沐浴後的清香,柔軟卻又滑順,讓昳七的肩膀忍不住微微顫動。


    木製的雕花窗案被輕輕砸響,他的樓主懶洋洋地起身,長長的青絲如瀑布一般流瀉在白皙的背上。


    昳七看著樓主懶洋洋地披上錦衣,人移到窗邊,從一隻飛禽身上拿下紙條。


    然後,樓主的臉色變得很不好起來。


    樓主發了很大的火。


    昳七有些心疼。


    ******


    “還說你們不走,分明就是要走的!”桌子被砰砰砰地砸得響,某個叫囂的小丫頭看起來怒氣很大。


    沉陳無奈,“我說姑奶奶,您能別砸了麽,藥都被你弄掉了。”


    “我就砸就砸!”沈琳兒怒氣更盛,“沉小陳你個騙子!你之前明明說過不走了的!現在你卻要連寒大哥也一起帶走!”


    沉陳哭笑不得,“我沒有要騙你啊,我們現在是不走……”


    沈琳兒打斷沉陳的話,嘴一扁就要哭出來,“現在不走以後還不是要走!你們家的人都來找你了,是啊,你自然是要回家的,怎麽會陪著我和我爹待在這枯燥無味的回春穀!哪怕你是我爹的親傳弟子我唯一的一個師兄!”


    沉陳:“……”


    敲了一下沈琳兒的腦袋,沉陳無奈道,“你既然知道我家裏人來找我我不得不走,你這般哭鬧又能有什麽用啊。”


    沈琳兒扁扁嘴,“人家……人家就是舍不得嘛!”


    “……我怎麽覺得你還是舍不得你寒大哥多一點兒。”沉陳打趣。


    沈琳兒瞪了沉陳一眼,“我當然舍不得啊,我還沒當上寒大哥的夫人呢!”


    “咳……咳咳,你、你說什麽?”沉陳被驚到了。


    沈琳兒這回不瞪沉陳了,隻是看了沉陳一眼,然後一屁股蹲在凳子上,托著腮很深沉的歎了口氣。


    “唉,”沈琳兒很是沉重地說,“我是真的很喜歡寒大哥的啊,可是他這一走我們再見說不定就要十年後了,那時候我都成老姑娘了。”


    “(⊙o⊙)…”蠢讀者被沈琳兒弄得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隻好找一些旁的問道,“為什麽要十年後才能再見?”


    “唉,”沈琳兒又很深沉的歎了口氣,瞟了眼沉陳,“我又不像你,想走就走,我要在這裏陪著爹啊,爹他說過他這十年都不會出穀的。”


    蠢讀者:0.0


    摸了摸沈琳兒鬆軟的頭發,“其實你也不用出穀啊,我們有時間也會回來的嘛。”


    沈琳兒的眼睛一下亮起來,“你們會回來?!寒大哥他也會回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當他的夫人了?!”


    沉陳囧,“……你這麽小就想著要嫁人真的好麽……”


    蠢讀者內心有點鬱悶為什麽妹子們都喜歡上了寒牧澈,他明明覺得他自己一點兒也不差啊。不過要說起來沈琳兒也確實是主角的桃花之一。


    小說中總是一襲紅衣的美豔女子,手中一把九曲銀鞭甩得威風漂亮,當街敢鬥惡人,起手下得劇毒……再看一眼眼前蹲在凳子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毫無形象的某少女,沉陳覺得劇情大神跟他開了好大一個玩笑。


    沉陳甚至懷疑沈少女根本就不會使鞭子……因為沈少女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偶爾被師父打發出去采采草藥……從來就沒有碰過鞭子……


    所以當沈少女眨巴著紅通通有如兔子的眼睛一臉期待地問他,“沉陳你說寒大哥會樂意我當他的夫人嗎?”的時候,沉陳內心出現了六個深沉的黑色圓點……


    沉陳想說感情你還沒問過人的意見就想要當人夫人了啊?沉陳還想說要是寒牧澈真的喜歡沈少女怎麽看怎麽都有一點兒戀童的傾向啊……


    於是千言萬語隻匯成了一句話,“等你長大了你就可以去問他了。”


