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傍晚,白術煮好粥後,用小火輕輕煨著。回到屋裏後,點亮蠟燭,小小的火苗驅散了黑暗照亮了方寸之地。


    白術把蠟燭放到床邊固定的圓盤上,繼續坐在床邊,守候著這個老人。


    淡淡的燭光照在老人曆經滄桑布滿溝壑的臉上,昏迷當中老人也緊緊蹙起眉頭,臉色和嘴唇過於蒼白不含絲毫血色,白術掀開被子拿出握著阿朵伊的一隻手,覆蓋上去,老人粗糙的指尖冰涼如水。


    白術低著頭,用白皙軟嫩的兩隻手合握住老人冰涼的手,好像這樣就能讓老人溫暖起來一樣,按照常理來說,蘊含著強大治療力量施展的補天之術,聖手織天,足以彌補老人失去的氣血,加上蠱惑眾生,生息蠱延續至下生機應該連綿不絕,但事實上,白術感覺老人的生機依舊在一點點減少。


    阿朵伊費力的睜開了眼睛,她感覺自己終於從一個無休止的噩夢中艱難地掙脫,睜眼時所見一片黑暗,再眨動幾次之後,才看到了模糊昏黃的光亮,阿朵伊動了動手指,對上了一張白皙的小臉,和滿含擔憂的眼神。


    老人把手抽出來,放到了白術的頭上,輕輕的撫摸了下,然後無力的掉落,這個動作幾乎讓她費盡全力,白術突然感覺眼眶一片模糊,他咬著嘴唇兩隻手急忙接住老人墜下的手,然後緊緊的再次握住。


    他不想看到這個老人心若死灰想早日回歸死神的懷抱的眼神,充滿了死寂,那樣即便再強大的補天之術也無法一直延續她的生命。


    “扶我起來吧……”


    寧靜的黑夜中,一輪朦朧的圓月從蟬翼般透明的雲裏透出來,克裏特大陸上的人認為黑夜女神墨提亞會在這樣的夜晚出現,倚靠在月亮上,靜靜地俯視著大地。


    白術此刻陪著倔強的老人,站在房屋的後麵,銀霧般的月光之下,近處的景象,清晰可見,他眼前,有著三個冰冷的墓碑。


    “這裏埋葬著我的丈夫,歌利特的父母,我以為,下一個應該會是我,卻沒從想過會是歌利特,特裏亞的士兵告訴我,歌利特被蒙羅國請來的天級戰士奧盧思所釋放的招式雷霆一擊所擊中,當場死亡,屍骨無存。”阿朵伊佝僂的坐在這片土地上,緊緊抱著自己懷裏的利劍和徽章,渾濁的淚水一滴滴滴落在泥土上。


    白術知道眼前的老人不需要自己的安慰,他靜靜地聽著眼前這個悲痛的老人的敘述。


    “歌利特從小是個好孩子,他很努力的想成為一個騎士,他寫信告訴過我,這場戰役結束過後,他獲得的功勳就能從見習騎士正式成為騎士了,然後很快能夠學習傳承技法,去光明神殿了,他是距離他的夢想那麽接近了。”阿朵伊輕輕撫摸著劍身,像是她曾經溫柔撫摸臨行的歌利特的頭一樣。


    “那些被財帛收買的天級鬥士,參與到戰爭當中,人級騎士對上天級戰士就像螞蟻對上大象一般,根本就毫無反抗之力!這根本就不公平!正義的天級戰士是從不參與兩個國度之間的鬥爭的,歌利特也不會無法自保……”


    憤恨這種情緒在這個善良的老人心中蔓延開來,“白術,答應我的一個請求好嗎?”


    不等白術說話,阿朵伊繼續說道:“天級戰士是我們一輩子都隻能仰望的存在,我無法替歌利特報仇,但是你可以,半精靈的天賦出眾與生俱來,你又是個聰明的孩子,遲早有一天你會成為天級高手,到那時幫婆婆殺掉奧盧思好嗎?”


    “好。”看著老人執著悲痛的目光,白術堅定的點頭回道。


    即使老人不說,白術也一定會殺掉奧盧思的,他早已把阿朵伊當做自己的親人,即使沒見過歌利特也在老人的描述中想象出了他是如何一個善良正直的人,無論奧盧思是否被雇傭抑或收買,他既然殺掉了歌利特,就遲早要承受來自他殺掉的人家人的怒火,殺人者,人恒殺之。


    得到白術肯定答複的阿朵伊,拿起旁邊的鋤頭,想要挖一個坑,把代表著歌利特畢生榮耀所在的騎士徽章和利劍埋葬在家人的旁邊,不過虛弱無力的身體讓她難以行動。


    白術見此,接過了鋤頭,在阿朵伊眼前挖起坑來。


    在埋葬了那兩件物品之後,白術扶著阿朵伊回到屋子的路上,聽到阿朵伊幽深的話語,“在我死後,把我埋葬在歌利特旁邊就好,到時候,再幫我們一起立碑吧。”


    聽聞此言,白術扶著阿朵伊的手猛地收緊,狠狠咬著自己的下唇,隨即說道:“婆婆你還會活很久的。”


    阿朵伊輕輕的搖搖頭,臉上浮現出和過往一樣的溫柔笑容,她已經對這個世界沒什麽眷念了,唯一有些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旁邊的這個孩子,不過他是個聰明強大的孩子,即使是在月光森林裏也能如魚得水一般,已經能好好照顧自己了。


    把老人重新扶到屋子裏床上躺著,白術去廚房燒了一鍋水,然後用木盆裝著加入涼水兌成合適的溫度後,端到屋裏,給老人擦拭臉部和手部。


    “光明神是憐憫他的子民的,歌利特一定已經在神的羽翼之下,得到永恒的安寧了。”聽到老人仿佛自言自語的話,正在認真擦拭手指的白術頓時頓住了動作,抬頭看到老人溢滿悲傷的渙散目光,輕輕地嗯了一聲。


    “閉上眼睛睡吧,婆婆。”說完,沉默半響後看著老人閉上眼休息的白術端著木盆走出了門外。


    看著繁星閃爍的天空,白術下定了一個決定,拿起腰間的木笛,輕輕吹響一個神秘的音符。


    閃爍著幽藍色的光芒的小東西穿越過空間,響應呼喚出現在他的眼前。


    輕巧的再次邁進屋內,趁著皎潔月光看清在床上的老人,白術走到床前,把指尖幽藍色的小東西種到了阿朵伊的身體內。


    縹緲的聲音在屋裏輕輕響起,“婆婆,你看到了嗎?歌利特正直善良的靈魂受到了神的眷顧,得到了長伴於神的資格,他終於可以生活在神的羽翼之下,前往一個沒有戰爭、沒有紛擾、美好寧靜的國度。”


    “他來和您告別了,是嗎?”


    阿朵伊此刻看到了懷著燦爛笑容,身具兩翼雪白翅膀的金發青年,溫柔的和她道別。


    一滴清澈的淚珠從老人緊閉的眼中流出,從布滿細紋的眼旁流入蒼蒼的白發中,老人嘴角浮現一個小小的笑容,但白術已經感受了她的喜悅和釋然。


    神意不守,若亂若迷。


    所謂,迷心蠱。


    既然現實過於殘忍,那麽就永遠沉迷在美好的夢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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