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生此言一出,梁素菊和小娟的哭聲戛然而止,那種惹人憐惜的氣氛被瞬間打散,隻剩下滿滿的尷尬在四周發酵。然而陳小生好像什麽也沒察覺一般,當真像他所說那般頭也不回的走了。


    祝小蓮一步三回頭的跟在陳小生身後,遲疑地問道:“哥,我們……就這樣走了?真的不管她們嗎?”


    陳小生淡淡笑道:“剛剛馬夫人的話你也聽到了,別說我們不了解她家的事,即使了解,他們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們也管不著不是?”


    祝小蓮想到梁素菊和小娟哭得那麽慘,心裏有些不忍,“到底是認識的,難道真要看著她們被賣去那種地方嗎?”她忽然想到什麽,抬起頭仔細打量陳小生的臉色,疑惑道,“哥,你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陳小生輕笑一聲,看看她道:“我哪有什麽不對勁?我明天要去跟秋月提親,心裏不知道有多高興,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就是這樣了,好得很。”


    祝小蓮看了眼車夫,又小心地看了看周圍的人,然後湊到陳小生身邊小聲道:“我不是說這個啊,我是說馬夫人,你那個素菊啊!這十年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了,你有時候做夢都會喊素菊的名字,一提起她就要喝得爛醉,心情抑鬱個好幾天。遠的不說,就說兩個月前吧,你想著素菊奏的那首曲子不是還把他們聽哭了嗎?怎麽你今天看到她好像一點反應也沒有,這不合理啊。還有她剛才哭得那麽傷心,過得那麽慘,還可能很快就被賣入青樓,你居然說走就走,連一個銅板都沒留下,現在也不像擔心的樣子,你不會這麽絕情吧?”


    陳小生納悶地說:“你不是警告我不許再想她,一定要好好對秋月嗎?現在我看見她就避嫌,一句話都沒多說,怎麽你又不高興了?妹妹你怎麽這麽善變?”


    祝小蓮拍了他一下,說道:“什麽啊,我哪裏善變了?秋月姐是我未來嫂嫂,你當然要對她一心一意了,我隻是覺得你對一個深愛十年的女人這麽冷淡好絕情啊。萬一以後你和秋月姐吵架了,你會不會也對她這樣?”祝小蓮煩躁的皺起眉,“哎呀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總之你真的很不對勁,就算要避嫌也應該拿點銀子給她們幫幫忙吧,就當幫朋友了。”


    陳小生笑著搖搖頭,路過太白樓點了四菜一湯,放到了馬車上。見祝小蓮愁眉不展,無奈道:“外人的事你也這麽上心,你哥我為朋友一向是兩肋插刀,是那種絕情的人嗎?你好好想想我為什麽不幫她,回家我再跟你說。”


    兩人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陳小生招呼車夫將東西都搬到偏廳放好,回到餐廳時祝小蓮已經將飯菜都擺在桌上了。陳小生淨了手,坐到祝小蓮對麵給她夾了個雞腿,“吃飯吧小蓮,今天真是辛苦你了,等你嫂子進門讓她多疼你一點,你跟你嫂子學到點皮毛都夠你用一輩子了。”


    祝小蓮嘟囔道:“你誇得也太誇張了,秋月姐又不在這,你說再多好聽的她也聽不到。”


    祝小蓮有些困惑地咬了咬筷子,說道:“哥,你之前讓我好好想想,我確實想到有點不對,也說不上來怎麽回事,就是一種感覺,感覺馬夫人和小娟怪怪的。而且咱們剛才走的時候,她們兩個好像很驚訝,不是她們讓找咱們走的嗎?說起來真是巧啊,她明明嫁到外地去了,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你要成親了她就回來了,還差點撞到聘禮上,真是有點晦氣,她說她自己是掃把星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祝小蓮看看陳小生,不放心地放下筷子就要起身“不行,還是小心一點,我去燒水給你好好洗洗,明天就提親了,千萬別沾上晦氣。”


