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一向被賈母和王夫人護得好好的,不知人間疾苦,也不知世間的險惡,這一次賈母和王夫人自顧不暇,把他忘在了腦後,他一下子就被撲麵而來的惡意給打擊到了!


    寶二爺,再怎麽說也就是榮國府二房的嫡次子,除了老太太的寵愛還有什麽?聰明伶俐有大造化?那得考上秀才高中狀元再來說啊,一個什麽本事都沒有的小毛孩子誰會真心捧著?榮國府的下人慣會捧高踩低,賴大倒了,王夫人禁足了,賈母的日子也不好過,大房眼看著是崛起了,下人們自然要趕緊著投靠大房,生怕慢了一步會被當做有異心給打發了。


    大房和二房不對付,下人們心裏門清,這一盤算,見王子騰都無法給二房撐腰了,全都開始踩二房捧大房。雖然仗著賈政是個官而不敢有大動作,但平時奉承討好賈寶玉的人十有八|九都變了臉,甚至在吃穿用度上還會時不時刁難一下,拖個三五日的膈應人。


    賈寶玉沒幾日就發現了這種情況,他懵懵懂懂的還不知道這些變化是因為什麽,但本能的覺得大家不再對他好了。賈寶玉哭過、鬧過,可賈母頭疼不見人,王夫人禁足出不來,他吵鬧的結果竟是招來賈政挨了一頓揍!賈寶玉被打的趴在床上養了三天才好,嚇得不清,再不敢鬧事,如此一來,下人們更是變本加厲,越發不把賈寶玉放在眼裏了,就像他們從前對賈璉那樣。


    賈政命賈寶玉按時去家學裏上學,賈寶玉無法推脫,隻能去了。家學裏的學生比下人還不待見賈寶玉,同時賈家子嗣,他們從前看著賈寶玉風光,心裏各種嫉妒,如今賈寶玉也算是落了難,一個個的當著賈寶玉的麵就冷嘲熱諷、嘻嘻哈哈的,半點從前的尊敬討好也無。


    賈寶玉在這種環境裏,當真是度日如年,很快就消瘦下來,但這些也僅僅是讓他覺得那些人不知所謂,真正讓他倍受打擊的還是他身邊伺候的副小姐。


    襲人比賈寶玉大,跟在賈寶玉身邊的時候已經是少女懷春的年紀了,雖然賈寶玉還小,不符合少女愛慕的形象,但襲人最看重的是身份地位,她一個賈寶玉的丫鬟也不可能去做其他少爺、老爺的姨娘,既然如此還不如緊緊抓住賈寶玉,將來做賈寶玉後院中的第一人。


    襲人自認心思比旁人通透,行事也細心穩重,又是老太太賜下的,優勢很大。所以她在賈寶玉麵前用了十足的心,事事搶先做,讓賈寶玉將她當做知心姐姐一般,越來越習慣她,越來越離不開她。她也會偶爾故意使點小性子,讓賈寶玉來哄她,眼看著賈寶玉連奶娘的話都不聽卻對她另眼相看,她心裏是十分自得的,篤定將來就算二奶奶進門,她也能在賈寶玉後院裏占據不弱的地位,很可能就是最先被允許生子的姨娘。


    襲人把一切都盤算好了,甚至費盡心機將對手打壓下去,結果大房突然崛起,老太太和二太太全都變成了勢弱的一方,賈寶玉在府裏的地位一落千丈,連帶的她也跟著處處沒臉。這可不是襲人想要的生活,她是要享受榮華富貴的,怎麽能過這種看人臉色的日子?而且賈璉有張家扶持明顯會越來越得勢,她若做了賈寶玉的姨娘,將來還不知道會卑微到什麽地步,萬一老太太一死,二房還算什麽?


    襲人越想越心驚,尋了一日沒什麽差事的時候就回家去了,剛巧這日賈寶玉也放假,在府裏悶悶不樂很是無趣,茗煙貪玩,給他出了個主意,“二爺,不如我們出府看看吧,街上好玩的東西多著呢。”


    賈寶玉往日是老太太的金疙瘩,甚少出府,一聽茗煙的話既好奇又有些膽怯,“出府?被老爺知道了會打我的吧?”


