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藍大將軍(5)李景隆是目前最得皇帝寵信的武將,儼然是新的一顆冉冉升起的將星。


    他父親李文忠,是朱元璋的義子,在開國功臣中論功績足以進入三甲。


    至於朱元璋為什麽寵愛李景隆,朱植心中有數,還不是因為李文忠死得不明不白的,老朱心中有所愧疚嗎?他兼領五城兵馬司,這是朱元璋整頓京城防務的一個舉措。


    但為什麽朱植總會把他的任命跟藍玉聯係在一起。


    難道朱元璋沒有見到藍玉已經請辭大將軍了嗎?難道辭去兵權,外調練兵也不能減輕朱元璋對藍玉的仇恨嗎?朱植對目前朝局的走向有些迷惑了。


    朱植的屁股在秀兒的悉心照料下已經逐漸恢複,躺了二十多天,朱植也躺膩了。


    天降大雪的南京,朱植很想出去看看這千年古都在雪中的風韻,到明城牆上看一看玄武湖的遼闊霜天。


    可是郭秀卻像個凶狠的監工一樣對自己一舉一動都盯得死死的,二十日內自己是一步也沒出門。


    今日下雪,好說歹說,郭秀才允許他入園賞雪,但光準備就忙活了半天。


    先是在涼亭四周擺了四個碳盆,然後再在北麵掛了兩張帳幔,說是為了擋風。


    最後郭秀叫來四個小廝,居然要把自己抬到涼亭裏。


    那還了得,朱植死活不幹,自己好歹是個王爺,被人抬個王八似的抬到院子裏,得有多少下人小廝會看自己笑話。


    郭秀不這麽想,朱植的屁股對她來說是比天還大的事情,她不會允許任何舉動影響了丈夫的康複。


    朱植說,抬著就不出去,郭秀說,不抬著就不讓出去。


    朱植說,其實自己沒事已經能翻過來躺會,其實沒有問題了;郭秀眉毛一豎,啊,看不到你的時候你就胡來,那更不行。


    最後朱植隻得服從於堅決保護他屁股的老婆,趴在軟榻上被抬到了涼亭裏。


    涼亭裏暖烘烘的,一個碳盆上還溫著酒。


    朱植夫婦在這溫暖的涼亭裏把酒相對,享受著雪後的安詳。


    看著郭秀給自己倒上杯溫暖的黃酒,再加上兩顆梅子,朱植心裏暖烘烘的。


    所謂日久生情可能就是這種情形。


    從自己來到明朝之後,郭秀一直是自己最親密的人,她對自己無微不至的愛護,讓朱植感到了家的溫暖。


    特別是上次刺客事件的時候,郭秀柔軟的小手汗津津的感覺讓他曆久嚐新。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在朱植心中,那個陰影逐漸縮小,溫暖卻逐漸蔓延。


    朱植正摸著郭秀的小手,亭外楊榮通報請進。


    朱植心裏埋怨,來得真不是時候,不過郭秀已經很知趣地站了起來,讓楊榮進來,自己走了出去。


    楊榮拿著幾份情報走了進來,神情有些凝重,道:“殿下,這幾份聖旨殿下看過了嗎?”朱植道:“給事中已經給我抄閱了一份。


    怎麽?”楊榮道:“殿下,下麵探子來報,臘月二十五,龍驤衛指揮使王誠入藍府,正月初三,龍江右衛指揮使汪信和江淮衛指揮使許亮入藍府,同日二更,楊春入藍府。


    他們對外宣稱是看看老上司,老將軍。”


    朱植道:“這個有什麽問題,很正常嘛。”


    楊榮道:“問題就是,在汪信許亮他們入府之後,藍玉上本請辭大將軍,並請練兵陝西。


    兩日後,也就是今日,皇上連下三道旨意。


    這之間的關聯值得深思。”


    朱植道:“這個我倒注意了,父皇給西征功臣們封賞是原例。


    封護衛給十七弟,也正常,既然封了給我,當然也封得給他;至於這個李景隆,是父皇最信任的人,用他兼著五城兵馬司應該是穩定京城局勢之舉。


    勉仁怎麽看?”楊榮道:“朝廷中都議論以藍大將軍這些年的大功,應該可以位列三公,至少是三孤,但最後隻是三師。


    皇上這麽做明是封賞,實是失寵。


    藍玉請辭,卻還想請到邊地備兵,這分明仍然不願意徹底放下兵權,我想皇上將奏本留中不發,明顯皇上還是在逼藍玉徹底放下兵權。”


