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朝夕沒呆一會兒就出去了。(.無彈窗廣告)薑卓卻坐在了床邊,伸手輕輕地撫著我的臉。他似乎在捉弄我,力道用得很輕,就像在撓癢一般。


    我下意識地繃直了身體,心中仿佛落下了繁密的鼓點。他的味道霎時變得濃烈起來,比風塵脂粉更熏人欲醉。我的手在被窩中握成了拳,心裏不斷地拜托他快走。他輕笑了一聲,湊到我的耳邊,“畢卿,做了什麽夢?何以如此顫抖?”


    他口氣中滿是戲謔,分明知道我醒了。我終於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王,您不睡覺麽?很晚了。”


    “你不冷?臉都是冰涼的。”還沒等我說話,他已經靠坐在床頭,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過來吧。”


    我的臉一下子緋紅,扭捏著不動,他伸手把我拉進懷裏,笑道,“當自己是病人,或者把孤當成枕頭,暖爐什麽都好。孤沒有別的意思,亦不會做什麽,你無須擔心。”


    凜凜夜風起,過窗而入,偎在他溫暖的懷裏,這才覺得被子的單薄。他不再說話,胸膛有節奏地起伏著,我枕著他的心跳,有一種綿延的安逸和溫馨。“妙手醫仙是誰?夜師傅提過,可他不告訴我。”


    他仿佛已經睡著,沒有回答我。我緩緩抬頭,凝睇著他的眉目,他似乎很累,整張臉鬆懈得毫無防備,就像初生的嬰孩。他從永昌千裏迢迢地趕來,也許還未合過眼,這樣睡也不知道會不會累……我扶著他的肩膀,輕輕地把他放平在床上,起身把被子掖到他的背後。“萱……”他忽然輕喚了一聲,我下意識地朝他看去,現他的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花,隻是在夢囈。


    我情不自禁地隨著他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嘴角,輕歎,“傻瓜。”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身上蓋了好幾層的棉被。那個溫暖的熱源早已不在,隻有窗外飛進的梅香和那殘留的淡淡檀香味混雜在一起,像暖風飄入我的心田。


    應人傑和夏夏一起進來的,兩個人臉上都有曖昧不明的笑容。還沒看我,就雙雙盯著我空出來的那塊床鋪,不知道腦袋瓜裏麵在想什麽。夏夏放下手中的盤子,衝我眨巴眨巴眼睛,“公子,我以前怎麽沒聽說我們的陛下是神醫呢?”


    應人傑雙手抱在胸前,懶洋洋地看了我一眼,“夏夏,這你就不知道了,無上蒼王陛下隻是一個人的私人大夫,天下間誰能用得起?嘖嘖,你看到今天早上他出現在無冶街道上的情景沒?”


    夏夏雙手握在胸前,一臉仰慕,“不愧是王朝的朝陽,所有的百姓都爭相撫摸他的鞋麵和衣擺,當做神一樣地膜拜呢。”夏夏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瞄我,“縣衙出動了多少的衙役才阻止了蜂擁而來的百姓,嗨,好多沒能近前瞻仰天資的姑娘都在後邊悄悄地落淚呢……王也真是的,都不正眼看姑娘們一眼,碎了多少芳心。”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不要一唱一和了。”我想要起身,忽然一陣暈眩,腦袋重重地摔在了枕頭上,力氣全無。


    “公子!”夏夏驚叫,和應人傑一起衝了過來,“公子,你別嚇我,你千萬別嚇我呀!”我的意識仿佛飄遠,眼睛緩緩地合上,立時沉入永夜。


    熟悉的幽香纏繞著鼻翼,有什麽東西在一下一下地紮我的脖頸,我輕輕地喊了聲“娘”,一個欣喜的聲音叫了起來,“阿寶,阿寶醒了!”那是雯姨的聲音,我絕不會聽錯。難道我回到了泰雅?


