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人長得那麽難看,哪有我蛤蟆家族可愛。”小蛤蟆用力甩了甩腦袋,把剛才湧入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片段拋在一邊。


    它掃了一眼遍地紅花花,默默想到:原來這些花就是彼岸花啊……


    “那我腳下的,應該就是‘黃泉路’嗎?”小蛤蟆低頭看去,又補充自語了一句:“雖然我沒有腳……”


    現在小蛤蟆多少還是有些興奮的,自從見到彼岸花,它的腦袋好像也跟著變得聰明了好幾倍,不僅如此,那些記憶片段很快就讓它變成了一隻“文化癩蛤蟆”。


    回想起蜜蜂大人帶它走來的那道大門,小蛤蟆邊走邊想道:過了鬼門關,就是鬼界,見到彼岸花,就到了黃泉路,再往下走,好像還有個什麽河來著……


    黃泉路很長,小蛤蟆飄了很久也沒有找到盡頭,隻覺得全身小魂魄都快要累散架了。就在它打算停下稍作休息時,忽聞一聲輕歎。


    “誰!”


    小蛤蟆大驚,放眼望去四周無人,亦無鬼。


    何來歎息聲?


    “啯兒了個呱的……哪個家夥在嚇唬老子?”


    突然,整片花地歎息聲不斷,宛若悶雷。


    小蛤蟆不淡定了,遍地彼岸花竟然掀起一陣紅色浪潮,轉瞬間便已來到它的身旁。


    “丫滅爹?”它迅速起身,努力擺動自己肥嘟嘟的魂體向上攀升,堪堪避開。“呱你大爺的!想弄死老子嗎?”


    許久之後小蛤蟆小心翼翼降落,仔細一看,這才恍然。


    遍地彼岸花凋謝,花瓣瞬間枯萎,卷起一陣血紅色花雨扶搖直上,在烏黑天際消失不見。


    “真是一種奇怪的花,你凋謝就凋謝嘛,歎息個毛線,嚇死本蛤蟆了……”小蛤蟆這才心安,然而它驚魂未定,卻變故再生。


    待最後一朵彼岸花飄零而散,遍地花枝陡然而起,竟是頓生墨綠新葉,聲勢毫不遜色於花謝之時。


    小蛤蟆呆呆地浮在半空喘氣,饒是它早已猜到會有此景,卻依然被嚇得不輕。“啯兒……呱……到底是鬼界,俺在農村兒就沒見過這麽開的花……”


    等待良久,不遠處突然響起輕微腳步聲,小蛤蟆扭頭看去,卻見到那裏緩緩走來一人。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


    此人麵若刀削英氣十足,雖身著一襲粗布麻衣,但眉宇間流露出來的氣息卻是非凡。隻見他悄然駐足、負手而立,仰望天際。


    小蛤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天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真是想不明白他到底在看什麽。


    那人輕歎一聲,又誦道:“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雖然不知道他在感慨什麽,但感覺很有情懷的樣子。”小蛤蟆點了點頭,望著那人背影小聲說道:“看來你是一個有故事的人,然而本蛤蟆並不懂人的世界。”


    這時,那人突然把目光轉向小蛤蟆。“真想不到,這次彼岸花謝竟有人與我共賞。”


    小蛤蟆一驚,轉悠著來回瞅了幾眼,發現這裏就隻有它與那人。“你在說我?”


    那人微笑點了點頭。


    “呱……我哪是人呀,嘿嘿,我可是……”


    “癩!”


    “蛤!”


    “蟆!”


    小蛤蟆極為自豪地強調。


    “哈哈哈哈……”那人先是愣了片刻,旋即大笑起來,直到笑彎了腰。


    “喂,你笑什麽,我還沒笑你是人呢!”小蛤蟆有些生氣,它這輩子最自豪的事就是能當一隻癩蛤蟆,所以萬萬是容不得別人恥笑的。


    “哈哈,誤會誤會,”那人解釋道:“從嚴格意義上來講,我說你是人,是因為你曾投胎為人,所以你才懂人的語言。我笑,則是因為喜歡,喜歡則笑。”


    “啊?”小蛤蟆愣了半天才問道:“你說你……喜歡我?”


    “算是。”那人微笑答道。


    “這……”小蛤蟆默默向後退出一步,羞怒道:“我可是一隻純潔的癩蛤蟆,絕對不能接受兩隻雄性在一起!”


