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說:“在計算機屏幕上叫出地名目錄,然後隨機選取一處。”


    “當然不行。”強子說,“如果我們那樣做,我們會有剛好一半的機會,找到一個安全值低於平均值的地方。不行,這必須客觀推論出來――總有辦法的。”


    午餐結束之前,他們三人一直擠在un的房間。un與林誌玲偶爾輕聲閑聊些毫不相關的話題,強孑卻幾乎靜默不語。他坐得筆直,吃得很少,而他嚴肅的表情,始終顯得沉靜與內斂。


    un猜想,他一定正在心中檢視銀暈遼闊的地理,試圖尋找一個理想的角落。毫無疑問,這不是什麽簡單的事。


    un從維納斯的口中知道爸爸所在的笫四宇宙比銀河大上萬倍,但那裏隻是大而己,荒蕪人煙和暗黑之地太多。而且碳冰海洋麵積較小。還有陽光隧道的陸地表麵或許比銀暈的大上百分之十。不過赫利肯人口稀疏,表麵僅有零星散布的一些城市,川陀整體則是單一的大都會。陽光隧道劃分為二十個行政區,銀暈的行政區則過八百個,其中每一個又細分成許多複雜的單位。但到達笫四宇宙,卻隻有一個途徑和一個虛擬途徑。一是通過笫四宇宙與銀暈唯一邊界橫渡,另一條則是通過陽光隧道縱躍。這都是un這段時間的成果。


    最後,un帶著幾分絕望說:“也許最好的辦法,是在那些覬覦我的所謂能力的角逐者中,找一個最接近善類的人,然後把我交給他,仰仗他來保護我。”


    強子抬起頭來,以極嚴肅的口吻說:“沒這個必要,我知道哪個角逐者最接近善類,而你已在他手中。”


    un微微一笑:“你將自己和海因斯區長,以及整個銀河的皇帝等量齊觀嗎?”


    “就地位而言,不是。不過說到想要控製你的渴望,我足以和他們匹敵。然而他們――以及我所能想到的其他人――之所以想得到你,是為了增加他們自己的財富和勢力;而我卻毫無野心,隻為整個銀河的福祉著想。”


    “我想,”un以平靜的語氣說,“你的每一個競爭者――如果被人問起――都會堅持他想到的也隻有銀河的福祉。”


    “我確信他們會這麽回答。”強子說,“可是直到目前為止――套用你的稱呼――在我的競爭者之中,你唯一見過的是皇上。他之所以對你有興趣,是希望你提出一個有助於穩定其皇朝的虛構預測。我並末要求你做任何像這樣的事,隻要求你將數字學的技術展完備,以便做出具有數字根據的預測,哪怕它的本質隻是統計性的。”


    “實話,至少目前為止。”un似笑非笑地說。


    “因此,我或許該問一問:這項工作你進行得如何?可有任何進展?”


    un不知應該大笑還是大怒。頓了一會兒之後,他隻是勉力以冷靜的口吻說:“進展?在不到兩個月之內?強子,這種事很可能花上我一輩子的時間,還要賠上其後十幾代的後繼者――而結果仍可能一無所獲。”


    “我並不是問你有沒有導出正確答案,甚至不是問你是否有所突破。你曾經好多次斷然地說,實用的數字學是可能但不是可行的。我所問的是。現在是否有將它變成可行的任何希望?”


    “坦白說,沒有。”


    林誌玲說:“對不起,我不是數字專家,所以希望我提出的問題不會太蠢。你如何知道某樣事物既有可能又不是可行?我曾聽你說過,從理論上講,你也許能親自拜訪帝國的每一個人。和每一個人打招呼,但實際上是不可行的事,因為你的命不可能那麽長。但是,你怎麽知道數字學也屬於這一範疇?”


    un帶著幾分不可置信的眼神望著林誌玲:“你想要我‘解釋’這點?”


    “是的。”她使勁點點頭,搖動了一頭卷。


    “事實上,”強子說,“我也想。”


    “不用數字?”un帶著一絲微笑說。


    “拜托。”強子說。


    “好吧――”他沉默了一下,尋思一個適當的表達方式。然後他說:“如果你要了解宇宙的某個層麵,若是你能盡量簡化它,僅將與該層麵息息相關的性質及特征包括在內,那將對這個問題有莫大幫助。假如你想決定一個物體如何落下。你不必關心它是新還是舊,是紅還是綠,或者是否具有某種氣味。忽略掉這些性質,你就避免了不必要的複雜。你可將這種簡化稱為模型或仿真,可以把它實際展現在電腦屏幕上,或是以數字關係式描述。如果你考慮原始的非相對論性重力理論――”