    至於沈少女似懂非懂若有所思為什麽要長大了才可以問那就是後話了。


    沈百慕把沉陳叫上後山。


    也不說話,就那麽負著手一直往前走,微有些大的風把他的長衫吹起,下擺飄飄落落,束著發的長帶也隨風揚起。


    無端就有了那麽一股蕭瑟的味道。


    沉陳知道沈神醫是有故事的人,也曾經透過書上的寥寥幾句猜想當年沈神醫獨行江湖之時是怎樣的英姿勃發令人敬仰。


    沉陳雖看不到那樣的場景卻不妨礙他對沈神醫的崇拜。雖然說是沈神醫主動收他為徒,但是沉陳每每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撿了好大的便宜。


    雖然沈百慕現在不拿劍了,沉陳卻能夠想象沈神醫穿著寬大袖袍手執青光長劍的瀟灑身影,那儼然是沉陳心中真正的劍客!


    這半年來跟著沈神醫真的學到了很多東西。雖然師父看起來很是不靠譜,但其做的每一件事,包括對沉陳那些或抄書或製藥的懲罰,都讓沉陳獲益匪淺。


    想到自己就要離開回春穀也離開師父,沉陳不由得有些低落。


    出神間倒是忘記看四周的路形,而是一直跟著師父往前走。等沈神醫停下來的時候沉陳才發現來到了一個他以前沒有來過的地方。


    後山的深處,有參天古木。


    那是一棵很高聳的鬆樹,樹身筆直挺立,樹幹粗壯,樹冠蓬鬆若傘狀,鬆針向上生長。古鬆立於陡峭的怪石間,身姿高聳入雲霄,儼有千秋挺立、長生不敗之勢。


    沉陳立於這樣高聳的古鬆前,隻覺得天地蒼茫,自身卻很小。


    沈神醫招呼沉陳過去,臉上的表情不同於慣常的雲淡風輕,卻顯得很是鄭重。


    隻不過沈神醫說話還是一貫的……風趣。


    “徒兒你過來。”沈神醫招呼道,“喏,看見這塊地了嗎?”


    沉陳不明所以仔細看了看沈神醫腳尖抵著的那塊紅褐色的土地,乖乖點頭。


    沈神醫笑開,“那麽就有勞徒弟你了,動手吧。”


    沉陳:“啊?”蠢讀者懷疑自己聽錯了。


    沈神醫嘖了一聲,“這裏麵埋著的可是寶貴東西,徒弟你不要我就不給你了。”


    沉陳:“!”蠢讀者心中一瞬間閃過武功心法、絕世寶劍等種種,於是在沈神醫微笑注視的目光中開始……挖地。


    “叮——”手中的木棍碰到一個硬物發出一聲略有些沉悶的聲響,沉陳興奮地回過頭對沈神醫喊道,“師父,我挖到了!”


    回過頭才發現沈百慕正坐在一塊石頭上,目光對著那顆高聳的參天古木,臉上卻沒什麽表情,似乎是在發呆。


    被沉陳一叫沈神醫才像是回過神一樣看過來,一時沉陳被他眼裏深沉的情感震住了。


    愣愣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沈百慕卻是微微一笑,道,“找到了就好,今天來帶你見見我的老朋友。”


    不同於沉陳苦哈哈地挖了半天才碰到寶貝的邊緣,沈百慕探過身伸出手往沉陳挖出的洞裏探,不一會兒,拇指夾著食中二指就提出一件物什來。沉陳注意到沈百慕用的是左手,不由想起了沈琳兒說的師父右手廢了不能用劍的事。


    沉陳定睛一看,抽了抽嘴角。


    沈神醫提的那個罐頭,有著紅色的泥封,怎麽看,怎麽都像……一壇酒。


    腦袋被拍了一下,“愣著幹嘛,連酒都不認得?”


    沉陳心說我哪是不認得酒啊,我是壓根就沒想到寶貝是酒好麽。


    卻記起沈神醫先前的話。


    “師父你說,帶我來看你的一個朋友?”


