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善做了一個夢,夢中她不停的在奔跑, 跑了很久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在追一個人。


    前方的路逐漸有了光亮, 阿善腳步慢了些, 逐漸看清在光亮中站了一個人, 她才抬起手臂拉住那人的衣袖, 前方的光越來越亮越來越刺眼,阿善閉眼的同時,手臂上傳來如同被刺穿的疼痛……


    滴答滴答。


    阿善醒過來的時候,屋外還下著小雨,分不清是清晨還是下午, 她從榻上坐起來捂住手臂,隻感覺三寸處紅痣的位置疼的她整條手臂都要燒起來, 連帶著心口處也火辣辣疼著。


    疼的實在是受不了,阿善不由伸手抓了兩下手腕的紅痣。


    她沒什麽力氣,本就是輕輕幾抓,沒想到那鮮豔的紅痣卻突然流了血, 心髒緊縮的同時阿善眼前一黑,鬱積在心口的燥氣忽的上湧, 阿善張口吐了一大口濃稠的血液。


    “怎麽了……”就好像嘔吐般, 阿善趴在榻上一陣陣的往外吐血。


    那血液越吐越粘稠,她外吐的同時心髒也會跟著縮一下, 看著地上那越來越多的血稠,阿善茫然的抬手去擦了下嘴巴,她喃喃著問自己:“怎麽了, 我這是怎麽了……”


    手指上沾染了自己粘稠的血液,阿善不知是手臂疼還是本身自己在抖,她捂住嘴巴想要抑製住這種嘔吐感,結果不僅沒有控製反而吐了自己一手章的血。


    吱——


    容羨推門進來前,走在走廊上也是吐了一口血。心口一痛,他就知道是阿善這邊出事了,隻是他沒想到自己進來會看著那樣一幕,滿臉蒼白的姑娘趴伏在榻頭,她臉頰和衣袖上糊滿了血,正抖著手用自己滿是鮮血的手亂擦。


    “快去叫南宮複!”容羨眼眸一縮,趕緊走到了榻邊。


    伸臂把榻邊即將掉落的人撈回,阿善沒控製住又嘔了一口血,這次她直接吐到了容羨的手背上,粘稠的血液帶著她身上的體溫,阿善有些茫然看著地上那灘血,聲音極弱:“怎麽會這樣,我這是怎麽了?”


    容羨沒空去擦手背上的血,他捧住阿善的臉頰讓她仰了仰頭,用袖子去幫她擦臉頰上的血時,她唇瓣一張又是血液吐出,那些血沿著她的嘴角流到下巴上,匯聚在一起又滴滴答答往衣服上落。


    “我好怕。”阿善抓住了容羨的手臂,她從沒見過自己吐那麽多的血。抖著手去抓容羨的衣服時,她眼睛的淚一滴滴落下掉,又弱又茫然的問:“我是不是要死了呀。”


    一個人怎麽會吐那麽多的血呢。


    “不會,你不會死。”容羨也不知道阿善這是怎麽了,他現在心口也疼的厲害。


    向著鎮定從容的他,第一次知道手抖是什麽感覺。阿善的臉頰越擦血糊的就越多,他幫她擦不幹淨,最後就把人按在懷中抱著安慰,“我都沒有死,你怎麽可以死。”


    “可是我好疼。”阿善哭的有些抽噎,心口的疼痛蔓延到全身,她有紅痣的手腕已經疼到麻木,動彈不得了。


    容羨一聽到她說疼馬上鬆了自己的力道,他不敢大力去抱她,隻能輕扶著她問:“哪裏疼?”