    茗煙笑道:“不會,不會,二爺您就說是去書局買書了,老爺看您用功讀書絕對不會訓斥您的。”


    賈寶玉心動不已,茗煙惦記著出去玩,下了大力氣勸說,賈寶玉終於被說動,帶著茗煙悄悄出府去逛街了。賈寶玉看著街上的什麽東西都覺得新鮮,可他什麽好吃的什麽好玩的沒見過?過了那點新鮮勁之後,他很快就覺得沒意思了,家波阿姨看著茗煙買了一堆小玩意,悶聲道:“我累了,找個地方歇歇吧,前麵那家茶樓看著不錯,我們去要壺好茶坐一會兒。”


    茗煙略有些尷尬的湊近賈寶玉說道:“二爺,您的銀錢都是襲人姐姐保管的,今日咱們偷溜出來,帶的銀子不多,不夠去茶樓的啊。”


    賈寶玉皺了皺眉,“喝杯茶都不夠?我看你買了不少東西啊。”


    茗煙低頭看了眼自己提的東西,笑道:“二爺,這些算什麽啊,幾個銅板就能買一個,都用不上銀子,跟好茶可不能比,貴的東西我也買不起啊。”


    賈寶玉站定不願意再走了,眉頭皺的緊緊的,“我不管,我累了,不想動了。”


    茗煙愁眉苦臉的四處張望,瞧見不遠處的胡同時,眼睛一亮,“二爺,我有個主意,襲人姐姐家就住在前頭那胡同裏,不如我們去他們家歇吧。襲人姐姐往日那麽得寵,二爺沒少賞她好東西,她家裏肯定有好茶,而且還可以接了襲人姐姐一同回府。”


    賈寶玉這才露出笑模樣,“原來襲人住這裏嗎?那我們快去吧,襲人看見我們一定很高興,我也想看看襲人的爹娘、哥哥都是什麽樣的,聽說她爹娘不舍得她在府裏做工,總想著給她贖身呢,要是把她贖走了我可要傷心了。”


    “不會的二爺,襲人姐姐也不舍得離開你的。”茗煙嘴上笑嘻嘻的說著,心裏卻不以為然,就襲人那點心思誰看不出來啊,反正每個少爺跟前的大丫鬟都很有可能變成通房姨娘的,就襲人的手段,他還是很看好的,所以平日對襲人也很是客氣。那麽有野心的襲人會讓家裏贖身?打死他都不信!


    主仆二人到了襲人家的門口發現大門沒關,院子裏曬的幹貨似乎才曬了一半,幹活的人應該是有事走開了,茗煙張開嘴想要叫襲人出來迎接,賈寶玉忙扯住他搖搖頭。


    賈寶玉想要給襲人一個驚喜,就踮著腳悄悄的走進院子,茗煙也笑嘻嘻跟在後麵,兩人幾步就到了窗下,大熱的天窗子沒關,賈寶玉聽見裏頭襲人正和她娘說話。他揚起個笑容就想出聲,卻突然聽見襲人冷漠的話語,“娘,你得幫我想個法子,若能調去大房伺候璉二爺自然是最好的,雖然璉二奶奶是個河東獅,但近些日子已經威風不再,被璉二爺給壓製住了。以我的手段,不愁攏不住璉二爺的心,實在調不過去幹脆就去廚房或者針線房,日後再細細圖之,總之不能再留在寶二爺身邊了。”


    賈寶玉所有聲音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他瞪大了眼去看茗煙,見茗煙也是一臉震驚的樣子就知道自己沒聽錯,他登時傻了一般的站在原地,腦子嗡嗡作響,不知該作何反應。


    屋裏的對話還在繼續,襲人的娘憂心忡忡的道:“這麽急著撇清關係不好吧?畢竟老太太還沒倒,誰也不知道以後會如何,若是老太太回過勁兒來知道你嫌棄她的寶貝孫子,你還能討到好?”