    陳小生好笑的按住她,“小蓮,你別這麽擔心,這世上哪有什麽掃把星啊,就算有,我從頭到尾都沒碰過她,克也克不到我啊對吧?你也說感覺她們倆怪怪的了,你的感覺沒錯,今天的事不是巧遇,我們送老師回去的時候我就發現馬夫人盯著我,不過當時太遠我沒留意,後來她撞上來根本就是故意的。”


    祝小蓮眉頭一下就皺了起來,“故意的?她為什麽這麽做?難道她還喜歡你想跟你舊情複燃?對啊,她相公對她不好,濫賭、嗜酒還打她,這麽多年她肯定會想起你的好,怪不得你明明叫她馬夫人,她卻一直叫你的名字。”祝小蓮拍了下桌子,“對了對了,她當年嫁給別人不就是嫌貧愛富嗎?現在她相公落魄了,哥你卻考上了舉人還開了書齋,怎麽也比她強,她是不是想回來找你啊?”


    陳小生說道:“還說自己不善變?剛剛還同情人家,這麽一會兒又懷疑起來了。其實我也不清楚她家的情況,不過她故意接近我是事實,她和她的丫鬟一唱一和的把她們說得多可憐,其實隻是想讓我出錢。這一開口就是五千兩,分明要把我的家底掏空,可見她們已經把我們家打聽得差不多了,是有備而來啊。如果我還惦記她的話肯定不會懷疑她,依我的性格二話不說就會把債擔下來,甚至根本不會讓她還,那她們隨隨便便哭幾聲就把五千兩騙到手了。”


    祝小蓮冷哼一聲,“這種女人真是壞透了!怪不得她說什麽也不讓我給她檢查,說不定她根本就沒傷,從頭到尾都是騙我們的。哥,你今天做得好,對那種人就該不理她,要是被我發現她再騙別人,我一定去告她!”


    陳小生把另一個雞腿也夾給她,又給她盛了碗湯,笑道:“好了,無關的人就別想了,今天這一見麵她在我心裏已經什麽都不是了,快吃吧,吃完我們還要把聘禮再整理一下。”


    祝小蓮這才笑起來,“好啊,我們趕快吃,這麽多年我們兩個相依為命,家裏一直有些冷清。以後有了嫂嫂,還會有小侄子小侄女,家裏越來越熱鬧了。”


    陳小生見她不再糾結,笑了笑也動作飛快地吃起來,雖然跟蘇雪雲已經相伴幾世,但每一次結婚他都很認真很鄭重,尤其古代一個女人嫁人是非常重要的事,他一定要把一切都準備妥當。


    兄妹倆吃過飯一直忙到深夜才把所有箱子擺整齊,係上喜慶的紅綢。期間祝小蓮好幾次勸陳小生去休息,把這些交給她,但陳小生堅持自己親自動手,讓祝小蓮好生吃醋,覺得哥哥對嫂嫂比對自己用心多了,同時心裏又有些酸澀,原本她還以為要嫁給唐伯虎做人婦了,結果到頭來她又是孤單單一個人,看到陳小生對蘇雪雲這麽好,她有些懷疑她可能一輩子都遇不到對自己這麽好的男人了。不過她對哥哥終於要成親了還是很高興的,特別是嫂嫂好像也很喜歡她,以後肯定不會有姑嫂矛盾。


    雖然睡得晚,但第二天兩人都早早的起床,換上了最好的衣服打扮得喜氣洋洋。周臣和媒人也早早準備好,一行人叫人抬上聘禮直接去提親下聘。離上京趕考沒多長時間了,這下聘娶親的過程也減少了一部分,不過該有的一樣不缺,反而比旁人都豐厚許多。


    他們一路上了船,街上的人們看見那麽多聘禮驚歎不已,紛紛議論陳小生這些年攢了多少家底,教育自家孩子一定要好好讀書,要像祝家公子那樣,不僅成了江南才子,還一手養大妹妹,靠自己開書齋買房子給妻子準備豐厚的聘禮,眼看就要成為江南的富戶了。