    朱植道:“父皇不怕逼得緊了,藍玉會鋌而走險?”楊榮低聲道:“榮有不祥之感,皇上怕正是要逼反藍玉。”


    這個說法讓朱植有些吃驚,誰吃飽了沒事幹逼臣下反的事。


    朱植道:“父皇為什麽要這麽做?!這對朝廷沒有任何好處!”楊榮臉色突然變得非常難看道:“榮也非常納悶,為什麽皇上要這麽做。


    但榮又一想,皇上恐怕感到自己時間不多,要為太孫鋪路。


    藍大將軍功高鎮主,皇上在能壓得住,可是萬一皇上西行,太孫能鎮得住藍大將軍嗎?”朱植很驚訝,楊榮居然想到了這層,他鄒起眉頭道:“既然如此,所以父皇讓李景隆兼領五城,等於是在防著藍玉一手;那如果是這樣,十七弟封護衛也不僅是循例那麽簡單,父皇不會是怕我被打了之後,心生怨望,所以讓十七弟也領一軍,到時候可以多一份助力!”楊榮道:“殿下明鑒。


    榮正是擔心於此,殿下應該早日進宮去向皇上請罪,求得皇上信任。”


    朱植搖搖頭道:“如果父皇不信任誰,那麽任他怎說也無用。


    此時,我不該有所動作,不夠要吩咐無間對於父皇和藍玉這兩邊都要緊緊盯死。


    我不希望有什麽事情發生了才知道。”


    對於日後的曆史,朱植是知道的。


    可是連傅友德都可能提前被殺,天知道曆史將發生什麽樣的改變?朱植心中沒底,現在惟一可以依賴得上的是手裏的情報力量。


    楊榮歎口氣,他知道對於朱元璋父子的事,自己不該說太多,隻能道:“殿下,在此微妙時刻,羽林右衛和神機營應該掌握在手裏。”


    說曹操曹操就到,兩人正說著話,門子來報,羽林右衛指揮使楊春求見。


    這個號稱病了兩個月的首席武將終於肯來見見自己的新主人了。


    朱植想起他的無禮心中多少有些不滿,懶洋洋地吩咐讓他在前廳等著。


    朱植道:“勉仁,你看楊春怎麽這個時候來見我?”楊榮道:“此人乃藍玉嫡係,殿下不可不防。”


    朱植道:“你看有辦法收服他嗎?”楊榮道:“殿下可知曹阿瞞待關雲長之事乎?”朱植是明白人,隻是會心一笑。


    朱植本想自己走過去接見楊春,可仔細一想,還是招來四個小廝把睡榻抬到前廳。


    隻見一個黑袍中年人坐在椅子上,身材瘦弱,臉上一道刀疤,顯得有些凶悍。


    楊春,昔日藍玉手下橫掃蒙古的四大金剛之首。


    朱植早就看過他的檔案,檔案裏寫著:楊春於洪武元年十五歲時從軍,從大軍征中原,克元都,攻慶陽,搗定西。


    因戰功遷千戶,十四年從藍玉征雲南,二十一年從藍玉征脫古思帖木爾,春為先鋒千戶,疾馳突入其營,敵無所覺。


    猝至前,大驚。


    迎戰,敗之。


    春殺太尉蠻子等十數將。


    臉上刀疤就是此戰所留。


    藍玉手下四大金剛中,楊春以勇悍排首位,黃輅次之,莊成、孫讓列三四。


    二十三年春以戰功遷羽林右衛指揮使,授鎮國將軍。


    見朱植趴在大炕上被抬進大廳,楊春一時手足無措,直到旁邊的小陳子咳嗽一聲,楊春才跪到地上,行了禮。


    朱植哭喪著臉道:“楊將軍快快請起。


    這個,嘿嘿實在不好意思,日前一不小心傷口又弄破了,到今日不好。


    怠慢將軍了。”


    楊春連忙道:“末將該死,自入冬以來,便感風寒,一直沒有來拜見,殿下恕罪。”


    朱植道:“你有病,我有傷,彼此彼此。


    將軍何罪之有啊,來來,別那麽拘謹。”


    楊春道:“謝殿下。


    昨日回營碰到長史鐵大人,他與末將聊了一會,知道鐵大人正在籌劃補充兵員。


    今日過來便是請教此事。”


    朱植道:“哦?鐵大人沒有跟你說清楚嗎?”楊春道:“哦,不是不是,隻是,鐵大人想從其他衛所調兵過來,末將覺得有些不妥。”