    襲人沉默了一下,堅定的道:“等不了了,等我年紀再大些就不能選了,難道要配個小廝以後繼續當奴才嗎?絕對不行,我費盡心思才爬到大丫鬟的位置,學了那麽多東西,比府裏的小姐也不差什麽,一定要翻身做主子。娘,隻要我到了大房攏住璉二爺,他肯定會保我的,而且璉二爺還沒兒子呢,若是我……”說到這,襲人有些羞澀的紅了臉,她雖然早熟也很有心機,但年紀輕到底還是不好意思說這些。


    茗煙驚的合不住嘴巴,他知道襲人有野心,可從來沒想過襲人會這麽不安分。在他看來,賈寶玉再怎麽失勢那也是少爺,能成為貼身伺候賈寶玉的下人,月例比旁人多不少,已經算光宗耀祖的。如今有襲人這麽一對比,茗煙頓時覺得自己是個胸無大誌之人。


    襲人的娘想了想歎道:“也隻能如此了,讓你隨便配個下人,娘是舍不得的。這陣子璉二爺那邊正在處理下人,我去打點一下看能不能投靠過去。不過你也知道,家裏沒什麽能耐,主要還得靠你,你在府裏能見到璉二爺的機會也多,你若能想法子讓璉二爺對你起了心思,那就什麽都好說了。璉二奶奶生不出兒子,你若是給璉二爺生了長子,那一輩子的地位都不一樣了。”


    “哎呀,娘——你怎麽說這個!”襲人低下頭,嘴角卻翹得高高的,她沒受過什麽挫折,對自己很有信心,想到璉二爺就變得躊躇滿誌。


    襲人的娘又問,“那……寶二爺這邊怎麽辦?娘看著寶二爺很看重你,到時候若是鬧起來就太難看了。”


    襲人無所謂的道:“他就是個被寵壞的孩童罷了,懂什麽啊,到時候我隨便敷衍幾句就是了。你不知道,平日裏我說什麽他都信,好騙得很。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去了大房那邊還要苦熬一段日子,什麽油水都沒有,我得趁著還在寶二爺身邊的時候多撈點東西。雖然二房現在不行了,但寶二爺那還是有很多好東西的,我想辦法弄回來一些。”她想到賴大,又不放心的問了句,“娘,以前我拿回來的東西你都賣了嗎?可千萬別留下痕跡,不然像賴大那樣栽了跟頭就全完了。”


    “賣了賣了,你交待的事我們都有辦好,銀子也存著給你做嫁妝呢。”襲人的娘提起這個就笑了,賈寶玉身邊的珍品,拿一個出來賣掉就夠他們一家子吃一年了,襲人沒少往家裏拿東西,她怎麽能不高興?


    賈寶玉在外麵聽著如遭雷擊,想到襲人在他麵前溫柔體貼的模樣,再對比如今這個貪慕虛榮的冷漠女子,他如何也無法將兩人對上號,可他清楚的明白裏麵那個就是襲人。他像個傻子一樣被襲人騙的團團轉,剛剛他還跟茗煙說害怕襲人被家人贖身,轉眼間就聽見襲人立誌要翻身做主人。什麽贖身,什麽不想在府裏辛苦,全是騙人的!


    賈寶玉從來沒見過這種事,一時間氣得渾身發抖,茗煙在旁邊聽著也是目瞪口呆,這會兒見了賈寶玉的情況嚇了一跳,立馬上前扶住他。。


    “你們是誰?站在那做什麽?”襲人的父兄走進大門就看見兩個穿著不錯的人站在牆根下,疑惑的出聲問了一句。


    屋裏的母女倆聽到這話奇怪的走了出來,襲人一見賈寶玉立時麵無血色,嘴唇哆嗦起來,“二……二爺?”


    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襲人的娘大驚失色,“寶二爺?您什麽時候來的?”她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賈寶玉的臉色,心驚膽戰的道,“寶二爺,您……您到了多久了?”


    賈寶玉定定的看著襲人,眼中的失望和傷心是那麽明顯,幾乎要掉下淚來。茗煙被賈寶玉這副模樣嚇壞了,今日是他帶賈寶玉出府的,若賈寶玉出了什麽事,他可就有大|麻煩了。他氣急敗壞的指著襲人怒罵,“二爺對你有多好?你居然忘恩負義,你個背主的東西,就憑你還想給璉二爺生兒子?你做夢吧你!賤人,你等著老太太怎麽收拾你!”