    唐伯虎和文征明在茶館裏聽到有人說起此事,唐伯虎怔了怔,端起茶一飲而盡,低聲道:“沒想到他們這麽快,老祝居然要去跟秋月提親了,想必他們很快就會成親。”


    文征明不知該怎麽安慰他,隻好說:“過去的事就別想了,你和秋月早就結束了,如今秋月是老祝未過門的妻子,正所謂朋友妻不可戲,伯虎,你千萬不要做錯事,不要傷了我們兄弟情誼啊。”


    唐伯虎怔怔出神,好半晌才自嘲道:“就算我想做什麽也不行,難道不怕秋月滅了我全家嗎?也罷,是我自己沒好好珍惜秋月,如今秋月選了老祝,我也沒什麽可說的,我比不上老祝對她的付出,隻有祝福兄弟了。”他又將一杯茶一飲而盡,什麽味道也沒嚐出來,說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們三個是一起長大的,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該影響我們兄弟的感情。征明你放心,以後我會把秋月當大嫂敬重,我和老祝還是兄弟。”


    文征明覺得他說的不對,兄弟確實是手足,但女人怎麽能如衣服呢?如果是他娶了喜歡的女人,一定一輩子對她好。文征明眼前忽然閃過朱聘婷的樣貌,急忙羞窘地甩甩頭灌了杯茶,說道:“你能放下秋月就好了,以後她就是我們的大嫂,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我們兄弟齊心什麽都能麵對。來,我以茶代酒,祝你早日遇到你命定的妻子。”


    唐伯虎點點頭,看向窗外一杯接一杯的喝茶,完全是把茶當成酒的架勢,讓頻頻上茶的小二疑惑不已。


    另一邊陳小生和周臣等人已經到達長樂坊,蘇雪雲是前一天回來的,風騷騷聽她說了陳小生要來提親,簡直欣喜若狂。在她看來就算蘇雪雲武功再高,到頭來也要嫁個好男人相夫教子才是歸宿,而陳小生無疑是最好的選擇,有名有才有銀子,如今還學會了武功,跟蘇雪雲簡直天生一對。


    不過風騷騷想到自己的身份又急了起來,人家大張旗鼓地來提親,她總不能用青樓迎客吧?那也太墮蘇雪雲的身份了!於是風騷騷和持刀人商量了一下,最後把迎客地點設在了持刀人家裏,風騷騷帶著眾姐妹們把屋子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所有好的物件都擺了出來,看著還真有那麽幾分意思。


    周臣同媒人被請到屋內,看到對方也對此事上心,臉上就都帶了笑容。風騷騷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越看陳小生越滿意。媒人心知這門親事成了,更是好話一籮筐,把陳小生誇成了文曲星下凡,把蘇雪雲誇成了天上的仙女,聽的一屋子人都高興得合不攏嘴。陳小生和蘇雪雲對視一眼,都見識到古代媒婆的三寸不爛之舌,不約而同地笑了。


    雙方心裏都已經把親事定下了,如今隻是走個程序,所以風騷騷也沒為難他們,又見他們帶來了那麽多聘禮,心裏滿意至極,沒多久就將兩人的親事定下了。風騷騷和周臣連同媒人一起選了個黃道吉日,就在一個月後,定下日子眾人都喜氣洋洋的,吃飯喝酒最後醉倒了一大片。


    風騷騷回去後拿了個單子去找蘇雪雲,說要為她準備嫁妝,“姑姑這些年存了不少銀子,你知道我了,平時好吃好喝,留著這些根本沒用,如今你要出嫁,這些就都給你,你可不許推辭,不然就是不把我當姑姑。”


    蘇雪雲笑道:“姑姑你都這麽說了我還能拒絕嗎?不過既然是一家人,那我給你的你也不能不要。”蘇雪雲拿出一個普通的木匣子放到風騷騷麵前,“姑姑,我去對付那個惡賊的時候,從他那拿了不少好東西,都在這裏麵了。你是我的長輩,這些你拿著,準備嫁妝的銀子就從這裏麵出,餘下一半給你留作防身。”


    “從那個惡賊手裏拿來的?”風騷騷好奇的打開匣子,瞬間就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拿出裏麵的貴重首飾和一疊厚厚的銀票,驚道,“這麽多?!”