    朱植道:“如何不妥。”


    楊春道:“羽林右衛一直是騎兵部隊,有自己獨特的一套訓練方式,京衛中隻有府軍右衛同樣是騎兵,如果從其他衛所抽調士兵,一來都是步兵,二來也不適合我的訓練方式。”


    朱植心裏不快,哼,怕是補齊了人,壞你吃的空額吧,這點把戲誰不知道?隻是他臉上並沒露出來道:“開了春,羽林右衛就開拔去遼東了,這缺額不補上也不行啊。


    那依楊將軍之見,該如何補充呢?”楊春道:“回殿下,與其用一些被別人訓練過的,不如從衛所的家人中新招些人進來。


    畢竟上陣父子兵親兄弟的在軍戶中不奇怪。”


    原來是這樣啊,朱植算是明白了楊春的意思。


    他真正擔心的是別的兵將補充過來,減弱了他對軍隊的控製,嘿嘿,既然如此。


    朱植打定主意道:“楊將軍的意見也好,隻是開拔日期臨近,本王不想這些新兵沒有受過訓練。


    這樣吧,二月十五之前,兵員必須補充齊備,兵器盔甲也要齊全,這些新兵在開拔前必須進行過初步的訓練。


    楊將軍你看如何?”朱植是知道的現在是正月初十,農曆新年之後,京城中大部分衙門都會休息,沒人辦公,別說二月十五,就算到了三月也別想辦完那麽多人的入伍手續。


    楊春一聽,也知道朱植在刁難他,但朱植的話哪裏敢拒絕,他隻得滿口答應下來,心裏想著到時候能招多少算多少吧。


    朱植話鋒一轉,問道:“楊將軍以前一直是跟著藍大將軍的吧?”楊春一聽這話,臉色立刻稍微變了一下,但隨即恢複正常,不過這都沒有逃過朱植的眼睛,回道:“回殿下,洪武二十二年之前都在藍大將軍帳下。”


    朱植道:“這次藍大將軍凱旋而歸,怎麽沒去探望一下?”楊春臉色有些尷尬道:“沒有,如今楊春已經是殿下的護衛,不便再與藍大將軍聯係。”


    朱植嗬嗬一笑,道:“恩,楊將軍識得大體,很好。


    兵員補充的事抓緊辦吧,多和鐵大人溝通著,日後你們多要搭檔,應該多熟絡熟絡。


    好了,本王身子有些乏了。”


    楊春趕緊起身告退。


    望著楊春的背影,朱植冷哼一聲,心中沒鬼,見個藍玉你隱瞞什麽!朱植躺在柔軟的大**,陷入帳幔的陰影中。


    他在考慮,考慮眼前的局勢,他要怎麽做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在推銷員生涯中,朱植學會了如何在各種情況下獲得最大化的利益,比如有的時候明知道這家客戶已經選定了別的品牌產品,但因為人家需要走一個競標的過場,那麽自己仍然要去做做樣子隨便報個價參加競標,這叫“陪綁”。


    這本來沒什麽,因為這次是自己陪,那麽下次輪到你的時候,也需要別的推銷員來陪。


    所以就算買賣做不成,也應該為自己獲得利益。


    事情已經明擺在朱植麵前,藍玉要反了,不論他要反到底是不是被朱元璋逼迫的,都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朱植現在就是在考慮,在藍玉這個事件中自己要扮演的角色。


    朱植目前在這次政治風波中落了一頓打,在某種意義上還在朱元璋那裏失寵了,這一點從朱元璋封給寧王護衛上已經體現出來。


    朱元璋對朱植出來替傅友德出頭感到不快是必然的,那麽他必然想讓寧王也成為自己的保鏢。


    這一係列部署完成得很漂亮,很自然,外人不仔細很難看出門道。


    最重要一點,朱植明白,在朱元璋和藍玉的對決中,朱元璋占著天時地利人和,而且有曆史的印證,朱元璋有勝無敗。


    所以這個時候,朱植隻要在混亂的局勢中攀附著老朱這棵大樹,就等於立於不敗之地。


    朱植揉了揉,想得頭疼的腦袋。


    他在前世並不是一個有著高超謀略技巧的人,但在這個步步小心的朝廷陰謀地,朱植是趕鴨子上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唉,不管這些啦,朱植閉上眼睛。


    現在隻能安靜等待著,力量太薄弱了,京城中的爭鬥也讓朱植心理交瘁,如今他隻想平平安安地離開京城,到遼東的天地裏大施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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