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正午,我忍著肚子裏的饞蟲匆匆趕到了逐日宮,因為來的人很少,不過七八人,又正好在爭吵,所以我跟言默暫時隻是站在門口觀看。這次的對壘陣營有些奇怪,泥鰍帶頭反對出兵,刑部和吏部兩卿卻強力主張出兵。我向四周看了看,薑卓和石頭居然沒有在。


    “以明皇之資,必能平定叛亂,兩位何須苦心幫迎?”泥鰍雙手抱胸,穩定沉著地應對郎中令和廷尉的據理力爭,他身上總有一種定力,那是能輕易扭轉乾坤的自信。郎中令臉上不悅,“陸大人請把話說清楚,我等可不是在苦心幫迎。明皇此番在永昌,以修好為目的,天朝袖手旁觀怕是不好吧?”廷尉接到,“正是,正是,明皇尚在天朝……”


    我剛要進去說話,有熟悉的香味飄過來。心中一震,那人已經來到了宮門口。我聽到整齊劃一的軍靴聲,想來是禁軍全都向他行了禮。“拜見明皇陛下。”言默先我做出反應,我深呼吸了口氣,平靜地跟著說,“外臣拜見明皇陛下。”同時,心中默念著他是明皇,我是畢守一,我們之間不存在聶明燁和戚璟萱的過去。


    他的臉色不好,低頭看我一眼,輕點了下頭,就走進了宮中。他與殿內眾人一一行禮,而後說,“斷塵道一事,朕先已察覺,此行目的之一是為清理門戶,還請諸位無須掛心。”


    廷尉上前兩步,急道,“明皇陛下,據聞西地十數座城池都已淪陷,您若已做好準備,怎麽還能讓那賊人如此猖狂!您不要客氣,兩國乃兄弟之邦,理當互助!”


    郎中令沒有那麽急躁,但也慢慢地說,“兩國休戚相關,斷塵道亦在我國境內肆虐,我國出兵,幫貴國也是幫自己。”


    聶明燁的笑容像水中的月影,他凝了兩個人一眼,淡淡的眉毛有和煦的弧度,“大人的好意朕心領了。(.無彈窗廣告)倘若國內一有兵事便相求於他國,朕這個皇帝未免太過失職。十數座城池,對於和國的版圖來說,隻是一隅,朕所痛惜的,不過是百姓。斷塵道是烏合之眾,天朝出兵,便小題大做了。”


    廷尉和郎中令互看了一眼,沒再吱聲。


    這時,陳寧遠匆匆地跑來,我和言默連忙讓開,他隻不過在聶明燁的耳邊低語那麽幾句,聶明燁臉上的笑容就像碎掉了一樣。


    “又……”他的手握了握,消瘦的手背上,有清晰的血管紋路。他幾時變得這麽瘦了?比上次我離開的時候更瘦了一些。他跟陳寧遠從宮中走出來,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停了一下,對著我說,“不知道畢大人有沒有時間?”


    “什麽?”我本能地回答。


    “我……有要事回國,臨走之前想要交給你一個東西。”他跟我說話的語氣跟旁人無異,但卻隱隱含著股懇求。我不忍拒絕他,別過頭去淡淡地說,“什麽時候。”


    他微愣,嘴角的笑容已經變得苦澀,“一會兒好嗎?在花園。”


    “陛下吩咐,外臣定當赴約。”說完,我恭敬地退了幾步,轉身就走。我答應過薑卓我不會再為別的人哭了,我是個言出必行的人,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未來過去可言,那不如,做一對熟悉的陌生人就好。


    我應邀等在花園,賣力地對月季花練習臉部的表情。我不要刻意,我要很自然地麵對他,證明自己打算重新開始的決心。“陛下,你好!”我板著臉說。風吹動月季花,花朵抖了抖,就像在嘲笑我。


    “太生硬了?那換一下好了。”我扯了扯嘴角,揚起一個笑容,“明皇陛下,你好。”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風,月季花也默默地綻放,看來老天爺都覺得沒問題了。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我維持著笑容轉身,看到的卻是陳寧遠。他捧著一個錦盒,跪在我的麵前,“小姐,我知道不應該再喊你小姐,但是請允許我這樣喊你,這樣我才不會覺得,那十年就像一場夢一樣!”