    茗煙說完就扶著賈寶玉往外走,賈寶玉像個木偶一樣,無意識的跟著茗煙走動。襲人慘白著臉撲了過來,跪在地上緊緊抱住賈寶玉的大腿,哭喊道:“二爺,二爺你聽我解釋,我是有苦衷的啊,不是你聽到的那樣。是我哥要娶親出不起聘禮,我爹在賭坊又欠了不少債,我沒法子才出此下策,二爺我再也不敢了,二爺!”


    賈寶玉低下頭看著她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忽然笑了下,“襲人,我從來都不知道你騙人的本事這麽高,你家人這麽缺銀子嗎?好啊,我求老祖宗幫我查一查,若是真的,我就出銀子幫他們把債還了,把妻子娶了,如何?”


    襲人一下子啞了聲,不可置信的看著賈寶玉,有些反應不過來。


    賈寶玉一腳將她踢開,他是高高在上的寶二爺,鬧起來連老太太都得哄著,脾氣可是不小,一個下人如此欺騙,他眼中的怒色幾乎要將襲人刺穿。賈寶玉大步往外走,襲人的父兄見勢不對連忙攔在門口。


    茗煙怒道:“你們幹什麽?還想殺人滅口不成?”


    襲人的父兄嚇了一跳,連道不敢,反射性的讓開了路。賈寶玉帶著茗煙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沒一會兒就回到了榮國府。襲人癱在地上,淚流滿麵,像傻了一樣,不停的喃喃道:“怎麽辦?怎麽辦?”


    他們一家子愁雲籠罩,襲人的父兄不停的自責,他們之前出門去了鄰居家,若是把門關嚴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襲人的娘也自責,說那種私房話要是把窗戶關好就不會被聽到了。可事到如今,後悔也沒用,他們一個個的蹲在地上苦思冥想,卻一點辦法也沒有,臉色漸漸變得灰暗。


    賈寶玉怒氣衝衝的回了院子,卻沒有真的跑去找賈母告狀,隻是吩咐門房不許襲人進府,然後就打發掉所有人把自己關在房裏。他躺在床上愣愣的想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他還小,本就沒見過太多事,可也因為他小,他的性子還沒養成,許多事都還有轉圜的餘地。這些日子連遭打擊,讓他開始清醒起來,從襲人嫌棄的話語中,他終於認識到他在這府裏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小少爺,跟繼承人賈璉根本沒法比,若沒了老太太的寵愛,連下人都懶得理會他。


    賈寶玉覺得不甘,他做錯了什麽?憑什麽那些人要那樣對他?可越想他就越能認清自己的處境,連最倚重的襲人都看不起他,他不知道還能相信誰。賈寶玉一整天不吃不喝,極度頹喪,茗煙愁得快哭出來了,生怕賈寶玉會出什麽事,最後沒辦法,茗煙還是求到老太太那去了。


    賈母失去了賴大這個心腹,在府裏的勢力大幅度縮水,賈璉又在調查張氏和賈瑚的死因,讓她煩躁不堪,時常頭痛,所以沒什麽精力去管賈寶玉那些瑣碎的小事。沒想到茗煙卻哭哭啼啼的稟報說賈寶玉絕食了,這可把她嚇壞了,賈寶玉是她當眼珠子一般寵大的,竟然被人欺負的絕食了,這還得了?


    問清前因後果之後,賈母大發雷霆,一把將桌上的東西全掃到地上,扶著鴛鴦和琥珀的手就快步走去賈寶玉的房間。幾個丫鬟都愁容滿麵的守在門口,賈母看到她們臉色就沉了下來,一個個掃過去嚇得丫鬟們都低下頭瑟瑟發抖,賈母冷聲道:“能伺候寶玉是你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若讓我知道你們有外心,伺候的不好,哼,到時候我就把你們一家子發賣到礦洞去,你們一個個的給我把皮繃緊了,寶玉有一點不妥我就唯你們是問!”


