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傾愕然的瞬間,賀伯卿已經信步走開,口中吹著不成曲調的口哨。顯而易見,心情極佳。


    月華均勻的撒在地上,籠罩著每一片土地。


    這月夜並不淒涼,反倒是多了幾分詭異。


    姚傾扶開心頭萬般思緒,抿唇搖了搖頭。


    從此她應該改掉月中漫步的習慣,這月色太美太溫柔,叫多少人白日裏的強自偽裝都幻化成了虛影。


    而這溫柔月光讓多少人生出不該有的期盼和不切實際的愛戀,無果而終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勇氣承擔兩次的沉痛。


    屋內燭台高照,八角圓桌旁坐著一個水紅色衣裙的美貌少婦,那衣服上朵朵盛開牡丹燭光下妖嬈豔麗。


    姚傾推開門,被闖入視線的紅色閃的有些睜不開眼睛。


    微微眯了眯,才看清坐在自己屋子裏小圓桌旁的是姚碧蘿。


    忽明忽滅的燭光裏,姚碧蘿的神色叫人看不清楚。


    姚傾織錦蜀繡月色長裙,帶著月華,清理而脫俗。盈盈站在門口,眉舒目展,露出笑顏。“三姐姐怎麽深夜在此。”


    姚碧蘿看著姚傾仿佛帶著秋風入門,不答反問。“你又為何深夜不在房中?”


    “今日月色極好,忽而起了興致想要在月下漫步。三姐姐嫁出去才多久,怎麽就忘了我這好月色喜黑夜的習慣?”姚傾裙裾輕擺,走到桌邊同姚碧蘿相對而坐。目光頗有深意的看向她,“又或許其實我們分別的時間太久?”


    月華秋水般盈滿光彩的雙眸,帶著那麽幾分探究又多了那麽幾分了然。姚碧蘿目光撞上姚傾這樣的雙眸,竟是有些瑟縮。“你有心事?”


    沒有人會引導姚碧蘿按著自己的意願往下說話,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


    過去姚傾從不在意她有這樣了不得的本事,因為她們不曾對峙為敵。如今再看,竟覺得這本事是那麽的讓人抓狂、懊惱。


    “你也有心事?”姚傾用姚碧蘿的套路回敬她。盈盈笑著,竟好像有那麽幾分的擔心。


    好聰明的丫頭,姚碧蘿莞爾。“如果想見你算心事的話,那就是有。”


    雖然可能並非真心話,但一瞬間兩人之間的堅冰便已經融化。姚傾起身拉了碧蘿室內走,伴隨著珠簾叮當脆響說道,“那就讓我解了你的心事。”說著揚聲道,“去準備熱水,我和三姐姐一起沐浴、歇息。”


    小時候她們常常共同沐浴,一個為另一個擦背。


    她們是永寧侯府內讓所有人都羨慕的姊妹。因為她們之間永遠不會有利益紛爭。兩個人同時會為對方考慮,寧願自己吃虧也不叫另一個受委屈。


    姚傾一直是這麽認為的,雖然她現在有點懷疑她一直堅信的是不是事情的真相。


    可大家閨秀。能夠坦誠相待共同沐浴的,的確找不出來幾對。


    誰沒有些想要藏住的秘密呢,誰又對自己的身體完全自信呢。


    姚碧蘿搞不懂姚傾了,她其實感覺的到姚傾已經開始同她疏離。可為什麽做起親密的事情來卻可以毫無間隙。


    她出手害過姚傾幾次了?加上那一次在皇宮裏想將她推上皇妃位置上,應該正好三次。


    姚傾親自往沐浴桶內撒了豔紅的花瓣。水中盛開的花瓣妖嬈似血,而她和姚碧蘿從今開始已經不能再顧忌舊情了。她給了姚碧蘿三次機會,碧蘿已經揮霍光了。


    顧媽媽每次都能將水溫調的溫度適宜,泡進去能夠感受到溫暖卻不會被燙到。身體上每一寸肌膚都沒溫水親吻著、撫摸著,疲乏和無力在一點一點消失殆盡,這真是一個絕妙的放鬆方式呀。


    姚傾正想要閉上眼睛享受愜意。卻在水底碰到了碧蘿滑嫩白皙的小腿。餘光瞥見潑墨屏風上兩個雲髻高挽的影子,神經又緊繃了起來。


    “我在散步途中遇到了三姐夫。”姚傾先開口。


    “我猜他該是去找你了。”碧蘿接的很自然,雙手掬起一把水徑自從肩頭灑下。水珠蜿蜒下滑在胸前紅梅處沒入溫水之中。


    姚傾不置可否的點頭,“也許是恰巧遇到也未可知。”


    姚碧蘿笑出聲音,“作為妻子,起碼要懂得夫婿的心思。如此巧遇未免巧的太處心積慮。”


    “姐姐。”姚傾突然叫的深情。


    姚碧蘿心中一蕩,“嗯?”