    蘇雪雲給她倒了杯茶,笑笑,“我被他害得那麽慘,這也算補償吧,不要白不要對不對?”蘇雪雲把東西一分為二,“喏,這邊用來給我做置辦嫁妝,這邊呢就是我孝敬姑姑你的。”


    風騷騷忙把東西都放進匣子裏,“不行不行!這麽多銀子,比我攢了十幾年的還多,我不能要。把這些放在你身邊傍身我也放心點,你存著當私房錢吧。”


    蘇雪雲笑道:“反正都是我搶來的,姑姑你可不能推辭,不然就是不把我當侄女。”


    風騷騷被她噎住,沒好氣地道:“你呀,我真是說不過你。”


    蘇雪雲笑著把匣子放到她手中,說道:“說不過就別說了,總之聽我的,就按我說的分,你要是多給了我,等我成親後也是要給你送過來的。”


    “你這個傻孩子,成親後再給我送銀子你夫家怎麽想?”風騷騷語重心長地拉著她的手說道,“秋月你聽姑姑的話,以後性子不要太烈,嫁了人之後跟枝山好好過日子,互相扶持,互相包容,千萬不要使小性子。別看枝山現在對你這麽好,這男人啊,就要當個孩子一樣照顧,好的親事都是靠我們女人自己掙回來的,走錯一步都是萬丈深淵啊。”


    蘇雪雲和陳小生之間自然不用這麽小心翼翼,但長輩的擔憂她懂,所以她坐在風騷騷身邊靜靜的聽著,一點不耐煩的感覺都沒有。


    等深夜蘇雪雲將姑姑送了回去,就見歐陽東等在自己的門口,她有些意外地問道:“師兄,你怎麽來了?”


    歐陽東仔細看著她的容貌,像是要記在心裏,又像是釋然的放下,過了片刻才從懷中拿出一疊銀票遞給蘇雪雲,“秋月,你說這麽多年一直把我當做親哥哥,我很高興,今天能作為你的娘家人為你相看夫婿,我也很高興,這是我積蓄的一部分,你拿著做嫁妝吧。以後,你就是我唯一的妹妹,唯一的親人。”


    蘇雪雲覺得眼眶有些發酸,慢慢抬起手接過銀票,揚起笑容說道:“好啊,有你這麽厲害的哥哥,以後絕對沒人能欺負我。哥,我會好好生活,你也要好好生活,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以後我們會越過越好。”


    歐陽東的感情雖然得不到回應,但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把他當做親人,沒有任何排斥,這讓他很開心。他看著比從前開朗很多的“秋月”,終於釋然地笑了,“以後誰敢欺負你,哥哥就替你去教訓他。好了,天很晚了,明日你還要回蘇州城,早點休息吧。”


    “嗯,你也是。”蘇雪雲點點頭,目送他走遠了才回到房間。蘇雪雲低頭看著手中的銀票,心裏下了一個決定:一定要讓歐陽東幸福。


    之後蘇雪雲就回了六藝會館一邊學習一邊待嫁,周臣在教她的時候意外發現她不是沒有天分,反而天分很高,當即把她當做最看重的弟子,誓要在她待嫁的一個月內把能教的都教給她。


    本來會館內一眾學子聽說她定親了都很感傷,結果一看她每天從早學到晚連個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心裏就隻剩下同情了。而且看到周臣嚴肅教學的樣子,一個個也都不敢往前湊,生怕被周臣看見了叫他們一起學,倒是不再圍著蘇雪雲獻殷勤了。


