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跟雯姨第三天就要離開無冶了。雯姨拉著夏夏說了很久的話,還交代很多事情,臨了,她附在夏夏耳邊說了一句悄悄話,夏夏的臉立刻紅了。雯姨衝站在一旁的湛鋒招手,湛鋒低著頭走了過去,我看見雯姨把夏夏的手交到湛鋒的手裏,那一刻,我真的為夏夏高興。


    “阿寶,你現在已經跟正常人一樣會生病了,要照顧好自己。”娘娘摸了摸我的頭,看向我身後,“不要總記得往前走,偶爾也回頭看看身後.記得給娘寫信,不要再讓你夜師傅絞盡腦汁編排一大堆人名地名了。”


    我順著娘的目光看去,薑卓和夜朝夕正站在一棵樹下聊天。時值寒冬,那樹卻兀自開得枝繁葉茂,像一把巨大的綠傘,延伸出無盡的綠意。薑卓雙手負在身後,他的身高與夜朝夕差不多,但是體格卻是經年打戰磨練出的強健,剛練的側臉輪廓處處透露出一股高貴和霸氣。夜朝夕偏愛白衣,他身上的白衣幾乎沒有重複過,有的時候圖樣是一副簡易的山水畫,有的時候是手書的歌賦。我一直覺得,夜朝夕身上有一種堅持,堅持著與凡塵的距離,我們都身在世俗的洪荒之中,隻有他站在岸邊,堅決不想濕腳。


    薑卓時不時地拍拍夜朝夕的肩膀,夜朝夕微點點頭,有時還會淡淡地笑。他這樣的表現,就是很喜歡薑卓了。


    “石頭,我走了。”娘把目光收了回來,對站在她身邊的湛虜說。我自動走開了一些,給他們留出單獨相處的空間。湛虜隻會笑,有時候我甚至都覺得他傻乎乎的。可他的眼睛,真的有一種幹淨,仿佛他還是個孩子,這麽多年的成長絲毫沒有汙染他的秉性。這對於一個馳騁沙場的將軍,一個手握重兵的權臣,真的是極難能可貴的。


    “你們在說什麽呢,這麽好玩。”我悄悄地走到夜朝夕身後,拍了一下夜朝夕的肩膀,夜朝夕轉過頭來,笑著看我,“在說弘文會的事情,陛下想請我主持,擴大影響,這樣治國星就能順理成章地廢除女子不能讀書的律令。(.)”


    “真的嗎?”我幾步走到薑卓麵前,興奮地拉著他的袖子,“王,可以廢除了?!”


    薑卓點了點頭,低頭笑道,“你做了這麽多的事,又牢牢地占著道理,若孤不廢除,豈不是昏君了?”


    我皺起眉頭,小聲嘀咕了一句,“又沒有人說你不廢除就是昏君。當初根本就不應該立這種律令嘛。”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孤都退一步了,你還抓著不放?若愛卿真的覺得不廢除也可以,孤大可不必召集五部卿,會同文丞修改律令了。”他微側頭想了想,沉吟道,“其實修改律令委實很麻煩,孤應當再慎重考慮……”


    “王!”我咬牙切齒地喊了一聲,他大笑了起來,在場的幾人紛紛看過來,也都隨著他暢笑。斜陽外,幾點新綠,擬是寒冬盡。


    娘跟雯姨前腳剛走,湛虜也奉旨回朝了。可薑卓仍舊留在無冶,還要我天天拿著政務向他匯報,衙門開會的時候他也會時不時地來旁聽。我有的時候總是憤懣地想,他這個君王是不是太清閑了?但經過他手把手的教導,政務居然一下子輕鬆起來。最神奇的是,我眼見他隻用半天的時間,就把好幾天積攢下來的政務輕鬆地處理完。


    這個人真的是神麽?


    “你看這裏……”他拿著筆把一句話圈了出來。我湊上去一看,吐了吐舌頭,“呀,忘記了。”我忙把文件拿回來,趴在自己的桌子上細心地修改起來。他的一絲不苟,比起聶明燁分毫不差,我絕不敢掉以輕心。


    屋外有人走過,似乎正在熱烈地討論永昌城年會的事情。每到新年,作為天下最繁華城市之一的永昌,就會舉辦各種各樣的活動來慶祝。甚至有人千裏迢迢從別國趕去,隻為了看除夕夜燃放在永昌天空的璀璨煙火,還有去人潮湧動的新年年會湊熱鬧,品嚐眾多的小吃和觀看風格迥異的各類表演。


    我凝神聽了一會兒,抬頭卻看見薑卓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的麵前,目光凝視著我。


    “王?”我不解地看著他,他握住我的手說,“孤很想留下來陪你過新年,但是這幾日泥鰍頻頻來信催促,孤得在新年之前趕回去了。”


    我低頭不語,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怎麽形容那種感覺。


    “政務雖然繁雜,但也要講究方法,再不準你把自己累到倒下!”他俯身把我整個人抱進懷裏,我以為他要說些什麽,可最後隻有細密的吻落滿我的臉龐。“有時候,真希望你隻是一隻金絲雀兒……”他伸手摩挲著我的嘴角,喃喃地說。他眼中那片深藍的海,印照著我疑惑的臉,似有新雨落在其中,蕩起了陣陣漣漪。幾乎是想都沒有想,我脫口而出,“我會回去的,用不了多久,我會把無冶變成昊天的明珠,你等我!”話一出口,我立刻懊惱地低下了頭,整張臉都燒了起來,是承諾?亦或是給他希望?