    這廂沈百慕已經一掌拍開泥封,一股濃鬱而甘烈的酒香撲鼻而來。


    沈百慕舉起酒壇,往地上倒了些,笑道,“我那友人,可正是眠於這地下。”聲音被風吹散,也不知道是對誰說,“這二十年的陳酒,不知味道如何?”


    二十年前,當今聖上還沒有登基。二十年前,江湖上人才不像如今輩出。二十年前,影殺樓還不是天下第一殺手組織。


    二十年前,八級劍主沈百慕持一劍獨闖,未嚐一敗。


    二十年前,許多故人都未曾逝去。


    沈百慕還記得那是一個陰雨的天氣。江陵連下了幾天的雨,連著滄江的浪一起,空氣都是濕漉漉的直叫人發悶。


    那天,沈百慕騎一匹白色的千裏良駒,一直跑一直跑,馬身被塵土由白色染成汙黑……


    “你在看什麽?”腦袋突然被拍了一下,沉陳睜開眼卻隻看見寒牧澈抱臂坐在馬車的另一端閉目凝神。


    “……”主角你打完人能不能不要這麽快就做出一個“你沒動過手”的無辜假象!


    沉陳搖搖頭,“沒什麽,”又感歎一句,“天黑了。”


    寒牧澈挑挑眉,“你是想告訴我你剛剛對著黑乎乎的外麵看了半天就得出了一個‘天黑了’的結論?”


    沉陳張了張嘴,最後鬱悶道,“當然不是。”


    見寒牧澈不搭理他,沉陳悶悶地自說自話,“我就是在想一些事情。”


    “你說,通常一個人要給另一個人講故事是為了什麽呢?”


    寒牧澈瞟他一眼,“你師父跟你講了個故事?”


    “嗯啊,”沉陳乖乖點頭,可他卻不是很能明白師父講那個故事的用意……


    “通常,應該是想要告訴另一個人一些事吧。”


    “唔……”沉陳也是這麽想的,可是他卻不是很能確定……


    “所以你師父到底是講了什麽?”看沉陳猶猶豫豫的神色寒牧澈不禁好奇。


    “唔,”沉陳很認真地道,“大概就是一母同胞的兩隻狗仔,長大了後都變得威風雄壯,然後因為另一隻小貓這兩隻的關係不好了,最後又被喂養它們的人殘忍殺害的故事。”


    “……”寒牧澈抽了抽嘴角,“你確定這是你師父講的?”


    沉陳麵不改色,“自然是啊,書院的老師不還誇你聰明嗎,快來給小爺我講講。”


    寒牧澈再瞟沉陳一眼,最終無語道,“那小貓跟兩隻狗的關係可好?”


    沉陳點頭,“好,好著呢。”


    寒牧澈右道,“那主人可是掌控著兩隻小狗的生死?”


    沉陳這回有些不確定了,“應該吧……”


    寒牧澈:“……”


    歎了口氣,寒牧澈無奈道,“這無非就是一個關於信任和權勢的故事。”寒牧澈不信沉陳會想不到,隻是問道,“你是對如故事中小貓般的身邊人有疑惑,還是對那位有權勢掌控小狗生死的人存有疑惑?”


    沉陳的呼吸滯了一下,才慢慢搖頭,“不,都沒有。”靠在椅背上,馬車外的天色已經全然黑了,寒牧澈正考慮要不要點上盞燈時,聽見沉陳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你說,給了一個人生,那那個人就永遠欠了這一條命嗎?”


    寒牧澈執著燈盞的手頓了一下,沉道,“我看不見得。”


    談話還沒有完,馬車卻先停了下來。


    影“籲——”的一聲跳下馬,隨意地拍了拍馬車車廂,招呼道,“就是這裏了,下來吧。”


    寒牧澈點點頭率先跳下馬車,沉陳跟在後麵。


    影嘴裏叼了根草,倚在車廂上指著對麵的一棟建築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今晚就住在這裏吧。”