    林誌玲立刻抗議:“你答應不提到數字。不要企圖用‘原始’來偷換概念,而且這也太深奧了。”


    “不,不。我所謂的‘原始’,是指有史以來已經存在,它的現湮沒在遠古的迷霧中,就像輪子或火的明一樣。無論如何,這種重力理論的方程式蘊涵了對行星係和雙星的運動、潮汐的現象,以及其他許多事物的描述。利用這種方程式,我們能建立一個圖像仿真,在二維屏幕上表現行星環繞恒星,或是兩個恒星互繞的模式;甚至可在三維全息像中建立更加複雜的係統。比起我們必須研究現象的本身,這種簡化模擬使我們對現象的掌握容易許多。事實上,若是沒有重力方程式,我們對於行星運動的知識,以及一般天體力學的知識,都將變得既貧乏又淺薄。


    “當你希望對某個現象了解得更多,或是某個現象變得越複雜時,你就需要更精致的方程式,以及更詳細的計算機程序。最後的結果,你會得到一個越來越難掌握的計算機化仿真。”


    “你不能建立一個模擬的模擬嗎?”強子問道,“如此你就會再簡化一級。”


    “這樣的話,你就必須忽略該現象的某些特征,而那正是你想要涵蓋的,如此你的模擬將變得毫無用處。所謂的‘最簡模擬’――也就是說,可行的最簡化模擬,其複雜度的累增比被仿真的對象更迅,最後仿真終將與現象本身並駕齊驅。因此,早在數千年前,就有人證明出宇宙整體,包括全體的複雜度,無法用比它更小的任何模擬來表現。


    “換句話說,除非研究整個宇宙,否則你無法獲得宇宙整體的任何圖像。此外也有人證明,倘若企圖以模擬取代宇宙的一小部分,再用另一個模擬取代另一小部分,其他依此類推,打算將這些模擬放在一起,形成宇宙的整體圖像,將現這種部分模擬有無限多個。因此需要無限長的時間,才能了解整個宇宙,這正是不可能獲得宇宙全部知識的另一種說法。”


    “目前為止。我都了解。”強子說,聲音帶著一點驚訝。


    “好的,此外,我們知道某些相當簡單的事物很容易模擬,而當事物越來越複雜時,模擬它們就變得越來越難,最後終於變得絕無可能。但究竟在何等複雜度之下,模擬就再也沒有可能?嗯,我利用上個世紀才明的數字技巧――即使動用大型、高的計算機,這種技巧目前也幾乎沒什麽用――證明出我們的銀河社會在臨界點這一邊,它的確可用比本身更簡單的模擬來表現。我還進一步證明,這將導致一種預測未來的能力。它是統計性的,也就是說,算出的是各組可能事件的幾率,而非斷定哪一組會生。”


    “這樣一來,”強子說,“既然你的確能有效地模擬銀河社會,就隻剩下如何著手的問題了。為什麽實際上不可行呢?”


    “我所證明的,隻是了解銀河社會不需要無限長的時問,不過若是得花上十億年,它仍然是不可行的。對我們而言,這和無限長時間其實一樣。”


    “真要花那麽久時問間嗎?十億年!”


    “我還無法算出需要多少時間,但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至少需要十億年之久,所以我才會提出這個數字。”


    “但你並非真的知道。”


    “我正試圖把它算出來。”


    “沒有成功?”


    “沒有成功。”


    “大學圖書館沒有幫助嗎?”強子一麵問,一麵望了林誌玲一眼。


    un慢慢搖了搖頭:“一點也沒有。”


    “林誌玲幫不上忙嗎?”


    林誌玲歎了一口氣:“我對這個一竅不通,強子,我隻能建議尋找的方向。假如un試過之後一無所獲,那我就無能為力了。”


    強子站了起來:“這樣的話,留在這所大學就沒什麽大用,我必須想個別的地方安置你。”


    un伸手拉住強子的袖子:“我還有另一個想法。”


    強子微微眯起雙眼盯著他,像是很驚訝,又仿佛很懷疑。“你何時想到的?剛才嗎?”


    “不,早在我去穹頂上之前,這念頭就縈繞在我腦中好幾天了。那個小變故將它暫時壓下去,不過你一問起圖書館,我就想了起來。”


    強子重新坐下:“告訴我你的想法――假如它並非從頭到尾都是數字產物。”


    “完全沒有數字。隻不過是當我在圖書館研讀曆史時,突然想到銀河社會過去並沒那麽複雜。一萬兩千年前,當帝國正要建立的時候,銀河僅僅包含大約一千萬個住人世界。兩萬年之前,前帝國時代的眾千國總共隻有一萬個世界左右。而在更早更早以前,誰知道社會縮成什麽樣子?甚至也許隻有一個世界,正如你自己提到的那個傳說所描述的,強子。”


    強子說:“而你認為,假如你研究一個簡單得多的銀河社會,就有可能展出數字學?”