    幾個丫鬟立馬跪地發誓表忠心,賈母冷哼一聲走進了門。瞧見賈寶玉消瘦的樣子,賈母一下子就心疼了,走過去抱住他道:“我的寶玉啊,這是怎麽了?誰惹你不痛快你跟我說,我給你做主,你可別氣著自個兒啊。”


    賈寶玉趴在賈母懷裏痛哭失聲,可他腦子裏卻分外清醒,他聽到賈母的話了,卻知道那是不對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得這麽傷心,也許是因為他知道他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無憂無慮的活著了吧。


    賈母根本沒發現孫子的變化,隻當他是被氣壞了,大怒道:“鴛鴦,你去,把襲人那個賤東西賣的遠遠的,一家子都賣了,她膽子大了,想當主子也得看她有沒有那個命!若不是寶玉抬舉她,她以為她算個什麽東西?你辦事我一向放心,別讓我失望。”


    鴛鴦心中一凜,知道賈母是在警告她別心軟做多餘的事,忙低頭應下,“是,奴婢馬上去辦。”


    鴛鴦出門歎了口氣,她和襲人關係還是不錯的,沒想到襲人會出這樣的事,這下子是滅頂之災了。她心裏感歎,奴才就是奴才,再怎麽得臉,隻要主子一句話就全毀了。原本她也是存了兩分心思的,隻是府裏的爺們兒都不怎麽樣,她才沒什麽動作,如今經了襲人的事,她突然覺得那一紙賣身契就是她的命,把命放在別人手裏實在是不得好,她還是想辦法贖身為妙。


    鴛鴦知道賈母動了真怒,不可能饒恕襲人,所以動作很快,拿賣身契找了人牙子就把他們給賣了,人牙子會直接去襲人家裏抓人,她從頭到尾都沒見襲人的麵。


    襲人這件事給府裏下人都敲了個警鍾,眾人一看老太太發威還是護著賈寶玉,慢慢的都不再明目張膽的踩二房了。不過大房壓過二房是板上釘釘的事,所以也沒人再特意討好賈寶玉。賈寶玉在這樣的環境裏迅速的脫胎換骨,賈母還是一如既往的寵愛他,卻焦頭爛額的沒多少時間管他的事,賈政還是像從前那樣嚴厲的讓他讀書,可除了訓斥別的理都不理,大房根本無視他。


    沒有人教賈寶玉為人處世,但他明白他不能再跟從前一樣了,所以他開始觀察身邊的每一個人。他喜歡甩開下人獨自在府裏亂竄,藏在各個角落偷聽別人的談話,賈府的下人最是嘴碎,長久下來,賈寶玉竟通過這種方法把府裏的大事小事都弄清楚了,從最初的震驚不敢相信到後來的習以為常,賈寶玉在心裏裝了無數的事,言行舉止也漸漸變得不一樣了,他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真正成長了起來。


    和賈寶玉一樣對府中處處關注的還有賈璉,不過賈璉現在不會再跟蘇雪雲通信了,之前他多少有些發泄情緒的原因在裏麵,如今過了那段忐忑不安的日子,他才發覺每月跟蘇雪雲通信十分不妥。雖然蘇雪雲現在還小,但是馬上就要長大了,通信成了習慣那就是不規矩了,畢竟他們隻是表兄妹而不是親兄妹。


    所以賈璉開始有意識的減少與蘇雪雲的聯係,為了不顯得突兀,他還特地在給林如海寫信的時候稍帶一些京中的好吃的好玩的,算是送給蘇雪雲這個表妹的禮物。然後幾次過後,禮物也歸到了節禮中,通信就變成了他和林如海商議事情或請教問題的作用了。


    蘇雪雲對賈璉的做法了然於心,之前要不是賈母實在惡心到她了,她也不會跟賈璉說那麽多。如此這般雖然不能通過賈璉知道榮國府那些事了,不過她現在要假裝學很多東西,還要教弟弟說話,每天也是很忙的,沒那麽多功夫關注榮國府。