    沉陳不可思議地張大嘴,周圍四處都是收割過的孤零零的田地,隻有影手指的地方有一處房子。


    隻不過,那棟房子看起來很是破舊。


    房子看起來有兩層高,房頂堆著一疊一疊的茅草,房身歪歪扭扭的,用幾根木樁子固定著,看起來就像是隨時會倒塌……


    沉陳再看了一眼影,確定他信誓旦旦的模樣不像開玩笑……但……但這這這真的不是危房嗎……


    接收到沉陳嫌棄的視線,影抬了抬下巴道,“小世子你別看這房子破,這可是方圓幾裏唯一的一家客棧。”


    沉陳順著影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了從屋頂的茅草堆裏垂下來的一塊大破布上一個炭黑的“客”字。沉陳猜想也許還有個“棧”字,隻不過那張布破了下半截連著字也一起沒了。


    沉陳歎了口氣,心想反正房子塌了還有個高的人頂著,當下也不再遲疑,走上去敲門。


    門也是如房子一樣的破舊。


    門上的拉環一個已經沒了,一個鬆了一半掛在那裏要掉不掉。沉陳走近木門的時候甚至能聞到一股有些潮濕的黴味。


    內心深呼一口氣,沉陳敲門。


    “砰砰砰。”沒人應。


    “砰砰砰,有人嗎?”還是沒人應。


    “砰砰……咣當!”門開了,不過不是有人來開,而是門後別著的木塊率先受不住了掉到了地上……


    蠢讀者:……我發誓我真的沒有用很大的力。


    “噗……我說小世子你也不嫌麻煩。”影咕噥了一聲一腳踹開要合不合吱呀作響的門,用上幾分真氣十分霸氣地吼了一嗓子,“店家的,出來接客了!”


    沉陳趁機環顧了一下裏麵的布置,發現真的是簡陋的可以。一個矮矮破破的櫃台,一張完好的桌子並四個凳子,哦,還有一張缺了腿的桌子被放在牆角靠著。


    隨著影運上真氣擴散的聲音,不一會兒就有個聲音尖叫著響起來。


    “哎哎哎,聽到了聽到了!”樓上傳來乒乒乓乓地碰撞聲,一個聲調頗高的尖銳女聲罵道,“哪個倒黴催的,大晚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咚咚咚”氣勢洶洶的下樓聲響起來,沉陳抬頭隻見一個散著發髻披著外衣、看身形有些臃腫的女人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樓梯衝下來。


    一下來還沒站定,這個疑似老板娘的女人就咚咚咚衝到影麵前,指著鼻子就開始罵開,“我說大晚上的吵甚麽吵叫魂哪?!老娘我好不容易……哎呀媽呀!鬼啊!!!!”罵道一半老板娘突然歇斯底裏地大叫,人也猛得往後哆嗦著退了一大截,倒把沉陳嚇了一跳。


    抬眼一看隻看見影站在那裏有些僵硬地摸著鼻子,就著老板娘帶下來的那盞昏暗的油燈,影的臉上反射出一種又青又昏黃的詭異色澤……沉陳才知道原來老板娘是被影的麵具嚇著了。


    被嚇得不輕的老板娘也看清了,胖胖的身體還帶著點兒哆嗦地又湊到影麵前,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地道,“哎呀媽呀,咋戴了張麵具呢?嚇著老娘我了!”


    這時候沉陳聽到一個低低的帶著幾分沙啞又有幾分清爽的笑聲,然後一身黑衣身材瘦長的影手動了動,臉上的麵具被他摘下來,影對老板娘笑道,“紅娘,是我。”


    誒?果然是認識的麽。沉陳想。同時眼睛好奇地往影臉上瞅。


    入目是一張五官清秀而平凡、組合在一起卻多了幾分陽光帥氣還有幾分顯小的娃娃臉。


    沒想到,一身黑衣身手了得的影藏在麵具下的臉竟是陽光帥氣的娃娃臉!


    “韓三兒?!”老板娘顯然認出影來了,又驚又喜,又拉住影好一通說,“你現在怎麽是這個打扮?倒把我嚇了一跳,我記得幾年前見你可沒戴這什麽勞什子麵具!”


