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見王妃。”所有人都向我下跪,薑卓猛地轉過身來,滿臉的震驚。


    阿仕扶著我走到刑架的前麵,我凝望著眼前的人,心中一下翻滾過很多的情緒,“明磬。”僅僅兩個字,幾乎要讓我痛哭出聲。


    他的目光膠著在我臉上,神采飛揚的臉,還留有兒時的很多東西,天真的笑臉,幹淨的眼眸,還有那一聲飽含感情的呼喚。當他喚我“小萱”的時候,我仿佛看到了秀美的麗都,我在聶府的花園裏和他一起爬樹,一起扯掉侍女們綺麗的腰帶,一起上課讀書。時光過得那麽快,記憶埋得那麽深,仿佛這一年多的時光,已經將很多東西拉遠,到了再也看不見的盡頭。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我看著他身上的傷口,哽咽著問,“被你哥知道,會多擔心。”


    “小萱,我什麽都沒有做,你信嗎?我總感覺有人把我跟龍溪的官兵牽著鼻子走,我每次跟他們起衝突的時候,雙方好像都有血海深仇,可明明每次……”他看了薑卓一眼,止住了要說下去的話。


    龍溪府的知府和提督我知道,都是兢兢業業的好官。自從龍溪的匪盜被湛虜蕩平,龍溪府也開始漸漸地走向繁榮。先前時有聽說龍溪府與和國的邊兵生衝突,但沒有想到聶明磬也牽涉其中。石頭不會無緣無故就把他抓回來。一定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或者根本就在計劃外的東西。


    “阿寶,馬上回去!”薑卓走到我的身後,按著我的肩膀,把我攬進了懷裏。聶明磬看著我們,眉頭皺在一塊,忽而,他的目光凝聚在我的肚子上,瞳孔放大,“小萱,你……”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以證實他未出口的疑問,但也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臉上的失望之色。


    “卓……”我懇切地望著薑卓,薑卓皺著眉頭看我,抓著我的手臂收緊,輕輕地搖了搖頭。他的目光我能讀懂,可我的心放不下,童百溪是猛虎,隨時有可能做出對聶明磬不利的事情,把他放在這裏一刻,我都不會安心。


    童百溪忽然喊道,“來人,上大刑!直到犯人招供為止!”


    “不能用刑!”我拚命地掙脫開薑卓,衝到童百溪的麵前,童百溪連忙躬身後退,“王妃,他殺了龍溪的知府和提督,您知道的……”


    “你親眼看到了?”我皺眉打斷他的話。


    童百溪抬頭看了我一眼,目光中的黑暗愈濃,“臣並未親眼所見,但是,湛將軍派人把他押解進都,您難道懷疑天朝的神將軍?”


    我逼近一步,“湛將軍有口令?把定王押解進京的人在哪裏?我與他當堂對峙!定王從小與我一起長大,絕不是濫殺無辜之人,就算龍溪的知府和提督死於他的手下,也必然是事出有因!”


    童百溪頗不以為然,也絲毫不把我放在眼裏。他側頭用一個眼神示意行刑的壯漢,壯漢立刻上前。“今天誰都不準動他,否則,殺無赦!”我轉身瞪向大漢,大漢一愣,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王妃休要阻擾大事!”


    薑卓看了我一眼,搶先說道,“孤說過事情尚有疑點,太師便不要再咄咄逼人了。和國是大國,並不是像東部小國一樣需要昊天的幫扶。相反,若善於打戰的明皇舉兵犯邊,對天朝並不是什麽好事。”


    官員之中無人敢再言,默默地退到童百溪的身後。老家夥本來牢牢地掌握著全局,我一來,他似乎失掉了先機。


    “王。”他仍沒有死心。


    但薑卓的態度忽然強硬了起來,不顧他的勸阻,把聶明磬先行收進了天牢。最後,薑卓吩咐了言默一番,言默先行離去,我被他強行抱出了陰暗潮濕的天牢,一路上他疾行如風,冷著臉,好像很生氣。我心裏是極怕他火的,可自知做了錯事,便乖乖地不說話。


    我們很快地回到了逐日宮,阿仕跪在殿上等待處罰,他把我放在地上,負手走到了書桌旁邊,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們都嚇了一跳。


    “王妃有孕在身,還請陛下處罰奴婢就好。”阿仕俯身磕了個頭。


    我忙說,“要罰就罰我,跟阿仕沒有關係!”


    “戚璟萱!”他幾步走到我的麵前,抓著我的手腕惱火地喊道,“你真以為我不舍得罰你了是不是?!我非把你關起來,讓你好好反省一下不可!”


    我的手被他抓得生疼,眼冒金星,但還是倔強地說,“我不能放著聶明磬不管,我不知道你有什麽想法,什麽打算,因為你都不告訴我。可無論你跟泥鰍在謀劃什麽,我都不能袖手旁觀!你要罰我,我也不後悔!”


    “你!”他揚起手,我終於支撐不住,歪倒在他懷裏。


    “阿寶!”他一驚,連忙抱住我,臉上的怒火煙消雲散,“快告訴我哪裏不舒服?阿仕,馬上去把太醫院的當值太醫全部招來!”阿仕一邊應著聲,一邊匆匆地跑了出去。


    看著他緊張的神色,我放下心來,虛弱地笑道,“你不生氣了?”