    阿善剛要回答他,張口的同時心髒又是狠狠一縮,她幹嘔著血吐了容羨一胸口,大喘著氣一邊哭一邊發抖,這會兒也話都說不出來了。


    “善善。”容羨感覺到她的身體越來越軟,抵在他懷中的腦袋也正在往下滑落。


    他用手臂半圈住她替她擦了擦糊滿稠血的臉頰,他低眸看著她道:“不要睡,南宮很快就會過來,他是神醫一定能把你治好。”


    “你不會死的。”


    阿善頭暈腦脹眼前開始變得模糊,睜的濕漉漉的眼睛看著抱住她的人,她無力眨了下眼睫想要說些什麽,但她幹嘔著到底一句話也沒說,在她再次嘔血的時候,容羨用手掌捂住她的嘴巴,把臉埋在她的脖間顫聲低喃:“求你別再吐了。”


    已經見慣這種殘酷紅色的他,第一次覺得這顏色那麽刺眼。


    “……”


    南宮複匆匆趕來的時候,阿善已經在容羨懷中暈過去了。


    很壯烈的一幕,南宮複隨著修白進去時隻看到了滿地的血,倚在容羨懷中的阿善不僅臉上糊滿了血,就連衣服和手上也全是。修白看向同樣染了一身血的容羨,他見到胸口處一大片的紅,嚇得趕緊走了過去。


    “主子,你……”


    “我沒事。”容羨似乎才發現他們二人進來,鬆了鬆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臂,他啞聲讓南宮複過來:“她一直在吐血,還喊疼。”


    僵著手將阿善放平在榻上,在這個過程中容羨屏著呼吸小心翼翼的,生怕她昏睡中還會吐血。


    屋外的天空烏雲密布,淅淅瀝瀝的小雨還伴隨著悶雷。在南宮複把脈的時候,容羨就站在榻邊看,修白見他臉色蒼白衣袖和手掌上都是血,不由開口:“不如爺先去換身衣服,屬下去幫爺打盆清水洗洗?”


    如果是以前的話,不用修白說,容羨就會去浴房將自己裏裏外外都清洗一遍,但如今他顯然是顧不上這些了。


    “也好。”


    緊盯著榻上昏睡的人,容羨並沒有去換衣服,“去打盆水來吧。”


    他不是要清理自己,而是覺得阿善臉頰上的血糊太刺眼,想到這姑娘皮膚嬌嫩又敏感,他又喊住走到門邊的修白:“要溫水。”


    修白愣了下,應聲離開。


    “……”


    南宮複行醫多年,還從未見過這麽奇怪的病症。


    阿善在角鬥場待了這麽多天,外傷多內傷也重,她的確是險些送了命,但還沒到救不回來的地步。按理說,她就算被雪獅大力拍了兩掌,心脈俱損也不足以會吐這麽多血,而且還是這樣濃稠發暗的血液。


    “怎麽樣?”見南宮複把完脈後久久不言,容羨皺了皺眉。


    南宮複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輕輕將阿善染血的衣袖上挽,他見阿善手臂三寸處雖然也沾了不少血,但那紅痣依然鮮亮。


    “如果老夫猜的不錯,這應該是獨情蠱的反噬。”


    容羨輕抬眼眸,總算將目光轉到了南宮複身上,“猜?”


    一個字冷漠又威壓,他要的從來都是絕對的把握,而不是虛無縹緲的猜。


    南宮複雖然精通很多,但唯獨對這葉迦族缺少了解。他能知道葉迦族的獨情蠱已經很是難得,但並不了解這種蠱毒,所以更無從下手。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阿善身上的種種反應應該都是因她體內的獨情蠱。畢竟這蠱一旦入體就會與人的血脈相連,既然蠱與宿主的生命共存,那很有可能就是阿善的重傷也影響了體內的陽蠱,導致陽蠱反噬宿主。


    “世子爺身體可有什麽不適?”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南宮複想要了解容羨現在的情況。


    容羨默了一瞬,“胸口悶疼。”


    其實不管內傷還是外傷,容羨傷的都比阿善要嚴重,阿善被救回來時還有口氣在,而容羨幾度沒了呼吸,好不容易救回來又連日奔波救人,再加上受到體內陰蠱的折磨,他此刻還能站在這裏實屬不易。


    容羨意誌強大,他從出生起就身份尊貴,多年來明槍暗箭接過無數,承痛力也比常人要強,能從他口中吐出個‘疼’字,那看來是真的疼。


    “是不是她體內的陽蠱影響到了我。”越是盯著榻上昏睡的阿善,容羨心口就疼的越厲害,這種疼不同於他重傷傷口崩裂的疼痛,而是埋在心裏麻麻癢癢的疼。


    動了動染滿阿善血跡的手指,容羨垂了垂眸問:“從前些日子起,我就察覺自己對她的關注多了。她疼的時候我也會跟著疼,她的情緒也會影響到我,就像現在,我看著她躺在榻上很不安,竟有種心慌的感覺,無法定住心神。”


    哪怕是麵對南安王,容羨也從未說過這種話,說完後連他自己都嘲諷的笑了笑,抬起手臂看了看自己滿是鮮血的手,他輕喃:“你說是不是因為我也有怕的東西?”


