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你們別攔著我!”外麵出了巨大的吼聲,然後“碰”地一聲,屋子的門被撞開,一個人向我衝了過來,“怎麽會這樣?昨夜還好好的……阿寶,你應我,你應我一聲。”


    我很想,可是我睜不開眼睛,隻能動了動幹澀的嘴巴。


    “族長,萱兒怎麽樣了?怎麽突然就昏迷了……我把顧禦醫調來這裏幫忙好嗎?”聶明燁言辭懇切,也步到我身邊來。來了泰雅,我還沒有見過他,原來隻有我如現在般虛弱無力,他才肯露麵。


    薑卓的手裏都是厚繭,一下一下地搓過我的臉,幾乎刮疼了我。他的氣息不穩,雖然什麽話都沒有再說,可我能感覺到他的著急和心痛。我使力動了動手,他連忙握住,嘴唇的溫熱輕輕地覆在我的手背上,“不許你有事,聽到沒有?不然你兒子……我就不管了。”


    我的意識本一直在漂浮,身體也是癱軟無力的,隻餘下知覺和觸覺。聽了他的話,一時氣結。我用盡全力微微睜開眼睛,憤怒地說,“什麽……叫你不管了,我兒子……難道不是你兒子!”


    “醒了?”娘欣喜地奔了過來,伸手把了下脈,“還好,還能睜開眼睛,情況不至於太壞。明皇,恐怕要勞你把顧老請來,鬼獄和阿寶,還有眾多的傷員都要我們想辦法。”娘摸了摸我的頭,歎口氣道,“要是大師兄在就好了,我一人之力,實恐有限。當年若不是他與爹合力,沐陽也沒有那麽輕鬆就勝了北地。”


    聶明燁連忙問,“族長,可有何線索?我命人即刻去尋找,一定把他找到。聖雪族人,行醫救世,我想不論他身在何地,都不會忘記自己與生俱來的使命。”這一次見他,他的臉色更白了,就像夜空中的孤星,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他單薄的身體,好像不堪承受生命的重量,我不禁懷疑,做了皇帝的人,本該盡享珍饈和補品,怎麽還這麽羸弱?


    薑卓點頭,也道,“我和陛下合力尋找,隻要他活著,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給找出來。”


    娘的臉上有挫落之色,“唯一的線索就是,他知道璟萱花是雙生的。因為真的雙生璟萱花,隻有我,雯慧,沐陽還有他見過。他被爹逐出山之時,已經容貌全毀,身受重傷,恐怕……不在人世了。”


    屋子裏的眾人,都是一陣沉默,對於北地,對於李道,這將會是一場艱苦卓絕的硬戰。我回味著娘的話,突然一震。那個人見過雙生璟萱花?!我努力地尋找腦海中殘留的片段,反複追想是誰告訴我璟萱花是雙生的……?“卓!”我猛地拉住薑卓的手,因為太過用力,牽扯到了傷口。“你當心些!”他連忙握著我的手仔細察看,“什麽事?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我點了點頭,“在無冶的時候,薑小魚給我寫過一封信,他告訴我,宮裏有人告訴他,璟萱花是雙生的,還有圖畫!”我一口氣說完,因為耗力過多,喘了幾口。是誰告訴薑小魚的?是不是應該馬上派人去問一問薑小魚?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娘口中的大師兄啊!


    娘大為震驚,目光盯著薑卓,薑卓一邊給我順氣,一邊擰著眉回憶,“阿七還在的時候……在宮中……難道會是……言默!?當年,言默被阿七送來給我當近侍的,沒有說他的來曆,但那個時候,言默已經……已經是……”


    “言默?我見過他,可是……”娘頓了一下,恍然大悟,“障眼之術!蒼王,那極有可能就是大師兄,我馬上派人去請他!”娘說完,轉身就向外走。(.)可剛走了兩步,她卻停了下來,搖頭歎惋,“不,他一定不會回來。因為他覺得愧對雯慧。他離開的時候說,這一生就算是死,也不會再出現於雯慧的麵前。”


    “那讓我來請他吧。”雯姨不知何時進到了屋子中,一屋子的人都看向她,“個人的恩怨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何況一切因緣皆由天定,怪不得什麽。聖雪族人,生來就肩負著救世的使命,他不應該忘記。醫者父母心,當年就是他跟老族長幫助姑爺合力趕走了鬼獄之兵,是他回來的時候了。”我從來沒有現,雯姨是一個如此堅毅的女子,因為此刻她臉上的神情,讓我想起了記憶中那名站在戰火中,身穿盔甲的,名叫貞德的女英雄。