    “小時候我們笑鬧時曾說過。倘若長大了喜歡上一個男人怎麽辦,你還記得嗎?”這是很遙遠的事情了。姚傾能想的起來她也很佩服自己。


    碧蘿點了點頭,眼神有些閃爍。


    “我們當時都說要讓給對方,推脫無果之後,我們決定誰都不要這個男人。”姚傾想起當時年少說過的話,不知為何覺得如此悲涼。


    人心初時都溫暖善良,隻是不知是因世事變幻無常,還是人性貪婪,到最後竟都變的那麽自私。離得那麽近,心卻那麽遠。人心疏離,情誼寡淡。


    雖然她們不是同一時間愛上的賀綫,可不可否認的是,這個男人讓她們兩個本就出現問題的感情裂痕更大。


    始作俑者是誰暫且不知,可賀綫也的確是個很大的麻煩。


    “可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嫁給了他。”碧蘿露出幾分沮喪。在水下抓住了姚傾的手,“如果我早就知道你們兩情相悅,又怎麽願意徒生枝節?當日就是拚了這條命,也會抗旨不尊的。”


    “兩情相悅?”姚傾嗤笑出聲,“姐姐從哪兒看出來的兩情相悅?”


    姚碧蘿目露遲疑,難道自己猜錯了?


    “我隻當他是姐夫!”姚傾一字一頓,認真的看著姚碧蘿的眼睛。“為了一個男人讓姊妹感情受損,又要連累家門。姐姐覺得值得?”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衡量標準,值得與不值得不是別人三言兩語便能左右的。姚碧蘿重生後,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讓姚傾也付出與她一樣慘痛的代價。


    上輩子,她那麽幹幹淨淨的死了,自己卻因為她汙濁的活在這個世上徒受了那麽多的苦。為了打到她、折磨她、連累家門又有什麽了不得?


    心裏雖然這麽想著,可姚碧蘿臉上的神色卻軟了下來。懊惱的垂頭,“我總是患得患失。”


    “愛上一個人時難免如此。”姚傾笑著拍了拍碧蘿的肩膀。


    這樣的相互試探讓人覺得疲乏,姚傾率先起身,讓流蘇拿了浴巾擦身。“我累了,要先歇息了。”


    因為姚傾受封郡主,頗受皇帝重視,一是時間又成了京城中的風雲人物。


    不知多少本就對其動心,卻忌憚其名譽唯恐辱沒家門的貴公子,又開始登門求親。


    永寧侯不勝煩擾,最後扔出一句話。國難當頭,永寧侯府不考慮兒女私情。


    為何國難當頭?


    很簡單。


    因為姚傾被冊封郡主的原因是替孝寧公主以身犯險。


    可為何替孝寧公主以身犯險?


    很簡單。


    因為有人要將孝寧公主擄走。


    可何人如此猖狂,竟敢擄走仁顯帝最寵愛的女兒?整個大齊上下怕是找不出這麽一個膽大妄為的人。


    很簡單。


    犯事兒的人不是大齊人。


    大家忽然恍然大悟。


    孝寧公主為何出宮住到永祿寺裏麵?


    因為蒙古汗王求娶孝寧公主,皇帝老兒答應了,公主大人沒答應。於是公主大人拒婚逃跑了。


    眾人瞠目結舌。


    原來可憐的姚傾竟是被這個離經叛道的公主給連累了。


    但也算因禍得福。


    可……全國的百姓卻也因為這個離經叛道的公主遭了秧。


    因為蒙古汗王阿穆爾咽不下這口氣,覺得皇帝言而無信,不配君臨天下,於是他反了。


    百萬蒙古鐵騎自北方起兵,蕩平東北十三省,直逼京城而來。大半個大齊陷入了戰亂之中,百姓流離失所。


    京城中得到消息時候,阿穆爾的軍隊已經打到了並州,隻還有三個州省就要打到京城了。


    永寧侯和肅親王準備聯合出擊。


    戰亂當前,誰再提娶妻生子,拖出去喂鳥!


    國難當頭,便是美人在側,又有幾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郎有時間醉臥美人鄉呢?更何況這美人還得需要處心積慮的去搶,所以眾人都消停了。


    一直吊著一口氣的肅親王妃這會兒卻來了精神,不肯罷休的讓肅親王親自去永寧侯府求親。


    肅親王聽了一張老臉憋了個青綠。永寧侯那老兒,明顯對姚傾寶貝的很,雖然他家賀伯卿是很出挑,可那廝要是瞧不上不把女兒嫁過來咋辦?那讓他這張老臉往哪兒放?


    可他不敢跟妻子發火,垂頭看見她蒼白的臉色,有氣無力的狀態,人就軟了下來。


    “父親,不如兒子親自登門求婚吧。”賀伯卿不想自己老爹為難。他一個年輕氣盛的小夥子,就是讓人扶了麵子也沒什麽?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何況他不是英雄,而姚傾又的的確確是個美人兒呢。


    肅親王從來沒覺得兒子這麽順眼過,伸手在他頭上摩挲了兩把。又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點頭準了。


    於是賀伯卿便在一番精心準備下,踏著五彩祥雲去求娶姚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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