    “阿寶……阿寶,我是娘,睜開眼睛。”有一雙柔軟的手撫摸著我的臉頰,那降世之初就牽絆著的溫柔催醒了我的意誌。我猛地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純白的模糊輪廓,直到我用力地搖了好幾下頭,那模糊的線條才漸漸明朗地連成一個清晰的身影。


    眼前的女子雖然戴著麵紗,但是眼睛卻有令天地為之失色的倩麗,她的氣質仿佛聖潔的雪蓮,清雅絕塵,靈渺若仙。她的眼中有薄薄的一層水光,她張口喚,“阿寶……娘的阿寶……娘的寶貝,娘來看你了。”說完,她伸手就把我抱進懷中,滾燙的淚水烙在我的額頭。(.)


    “娘,你怎麽來了?雯姨也來了嗎?”我抱著娘纖細的腰,故作輕鬆地說。有人握著我的手,坐到了床邊,我一看,是雯姨秀麗的臉,“我的好阿寶,你知道你娘聽到你的情況差點暈厥麽?”


    “娘,我沒事,看我這麽強壯!”我舉起手,想顯示一下在浪江邊練出的小肌肉,娘卻狠狠地拍了下我的頭,動作跟薑卓如出一轍。我一時驚呆在地,傻傻地望著她。


    “戚阿寶,你老實告訴我,你失掉了多少血?你知不知道,雖然我族長一脈的血珍貴如藥,但若抽取過度,會折陽壽?你現在的情況有多危險你知道嗎!!”娘很少大聲講話,我一直以為她是平淡如水的性子,卻沒想到性格裏麵也有這麽火爆的一麵。我低下頭看著床麵,委屈地說,“可是人命關天,如果血可以救人,怎麽可能不救?何況那個人還是他……”原來我是用我的壽命換他生的機會麽,也好,我欠他的本來就還不清,這樣也好。


    娘重新把我抱入懷中,說話帶了哭腔,“阿寶,你是爹留給娘唯一的念想,最珍貴的寶貝,娘不能失去你,你明白嗎?”


    我含淚點了點頭,“娘,你放心,阿寶會沒事的。阿寶一定能挺過去,因為有娘在身邊。”


    “阿寶,娘要施針才能穩定住你的病情,會非常疼,能忍得住嗎?”娘疼愛地摸了摸我的頭,眉目之間全是不忍,“娘曾經用血救過一個少年,之後被你外公用同樣的方式救治,若不是你爹,娘熬不過去,那苦痛非常人能夠忍受。”


    我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脖子,心中滿是恐懼。連娘都不能忍受的苦痛,我能嗎?


    “但是阿寶,這是唯一的法子,就算為了娘,為了所有愛護關心你的人,你都要撐下去!”娘伸手指了指門外,我這才現門外站了許許多多的人,他們全都熱切而又鼓勵地望著我,紛紛對著我握緊了拳頭。原來我推說勞累,並沒有騙過他們。


    “大人,你要加油,無冶還需要你!”這是王鵬巴掌大的臉。


    “大人,我們都等著你好起來。”楊頂天重重地點頭。


    “大人,老天一定會保佑你的。”晴暖柔柔地笑著。


    “大人……”他們把門口擠得密不透風,夏夏,應人傑,蘇天博,夜朝夕甚至連話都沒有說。但是力量,從他們的眼睛傳遞了過來,充實了我的內心,喚起了我的鬥誌。我咬著牙,點了點頭。


    “蒼王,你在嗎?”娘忽然朝門口喊了一聲。人群應聲安靜了下來,恭敬地退讓開,一個偉岸的身影步入房中。薑卓在娘的麵前似乎有些拘謹,臉上有罕見的羞澀,他看了娘幾眼,又迅地移開目光,悶悶地應了一聲,“在。”


    娘淡淡地笑了,眼神很親切,這對於娘這樣的性格來說,著實不容易,“很早就想見見你,可是總沒有機會。我能否請陛下幫我一個忙?”