    我們的軍隊退守到泰雅的山腳下,而鬼獄之兵因為有了毒煙,而有恃無恐,步步進逼。夜朝夕不斷地與東部各國聯係,希望他們派出援兵。但因為懼怕鬼獄之兵的威力,那些膽小怕事的國家都不肯出動自己國家的兵力來協助我們這些曾經傾心幫助過他們的人。每天我都要被灌下很多的湯藥,迷迷糊糊地聽娘說起外麵傷兵的情況。雖然純血可以淡化毒素,但絕不是長久之計,因為傷兵的數量太過於龐大,又幾乎人人體內都含有毒素,最根本的辦法就是找到醫治的藥物。


    時間一天天地流逝,顧慎之匆忙趕到了泰雅,所有人都在等待那個人的出現。


    終於有一天,我屋子裏的門被人推開。娘欣喜地站了起來,對著門外的人說,“師兄,真的是你!”


    我從來沒有在言默的臉上看到過謙恭和默然以外的表情,此刻他望著娘,仿佛駐足於一副絕世的畫作之前,未曾言語,眼睛已經流露真情。那是他們之間的故事,是我插足不了的回憶,但無論如何,看到言默歸來,我們對於鬼獄的作戰,更增添了一份力量。因為他是至今所知的人裏麵,唯一一個與爹共同作戰過的人。


    “大師兄……”娘的情緒有些激動,上前拉著他的衣袖,“你見到了我,居然也沒有認我。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你怎麽……你怎麽這樣對待自己?是爹當年對你下手太重了……你不要怪他……”


    言默搖了搖頭,“不用障眼之術,我是絕對不敢出現在人的麵前的。當初,是我害了雯慧的一生,師傅是對我痛心絕望了,才會那樣做。我回來,是因為我身上流著聖雪族的血,當年我跟師父一起,幫助過尚德王趕走了鬼獄之兵。這一次,我回來幫你們。希望還天下一個真正的太平。”


    “太好了,有了你和顧老,鬼獄的毒計就能夠徹底破除了。”娘興奮地拍了一下手,複又指著我說,“對了師兄,你來幫我看看阿寶,看有什麽辦法可以複原沒有?”


    言默走到我的床邊,伸手把了我的脈,沉吟道,“不是我有辦法救她,是老天佑她。悅薇,你帶我去藥房,我們這就來研究破敵和救王妃之法。”


    “好,這就去。”娘領著言默出去,隨手招了門外的一個侍女,讓我把剩下的藥喝完。


    鬼獄之兵,是一群亡命之徒,他們在李道的指揮下,開拔軍隊,準備向泰雅直撲而來。兵之大忌為坐以待斃,但毒煙實在太厲害,在娘他們沒有找到破敵的解藥之前,薑卓不敢貿然下令出兵。


    我在食物和湯藥的雙重調理之下,已經能夠下床行動。聽聞薑卓他們久陷於戰局,忍不住就要去看一看。


    夜朝夕靜坐於一旁謄錄,薑卓手指地圖,擰著眉說,“自我軍敗退,李道之軍越戰越勇,一路打退了我們駐防於無憂河和井陘古道的守兵,向我軍狂撲而來,他們氣勢正盛,兵馬強壯,於我們大大的不利。”


    聶明燁沉思了一下,道,“我跟陛下的想法一致。所以不能隻是坐以待斃,等他們通過井陘,向我們攻來的時候,我們隻有被動應戰的劣勢了。”


    湛虜補充說,“這一站事關全局,我們不能一味地等待薇兒他們研製出退敵之法,必須先攻其不備,我認為,最好的做法是突襲,用奇兵,他們便來不及放煙霧,我們便可製勝。”


    三個人望著地圖,陷入了沉思,我越過守備的士兵,伸手敲了敲門,進到屋中。


    “阿寶,你能下地走了?”薑卓迎上來,一手拖住我的手肘,一手攬著我的腰,把我往椅子上帶,石頭和聶明燁看到我,紛紛點了點頭示意。夜朝夕把位置讓了出來,自己站在一旁,輕扯出一個笑容,“我差點忘了,這丫頭文試的時候,兵法是不是全優?還是聶師傅教的好!”


    我看了聶明燁一眼,他的眼睛卻隻望著地圖,並不回應夜朝夕的話。


    我伸手指著地圖,盡量清晰大聲地說,“井陘的地勢險要,戰車不能並行,騎兵也難以列隊通過。李道的軍隊數量眾多,綿延百裏,糧草等等輜重必然是落在隊伍的最後麵。我認為以奇兵數萬,從小路阻隔他們的糧道,大軍在正麵深溝高壘,堅守營柵,不要與他們交戰。用奇兵斷他們的後路,前方堵住他們的生路,困絕李道。”(注)


    作者有話要說:注:語鑒秦漢時,趙國廣武君李左車,獻計成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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