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善與南安王世子的婚事,僅半日就傳遍了皇城。


    眾人很難想象,平日裏那位溫潤如玉宛如謫仙似的世子爺成親後會怎樣對待自己的妻子,因為世子爺的麵容與心腸完全不符,他可是曾眼也不眨殺過自己舅舅的人。


    阿善並不知道皇城中關於南安王世子的傳聞,她也沒興趣知道。南安王世子的心狠手辣她早在兩個月前就見識過了,所以自從賜婚的聖旨傳到忠勇侯府上後,阿善就把自己關在房間中閉門不出,她的確是慌了,同時也準備逃跑。


    入了深夜後,原本停歇的大雪又紛紛揚揚落了下來,忠勇侯府內某間小院安靜的詭異,幾盞燈籠掛在屋簷上發出微弱的光芒,燭火搖曳的瞬間,一扇房門悄悄開了條縫。阿善抱著小包袱正趴在房門口左右張望,見院中無人,她趁著夜色飛快的溜了出去。


    從得知自己穿書後,阿善就心神不寧很是憋悶。


    因為在原書中,顧善善是屬於全文失蹤的龍套角色,從未和這些主角們有過接觸。如今阿善這一來就惹到了男主,不僅如此她還頂了原文女主嫁給男主的劇情。阿善膽子不大,她不敢想之後因她還會出現什麽紕漏,畢竟原文男主是個後期會造反的狠角色。


    阿善是真的太害怕南安王世子了,也是真的不想嫁給他。為了避免自己以後會被他活生生折磨死,也為了避免後期劇情的未知性,她是逼不得已才隻能選擇逃跑。


    雪越下越大,踩在地上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阿善才剛搬入侯府身邊伺候的人不多,剛剛她又把那兩個小丫頭支開了,如今這院子中就隻有她一人。


    思善居是文中顧善善小時候住的地方,顧伯遠心念小女兒,這麽多年思善居隻改了名字,而裏麵的一草一木並沒動過。


    因為這是座還未翻修的老院子,所以阿善很容易就把偏院的狗洞擴大了,為了方便逃跑她也沒穿太多衣服,從狗洞鑽出來的瞬間,阿善仿佛是看到了生的希望,她抱起自己的包袱拔腿就往小巷子裏鑽,生怕會被侯府的人逮到。


    啪——


    像是被什麽東西打中小腿,阿善的右腿一麻直接撲在了地上。


    鋪了一層厚雪的地麵實在太滑了,阿善懷中抱著的包袱因這一變故也甩了出去,被雪地冰的一哆嗦,她爬起來撿包時,眼前忽然多了一雙黑色靴子。


    “阿善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寒風吹來時,阿善單薄的小身板不由抖了抖。她伸手抓起自己的包袱緩慢抬頭,在對上黑衣少年嘲諷的視線時,無力辯解道:“我……就出來散散步。”


    “還真是巧,我們也在散步呢。”


    眼前突然出現的黑衣少年,是南安王世子身邊的貼身侍衛,名喚修白。阿善正想著逃跑的法子,但在聽清修白的話後,沒忍住又重複了一遍:“我、們?”


    阿善下意識就想到了與修白形影不離的南安王世子,趕緊看向街道兩側。


    “走吧,阿善姑娘。”唇紅齒白的少年抱著劍對阿善‘友好’一笑:“我家主子就在前麵那條街上‘散步’呢。”


    阿善:“……”


    事後回想起來,阿善覺得自己太衝動了。


    她不應該因為賜婚的聖旨就慌了神,像逃婚這種大事,她應該好好計劃一下再行動。


    寒風席卷著落雪,阿善懷抱著包袱被凍得眼淚汪汪,等到她被修白‘請’到南安王世子所在的那條街時,她已經被凍得小臉蒼白,可憐又柔弱的樣子不由讓路過的行人多看了兩眼,或許他們會同情穿著單薄的阿善,但南安王世子那個沒心肝的白眼狼絕對不會。


    皇城大道,哪怕到了夜晚也燈火通明,暖黃色的燈籠懸掛在街道兩側,映照著街左那輛馬車更加奢華高貴。


    “主子就在裏麵。”


    阿善瞥了眼馬車兩側的幾名帶刀侍衛,隻能硬著頭皮上了馬車。


    對比外麵的寒風白雪,這加了炭火的馬車內就溫暖多了。凝樨熏香散發著輕輕淺淺的香氣,身著霜白絨毛披風的南安王世子麵容低垂側靠在車內,他長長的睫毛微微下垂遮住眼瞼,姿態慵懶柔和,但阿善上車後,硬是被他無形的氣息壓得放緩了呼吸。