    蘇雪雲穿越過古代很多次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結合了不同朝代的特點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這在周臣眼裏簡直是天賦驚人。周臣回想之前秋月對這些一竅不通的表現,自己在心裏給她找了個理由,那會兒被人控製隨時有生命危險,誰還有心情研究詩詞歌賦啊!如今危機沒了,這天賦不就顯出來了嗎?周臣對自己晚年還能收一個這麽出色的入室弟子感到萬分滿意,連陳小生來看望蘇雪雲都不讓,一心要教出個才華驚人的女弟子。


    蘇雪雲對此也是哭笑不得,有些東西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就算故意把琴彈得難聽,故意裝作不懂學問,周臣還是認定她是個好苗子,用心教導。她看到周臣那麽上心,實在是不忍心讓周臣失望,畢竟這位老師是真正的有教無類,是真正想盼著天下學子好,盼著她好,所以她也就把握著進步的速度,以出色又不算妖孽的程度成為周臣有生以來教過的最聰慧的學生。


    上課提問時,蘇雪雲由一問三不知變成照本宣科的背誦,再變成用自己的知識侃侃而談,學子們紛紛驚歎她的才華,不再隻關注她的美貌,而是真心實意承認她是才女,言談間都客氣了許多。蘇雪雲還由此得到了啟發,她從前的身份是長樂坊花魁,雖然知道的人不算太多,但說不定哪一日就有敵人捅出來說項。在古代女子的名聲到底還是很重要的,名聲不好對陳小生、祝小蓮和他們的子女都有很大影響,但如果她身上的光環蓋過不堪的出身,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蘇雪雲記得原劇裏秋香那個群芳會比賽的時候,是拿一位官太太做楷模激勵大家的,據說那位官太太是一位丫鬟,因為做丫鬟做得特別好,特別用心,被少爺看中,最後成了夫人,做了官太太。而這位官太太多年來樂善好施,被很多人誇讚敬佩。可見在這個世界出身雖然重要,但好名聲可以蓋過一切。


    於是蘇雪雲越發注意在眾學子麵前表現,這些學子雖然名氣不如唐伯虎他們,但對百姓來說也是仰望不及的,如果他們回家之後提起她的才學,再由他們的家人鄰居傳播出去,她的名聲很快就會好起來。


    蘇雪雲對周臣把她扣在書院裏學習沒有任何不滿,反而時常陪周臣一起吃飯閑聊,將他當長輩一樣敬重。周臣教書一輩子教得都是男子,雖然敬他卻不細心,如今蘇雪雲把他的一切都照顧得好好的,讓他難得的生出一種為父的驕傲來,不知不覺間對蘇雪雲多出幾分父女之情,相處得極其和諧。


    陳小生見不到蘇雪雲也隻能無奈的放棄,每天盯著工人把房子重新粉刷,和妹妹一起安排成親所需的一切步驟。文征明和文老夫人還有文家的下人都過來幫忙,有了老人坐鎮,事情就井井有條了,絲毫不見亂。文征明本是拉著唐伯虎一起來的,以證明唐伯虎放下了過去,和兄弟和好如初,但祝小蓮不願意看見唐伯虎,一看見他就不高興,唐伯虎也不想自討沒趣,隻好說了些場麵話就回了家。


    其實唐伯虎心裏很不好受,還有幾分茫然,他親眼看到陳小生親力親為地為蘇雪雲準備一切,忽然明白了蘇雪雲為什麽對陳小生那麽好,也明白了為什麽他的兄弟和舅舅、老師都看好陳小生和蘇雪雲這一對,他再想說自己深愛蘇雪雲也說不出口。畢竟當初他打算成親的時候隻是覺得高興罷了,其餘的事自有父母和昭容操辦,他根本沒有想插一手的想法,而陳小生卻恨不得把所有事都親手做了,他看得出,陳小生不是心疼銀子,而是想親手為蘇雪雲準備一切,那是一種從內而外的歡喜,發自內心的珍視,而這些他想都沒想過。


    唐伯虎回家也不總惦記往外跑了,整日呆在院子裏發呆,弄得唐家十分壓抑,再沒往日那種溫馨快樂的氣氛。唐夫人為此不知跟唐廣德吵了多少架,頭一次把唐廣德趕去了書房,不許他回房睡覺。唐廣德也是氣憤,竟真的一氣之下命人收拾一間臥房,與唐夫人分房而居。唐伯虎對此毫無反應,陸昭容讓他過去勸勸,他卻說自己根本不懂情,爹娘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


