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陣風一樣地衝回逐日宮,薑卓正與泥鰍說話,兩個人看見我進來,都收了口。


    “卓!”我衝向薑卓,薑卓一驚,連忙起身接住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小心。耳朵長在哪裏?”他伸手輕輕揪了揪我的耳朵,一旁的泥鰍連忙伸手捂住眼睛,一副非禮勿視的模樣。


    我急切地問道,“卓,聖雪族怎麽了?泰雅怎麽了?你告訴我!”


    聽到我的問話,薑卓的臉瞬時嚴肅了起來,冷凝的目光掃向我的身後,厲聲問道,“怎麽回事?誰說的?!”


    一眾宮人都嚇得不敢說話,隻有夏夏膽子大些,開口道,“是童妃娘娘‘特意’找小姐說的。”


    “嘖嘖,這個女人,很迫不及待啊!”泥鰍搖頭晃腦,那像被桃花染紅了的唇,有一抹豔麗。泥鰍是個很複雜多變的人,我看到了他的好幾麵,冷酷的,淘氣的,撒嬌的,忠誠的,強勢的,他不像石頭一樣有一雙幹淨的瞳仁,但是我相信,在他的內心深處,一定有一泓清泉。


    薑卓伸手拍了拍他的頭,被他滑稽的語調逗樂,“泥鰍,就先把文莫調下去吧。”


    泥鰍銀色的眼睛從指縫間露出些許來,晶晶亮亮的,很像水銀,“蘇麗秀,應人傑和……鋒鋒呢?”


    薑卓看著我,不言語。我欲張口再問,他卻輕搖了搖頭,我便乖乖地閉了嘴。


    氣氛變得有些凝重,泥鰍和薑卓同時陷入沉默,宮人們都不敢說話,見此情景,言默便把他們帶了出去。


    半晌,泥鰍看了我一眼,咧開嘴笑,整齊潔白的牙齒,跟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一樣。薑卓看著他若有所思,兩個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泥鰍就告辭退下了。


    “卓!聖雪族到底怎麽樣了,你告訴我!”我環抱著他的腰,急急地說。


    “阿寶,你對石頭沒信心嗎?”他輕撫著我的臉說。對於這件事情,他顯然不願多談及,可聽他的口氣,似乎有十足的把握。畢竟湛虜兩個字,不僅僅是王朝的保障,也是他心裏最堅強的堡壘。


    娘他們,應該不會有事的。我想了想說,“我要寫信回泰雅。”


    他點頭,牽著我的手走到書案後麵,卻是自己坐了下來,“你身子不便,又容易睡著,所以由夫人口述,為夫執筆。”他提起桌上的筆,側頭看著我,等著我開口。我卻握住他的手,盡量平靜地說,“無冶的信,都是你給我寫的,對不對?為了怕被我認出來,由你口述,言默執筆。”


    他的眼睛閃爍了一下,“我想知道你的一切,卻也清楚,你絕對不會親口對我說。那個時候恰巧王兒奉命前去巡查,所以……”


    “所以我在無冶的每一天,你都了如指掌。”我摸著他的臉,又問,“那個時候,你怎麽會剛好帶著太醫去無冶?”


    他把言默喊了進來,不一會兒,言默捧著一個小盒子來到我們麵前。他把小盒子打開,從盒中取出了一封信。信紙上沾染了一點斑駁的血跡。言默說,“陛下看到血跡的時候,一整夜都沒睡好,第二天點了幾個太醫,就匆匆趕去無冶了。”


    想起那個時候他袍服上的塵土,臉上的疲憊,我雖然看在眼裏,卻從來沒放在心上。此刻得知因由,心中的歡喜甜蜜格外地真切,忍不住抱著他,重重地親了一口,“若不是我現了言默的筆跡,你打算瞞我到幾時?我就說夜朝夕為什麽每次都笑得那麽高深莫測,原來他早就知道信不是薑小魚寫的!”


    他笑道,“你夜師傅是什麽人?有什麽事情能瞞得過他的眼睛?我不在乎你把我當成誰,隻要能為你分擔些許,我就滿足了。”他把我抱入懷中,接著說,“在西地的時候,我曾夢到阿七。我對阿七說,你選了明皇沒有選我,我輸了。阿七很生氣,拿著河清劍狠狠地砸了我一下,就乘著雲飛走了。”


    原來他也夢到過乘著雲的爹爹。有的時候我好羨慕他,他跟爹爹之間的回憶,總是沉甸甸的讓我嫉妒。


    “卓,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呢?”我依偎著他,像隻小猴子一樣吊在他的身上。他的身軀很壯實,懷抱剛好能把我容納下。我的世界都由他撐起,不畏風雨。


    “傻阿寶,一開始我就是愛你的。”他的手摸了摸我的肚子,有點孩子氣地說,“寶寶,你給爹作證。”


    我笑著打他,“他還什麽都不知道呢,能作證什麽?”