    影咧咧嘴笑道,“這不是換差事了麽。”打斷了老板娘的敘舊,指指寒牧澈和沉陳介紹道,“這是我的兩個朋友。”又笑眯眯地道,“紅娘你和叔給我們弄三個房間來成不?我們今晚就宿在這兒了。”


    紅娘先看了看寒牧澈和沉陳,然後一臉驚喜地叫道,“喲,可都是長得喜人的小哥兒!比起我家那老頭子……”紅娘的麵色有些不虞。


    “韓叔他又怎麽了?”影納悶道。


    紅娘唾了一口,“還不是又喝醉了,吐得滿屋子都是,這不,今早剛把住宿的人趕了個一幹二淨,偏他還不來幫著收拾……”看了眼影,有些為難道,“三兒你要三間客房可是沒有,我這把老骨頭今也不過隻收拾了一間出來。索性你們仨兒都是品相好的哥兒,正好住一起?”


    沉陳聽了紅娘的話總覺得有那麽一點兒別扭……偏偏仔細要挑也挑不出什麽來。


    三人隻得道好。


    樓梯很窄小,他們隻得一個跟著一個的上。大概是木頭年久失修,踩上去就吱吱呀呀亂響,讓沉陳以為這個樓梯就要命不久矣。


    身材胖胖的紅娘倒是一點也不擔心,走在前麵十分自在。


    突然,沉陳的手被人握住了。


    走在身後的寒牧澈微涼的指頭在沉陳的掌心劃了劃。


    沉陳忍不住一哆嗦,辨認出寒牧澈寫的三個字。


    “有武功。”


    沉陳勾了勾唇,心想那是自然,否則人也不敢在荒村野嶺就開店啊。


    “喏,就是這間了。”隨著紅娘聲音落地,沉陳也就著房間裏被點燃的燭燈看清了房裏的景致。


    也許是因為白天才打掃過這裏看起來倒是很幹淨。雖然布置隻一張床一個櫃一張桌並一張方凳,但是給人的觀感還是比破爛的大堂要好很多。


    不過問題也在這裏。


    隻有一張床……orz要怎麽睡。


    紅娘擊了擊掌,“還是老規矩,鋪蓋在櫃子裏,你們要用熱水就自己燒,老娘現在要去睡覺,明早天亮之前誰也不許來打擾!”說完扭著身子回房,留下三人麵麵相覷。


    影咧了咧嘴,“紅娘和韓叔都是江湖中人,性子有些急,人卻是好的。”


    這話是在解釋了,也是為沉陳他們點明這家客棧的之所以存在的緣由。


    沉陳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就看見影咧了咧嘴從懷裏翻出那副錫箔麵具又戴上了。一瞬間什麽陽光帥氣娃娃臉都沒有了,隻有骨青色的冷冷光澤。


    沉陳有些同情地看著影,心想就剛剛摘下麵具的那一會兒功夫影都咧嘴笑了好幾次了,可見是愛笑之人,讓他平常在麵具下冷著一張臉倒真是難為他了。


    寒牧澈有些奇怪地看了影一眼,影看出他的疑惑,道,“剛剛見到熟人就私自摘下麵具,還望二位兄弟不要告訴我家主人。”


    卻見影推開窗,深秋的寒風立馬呼嘯著鑽進來。


    沉陳看影似乎要往下跳,連忙拉住問道,“你要去哪裏?”


    影隔著麵具淡淡的笑音傳來,“世子可知影是做什麽的?”


    “不才正是一名影衛,既然身為影衛,就自有可以歇息的地方。”話音落下的時候影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沉陳茫然地扶著窗戶往外麵看,不明白影怎麽能一下子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怎麽,你很意外?”寒牧澈靠在窗邊問。


    “誒?你早知道了?”蠢讀者瞪大眼睛。


    寒牧澈扶了扶額,有些無奈,“我先前跟影對招,發現他很擅長在出其不意間做出攻擊,他的速度很快,行動間卻十分輕巧沒什麽聲音,同時我發現他還很擅長近身搏鬥,反倒是正麵迎敵使出的那些大招大多都有幾分玉石俱焚的狠烈意味。”若不是影出招總是出其不意讓人防不勝防,他又怎麽會總是輸。這樣矯好又有偏重的功夫,非經過特殊訓練不能達。想必那位離孤雲,也一定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