    “呃?”那人愣了片刻,再次開口大笑,許久才道:“真是個有趣的小家夥……”


    “呱……人呢?”小蛤蟆呆呆地看著空蕩蕩的眼前,喃喃道:“剛才明明還在,眨眼間咋就沒影兒了呢?”


    “真是個奇怪的地方……”小蛤蟆決定不再多想,接著往下走去。


    在彼岸花地盡頭橫臥一條大河,河寬百餘丈,滔滔奔流、綿延不見盡頭,遠處,一道小小的四腿魂體正悠悠飄來。


    “這條河我好像在哪見過……”小蛤蟆越看越覺得眼熟,自從見到彼岸花之後,現在它對鬼界的記憶正在慢慢恢複。


    它高高飄起,極目遠眺,終於看到一座巨大的石拱橋。橋上有許多身影來來往往,看起來好不熱鬧。


    “哇,那邊好多鬼,看來走對地方了!”小蛤蟆打起精神,朝著那邊狂奔而去。“我一定要搶個好癩蛤蟆胎投了!”


    ……


    奈何橋前鬼魂無數,大半都是趕著投胎的,小蛤蟆擠來擠去,眼瞅著就要上橋了,卻又被鬼魂硬生生推了出去,這樣的肉搏戰持續了好幾輪,無奈之下它隻得另尋它路。


    正在此時,一塊橋邊大石頭吸引了它的注意。


    “早登彼岸……老子也識字了,哈哈哈哈!”小蛤蟆欣喜若狂,旋即皺了皺眉,又有些不滿道:“這不是廢話嗎,難道本大爺不想早早過了這破橋投胎去?橋上鬼多的都快把蛤蟆擠扁了!”


    似是覺得還是難消心中悶氣,小蛤蟆忍不住朝石頭狠狠踹了一腳,哪知這一腳下去,大石頭竟然生起奇妙變化。


    “咦咦咦?”小蛤蟆看著石頭上投射出來的影像無比驚奇。“怎麽本蛤蟆的形象在石頭上顯現出來了?”


    “老子這輩子還沒活夠呢,就被這隻殺千刀的水蛇結束了,真是可惡至極!”


    “那是……媽媽……啯兒呱……”


    大石頭上的小蛤蟆正在慢慢變回一隻蝌蚪,其間場景不斷變換,這正是它的今生。


    小蛤蟆此生很短,畫麵很快就結束了,就在它準備轉身離開時,大石頭上竟又開始放映畫麵。


    這是一些殘缺不全的畫麵,一點都不連貫,隻能在畫麵中看到幾個模糊不清的場景。


    那是一片極地冰川,在最中心位置有個男人,不知說了什麽,竟然抬起一巴掌,放出一大片火來,硬是把那裏的冰都弄化了。


    那是一座宮殿,還是那個男人。也不知是誰把他惹生氣了,竟然用腦殼硬生生地把宮殿給撞塌了。


    “太喪心病狂了,不但放火,還暴力拆遷,這人絕對是個瘋子!”小蛤蟆打了個寒顫,大石頭上的幾個場景都是那個男人在搞破壞,這樣的畫麵對於它這樣一隻愛好和平的癩蛤蟆來說,簡直就是滅三觀、毀童年啊。


    “你妹的破石頭,休想把純潔的老子帶壞!”小蛤蟆不滿地朝石頭又踹了一腳,終於,那個男人搞破壞的場麵不再出現。


    “這才像話嘛……”小蛤蟆拍了拍腳,滿意地點了點頭,不想這時,畫麵再現。


    這是一道難以看清的身影,從輪廓看來應該是一個人,太過模糊無法分辨是男是女,這道影子隻停留了一瞬,小蛤蟆一眨眼,便已消失。


    “這……”小蛤蟆忽覺心頭泛起些許異樣情緒。


    想哭?


    想笑?


    亦或是,想再看一眼?


    那個身影。


    “呱……老子……”小蛤蟆愣了半天,重重甩了甩腦袋,終於從那種異樣的情緒中掙紮出來。


    “好可怕的石頭……”它趕忙向後退了好幾步,心道:這東西竟然能控製我的心境?幸好離開的快。


    長出了一大口氣,小蛤蟆小心翼翼的從大石頭旁邊繞過,向著奈何橋發起下一輪衝鋒。


    大石頭重歸平靜,石麵蕩起圈圈漣漪,原本“早登彼岸”四字悄然變成了“三生石”三個猩紅血字。


    與此同時,在奈何橋下忘川河中,突然掀起一陣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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