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色相渾濁


    這是春緒最後一次參加煙火大會,從這一年開始,春緒足足有一百年沒有再去參加。


    不是說煙花不美,也不是說誌波家因為今年瀞靈庭的變故而簡化煙火的效果,隻是因為它太容易消失,就算是搏人一笑,也顯得多少有點淒涼。不過這一次,春緒挽著自己丈夫的手,看著天上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煙花,還是能笑得出來。


    藍染惣右介不會知道,他的妻子在這個時候究竟為何而笑。


    春緒隻是在想:紅的是鍶,黃的是鈉,紫的是鉀,藍綠是銅。


    她記憶力一向是極好的,這時想起十年前大家一起看煙花啃著章魚燒的日子,忽然覺得自己大概也是那個被拋下的人,或者說,是最早被拋下的那一個。


    不過這些都已無關緊要了,與其說她被他們拋下,不如說是她自己掉了隊,怨不得誰。


    真相的一角她已經得到,那些人還在這世界上的某個角落活著,這就已經夠了。


    時至八月,天氣到了最是悶熱難當的時候,春緒平時體質寒涼,但如今到底是個孕婦,身體狀況不比以往,也時常覺得不好受。


    再加上孕期進入四個月,害喜的症狀也開始出現,每天就算吃了不少,但還是會如數吐了出來,前一陣子因為胃口好,她胖了幾斤,但是如今沒過幾天體重竟然減輕到原來的水平。


    到四番隊找卯之花隊長診治,發現了個相當嚴重的問題,春緒肚子裏這個孩子如今正在急速成長的時期,有一個高位死神的父親的胎兒現如今正在從他不算強壯的母親體內大量吸取靈壓。


    而春緒的鎖結曾經受損,到現在為止,基本上沒有任何靈壓,比很多流魂街的整都不如。


    這並不是最讓人擔心的問題,而春緒的擔憂與焦慮又不能對任何人訴說,包括孩子的父親。


    卯之花隊長給春緒開了靈壓增補劑和一些營養品每天服用,解了燃眉之急,但是連醫術高明如她也不能保證,之後還會出什麽問題。


    畢竟死神和人類的生殖方式是完全相同的,子代從母體汲取營養這個生長發育的渠道是不可能變更的,又不是人造魂魄,不可能用機械生長的方式。


    “嘔——”剛剛吃完中午飯,還沒安定下來,春緒就覺得一股酸氣從食道衝到口腔,她顧不得對飯桌對麵的藍染說上一句話,就捂著嘴衝出屋子小跑到廁所,對著馬桶嘔吐起來。


    春緒正難受著,聽到木門被拉開的聲音,然後感到一雙手開始輕拍自己的脊背,她揮揮手,嘶啞地說:“不用了,他爸。”


    藍染並沒有將手收回,而是繼續有節奏的輕拍春緒的後背,這樣持續了一會兒,就端起剛剛拿進來的茶杯,遞到春緒嘴邊。


    春緒發現並不是自己常用的杯子,而是丈夫平時用的那個,有點介意,畢竟她現在嘴角還沾著已經混雜著胃液的穢物,一股酸臭之氣,連她自己都嫌棄自己現在這個樣子。


    看穿春緒的踟躕,藍染柔聲道:“你在介意什麽,快點漱漱口喝點水。”


    春緒覺得胃裏又是一陣翻滾,但是這時候胃早就空了,彎下腰幹嘔了幾下,結果什麽都沒吐出來,她扶著藍染的一隻手,然後接過茶杯,開始漱口。


    自從春緒開始害喜,表現得不舒服之後,她就來到五番隊住了下來,雖然平時不好意思隨便破例,但是特殊時期特殊政策,畢竟時間也不長,就幾個月。


    住這裏而不是浮竹家大宅也是有原因的,一是孩子的胎教離不開父親,二是五番隊隔壁不遠就是四番隊,有什麽狀況隨時都能整裝待發跑醫院。


    屍魂界的時間流速和現世的相比,大概是十比一的速度,這個比例同樣適用在人的生長和衰老速度上,但是奇怪的是,孕婦懷孕的時間卻都是一樣的,都是九個多月的時間。


    這點讓春緒都想大喊“不科學”,但是想想沒有比自己其實曾經在另一個世界上活過這種事更不科學的了,於是隻能歸結為漫畫家的設定問題。


    春緒是個做什麽事都不會怎麽後悔的人,在她的認知裏,人不可能不犯錯,而與其沉浸在悔恨當中無法自拔,還不如找到補救的好辦法來解決問題。


    但是這個時候她有點後悔,後悔自己當初隻看了25集動畫沒有繼續下去。


    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想,就算讓如今的自己回到過去,回到三次元的那個世界,恐怕不感興趣的依然不會感興趣,不去看的依然不會看。


