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的年會亦如去年一般,熱鬧非凡。彩衣華錦,笙歌夢謠,我隨行於歡欣的人流之中,絲竹管樂,吆喝叫好聲不絕於耳。繁花般的紙燈籠掛滿了屋簷,樹梢,有的明若琉璃,有的豔如霞光。路的兩旁密布著表演的民間藝人,圍觀者大都舉家同遊,其樂融融。新年,意味著合家團圓,也意味著辭舊迎新。


    行至一處攤販,主人家是個衣著樸實的婦人,她擺在地上叫賣的,竟然是形形色色的果蔬。有人好奇地上前詢問,“大嬸,你為什麽要賣這些東西啊?”


    婦人憨厚地一笑,隨手撿起了一株蔬菜,解釋道,“你們可別看這東西不稀罕,長在我們那兒可就稀罕了!我們那兒陽光雨露充足,氣候條件非常好,地裏的東西啊,也都長得快,以往遵循天家統一的農時,我們一年有一半的時間都沒有東西可以種。自從還農令頒布以後,每家每戶從官府那裏領取補償的銀子,自己購買穀物果蔬的種子,這不,冬天也有又大又美的蔬菜吃!”


    圍觀者紛紛點頭,有幾人還上前購置了一些果蔬。一個年輕的小夥兒也忍不住插嘴道,“自從我們那兒來了監察禦史,辦了好些貪官汙吏,本來我們的縣衙常年都是閉門謝客,如今縣官都對百姓們非常客氣,連辦案審案的效率都高多了!我們的鄉親們哪,無不拍手稱好,再也不用羨慕那無冶縣了!”


    婦人剛給一個買主算好了錢,轉過頭來,接著說,“可不是啊,現在連醫館都有固定的時間免費給我們看病了,那大夫啊,一點都不含糊,用的都是好藥,我老頭子多年的咳嗽就那麽給治好了!現在說起錦繡王妃,誰不豎個大拇指呀。”


    站在我身旁的幾人紛紛七嘴八舌地說起自己家鄉的事情來,不一會兒,剛剛還稀稀落落的攤子馬上就熱鬧了起來。我靜靜地站在人群中,認真地聽他們說起身邊的一些變化。其實,這些變化在我看來,很小很細微,朝廷做得還遠遠不夠,可看在他們的眼裏,卻是天大的恩德。(.無彈窗廣告)想起我教茗昌學走路的時候,為他每一次的邁步而欣喜,他蹣跚地向我走來,雖然步伐還不矯健,但那一段路,作為一個母親來說,是一種成就感和喜悅。現在的我,亦有這樣的心情。


    不遠處起了一些喧嘩,似乎是兩個官兵正在追逐一個年輕的男子,這個男子一邊跌跌撞撞地撥開人群,一邊驚恐地回望,不料一頭撞向了從他麵前包抄過去的一個官兵。官兵馬上擒住他的肩膀,大喝道,“哪裏跑!害了人還想逃避責任,沒那麽容易!”


    男子驚慌地辯駁,用力地掙官兵的手,“誰……誰害人了?!”


    “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那參了假的藥害死了一個大叔!你們為了怕惡行暴露,居然匆匆丟了他的屍!我們提督大人早就把屍體找到了!說,是誰指使你這麽幹的!”三個官兵把男子圍了個嚴實。熙熙攘攘的百姓推擠著往那邊而去。有人聽到官兵提起郊外的寺廟,忍不住叫了起來,“那裏不是免費給人治病的嗎?……怎麽居然是假藥?還治死了人!”


    一個官兵轉過頭來,嚴肅地說,“是啊,你們都被騙了!他們用假藥救人,從而想要控製那些人為他們辦事,他們哪裏是真的濟世行醫的大善人啊!喏,你們瞧瞧,這兩個靈芝,是不是能以假亂真了?”說著,他把懷裏的兩個靈芝拿出來,展示給眾人看。


    男子急急反駁,“你們別聽他們胡說……他們是栽贓,想要嫁禍給我,根本就是亂抓人!”


    “你這個天煞的壞人喲,你害死了我家的老頭子,還說這麽沒良心的話,你不怕天打雷劈啊!”一個穿著孝服的老婦人追了上來,哭得呼天搶地,“當初我說官府的醫館好,我們家老頭子偏不信,非要去城外的那間寺廟治,可他們用的都是假藥壞藥,根本不是存心給我們治病啊!老頭子被他們治死了之後,他們怕被我現,居然派人偷偷地把屍體丟到荒山裏麵去……若不是提督大人及時現,我老頭子連骨頭都不剩咯,真是冤孽啊!”老婦人坐在地上大哭了起來,叫聲撕心裂肺,“老頭子,你死的好冤那……留下我一個人,可怎麽辦那!我也死了算了啊……”


    周圍的百姓紛紛上前勸阻安慰她,有個漢子氣不過,走過去推了男子一把,“把人害得家破人亡,還死不認賬!我就說,那個寺廟的人都奇奇怪怪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人,居然用假藥騙我們!”


    “對,明天我們叫上幾個人,把他們的老巢給端了!沒見過這麽欺負人的……什麽靈丹妙藥,什麽分文不取,拿這種東西給病人吃,不是耽誤事嗎!”


    一時之間群情激奮,那個男子眼看大事不妙,想要趁亂逃走,卻被現的官兵一把扯住了袖子。[.超多好看小說]衣帛破裂聲起,那男子右肩上的黑蓮刺青觸目驚心。據查,斷塵道人,右肩必刺一朵黑蓮。


    “哥,我們怎麽處置他?”一個年紀稍小的官兵問身邊的人。


    被詢問的官兵略一思量,沉聲說,“先帶回去,交給提督大人處置吧。”


    我上前幾步,大聲地說,“不用帶回去了,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大概是我太突然地出聲,所有人都扭過頭來看我。幾個官兵愣了一下,仔細地打量我兩眼,馬上驚慌地跪了下來,“王妃陛下!”