    陸昭容說不出心裏是不是失望,又好像已經習慣了,這個名義上的丈夫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隻會惹禍,對家裏萬事不管,眼看唐廣大年紀那麽大了,也不願意扛起家裏的重擔,隻一心想去做自己喜歡的事。說是孝順,如今家裏的一切又是因他而起,到頭來他隨隨便便一句話就不管了,真真是應了蘇雪雲那句“不負責任”。不過陸昭容在這個家裏一向沒有話語權,公婆說什麽她就聽著,不管日子怎麽過,她也就是個大丫鬟一樣的存在,實在沒必要多嘴。


    這些日子雖然唐家人沒說過陸昭容,但生氣時偶爾一兩句話還是能看出他們對陸昭容的責怪的,畢竟是陸昭容弄錯了唐伯虎的意思才把紫玉釵給祝小蓮,要不然就算唐家不滿秋月,也不至於鬧得那麽難看。陸昭容經此一事,深覺自己不該多插手唐伯虎的事,所以在唐家越發低調起來,讓她做什麽就做,不讓做的絕不多做一星半點,說話也多是附和著別人,不再提自己的意見,日子過得倒是比他們都舒坦自在。


    唐家人不露麵,似乎少了很多事端。陳小生頗有幾分春風得意的感覺,他見家裏已經煥然一新,想到還沒給蘇雪雲準備新婚禮物,便帶上銀子一個人去逛街。這種事還是要悄悄做比較好,夫妻間的情趣沒必要讓其他人知道。


    陳小生有眼疾,所以每家店都得進去在櫃台上仔細看才行,可惜他逛了好幾家店鋪都沒選到合適的,不由的停下腳步歎了口氣,想著還有哪家金鋪沒去過。這一停頓就看見一個當鋪夥計把一位女子給推了出來。


    女子哭道:“求求你幫幫忙吧,我們小姐這對耳環真的是好東西啊,求求你……”


    當鋪夥計不耐煩地啐了一口,“你當我們這是善堂啊?感覺走,再不走我不客氣了!”


    女子瑟縮了一下,低頭無助地哭了起來。陳小生眯起眼一看,正是梁素菊的丫鬟小娟,他搖搖頭轉身就往別處走。這是小娟忽然抬頭看到了他,立馬驚喜地跑過來拉他衣袖,“祝公子!真的是你啊祝公子!”


    陳小生後退一步,說道:“小娟,男女授受不親,還是不要靠太近為好。”


    小娟神情一僵,無措地低下頭拿著一對菊花形狀的耳環不知該如何是好。陳小生瞥了一眼,發現腦中的記憶顯示這耳環是梁素菊的珍愛之物,若是換成別人八成會以為梁素菊走投無路了。不過陳小生記得梁素菊那天並無驚慌,說明被賣到青樓是假的,倒是這個丫鬟表現很奇怪,好像是被逼的一樣。


    陳小生用扇子敲了敲手心,想到這丫鬟幫著梁素菊來騙他,還是別多管閑事了,便道:“我還有急事,就此告辭。”


    小娟心裏一急,忙攔在陳小生前麵,撲通一聲就給他跪下了,“祝公子,你救救我家小姐吧,賭場的人來要債了,現在正抓著我家小姐不放,小姐沒辦法隻好叫我來典當首飾,可是當鋪說東西不值錢,隻肯給幾兩銀子。如果我湊不夠銀子的話,小姐就要被賣到那種地方了,祝公子你發發善心,幫幫我家小姐吧。”


    陳小生忙著準備婚事,結果這“舊情人”冒出來總想算計他,讓他煩不勝煩。看旁邊已經有人圍上來對他指指點點,陳小生挑了下嘴角,突然揚聲道:“大家聽到了嗎?她家小姐真是可憐,所嫁非人經常被相公毒打,如今那男人欠了一大筆債跑了,債主竟要把她和她家小姐賣入青樓!大家說,我們蘇州城能允許有這種事發生嗎?”