    “請說。”薑卓的口氣裏帶著一種難得的恭敬。


    “我施針的時候,你能幫我抱著阿寶嗎?我怕太痛,她會咬斷自己的舌頭。”娘平淡地說著,一邊揮手讓雯姨把門關上。夜朝夕在門外淡淡地說,“醫仙要施針了,為了避免打擾,大家都到前堂去等候吧。”


    妙手醫仙?夜朝夕說的是娘?!我大睜著眼睛看向雯姨,雯姨點了點頭。天哪,為什麽這麽多年我從來都不知道,我有個這麽厲害的娘?難怪那日夜朝夕突然問我,是不是這麽多年從沒有生過病,原來舉世聞名的神醫就是我的親娘。


    待人群散去後,娘接著對薑卓說,“借你的手一用。”


    薑卓抬起手,伸到娘的麵前,娘輕輕地捏住,緩緩地點了點頭,“果然如我所預見的一樣。待會兒我施針的時候,會有灼痛感,所以阿寶的身體必須變成寒體。你也許不知道,聖雪族的體質特殊,與外族人肌膚相貼的時候,會有遇熱則冷,遇冷則熱的反應。這種體質對治療寒熱不定的症狀有奇效。”


    薑卓邊聽邊點頭,像個聽夫子訓教的孩童,表情異常地認真。


    “我觀察了所有人,隻有你和夜朝夕的體質符合要求,若說要坦誠相見,阿寶麵對你能安心些吧?”娘向我看過來,他也向我看過來,我迅地低下頭,攥著手不說話。又是坦誠相見?還是雙方都清醒的情況下?還有娘跟雯姨在場……沒等我多想,熱流迅地湧到喉頭,我幾乎是控製不住地把血噴了出來。


    “事不宜遲,雯慧,取針來!”


    他小心翼翼地脫去我的上衣,我捂著臉趴在他的懷裏。他的手別扭地垂放在身側,也不敢抱我。他的身體是滾燙的,熱度通過他的肌膚傳遞到我身上,可神奇的是,我的身體卻漸漸地冷了下來,仿佛在與他的熱量相抗衡。我悄悄抬頭看了他一眼,他閉著眼睛,不知道嘴巴裏麵在念什麽,像一個假正經的道士,我輕輕地笑出了聲。


    突然,後背傳來了一陣劇痛,幾乎是突如其來的撕裂感,我尖聲喊了起來。


    他嚇了一跳,迅地抱住我,把我按在了肩窩裏,牢牢地護住。


    我的周身有一寒一熱兩種氣體在急劇地碰撞,然後爆炸,疼痛和不適像一左一右拖拽著我的人,極力要把我的肉身一分為二。我像瘋子一樣淒厲地喊叫,下嘴唇被咬破,可這疼痛與身上的相比,就像牛毛。仿佛從地獄中伸起了無數雙手,要把我扯進滾燙的血池,又仿佛有千百道的刀鋒瞬間插入血肉,痛不欲生。


    哭喊,掙紮,抓繞都不能把這疼痛緩解半分,我的牙齒緊咬,渾身痙攣。我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想放棄生。舌頭緩緩地伸到兩齒之間,我在極混沌的原始意識驅動下,張大了嘴巴,狠狠地咬了下去。


    入口是濃烈的血腥,厚實的感覺並不像口中單薄的舌頭。我睜開滿是淚水的眼睛,看到一隻手,那手背上還有一處牙痕,清晰在目。他在對我笑,那笑容就像衝破死亡迷境的萬丈金光,一下子讓薄弱的求生意識蓬勃而起。“沒事的,乖,再忍忍就好了。”他親吻我的額頭和眼睛,環著我的手臂就像一個強大的保護圈,隔離了傷痛,阻斷了黑暗,我仿佛沐浴在聖光中,有梵音渡我的苦,清澈遠播,聞而悅樂。


    夢中是一整片湛藍色的海,海上升起了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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