    他把我抱回寢殿,小心地安放在床榻上,歎了口氣,“阿寶,你不是小孩子了。我要保護你和寶寶,就必須做很多事情,這些事情是你不願意看到的,所以我沒有告訴你。”


    “卓,童百溪是不是有不臣之心?”


    他有些訝異,但隨即說道,“其實王朝大戰之後,童百溪像一股隱形的力量,製衡著五部卿,而泥鰍是牽製他的唯一力量。父王留下的老臣,大都奉行著古訓,我也曾幾次想要革新,都遭到他們的強烈反對,泥鰍這才想到要在朝堂注入新血。童百溪肯妥協,也是因為他對童夢蝶有期望。但你是他算不到的那個意外,如若你是尋常的女子,他會無所顧忌地用各種方法打壓你,但幸好你是阿七的女兒,阿七在軍中的威望很高,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


    我摸著他的臉說,“他不敢動我,還有一個原因是你,對不對?”


    “是,我愛你,用我的全部愛著你。阿寶,有了寶寶之後我才知道,你在我的心中,早已經重過了山河。”他盡在咫尺的臉,像一塊吸附力極強的磁石,我吻上他的嘴唇,纏上他的舌齒,恨不得把他口中的一切都裹挾入腹,“我愛你,我也愛你。”


    我好想告訴你,其實我的夢中一直有一匹長著翅膀的馬兒。那一年你把你的手伸向我,帶我離開夢碎之地,我在你的馬背上感覺到了飛翔的快意。那一次我遠行歸來,你帶我俯瞰王城的壯偉,你牽起我的手的時候,山野中的精靈仿佛坐在我們的身邊愛慕地看著你。於是從此,有一雙潔白的翅膀落在我的胸懷裏,我雙手捧著心願,你的愛做翼。


    我靠在他的肩上,喃喃地問,“卓,要是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會原諒我嗎?”


    他輕撫我的背,細碎的吻落在我的耳畔,“會。不論你做什麽,我都不會怪你。”


    那個時候,我總覺得他已經察覺了我的心意,因為我的心事從來瞞不了他。他有一雙能讀懂我的眼睛。可他沒有點破,仿佛什麽都不知道一樣,讓太醫給我會診開藥,喂我吃點心,然後陪我安睡。


    黎明之前,我摸索著夜的影,來到了天牢的入口。原以為會遇到阻攔的守衛,卻沒有想到入口處空無一人。四周靜悄悄的,我安撫著自己狂亂的心跳,自壁上取了火把,小心翼翼地向底層走去。剛走了兩步,忽然聽到身後的動響,我連忙回過頭去。


    阿仕接過了我手中的火把,在前麵帶路。


    我有些感動,叫道,“阿仕。”


    阿仕沒有回頭,聲音依舊輕柔,“殿下把奴婢送過來的時候,奴婢就下了保證,不論您做什麽,奴婢都要跟隨著您。”


    偌大的天牢,空蕩蕩的,好似沒有一人。我跟阿仕都很詫異,竟然尋不到一個值夜的官兵。放鑰匙的銅環就掛在牆壁上,阿仕取了下來,走到關押聶明磬的牢房前。


    聶明磬聽到腳步聲,迅地轉過身來,看是我們,頗為驚訝,“你們怎麽來了?”


    阿仕迅地打開天牢的大門,把他放了出來。


    “定王,此地不宜久留,請離開。”阿仕忽然握住聶明磬的手,聶明磬深看她一眼,本欲出口的疑問全數吞回了肚裏,“他讓你來的?”


    阿仕點頭,“奴婢先代為謝謝您。”


    我不懂他們之間的談話,隻是催促著他們快些離開。阿仕對王宮早已了若指掌,所以一起走到了沁湖旁邊,我就讓她帶著聶明磬先走,我則獨自返回逐日宮。


    聶明磬看著我,似有千言萬語。若不是當下的情況,我真的很想與他暢談幾夜,可時間緊迫,刻不容緩。我一邊推著他往前走,一邊察看周圍的情況,“不要再耽擱了,若你及時趕回,也許能挽回兩國的誤會。”


    “小萱,我隻問你一句,你現在幸福嗎?跟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小丫頭一樣。”


    我輕笑,“明磬,我早已經不是小丫頭了,但我可以告訴你,現在的我很幸福。”


    阿仕終於把他拉走,他又回頭看了好幾眼,身影終於消失在夜路的盡頭。我轉身,驚見泥鰍自月色下緩緩踱步出來,側頭望了眼他們消失的方向,問道,“走了?”


    我原還擔心他是來攔截的,聽了他的話便放下心來,“走了。”


    “如此,那我便把天牢的守衛派回去。”泥鰍懶懶地看我一眼。我一驚,天牢的守衛是他撤走的?但隨即反應過來,忙拉住他,“不要告訴他好不好?我怕他生氣。”


    泥鰍輕哼了一聲,“現在知道怕了?下決心做的時候,怎麽沒有想過他的感受?你認為如果沒有他的肯,我能有多大的權利把天牢撤空到沒有一個人守備?他不讓我現身,可我偏要在你麵前出現。他為你做的事情太多,不為你所知的也太多,我不想要加上這一件。”說完,泥鰍甩著袖子就往前走,我怎麽叫也叫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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