    心頭苦澀,我忙去扶他,“寧遠哥,你當爹了?我還沒有恭喜你。”


    陳寧遠抿著嘴,淚水卻順著清秀的臉滾落下來,他把錦盒舉起來遞給我,像背誦一樣說,“皇上讓我把這個交給你,他已先行去向蒼王陛下辭行。他要我代為感謝兩次燕塘關的恩情。第一次,他沒有認你,第二次,他錯過了你。”


    我接過錦盒,摸著上麵熟悉的紋理,一下子明白了其中裝的是什麽。我的淚水隻能在流在心裏,也許心湖幹涸的那一天,我會把那雙深愛的眼睛一起剜去,但現在還不行。


    “小姐,皇上不是不要你,他……唉!”陳寧遠向我磕了三下頭,起身奔離,應該是聶明燁要他過什麽誓,所以他也不能說吧。


    不過說不說,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我們不會再當麵說別離,以後也不知還會不會再見,但這一次他來,好歹是成全了我們三個人。我不用背負他沒有回複記憶的包袱,他能夠正視自己的選擇。我現在,隻要堅定地,堅定地去走,為了那隻“老鷹”就可以。


    “其實你不老呢,你很帥,帥得迷死人了。”我拍了拍手中的錦盒,心情大好了起來。


    “恩?是不是在說我?”他的聲音突兀地傳過來,我猛地一抬頭,就看見他站在不遠的花枝旁,笑著看我。花枝遮住了他半邊的身體,他的輪廓被花團襯托得明亮耀眼,那雙海藍色的眼睛,勝過了園中的姹紫嫣紅。


    “為什麽我說的這麽小聲了,你還聽得見!”我欣喜地向他奔了過去,口氣還有些埋怨,“喂,你老實說,是不是派人跟蹤我啊?為什麽每次我在哪兒你就在哪兒啊?”蝴蝶穀,燕塘關,客棧,文試考場,我身上被他裝了定位儀?


    他大笑著把我抱進懷裏,“小東西,你知道什麽叫緣分嗎?就是我不去找你,也會跟你相遇。”


    “騙人!”我抱著錦盒砸他的胸膛,他這才看見,疑惑地問,“錦繡霓裳,不是送給……”


    “對啊,就是送給我的!”我抱著錦盒,傻笑了兩聲,“錦繡錦繡……真好呢。當然,你如果要送給別人,我也可以還給你,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強求別人。”說著,我就裝作要把錦盒還給他。誰知,他真的伸手接了過去,“對,要拿回來,要送給我最愛的那個人,不能隨便給別人。”


    “薑卓!你再說一遍!”我氣結,伸手狠狠地推了他一下,“你想送給誰?紅妃,童妃還是葉妃?我忘了我們無上蒼王後宮裏佳麗成群呢!去去去,你趕緊去送,愛送誰送誰!!”我扭頭就走,無名怒火狂燒。


    他從背後抱住我,親了親我的臉頰笑道,“生氣了?”


    “沒生氣!”我吼道。


    “對,不是生氣,是吃醋。土豆吃醋了。”他抱著我的手收緊,我整個人都陷進他的懷裏,他的懷抱滾燙得驚人,熱度都能透過衣裳傳達給我。


    我掐他的手臂,狠狠道,“不許叫我土豆,不要叫我土豆,我不是土豆!”


    他笑了笑,親昵地埋進我的頸窩,我還是不習慣他的吻,全身癱軟了下來。他把我轉了過來,深深地吻上我的額頭,他唇間的溫熱透過全身的血液遊走到我的心湖,“錦繡意取愛和唯一,除了你,還有誰能奪走我心中的這個位置?畢守一,必定守護今生的唯一,除了你,還有誰能與錦繡相配?阿寶,你娘給你取了個好名字,甚得我心……”說著,他的吻就移了下來,直接虜獲了我的唇。


    他居然知道我為什麽要叫畢守一,這個人!我攥著他的胸前的衣襟,第一次沒有閃避他的吻。他似乎驚喜於我的回應,幾乎用力地要把我嵌進胸膛裏。愛我護我懂我,此心此人,世無其二。能碰到,也已經是生命裏的奇遇。


    肚子咕嚕咕嚕地叫了兩聲,我大窘。他無奈地放開我,有些遺憾地摸了摸我被他吻腫的嘴唇,“肚子餓了?”


    我老實地點了點頭。


    “好,那很帥的老鷹帶小鷹去吃東西。”他笑著伸出手給我,日光下,那掌心的紋絡異常清明,看上去,很厚實,很溫暖。我毫不猶豫地握了上去,牽著他的手往前走。書裏寫的,執子之手,是不是就是這樣?


    “其實當金絲雀兒也挺好。”我望著他的身影喃喃地說。


    “什麽?”他低下頭來看我,奇道,“你想當金絲雀?不嫌棄我了?”


    “我什麽時候嫌棄你了,都是你自己在嫌棄自己好不好!”我爭辯。


    “哦。”他停了下來,裝作非常認真地說,“如果你不想飛了,我就會用一個華麗的大籠子把你綁起來。所以,再給你一次考慮的機會。”


    “什麽,你要綁著我?你再說一遍!喂!”


    他轉身就走,頗有陰謀詭計得逞的狡詐。我大叫著,氣急敗壞地追了上去。太壞了,原來薑小魚的奸詐是遺傳的,搞不好泥鰍都是被這個人帶壞的!


    結伴影,秋花飄香,日光正好。


    作者有話要說:應該還有一章,不過比較遲,等不到的可以明天早上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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