    溫度的上升,導致落在阿善身上的落雪很快融化,她輕手輕腳拍去落雪時小心翼翼往南安王世子那掃了一眼,沒想到他會忽然抬眸。


    “要逃?”車頂的夜明珠明亮,襯的光下膚白貌美的南安王世子皮膚冷白如玉。


    他那張臉是真的好看,再加上謙雅柔和的氣質,很多時候都能讓人忘記他到底是怎樣殘忍的一個人。


    阿善在聽到他低緩的聲音時嚇得一抖,雪落入馬車內很快化為小小的一灘水,南安王世子眸色凝鬱的落眸看去,聽到靠門極近的阿善小聲解釋:“我沒有逃跑,就是想出來散散步。”


    南安王世子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臉上,輕扯嘴角時,他拿起案幾上的精致小匕首散漫把玩,根本就沒信她的話:“你膽子不小,但不要被我抓到第二次。”


    如果第二次讓我抓到你逃跑,那就……


    自兩個月前的那件事後,阿善的命就和他綁在了一起,南安王世子知道自己此時殺不了阿善,這件事阿善自己更為清楚。於是手指微攏時,南安王世子眸色一沉,在周圍氣息瞬間躥涼時,他傾身捏住阿善的下巴,低柔纏綿的嗓音落在她的耳邊——


    “你是知道的,我多的是讓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阿善當然知道,她不由就想起了兩個月前恐怖片似的場景。沒敢推開南安王世子,就著這種難受的姿勢,阿善眨了下眼睛趕緊點頭承諾道:“我不會再逃了。”


    她當初到底是怎麽想的要招惹這麽可怕一男人?!


    凝樨熏香燃濃後就會讓人昏沉,因兩人姿勢的原因,阿善背抵在馬車壁上呼吸變得極為克製。


    南安王世子很少讓她觸碰,更不要說他主動靠近她了。當他披風領上軟軟白白的絨毛不經意觸碰到阿善的皮膚時,她被凍麻的臉頰終於多了幾分溫度,一個沒忍住就將手悄悄落在了他柔軟厚實的披風上取暖。


    阿善實在太怕冷了,要不是為了能從狗洞鑽出去,她是打死也不敢穿這麽少的衣服。


    溫軟的霜白披風上繡著精致銀紋,當被這布料包裹時阿善的手很快暖了回來。她不像南安王世子,身上就算裹得再嚴實都捂不熱他那透心涼的體溫。


    “阿、阿羨,可以送我回去嗎?”在被南安王世子趕下馬車前,阿善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馬車外,寒風肆意大雪蔓延,人們呼出的熱氣變成白煙散在空中,阿善身子才剛剛暖熱,實在舍不得這溫暖的馬車。


    南安王世子勾挑熏香爐的刀尖一凜,再次抬眸時他墨色的發掃過臉頰,眸色暗沉沉的彎唇望向她:“你叫我什麽?”


    阿善把自己的身體又往車角縮了縮,她剛才是喊順口了,兩個月前這男人失明又失憶時,她都是這麽喚的他。


    “我是說……”阿善知道南安王世子不會好心送自己回家,抽了抽鼻子,她揉著泛紅的鼻尖改口做最後嚐試:“世子爺,可不可以把您的披風借我用用呀?”


    阿善的目光直直落在南安王世子披著絨毛的寬大披風上,她可憐兮兮的樣子柔軟又像是在撒嬌:“外麵實在太冷了嗚嗚嗚……”


    “……”


    南安王世子足夠冷血,哪怕阿善在馬車外凍得發抖,他都沒有絲毫同情,更不要說借給她披風了。


    就這樣一個冷心冷肺連姑娘都不會心疼的狗男人,成婚後怎麽可能會疼小嬌妻?