    春緒當年還是許醇的時候,在死黨許久的鼓吹下看了25集死神動畫,時隔這麽多年,該忘得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能記住的也大概就是那個有著橘黃色頭發像個不良少年的男主角了——而他的名字春緒也不記得。


    當初能記得自己的丈夫是個隊長就不容易了,但是春緒覺得,她真的忘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可是她就是想不起來。


    不想那麽多有的沒的,怎樣安穩的把孩子生下來才是她目前麵臨的唯一重任。不能告知於人的秘密與隱憂就是,關於她的寶寶和她體內那把太刀的兼容性問題。


    春緒體內有一把刀,這把刀是當年她還是二番隊五席時去流魂街外圍與虛圈的邊境執行清掃任務時,受到重創後讓她命懸一線的罪魁禍首。


    現在依然幸存的一些刑軍隊員和四番隊隊員大概依然能記得春緒當年被開膛破肚的慘狀,對此,他們對虛圈的仇恨值能夠釋放到最大,卻不知道,除了四肢上的外傷,春緒被開膛的原因就是如今依然給她造成困擾的這把太刀。


    這把刀是春緒被強買強賣給弄到的,正在和大虛搏鬥的時候,因為長久的車輪戰,她的體力已經不行,再加上不可避免的受一些外傷,戰鬥力已經大打折扣,但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接著意識就掉進了自己斬魄刀崇死的世界,在這裏她看不到崇死的本體,而是這把冷冰冰硬邦邦的太刀。


    然後?哪還有什麽然後,失去意識讓她被大虛直接擊中,被一爪子擊飛出老遠,緊接著那個讓她隻有恨沒有愛的刀從她的胸膛破體而出,比後世拍的科幻恐怖電影還嚇人。


    這是當年事故的始末,具體原因連春緒自己都不知道,後來她數度入夢,和這把沒有生命的太刀進行交流,在那個隻有一輪冷日的意識世界,她聽到了所謂的天音。


    從自己體內生發出的這把無名之刀能夠斬斷一切有名之物,無論被斬之物有多堅硬或者多柔韌哪怕不是實體不可見。


    但是這樣逆天的能力不是沒有代價,想要使用它,就必須遵循等價交換原則,發揮多大的效力,付出多少的痛苦。


    然而現在,這把寄生在春緒體內的不世出之刀,在春緒的生命麵對來自孩子的威脅時,趨利避害地選擇保護春緒的本體,在別人不知道的地方和時候,試圖解決那條還沒有一個茶杯大的生命。


    春緒對此事一清二楚,她能做的就是控製自己身體裏的這種力量,壓製住它挺過這艱難的五個月。


    當然,這並不容易做到,畢竟,孩子還在像水蛭一樣吸取著她僅能維持自己正常生活的靈壓,為此,就算是吃了吐,她還得忍住然後吐了再吃。


    春緒這個時候充分理解了身為母親的偉大,對自己大概今生都無法再見的兩位生身之母也是越發的想念。


    因為孕期激素分泌的原因,春緒自己也覺得最近的情緒控製不如以往,有的時候莫名的就感到煩躁,無緣無故,沒頭沒尾。


    而直接受害者就是她的枕邊人,孩子的爸爸。


    就像現如今,她一臉菜色,因為頻繁的嘔吐,她甚至覺得自己周身都是那種酸臭的味道,就算一遍一遍洗澡也無濟於事——當然,不可否認這種感覺裏也有心理因素,但實際上,春緒的境況確實不怎麽妙。


    很久以前就聽一首歌唱道“戀愛不是溫馨的請客吃飯”,更何況如今她跟藍染早就不是在戀愛,而是在過日子,每天沒有什麽浪漫,而是柴米油鹽醬醋茶。


    哪怕十年時光倏然而逝,對於對方的每一個方麵都很熟悉,而自己的毛病和缺點也早已暴露無遺,但這個時候春緒依然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一麵。