    良久,他抬起我的下巴,逼我與他對視。我別扭地移開目光,心中像有一麵小鼓,咚咚地跳個不停。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夜他的那個笑容,因為整個漫長冬季的寒冷,仿佛都隨著那個笑容散去。


    最後他說,“小家夥,永昌再見了。”


    他走的時候沒有驚動任何人,這一次連夜朝夕都不知道。我追到城門的時候,隻來得及捕捉到幾聲模糊的馬蹄。他在的時候,我從來沒有覺得無冶的冬天冷,他一旦離開,那種能透到心底的溫暖仿佛也不見了。“戚璟萱,你對他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我摸著腰上的河清劍,輕問自己。


    空氣中有了一股不一樣的味道,我一轉身,看見夜朝夕邁步走了過來。他走到我身邊停了下來,目光並不看我,而是看向遠方,“知道他為什麽要多留這麽些天嗎?”


    我沉默不答,可答案清清楚楚地陳設在心裏,我想抹都抹不掉。


    夜朝夕勾了勾嘴角,“丫頭,你已經能獨當一麵,辦完明年的弘文會,為師差不多該走了。”


    “師傅!”我心中一動,撲入他懷中,緊緊地抱著他,“不要走師傅,我舍不得你。”


    他抬手抱著我,輕歎了口氣,“璟萱,你是不是,從來都隻把我當成師傅?”


    “師傅?”我疑惑地抬頭看他,心中滿是震撼。他叫我名字了?他眼中湧動的感情是?


    “有些愛,永遠隻能放在心裏。因為無法給這個愛下保證,也無法期待這份愛能是她所要的幸福。所以,什麽都不要問。”夜朝夕伸手撫摸著我的臉頰,我從來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到過這樣鮮明的表情,那是一種未名的苦痛和難以言狀的遺憾,仿佛所有的言語都是對他內心世界的汙染。


    “大,大人!不好了,出事了!”楊頂天慌慌張張地跑來,看到我跟夜朝夕相擁,嚇了一大跳。但他立刻恢複正常,伸手指著衙門的方向,“縣丞大人的未婚妻來了,副提轄大人要跟人打起來了!”


    我跟夜朝夕隨著楊頂天,迅地返回縣衙,還沒到縣衙,就看到一個男子從裏麵飛了出來,重重地摔在地上以後,悶哼了一聲。仔細一看,並不是無冶的人。應人傑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震耳欲聾,“你這個人怎麽回事?還知不知道羞恥?我跟你說了不在就是不在,你哪來這麽多廢話!”


    邁步進入縣衙大堂,看見王鵬和眾衙役牢牢地拉著應人傑,應人傑的對麵站著一個女子,年紀不過十六七歲,一身錦衣,眉目秀致,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身的千金。她身邊圍繞著好幾個打手模樣的壯漢,各個擺著架勢,似要動手。


    “還有沒有王法了!”我大喝一聲,所有人都朝我看了過來。那女子仔細地打量我,看了一眼我腰上的劍,溫吞地說,“想必這位就是威名遠播的無冶縣令畢大人了,小女子這廂有禮了。”她穩重地蹲身行禮,落落大方,我挑不出刺兒,便還了一禮,回道,“本縣正是無冶縣令畢守一,不知姑娘……”


    她本就生得嬌美,一笑,更是惹人憐愛,“我叫蘇麗秀,是天博哥哥的未婚妻。”


    “蘇小姐,本縣失禮了。”我忙又行了個禮。她既然姓蘇,必定也是大戶,禮儀不可缺失。“請問小姐來無冶縣所為何事?”


    “我路過無冶,就順道來看看天博哥哥,可是,原來無冶縣的待客之道是這樣的。”她的一雙眼睛看向應人傑,應人傑揮開王鵬上前一步,“你這個姑娘真奇怪,我好生告訴你縣丞大人在城中商號,不在縣衙,你偏不信,硬說我失禮,這會兒倒在大人的麵前告我狀了?”


    我看向王鵬,王鵬點了點頭,證實了應人傑的說法。


    此時,蘇麗秀輕笑了一聲,“哦,我想起來了。一直覺得你麵熟,你就是到大宛府找天博哥哥的那個侍從對不對?我那天看到你跟天博哥哥在花園裏麵擁抱了,原來你是女的。”


    作者有話要說:到星期五之前會是兩天一更吧。希望大家見諒。鞠躬,煙有在盡力哦。


    歡迎更多的潛水員浮出水麵喘口氣,煙真的會很高興,因為,你們,都是我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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