    小孩子說“父親”、“母親”是不可能的,蘇雪雲教的時候自然是教的“爹”、“娘”,然後順理成章的她也改口叫爹娘了,這樣顯得親切很多,他們一家四口每天都一同用早膳、晚膳,其樂融融的樣子讓林如海無數次慶幸當初遣散了所有的侍妾,他終於明白一家人是不可以讓別人插足的,也更加堅定以後決不能再納其他女人。


    官場上經常有一些逢場應酬和贈送女人的事,林如海在這方便特別堅持,不管是上峰還是下屬,通通拒絕,被人取笑他怕了妻子,他便說從前侍妾通房都有過,如今覺得沒意思了,隻想同妻子和兒女安生過日子。過去十幾年林府都是有妾的,所以別人也不能說林如海懼內,隻是取笑兩句也就作罷,漸漸的大家都知道了林家伉儷情深,還有一雙可愛聰慧的兒女,提起來也是一段佳話。


    林如海知道公事上的困難是賈母的傑作之後,對這個嶽家是徹底失望了,但賈璉一直很有誠意想和他們繼續來往,他斟酌之後就隻當賈家大房是賈敏的娘家,能結兩家之好,他還是不願意老死不相往來的。而通過賈璉,他又認識了張家三兄弟,同是在朝為官,又同是中立派係的文官,他們倒是有不少共同語言,頗有些相見恨晚的感覺,在不知不覺間擴充了不小的人脈。


    林如海本就有意擺脫如今的職位,隻是跟鹽有關的東西都涉及很多利益,他不是想脫身就能脫身的,所以他一直在小心圖之。如今甄家給賈母麵子,出手對付他,他正好有了借口不做這個差事,同張家商議之後,他決定立個功勞再走,那樣皇上才能看到他的價值繼續重用他,而不是像個廢物一樣被人擠兌走。


    林如海想起賈敏生產時蘇雪雲拿出的藥包,他記得裏麵有省神的、止血的還有飽腹的,那些東西連劉老大夫都連連稱讚,說她很有些巧思。林如海趕緊叫來蘇雪雲,拿著那些藥包問道:“玉兒,這些可有尋常的藥材替代?”


    蘇雪雲奇怪的道:“為什麽用尋常的藥材?生產時一腳踏入鬼門關,當然是藥材越好越有效啊。”


    林如海聽女兒這麽一本正經的說生產之事多少有些尷尬,不過女兒是學醫的,他若是扭扭捏捏倒是小家子氣了。他幹咳了一聲,說道:“我是想著這東西能不能用到戰場上去,戰場上時常會糧草緊缺,藥物更緊缺,若這些藥包有效……”


    林如海不想將官場上的事跟女兒說太多,但蘇雪雲上輩子是做女皇的,這些事聽一句就懂。她睜大眼看著林如海,有些沒想到林如海一個文官會惦記戰場的事,上輩子帶兵打仗,適用的藥材她配出不少,廉價又好用,她裝作冥思苦想的樣子,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爹,我好像想到了,不過我得配出來試試,能不能行我還不知道。”


    林如海大喜,笑道:“不要緊,你先配藥,就算不行也沒關係,你還小呢。需要什麽就跟懷安說,他會為你準備好的。”


    蘇雪雲點點頭,“爹爹,那我現在就回去配藥,你別忙太晚了,早些休息吧。最近我正在學藥膳,待會兒我讓墨香燉了湯給你送來,你一定要喝啊,不過那是特地給你補身的,和我給娘燉的藥膳不一樣,你們千萬別混著喝。”


    林如海笑著摸了摸蘇雪雲的頭,“好,玉兒是我們的小家主,我們什麽都聽玉兒的安排。”


    蘇雪雲不好意思的笑笑,跟林如海閑聊幾句就回去配藥去了。十天之後,她拿出了一種止血散,配方所用藥材都很便宜,效果卻比如今戰場上用的好上一倍。又過了十天她拿出了飽腹丸,類似壓縮餅幹的原理,她在裏麵壓縮了許多熱量和營養,吃了就能產生飽腹感,在戰場上能頂半天了。


