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這北京城就是繁華。”


    饒是黃來福來自後世,見多識廣,也不由被北京城的繁華所震驚。


    此時的北京乃是世界上最繁華的地方,有人口過百萬,這時的歐洲,就算到了17世紀中葉,英國也不過才有人口40萬人,超過巴黎(35萬人)成為歐洲最大的城市。


    不過這些城市和北京一比,顯然就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地下。


    “市肆貿遷,皆四遠之貨,奔走射利,皆五方之民,天下士民工賈,各以牒至,雲集於斯,肩摩轂擊,竟日喧囂……”此時的黃來福,正帶著顧雲娘等人在皇城邊上的棋盤街上散步,這棋盤街就和後世大城市的步行街差不多,又緊靠著兵部,吏部,戶部,禮部等大明重要政府衙門,想不熱鬧都不行。


    街上幺喝聲,唱喏聲,買賣聲,可說是嘈嘈雜雜。


    黃來福到北京後,第一時間就將軍職文憑稽考公文繳入了兵部的武選清吏司,不過要等兵部的大人們勘合完畢,並撥冗相見,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的事。


    因此這些天中,黃來福倒是放開了,不是帶顧雲娘出來逛街,就是泡到茶肆裏麵。


    北京城的市民階層龐大,反應在一個地方,就是城內的茶肆戲樓極多。


    在茶肆裏聽傳奇和說書,戲樓裏看戲曲,讓黃來福真是不亦樂乎,身心放鬆地享受起帝都的一些生活來。


    雖然前些天在太原有過初步的抗壓力,到北京城內也過了幾天了,但此時走到這個天下間最繁華的街道上,還是讓顧雲娘有些緊張,緊緊地跟在神情悠閑,拿著一把折扇裝風度的黃來福身旁,一邊將眼睛朝兩邊拚命看去,總覺得怎麽都看不夠,什麽都想買,什麽都放不下。


    而江大忠和楊小驢幾人,此時也象個小姑娘似的,亦步亦趨地緊跟在黃來福的身後,一邊有些拘謹地東張西望。


    “來福哥哥,你看這綢絹可好?”“來福哥哥,你看這瓷器怎麽樣?”“來福哥哥,你看這首飾好看嗎……”“哇,那幾個是紅毛夷嗎?長得真奇怪。”


    此時的北京城是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自然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人前來,象那些卷頭發,金發碧眼的西洋人,在北京內也是隨處可見。


    北京的市民們自然對這些西洋人見怪不怪,但對顧雲娘,楊小驢,江大忠等人來說,還是很新鮮好奇的。


    不說顧雲娘睜得大大的眼睛,就是江大忠和楊小驢二人,也是盯著那幾個西洋人挪不開腳步,二人低聲議論著。


    “你看那個年輕的紅毛夷,眼睛都是藍的,怕晚上見了,要嚇一跳,以為是孫猴子裏的妖怪出現呢。”


    “就是,你看旁邊那個紅毛夷,連胡子都是紅的,怪不得叫紅毛呢,真是全身的紅毛……”“你看那個……”“你看……”聽著身邊人的議論,黃來福不由一笑,往那幾個西洋人看去,隻見他們其中的幾個,也是如土包子進城一樣,東張西望,滿臉的不可思議和羨慕向往。


    其中為首的一個老者,正和旁邊的商家說話,一開口,竟是滿口標準的京腔,想必明國人不學西洋語,和他們交流也是完全沒有問題。


    事實上,此時的西方,還是處於對中國千年的瘋狂向往中,在此時歐洲人的眼中,中國什麽都是優於西方,中國的製度,文明,物產,人種,等等。


    在他們看來,中國什麽都是好的,歐洲什麽都是落後的,這種崇拜和向往,一直在清中葉才熄滅。


    正在這時,忽聽一陣吵鬧聲傳來,腔調頗高,一時人人聽得清楚。


    聽聲音就在前麵不遠處,立時黃來福周邊的人群精神一振,各人紛紛圍了過去。


    連那幾個西洋人也一起圍了上去。


    顧雲娘也對黃來福道:“哇,有人吵架,來福哥哥,快過去看看,晚了他們就散了。”


    黃來福作為中國人,當然也是遺傳著愛看熱鬧的基因,當下護著顧雲娘,隨著眾人,一起隨眾人爭先恐後地擠到了那邊去。


    場中主角一個是綢莊掌櫃的,還有一個是宮中的太監,那綢莊掌櫃的不到五十歲,身材高大,神情精明。


    那太監會年輕些,一隻手緊抱著幾匹布絹,年在二十二、三,人顯得有些矮胖,身高約在一米五五左右,這位公公頭和臉都是看上去圓呼呼的,樣子有些富相,給人一種圓圓滾滾的感覺,長著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不過看衣裳,怕隻是個宮裏的低級太監。


    此時二人正在那吵得口水橫飛,旁邊的人都是張著嘴,笑嗬嗬地看著眼前這一切,不時議論紛紛,評頭論足。


    年輕太監:“喲,您還說您這店不是黑店哪?一匹蘇綢說好的每匹價二錢五分,什麽時候變成了三錢五分了?這不是欺人嘛,大家都來評評理,這不是奸商是什麽?”那綢莊掌櫃的團團對看熱鬧的老兄們作了一揖,說道:“各位爺,我這來祥綢緞莊在這棋盤街也經營有十幾年了,各位有來綢緞莊買過綢緞布匹的爺都來評評看,我這店裏什麽時候有過價格不一的時候了?這位公公這樣說,分明是強詞奪理,顛倒黑白。”