    “可我怕什麽呢?”


    容羨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我也怕死?”可死亡對他而言並無什麽懼怕,明明幾日前他眼睜睜看著那把劍刺入他的心口,在疼痛襲來時他也沒有這樣鋪天蓋地的慌亂感。


    他不怕死,可是當阿善滿身是血躺在榻上呼吸微弱時,他又特別的慌。


    “你說,那獨情蠱是否真的會影響我對感情的判斷?”


    南宮複有些聽傻了,他良久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不確定的問:“大概會吧。”


    其實他也不知道,“既然是叫獨情蠱,那應該會對人的心神有所影響。何況那陰陽兩蠱相生共亡,既然它能牽連起兩個陌生人的生死,那大概也會讓相互無感情的兩人產生感情,從此才會有牽絆。”


    此時修白已經把溫水打來了,他將巾帕沾濕後又擰幹,遞到容羨麵前想要讓他擦手。


    容羨的確是擦了,他將自己染血的手指一根根擦拭幹淨,在修白想要將濕帕接回時卻拂開他的手。把濕帕重新浸入水中,容羨在南宮複和修白驚訝的目光中洗幹淨濕帕,坐到榻旁將濕帕貼在了阿善臉上。


    一盆的清水,容羨隻是幫阿善擦了個臉就把水染紅,直到阿善的小臉重新恢複白淨,他才再次開口:“獨情蠱解開那日,我是否還會對她有異樣感情。”


    南宮複看著繼續幫阿善擦拭手指的容羨笑了笑,他說的有些模糊;“若是世子對她無意,那獨情蠱破解之日一切自然會回到原點。”容羨就還是那個容羨,那個冷漠強大不會被任何感情影響到的南安王世子。


    “再去打盆溫水來。”見盆中的水已經徹底不能用了,容羨吩咐修白去換水。摸著阿善有些發涼的小手,他用另一隻手也捂住,想了想又道:“弄熱一些吧。”


    南宮複的話他剛才聽到清清楚楚,話中的暗示他也不是聽不出來。摩擦著掌心中的小手低眸沉思了一會兒,容羨情緒不明問:“她什麽時候會醒?”


    南宮複收拾好藥箱,“老夫現去幫她煎藥,等她服下後最遲一天就會醒來。”


    “去吧。”容羨漫不經心應著。


    等著房中隻剩他們二人時,容羨將目光全部落在了阿善身上。安靜的房間中隻餘窗外滴答滴答的雨聲,在雨聲的掩蓋下,容羨坐在阿善身旁幾乎都感受不到她的呼吸。


    心中煩躁悶痛感不減,容羨被磨得渾身難受。忍不住,他將手撐到阿善頰邊,俯身一點點湊近了她。


    有些微弱的呼吸,但至少還是溫還是有的。在感受到阿善的呼吸後,容羨眉宇間的鬱氣才稍稍消散,他一眨不眨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臉,睫毛隨著阿善的眼睫輕顫,身體越俯越低與阿善的額頭相抵。


    “善善。”容羨感受著她微弱的呼吸輕輕喊著她,嗓音中是他察覺不到的溫柔小心。


    他遲遲沒有得到阿善的回應,曾經總愛無辜對著他撒嬌的姑娘變得又乖又虛弱。並沒有等到阿善睜開眼睛,於是容羨隨著本心湊近,輕輕啄了下她的唇瓣,做完這一切後,他收攏手臂半抱住了阿善,似乎隻有與她這樣近距離貼近,他才能撫平心口的悶痛感。


    不管他此時的異樣是否和獨情蠱有關,容羨都決定放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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