    眾人一聽,頓時義憤填膺地喊道:“不能!”


    “憑什麽賣她們?”


    “把那男人找出來!”


    小娟被嚇住了,連忙起身解釋,“不是的,祝公子你……”可惜她想阻止陳小生已經晚了。眾人的喊聲把她的聲音完全淹沒了,根本聽不見她說什麽。


    陳小生抬起雙手做了個下壓的動作,讓眾人安靜,說道:“大家說得對,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既然是那個男人欠的賭債,理應由那男人歸還,我們不能眼看著發生這種逼良為娼的事。”


    “對,要阻止!”


    “找那個男人!”


    陳小生又說:“這位姑娘說她家小姐被人抓住了,不如我們去看看,誰幫忙去請一下官差?”


    一個年輕漢子說道:“我去!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決不能發生,我馬上就去。”


    年輕漢子跑得特別快,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小娟緊緊抓著帕子,急得眼淚都掉了下來。眾人一看她哭成這樣以為她擔心小姐,忙催著她帶路,要陪她一起去嚇退惡人。


    小娟騎虎難下,埋怨地看向陳小生,陳小生卻一臉無辜,“怎麽了?不是急著救你家小姐嗎?有這麽多人幫忙,你們什麽也不用怕了。”


    幾個婦人和婆子擠上來安慰小娟,熱心地催促她帶路,小娟再想推辭也不行了,隻能慢吞吞的繞路往回走。然而大家住在哪的都有,沒一會兒就弄清楚了她家的位置,隻當小娟剛從外地回來有些迷路,直接拉著小娟往那邊走了。陳小生跟在後頭笑了笑,準備看看熱鬧當解乏了。


    小娟回到家的時候,屋子裏六個流氓正麵色不善地翻著馬家的東西,其中一個把梁素菊按在椅子上,一副要把她帶走的架勢。梁素菊看到小娟心裏一喜,誰知緊接著就看到一大群人跟在小娟的身後,瞬間變了臉色,吃驚道:“小娟,你怎麽……怎麽帶了這麽多人回來?”


    六個流氓麵麵相覷,不悅地看著小娟問道:“你不是去籌銀子了嗎?銀子呢?這些人是幹什麽的?”


    小娟哪裏說得出來?她急得汗都冒出來了,也沒說出一個字。這時人群中幾個長得壯的漢子站出來,斥道:“快放了這位夫人,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要債別找錯了人,她是無辜的。”


    流氓怒道:“你們少多管閑事,都給我滾,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梁素菊一邊裝出無助害怕的樣子,一邊不著痕跡地在人群中尋找,看到陳小生在後麵沒出聲,有些錯愕,也有些慌亂,咬咬牙,哭著喊道:“枝山!枝山救我啊枝山!”


    祝枝山的名字在蘇州人盡皆知,眾人全都看向陳小生,陳小生表情不變,義正言辭地道:“馬夫人你別擔心,這裏有這麽多好心的街坊,你一定沒事的,而且剛剛已經有人去報官,想必官差很快就會趕來,在我們蘇州城還沒人能逼良為娼的!”


    陳小生話音剛落,先前去報官的那個年輕漢子就跑了過來,高聲喊道:“差爺,找到了,就在這裏。”


    眾人一下子激動了,紛紛對官差說道:“差爺,人就在裏麵,快抓他們。”


    “對,他們有六個人,一個沒跑。”


    “差爺,他們要逼良為娼,快抓住他們!”


    梁素菊滿臉震驚,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那六個流氓也慌了,一把扯過梁素菊凶狠地質問道:“怎麽會有官差?你不是叫我們跟你演戲騙凱子嗎?你個臭娘們敢耍我們?你找死?!”


    陳小生立馬露出驚訝的表情,“演戲?難道你們說的都是假的,那位姑娘當街下跪是在騙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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