    回去的路上,阿善一邊走的飛快一邊想著自己絕不能嫁給這樣一個男人。抽了抽鼻子,她委屈的想,明明之前他們的相處還算友好呀。


    兩個月前,阿善才剛從佛岐山上逃下來。


    那時她對這個世界還很陌生,無依無靠又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於是她在錦州城買了一間偏僻的小院,入住小別院的第一天晚上,她在自己院子中撿到一個男人。


    那夜無星,遠處的天空黑成一片,阿善執著盞昏黃的燈籠小心翼翼靠近那團白影,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是那人尋來抓她了。


    落在她院中的男人是從天而降的,他一身華貴白衣淩亂染血,不知是何麵料的外袍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波光,陷入昏迷時,男人臉上還戴著半張精致複古的麵具。


    阿善在這個世界太倉皇太無助了,她本能的想要找個人陪伴,而這個男人落入她院子的時機剛剛好。所以她忽略了男人身上的傷沒去想他為何衣衫華貴還用麵具遮掩麵容,在拖著男人進屋時,她也沒注意到就在男人昏倒的不遠處,還豎立著一把寒光凜冽的長劍。


    阿善在山上的那十年學了不少東西,其中一項就是醫術。


    屋內燈光昏黃,男人一頭青絲垂散在衣間,身形修長挺拔,盡管他那時口不能言呈現昏迷狀態,但阿善隻是這麽看著他,就覺得這個男人一定很溫柔。


    ——事實證明,阿善的感覺是錯的。


    男人臉上的麵具不知是什麽材質做的,冷硬冰涼還帶著暗扣。阿善解不開麵具上的扣鎖,為了幫男人更好的處理傷口,於是她隻能將麵具上的銀鏈扯斷了。


    隨著麵具一寸寸的剝離,男人的麵容也逐漸變得清晰。蒼白的俊顏,纖長緊闔的眼睫,以及失了血色的薄唇再加上如玉的下巴……


    阿善當時愣了好久,才知道這人為什麽會以麵具遮掩麵容了。


    其實困阿善在山上十年的那人長得也非常好看,兩人同樣的風華絕代同樣的顏值逆天,但不同的是如今躺在她床上昏睡的男人氣息柔和沒有半分攻擊性。隻是如果、如果阿善能預知到之後發生的事情,那麽她在男人落在她院子的瞬間,就會把他丟出家門!


    阿善是第二天才決定叫他阿羨的,因為天亮時她在院子中撿到了一塊碧瑩透亮的玉佩。玉佩的樣式複古簡單,上麵還雕刻了一個字——


    羨。


    “你的名字裏有羨嗎?”


    阿善無聊的自言自語,低頭好奇撫摸玉佩時,她並沒察覺躺在床上的男人已經緩緩睜開了雙眸。等到她‘羨羨小羨阿羨’玩樂似的輪番叫了遍,回過頭準備幫男人換藥的時候……她與他四目相對。


    嘩嘩——


    屋外寒風呼嘯,原本就睡得不安穩的阿善因這風聲瞬間驚醒。


    她才剛回侯府的院子睡著,沒想到竟然夢到了兩個月前救南安王世子的場景。剛剛醒來的他其實是看不見阿善的,因為那時他頭部受到重創導致他陷入了短暫的失明狀態,不僅是失明,他還失憶了。


    而且他名字中的確有個羨字,其實名為容羨。


    被驚醒的阿善有些睡不著了,她想起剛剛蘇醒的容羨在得知自己失明又失憶後,蒼白的麵容平靜無波竟不顯絲毫慌亂。當時的他墨發披散白衣微敞,安靜坐在窗前優雅淡然的氣質顯露無餘。


    容羨身上那股子氣質再配上那張漂亮俊美的臉,實在太吸引人了。這導致當時的阿善沒察覺到一個極為驚恐的因素——


    到底是怎樣強大而無畏的人,才會在發現自己失明又失憶後,躺在一個陌生的壞境中而不顯絲毫慌亂呢?


    要知道,剛剛從佛岐山逃下來的阿善,在初次看到這個世界時是完全慌亂無措的,不然她也不會不加思考就把容羨撿回家了。


    阿善悔恨的咬了咬手背,拉緊身上的厚被子蜷縮成了一團。她想,如果她當初有容羨那強大的心理素質,估計也不會把他撿回家了。更不要提,她在救了他後,對他做出的一係列招惹行為。


    ……


    采光極好的小院中陽光傾斜,白衣溫柔的漂亮美人眼眸漆黑無光,他側臉轉向阿善時冷白的皮膚鍍上一層溫暖,嗓音冷清清又柔和:“我看不見,可以帶我熟悉一下這裏嗎?”


    “好,好啊。”被美人迷得神魂顛倒的阿善,羞澀的握住他冰涼無溫度的手。


    那時傻傻的她一度以為自己是金屋藏嬌,其實小阿善哪裏知道呢?


    的確是金屋藏嬌,可她藏得是心狠手辣的病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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