    周圍的百姓瞠目結舌地看著我,一副仿佛平素跪拜的菩薩,忽然出現在眼前一樣的表情。


    “斷塵道餘孽霍亂百姓,擾我綱紀,亂我社稷,為天地所不容!馬上殺掉他!”我大喝一聲,用盡所有氣力說,“斷塵道餘孽,勢必一個不留!”


    愣怔的百姓們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地聚攏到我的身邊,大禮跪拜起來。那幾個還跪在地上的官兵連忙站起來,一邊維持著秩序,一邊製伏著掙紮的男子。我給其中一個官兵使了個眼色,他立刻拔出了腰間的刀,高高地舉了起來。


    我環看四周一眼,不禁納悶,怎麽……還沒動靜?子時就快到了。


    就在官兵的刀快要碰到男人的一瞬間,從跪拜的人群中突然站起數十個人來。他們一邊甩掉身上的外衣,露出黑色的袍服,一邊向我這裏衝了過來,“妖妃,拿命來!”為的那個男子有著極好的身手,淩空踏過幾個人的肩膀,就向我襲來。


    我心下緊張,也不敢輕舉妄動,隻能看著他用閃電一樣的度來到我的麵前。就在他的手向我伸來的同時,一個人從斜刺裏插了進來,奮力抵擋住了他的攻勢。我順勢後退幾步,退離到了安全的地方。


    此時,煙火衝向天空,巨大的“碰”的一聲之後,散開了無數的花火。早已埋伏在四周的官兵,在應人傑的指揮之下,立刻衝入人群之中,把那數十個黑衣男子,盡數拿下。湛鋒與黑衣高手打鬥,很快占了上風。在百姓們的重重包圍保護之下,黑衣人根本近不了我的身,這樣的情況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


    眼見黑衣人寡不敵眾,我大聲地說,“斷塵道妖孽,立刻束手伏誅!你們害人性命,妄圖社稷,罪大惡極,今天,一個都跑不了了!”


    金屬碰撞的聲音四起,在焰火的巨響之下,打鬥之聲還是格外地清晰,百姓們大都自覺地退到一旁,給官兵讓開一條道路。官兵越來越多,斷塵道的人一個一個地倒下去,我環看周圍張開雙手把我維護在身後的百姓,心中澎湃難平。


    與此同時,早就守候在永昌城外的蘇麗秀,正指揮著官兵一舉摧毀了斷塵道在永昌城外的據點。各路信差也以煙火為訊,向四麵八方奔馳而去。我不能確定這一次的行動能夠徹底把斷塵道連根拔起,但至少他們的惡名已經在百姓麵前揭露,天朝再沒有容他們之地。


    東部的戰局逐漸明朗,而國家也在泥鰍幾人的努力之下,逐漸清除了斷塵道埋下的隱患。昊天無論是在民生,建設,或是農事方麵,都有了一個輝煌而又嶄新的進步。


    茗昌已經會說一些簡單的話了,泥鰍每天都要進宮來看他。有一次,湛鋒把泥鰍喜歡茗昌的理由解釋給我聽,我差點沒下令禁止那個可惡的男人來看我的兒子。隻因他說,薑卓每次都欺負他,他欺負不了大的,隻能在小的身上報仇。可當茗昌追著泥鰍滿花園跑,我聽到小家夥用清脆悅耳的童聲一遍遍喊著“陸豬豬……陸豬豬”時,我跟夏夏就忍不住笑。憤怒的泥鰍俯身把胖嘟嘟的茗昌抱起來,不惜出言恐嚇,“二殿下,是叔叔,不是豬豬!再叫不好,我會讓你後悔的!”


    茗昌轉了轉海藍色的眼眸,歪著腦袋說,“豬豬,……”泥鰍疑惑地低頭去看自己的頭,茗昌馬上伸出胖手揪了一根下來。在泥鰍痛得大叫的時候,他揮舞著小手對我說,“牙牙,我有了……”


    夏夏欣賞地拍了拍手,我無奈地搖頭。這個時候,真兒也來了。看來我兒子雖然不愛笑,愛耍酷,但人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


    “昌兒!”真兒匆匆地給我行了個禮,就從泥鰍的懷裏接過茗昌,還不滿地看了泥鰍一眼,“昌兒乖,姐姐跟你說,我們不拔怪豬豬的頭,姐姐帶你去找舅舅,我們拔舅舅的,好不好?”


    茗昌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毫不猶豫地扔了泥鰍的銀。


    此時,泥鰍臉上的表情,活像是馬上就要投江的屈原,滿是悲壯和心碎。如果,有人在旁邊念“風蕭蕭兮……”應該會很應景。


    事實證明,泥鰍從來沒有從薑家人身上討到過便宜,從大到小,從男到女,他永遠是被壓迫的那個。


    三月份的時候,東部傳來消息,鬼獄之兵對東部的威脅已經徹底解除。但由李道統帥的主力軍隊正瘋狂地集結,屢次進犯泰雅,準備做殊死搏鬥。湛虜所帶的軍隊並不算多,所以薑卓和聶明燁二人打算馳援泰雅,徹底消滅掉李道。


    農曆三月十八,一年一次的巡狩禮在即,我讓薑小魚代天子前去參禮,而朝政交托給泥鰍,我獨自啟程,返回泰雅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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