    就算知道這是很幼稚的想法,但春緒無法克製住自己的心情。


    她就算如今已經是資深的黃臉婆,但客觀事實上依然是個少女,雖然沒有什麽花花心思和少女情懷,但再硬派也是個小姑娘。


    對於這些大概隻有女人才會有的心思,藍染並不會了解,但是他也看出春緒最近情緒上的壓抑,多少能猜出一些緣由。


    “銀,有消息嗎?”將春緒安頓好,回到自己公務室的藍染對自己如今最信任的副手問道,他指的是逃亡現世的浦原喜助一行人的消息,其他人都無關緊要,他也不擔心什麽,但浦原喜助不一樣,如果說有人能夠與他一決高下的話,那人一定會是浦原。


    這是同類之間的宿命感,而哪怕是藍染,思想上也不可能逃脫出這種感覺。


    一頭銀發的少年眯了眯本來就沒怎麽睜開的眼睛,嘴角勾起:“抱歉呐,藍染副隊長,並沒有什麽線索,畢竟,對方到底是不簡單呢。”


    即使心懷鬼胎,但這個名叫市丸銀的少年依然能夠按兵不動,保持著最完美的假麵。


    “是嗎?那麽以後也請多盡心了。”並沒有太過在意少年敷衍一樣的回答,藍染清楚浦原喜助的能耐,也知道如果這麽隨意就被找到的話,遊戲大概也失去意義了。


    更何況,現在的他對這件事並沒有太上心。


    “藍染副隊長的話,肯定要竭盡全能了~話說,春緒小姐現在情況如何?”轉移話題,狡黠的少年想要看到的是,身邊這個男人,到底能無情到哪一步,或者說,他是否還能找到這男人的破綻。


    沒想到對方竟然沉默了一下:“不怎麽好,你有空可以去看看她。”


    這也算是,虎毒不食子嗎?想到這裏,市丸銀的嘴角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其中包含了多少惡意,不為人知。


    前幾天的時候,春緒出門散步,偶然遇到了出行的京樂家少主夫人,當年那個讓她作出早婚決定的催化劑,四楓院家的迦耶香公主。


    雖然依然是盛裝,但比起當年還是當姑娘的時代,這位和自己一樣,在漸漸進入盛年的年輕女人,氣色並沒有她的衣著那麽好。


    自己如今的窘況是懷孕的緣故,那麽這位大小姐呢?得償所願嫁給心儀的人,對方也對她保持忠貞,日子過了這麽多年,到底是什麽原因,讓這位眾人捧在手心的公主殿下不複當初的意氣風發呢?


    看到春緒,對方也很客氣:“好久不見,藍染夫人。”


    禮儀方麵春緒也一向完美,雖然想避而不見忽略迦耶香,但事到如今也不是躲的時候,對方到底是級別高的貴族,就算自己如今是副隊長夫人,也隻能說是差不多的身份,於是春緒回了個半禮,說道:“好久不見,京樂夫人。”


    看著雖然有些憔悴但氣色並不差的春緒,迦耶香心情很複雜,她很清楚,就算不是自己婚姻不幸的根本原因,這個女人也是自己和丈夫之間的一根刺一支荊棘。


    她自然也清楚眼前這個女人懷孕的事,想到這裏讓她心中怨氣更重卻又生出許多無可奈何的羨慕。


    是的,痛恨而羨慕著。


    兩人並不相熟,於是即使是狹路相逢,卻沒有太多話能說,一般人見麵還能閑扯幾句,她們卻連這都無法做到,互相盯著對方的眼睛毫不相讓,對視幾秒。


    春緒看著這位大小姐,看出她眼神中的不甘心,忽然一笑,走進被侍從和使女保護著的公主,略微低下頭,湊在她耳邊說道:“迦耶香大人,看到您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看著迦耶香瞬間變了的臉色,春緒再次行了個禮,然後轉身就離開了。


    就算這句話太缺德太拉仇恨值,但是這麽多年不說出來就是不痛快。


    春緒忽然覺得心情好了不少,連胃口都跟著好了起來——她覺得餓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切都如題目,這章出現得所有人情緒都各種不正常……他們都色相渾濁了。【喂


    於是這章滿滿都是負能量。【住口


    向所有的母親致敬,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媽懷我弟弟的時候孕吐的事,真的很難受很辛苦……


    希望大家去看一下我的專欄,因為圍脖在那裏掛著,我平時不怎麽上騰訊,一般都是在渣浪上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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