    他冷笑道:“一開始這位公公進來,我就是說蘇綢每匹價三錢五分,什麽時候變成二錢五分了,各位可以去打聽打聽,這條街上,什麽時候有過每匹二錢五分的上好蘇綢賣了?”“喲,這位掌櫃的,您還真是黑口白牙地,明明是說蘇綢每匹價二錢五分,什麽時候又變成三錢五分了?我不管別的店上賣多少,反正你說過的二錢五分,這四匹蘇綢,我就一定要買下來。”


    “喲,這位公公,您這是詐唬小店不成?”“咱家也不是詐唬,咱家一向以誠待人,說多少就是多少。


    掌櫃的,您以為咱家沒錢不成,告訴你,咱家有的是錢。


    不過這該多少就是多少,咱家是一厘也不會多給的……”看著場中的好戲,黃來福和眾人一樣,也是看得津津有味,不過他多少也看出來了,怕這位公公真是存心詐唬,據黃來福逛過這條街的感覺,這條街上還真沒有一匹價二錢五分的蘇綢買。


    要不就是掌櫃的口誤,要不是就是這位公公存心想賤買。


    “公公,您這樣說,還真是難為小店了,這樣吧,小的也不和您爭了,這綢絹,小店不賣了。”


    說著,掌櫃的一把奪過公公手中的布絹,就要進入店內。


    公公尖聲道:“喲,您這是怎麽回事?您這是存心戲弄咱家不是,說好要賣的又不賣了?您知不知道,咱家可是從宮裏來的!惹火了咱家,讓您這店吃不了兜著走。”


    掌櫃的一下子轉過身來:“宮裏來的又怎麽了,我這小店背後的東家也是宮裏來的,不知這位公公是在哪位大公公手下當值啊?”公公一下子塞住了:“……咱家又不是不給錢,掌櫃的你何必如此?”掌櫃的冷笑,揚著鼻孔道:“好啊,開店做生意,小店歡迎一切客人,小店也公平買賣,不多要您的錢,這綢絹說好是一匹三錢五分,公公您拿出錢來,這綢絹,就是您的了。”


    公公臉上漲得紅紅的,半天時間,也從懷裏掏不出銀子來。


    掌櫃的從鼻孔中哼了哼:“這位公公,是不是今日手頭不方便?”一旁的眾人都是交頭接耳,哄笑起來,顧雲娘也是格格地笑個不停。


    公公的臉色,漲得更紅了,半天才道:“我買三匹就好了……”黃來福走上前去:“這位公公的錢,某代他給了。”


    說著從懷中掏出二兩的碎銀,遞給了掌櫃的:“找錢吧。”


    掌櫃的怔了怔,隨即滿麵笑容地道:“好的,這位爺,您還真是大方。”


    將綢絹遞給了公公,就吩咐店中夥計們去為黃來福找錢。


    黃來福低頭看向公公,隻見公公也抬頭看向黃來福,他臉色一正,又恢複了傲然的神情。


    顧雲娘和江大忠等人從來沒有見過太監,見公公在麵前,都有些好奇地看著他。


    黃來福也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太監,同樣略有些好奇,他聞到公公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尿騷味,這都是當時太監身上的普遍味道。


    他笑了笑,正要說話,這時夥計將找好的錢遞給了黃來福,一些散碎的銀子,一些銅板,可能是夥計不小心的緣故,這些銅板放在黃來福手中時,一個銅板咕嚕嚕地掉在地下,向街那邊滾去。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一個身影一閃,卻是公公已如離弦的箭般衝了出去,靈活地閃避開街上的眾人,將那銅板抓到了手中,直看得黃來福和顧雲娘,及旁邊的掌櫃的,夥計們,還有一幹閑人目瞪口呆。


    再一看,公公已是恢複了莊嚴的神情,一手夾著綢絹,緩緩地向黃來福而來。


    走到黃來福身邊,公公道:“這個,咱家也不是沒錢,剛才正要掏錢給掌櫃的,沒想到讓你搶先一步了。


    對了,現在這個錢咱家還給你。”


    說著,他就要伸手入懷,作出掏錢的架式,黃來福攔住他道:“些許小錢,就算了,那些絹布,就算某送給公公的吧。”


    公公臉上露出笑容,掩了掩口,指著黃來福嘿嘿笑道:“算你識趣,對了,你叫什麽名字?”黃來福道:“某五寨堡代千戶黃來福,不知公公高姓大名?”公公道:“咱家姓馬,叫久英,你就叫咱家馬公公吧。


    黃來福,嗯,很好,咱家記住你了,嘿嘿嘿嘿嘿嘿嘿……”黃來福被馬公公笑得不由一陣惡寒,他隨便和公公聊了幾句,便帶著同樣毛骨悚然的顧雲娘等人走了,圍觀的眾人見好戲已去,也一轟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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