    林如海實驗之後發覺這東西確實有用,如獲至寶,有了這個,他就有了保住自身的本錢,即使在和甄家互鬥的過程中落敗,也能用這個功勞補回來。有了退路之後,林如海便不再束手束腳,開始毫不留情的反擊,讓甄家知道林家不是那麽好欺負的,也讓其他觀望的人看看林家的實力。


    林如海有了兒子傳宗接代,又有這麽能幹的女兒,渾身都充滿了幹勁,把所有的聰明才智都運用出來,恢複了老狐狸的水準。


    命運拐了一個彎,向著完全不同的方向前進著,但有些細小的岔路口依然還會出現。賈雨村被請來給蘇雪雲做西席,那幾日林如海忙碌不堪,別人介紹賈雨村過來,他也沒顧得上仔細觀察,隻是跟蘇雪雲說如果不滿意就換人。


    蘇雪雲剛開始並不知道這人叫賈雨村,她隻是敏銳的發覺賈雨村是個偽君子,不過她也不需要真的老師來教課,所以見賈雨村沒幹什麽壞事,她也懶得管他。結果賈雨村這個不識好歹的居然想套她的話,蘇雪雲表麵一副天真乖巧的樣子,口中的話卻繞來繞去,把賈雨村繞的暈頭轉向,不僅沒得到林府的消息,還把他自己的消息泄露了不少。


    蘇雪雲看著賈雨村裝模作樣的臉,心中冷笑,這人竟然跟甄家有關係,甄家沒事不想著自家的事,倒是來惦記她林家來了,真是不知所謂。當天蘇雪雲就跟林如海說了這件事,表示新西席很可疑,非常像奸細,還把套出來的話跟林如海學了一遍。


    蘇雪雲沒提什麽甄家,但林如海一聽就從那些話裏聽出了重點,臉色有些凝重的跟蘇雪雲道了歉,說是他忙暈頭了,竟然放不知底細的人進府,實在不應該。經過這件事,林如海將林府圍成了鐵桶一般,敵方也算打草驚蛇了。


    而蘇雪雲聽了林如海的話才知道西席的名字叫賈雨村,她有些驚訝,賈雨村跟甄家怎麽會有關係?他不是被林如海引薦給賈政才做官的嗎?不過想想這一世命運已經改變了許多,賈雨村這種擅長鑽營之人把握機會攀上甄家也是有可能的。


    甄家心大了,想在江南做土皇帝,林如海不聽話就擋了他們的路,借賈母提出要打壓林如海的機會,甄家打算順勢將林家除了,事後還能把一切都推到賈母頭上去,好得很,所以做起事來也很是賣力。而在林如海反擊之後,最初動手的由頭已經變得不重要了,因為林如海損害了甄家的利益,甚至咬掉了甄家一塊肉,甄家如今同林家幾乎是勢同水火。與甄家交好的人和與林家交好的人也在慢慢對上,說到底,這已經成了朝堂派係的較量。


    蘇雪雲沒什麽渠道了解這些事,隻是隱約猜到一些,她別的忙幫不了,但府裏的下人被她篩選過,留下的全是忠心於林家之人,護院的巡邏方式也被她重新安排過,確保不會給人鑽了空子。外頭的事管不了,她就將家裏看管的嚴嚴實實的,時間久了,林如海和賈敏都習慣了讓她管事,賈敏有心鍛煉她,也想多些時間教養安哥兒,蘇雪雲就這麽成了林府內宅的掌權人了。


    三年時間一晃而過,蘇雪雲已經十二歲,因習武改善了體質,身材發育得極好,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容顏絕色,周身自有一股縹緲似仙的氣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每每遇事又會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上位者的威嚴,誰見了都要稱讚幾句,上門求親之人幾乎踏破了林家的門檻。惹得林如海和賈敏將她護得越發緊了,恨不得將她給藏起來,不讓外人覬覦。


    而林如海經過三年的勾心鬥角,終於把甄家給掀翻了,不僅立了大功還像所有人展示了林家的實力。即使不是枝繁葉茂的大家族,林家也不是誰都能惹的,自此奠定了林家在朝堂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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