    看到沉陳一副“⊙▽⊙原來是這樣”的表情,寒牧澈鬱悶道,“在回春穀的那些日子,包括這一路上,你就沒發現當影刻意隱瞞自己的時候就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沉陳咂了咂嘴,心想還真是這樣。又看了眼寒牧澈鬱悶的表情,把窗戶關上,轉身從櫃子裏把鋪蓋拿出來,一邊鋪床一邊道,“可是你說的不對。”


    “?”寒牧澈不解。


    沉陳回頭對他笑道,“你說不會有人注意到影,但你漏了你自己。”


    一路上趕路讓兩人即使是坐著馬車也顯得風塵仆仆。


    特意穿的厚實、外麵罩著一件極簡的白袍的沉陳回頭對著寒牧澈露出笑容的樣子,讓寒牧澈幾乎把持不住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


    一聲一聲,都是心動的聲音。


    沉陳和寒牧澈拿著燭燈轉了幾圈終於在後院找到了柴房,拾了些柴火打算到廚房去燒壺熱水。到了廚房發現那裏已經有些柴火燒灼的痕跡,看來是影先行一步來過了。


    沉陳突然很好奇影衛們平日的生活是怎麽樣的,心下暗自做了一個要好好關注影的決定。


    寒牧澈毫不避諱地蹲在灶口把燒過的木柴撥一撥,添了新的進去。


    沉陳則用一個瓢瓜從蓄著水的大水缸裏舀了一鍋的水,看著寒牧澈拿一把扇子煽火。


    其實男主雖然在寒家過得不怎麽好,但也從來沒做過燒火做飯這些粗活。男主拿著扇子扇來扇去的結果就是黑煙大盛,好不容易冒出的丁點兒火卻被扇滅了。


    看著寒牧澈越來越黑的臉色沉陳笑得肚子痛,為了防止自己被惱羞成怒的男主胖揍沉陳很好心腸的趕走了男主,順利起火。這時候沉陳不得不感歎師父讓他做飯其實也是很有用處的……


    熱乎乎地擦了擦身體又泡了泡腳,沉陳滿足地歎了口氣,把自己塞進……有些發潮的被子裏,然後被被子冰的打了個哆嗦。


    蠢讀者:qaq我就知道這種破客棧沒有什麽柔軟暖和的棉被!


    眼睛瞥到仍然正襟危坐坐在床邊的寒牧澈,沉陳疑惑地隔著棉被用腳丫子踢了踢,嘴裏道,“你怎麽還不收拾,莫不是後悔了不給我暖被窩了罷?”


    卻沒想到寒牧澈反應極大的一下子蹦起來。


    沉陳愣住,“怎……怎麽了?”


    “沒什麽。”寒牧澈搖頭,快步走到房間的另一邊掬起幹淨的水洗了把臉。


    沉陳盯著寒牧澈的背影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嘛,怎麽覺得今天晚上的寒牧澈渾身上下透出一股不自在來?


    是不習慣跟自己睡?也對,一開始寒牧澈還說要打地鋪,是沉陳嫌太冷非拽著寒牧澈一起睡床,美其名曰“暖被窩”,估計是這個把男主給嚇到了?


    沉陳摸著下巴想,又覺得不對,以寒牧澈一貫的把自己說的話當屁的尿性,又怎麽會把這種胡謅聽進去?


    誒?……沉陳忽然發現男主的耳朵很紅。


    被水燙著了?


    臥槽不是吧……沉陳盯著寒牧澈的背影想男主什麽時候變這麽笨了,他都沒有被燙到。


    在沉陳想東想西之際聽見寒牧澈輕輕嘖了一聲。


    沉陳看見寒牧澈背對著他動了動,有衣物的簌簌聲,下一刻就看見男主光潔白皙、瘦弱又結實的後背。


    寒牧澈是屬於長得很精致的那種,五官俱是極佳,組合起來就顯得很漂亮。但這種漂亮卻並不會讓人覺得女氣,加上寒牧澈自身清冷的氣質,整個人不說不笑冷著一張臉的表情就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謫仙。


    之所以說小,是因為寒牧澈還不到十六歲,五官與骨骼都處在初見輪廓但並未完全長開的微顯稚嫩青澀的模樣。配上寒牧澈那身不管怎麽風吹日曬都不減白嫩的皮膚,真是……說不出的吸引人。