    他大笑了起來,抱起我說,“這是我跟寶寶的秘密,不能告訴你。”他的臉上有一種獨屬於父親的自豪和喜悅。其實夜裏,我常常能在半夢半醒的時候,聽到他跟寶寶講話,很小聲,很輕柔,就像兒時娘給我唱得歌謠。


    我笑著看他,心房漲得滿滿的。我無法用語言來表達這時的感覺,但我知道,到最後,是他贏了,贏得徹徹底底。如若現在有人問我,生命裏最重要的是什麽,我會毫不猶豫地對那個人說,薑卓。


    我的王,我的天,我的男人,我生命裏最寶貴的相遇。


    再次跨入在錦園南地的這處府邸,是來給文莫送行。薑卓下達官吏調任的旨意,文莫被下放到地方,成為了監察禦史。對於突然的調動,我們都很意外,但文莫和麗秀,仿佛早已知曉了一樣,很是鎮定。蘇天博回到大宛府未歸,劉子謙調離永昌,緊接著是文莫下放,這些出身高貴顯赫的公子們,恰恰代表著朝堂上的新生力量,但他們似乎一夕之間都不再受到蒼王的寵愛和信賴。


    院裏的香樟開得很好,跟逐日宮裏的香樟一樣。薑卓說,這裏的香樟和逐日宮裏的那一棵是本家。包括這處府邸,都是有故事的。可是當我追問故事是什麽,他卻搖頭不語。


    文莫領著府中的眾人給我行禮,我這才現歡喜沒有隨著天博返回,而是跟在應人傑的身邊。他留下來,似乎昭示著天博會歸來的訊息,可我總覺得事情不像是自己看到的那樣單純。


    還是一樣的小院,阿仕扶著我在石凳上坐下。這裏並沒有因為我的離開而變得冷清,反而隨著人傑和麗秀的加入,而真正變成了家一樣的地方。


    我對文莫招了招手,文莫馬上走到我的麵前。


    “文莫,也許這隻是短期調令,很快你就會回來了。我現在有了身孕,他不讓我管朝堂上的事情。”


    文莫很清楚我說的“他”是指誰,毫不在意地一笑,“臣沒事。”


    “文莫,不要這樣跟我講話!”我皺著眉頭說。


    他的劍眉舒展開了些,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把蘇麗秀牽了過來,“守一,幫我照顧麗秀好嗎?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蘇麗秀的臉在夜裏也紅得很明顯,她小巧的手抓著葉文莫,臉蛋就像香樟開出的花一樣。我曾聽來逐日宮的天博說,蘇家對文莫很是滿意,楓彌知府也非常喜歡麗秀,兩個人的婚事幾乎已經定下,隻等佳期。


    我應道,“兄長放心,嫂子我一定代為照顧。”


    文莫很高興,又跟我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困倦漸漸地襲來,阿仕伏在我耳邊輕聲說,“王妃,陛下交代不能出來太久,該回去了。”


    她的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馬車的聲音,言默剛在門口露了個頭,院裏的人就哄笑了起來。應人傑還是不忘揶揄我,“陛下也太緊張了吧,王妃來這裏還要言大總管親自來接。”


    歡喜小小聲地接道,“反正陛下對王妃好,也不是什麽秘密了。”


    文莫對著我擺了擺手,“守一,你快回去吧。陛下現在是一刻也不能離了你。你不知道啊,前些天,又有官員以王妃身體不便為由,要給陛下獻美人,誰知道,陛下直接叫人把他給轟了出去。”


    一院子的人都大笑,我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臉瞬間就變得通紅。


    “是誰在議論孤?”院門口那兒傳來一聲問句,還在大笑的眾人連忙都收了聲,紛紛跪下去。


    薑卓負手走過來,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一身便裝,卻很是威嚴。我許久不見他這樣,所以在所有人都很忌憚地頷不語的時候,捂著嘴偷笑。外人百官都怕他,他被形形色色的傳言和少年時代的赫赫戰功塑造成了一個不苟言笑,威嚴鐵血的君王。這也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龍座上,至高無上的蒼王。


    可其實,他跟泥鰍和石頭在一起的時候,很隨和,有的時候,還會像少年一樣相互開著玩笑。那是他不為外人知的一麵。甚至有的時候,他會很孩子氣地較真耍賴,那是隻有我知道的一麵。


    我還在神遊天外地想,他已經走到我的麵前,俯身抱起了我,“阿寶,回家了。”他碰了碰我的額頭輕聲說。以往每到這個時間,我都睡下了,今天看到文莫難免興奮了些,我以為他是派了言默來接我,沒想到親自來了。


    文莫起身把我們送了出來,薑卓把我放進馬車裏,又與文莫說了一會兒話。阿仕本來要步行跟著,我還沒開口,薑卓就讓她坐到駕馬的言默身邊。阿仕有些受寵若驚,薑卓揮手說,“女孩子的腳不比男人,何況王妃也不會讓你跟著。她的心最軟。”


    阿仕看了我一眼,不再推脫。


    過了一會兒,薑卓上車來了,馬車緩緩地移動,我撩開車簾,跟站在馬車旁的文莫揮手。我記得當初我們去無冶的時候,也是他一個人站在永昌城外送我們,他獨自麵對了很多很多。時下天黑得濃重,他衝我笑的時候,那漆黑的夜色像飄進了我的心裏,我迅地放下簾子,眼眶紅透。


    “阿寶……”薑卓抱著我,拿過馬車上的毯子蓋到我的身上,“不能哭。”


    “為什麽要把文莫調走?”我任性地捶打他的胸膛。


    “阿寶,你信我嗎?”他輕撫著我的背,也不阻擾我的拳頭。整個空間內的暖意,似乎都凝聚在了他的手掌上。我轉而按住他的胸口,不滿地咬他,“到現在還在問這樣的話!”


    他笑道,“那就把一切都交給我。你隻要安安心心地把寶寶生下來就好。”


    我迷迷糊糊地問,“他們還會回來嗎?”


    他沒有回答我,隻有濕濡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更。題目還沒有想好,所以我不預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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