    此刻寒牧澈背對沉陳露出的那截後背就是如此,不甚亮的房間依然可見其骨骼勻稱,腰身細長卻結實,兩側肩胛骨青澀又性感的微微突出,隨著洗漱的動作,兩片薄骨在白皙的背部清晰可見。


    臥槽,男主有一對好漂亮的蝴蝶骨!沉陳在心裏咆哮。


    忽然好想看看男主有沒有人魚線啊腫麽破_(:3」∠)_


    說行動就行動!當下蠢讀者就趴在床上對著寒牧澈叫道,“喂!”


    寒牧澈聽到沉陳的叫聲一陣手忙腳亂,用帕子胡亂地把身上的水珠擦掉,飛快地套好衣服抹了把濕漉漉的臉才轉身道,“嗯?怎麽了?”


    語氣平靜,但他的耳垂卻要燒起來了。


    沉陳:“……”


    臥槽臥槽我還什麽都沒看到……男主你可以再慢一點的……真的沒關係t^t……


    寒牧澈失眠了。


    原因是他做了個夢。


    他醒過來的時候天邊剛泛起魚肚白。


    不知道這裏有沒有公雞,所以也無從判斷雞到底叫過沒有。


    好吧,寒牧澈一向平靜的心現在有點亂。


    扭頭看了眼枕著他肩膀睡得正熟的沉陳,寒牧澈費力地把沉陳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腿都悄悄移回去。


    然後翻了個身背對沉陳,他需要靜一靜。


    做的夢沒什麽不好說的,唯一難以言齒的就是他夢到了沉陳。


    寒牧澈向來是很少做夢的。


    他覺得人生苦短還是抓緊時間把想做的能做的都做了才好,哪有那麽多時間來給虛幻的夢。


    可是他做夢了。夢到了沉陳。而他已經好久不做夢。


    有人說夜晚的夢是白日所思的寫照,而他的夢裏滿滿都是沉陳,難道他一整天都是在想這個人嗎?寒牧澈皺起眉。


    他的夢很長,又像是很短。


    長的是他夢的開始是初見沉陳之時,短的是他醒來的有些早。


    夢中有初見時一身月白長袍才十五歲已經初露風華的少年,也有在書院裏身穿書生袍每天跑到自己身邊又含蓄又絮叨的模樣,還有華霧森林裏一劍刺穿魔獸的犀利身影,也有不顧安危硬要跟自己一同麵對獸潮的決絕,甚至還有在他幾近走火入魔時把真氣渡於他的無畏……細細想來,寒牧澈真的覺得,沉陳對他太好。


    夢中出現沉陳對著他時的各種笑臉,寒牧澈在夢中想,這個人笑起來真好看,希望他能一直這麽開心。那樣的想法至今還清晰又逼真的印刻在心裏,讓寒牧澈一時分不清究竟他是做了場夢,還是一直在心裏想了整晚的沉陳。


    那種難以言說的情愫寒牧澈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也許是當初在華霧崖底沉陳一臉認真地叫他“阿澈”的時候,亦或是第一次閉關,出關時就看見沉陳守在洞口一臉焦急的模樣,也許還有看沉陳練劍,看他手拿竹劍也揮得瀟灑生風……


    寒牧澈終於能夠正視,那些偶爾出現的酸澀情緒真的不是憑空而來。


    他好像,逃不掉了。


    寒牧澈扭頭看沉陳,眼睛突然有些發脹。他想用沉陳慣常的說話腔調說一句:嘿,我夢到你了,你又夢到了什麽?


    第二天沉陳他們繼續趕路。


    他們今日要去坐船,船行至江陵。據說影殺樓的總部就在江陵。


    一大早影就出現了,戴著麵具的樣子讓沉陳很難跟昨天那個娃娃臉聯係在一起。


    走的時候沉陳回頭看了一眼住過的客棧,確定它在白天看起來比晚上還要破舊。


    不經意地抬頭撞上一扇窗戶,沉陳忽然想,似乎這家的男主人一直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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