    “是的,我覺得應該可能做到。”


    “這樣一來,”林誌玲突然以熱切的口吻說,“假使你展出過去一個較小社會的教字學;假使你能根據對前帝時代的研究,預測出帝國形成一千年後的情形――你可以回過頭來核對當時的實際情形,看看你距離正確目標多遠。”


    強子以冷漠的語氣說:“既然你能事先知道銀河紀元一ooo年的情形,這就不算是個客觀的測驗。你會不自覺地受到既有知識的左右,而你為你的方程式選取的參數,一定會是那些將帶給你正確答案的數值。”


    “我不這麽想:”林誌玲說,“我們對銀紀一ooo年的情況並不很清楚,我們必須深入探討。畢竟,那是十一個千年以前。”


    un的臉孔現出惶惑的表情:“你說我們對銀紀一ooo年的情況並不很清楚,這究竟是什麽意思?當時已經有計算機了不是嗎,林誌玲?”


    “是。”


    “還有記憶貯存單位以及監聽記錄?我們應該保有銀紀一ooo年的所有記錄,就像我們擁有今年――銀紀一二o二o年的所有記錄一樣。”


    “理論上沒錯,可是實際的情形――嗯,你可知道,哈,這正是你常掛在嘴邊的。保有銀紀一ooo年的一切記錄雖有可能,期望做到這點卻不切實際。”


    “沒錯,可是我是指數字論證,林誌玲。我不曉得它也能應用在曆史記錄上。”


    林誌玲以辯護的口吻說:“記錄不會永久留存,un。記憶庫會由於戰亂而毀壞或損傷,或因時日久遠而腐朽。任何的記憶位,任何的記錄,如果長時間未被引用,最後就會淹沒在積累的噪聲中。據說在帝國圖書館裏,整整三分之一的紀錄已不知所雲,不過,當然,照例是不準移走那些記錄的。其他圖書館沒有那麽多傳統的包袱,在帝國大學的圖書館,我們每隔十年就清除一次無價值的數據。


    “自然,經常被引用,以及經常在各個世界、各個政府或私人圖書館被複製的記錄,幾千年後依舊清晰可辨。因此銀河曆史的許多重大事件,至今仍然家喻戶曉,即使它們生在前帝國時代。然而你越是向前回溯,保存的資料就越少。”


    “我無法相信。”un說,“我以為在任何記錄瀕臨損毀時,都會實時重製一份副本。你們怎能任由知識消失呢?”


    “沒人要的知識就是沒用的知識,”林誌玲說,“你能想象為了不斷維持無人使用的數據,人們所需要消耗的時間、精力和能量嗎?這種浪費會隨著時間變得越來越嚴重。”


    “你總該考慮到一件事實,那就是在某一天,某個人可能會需要那些被隨便丟棄的資料。”


    “對某個特定項目的需求,可能一千年才有一次。僅為預防這種需求而保存它,絕不是一件劃算的事。即使在科學領域也不例外,你剛才提到重力的原始方程式,說它之所以稱為原始,是因為它的現遺失在遠古的迷霧中。為什麽會這樣?你們數字專家和科學家難道不保存所有的數據、一直遠溯到現那些方程式的迷霧般原始時代?”


    un哼了一聲,並未試圖回答這個問題。“好啦,強子,我的想法差不多就是這樣。當我們回溯過去,社會變得越來越小的時候,實用的教字學就變得越來越有可能。但是與此同時,知識的縮減甚至比社會規模的縮減更迅,因此數字學又越來越沒有可能――而後者的效應越了前者。”


    “對啦,有個陽光隧道。”林誌玲若有所思地說。


    強子迅抬起頭來:“沒錯,那裏正是安置un和我們最理想的地方,我自己應該想到。”


    “陽光隧道?”un重複了一遍,同時輪流望向另外兩人。“陽光隧道區在哪裏?又是個什麽地方?”


    “un,拜托,我等一下會告訴你。現在我需要做些準備,你今晚就動身。”


    un走進房裏,維納斯走了進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un,你還真能與強子說,我都不知你說了什麽,你都從哪兒弄了這些古怪的理論?”


    un對柯伊也笑笑,“從圖書室,霍金和波特那兒弄來的,你知道霍金一向以科學和深奧,再加上忽悠地球人為樂事,所以他在地球上地位尊崇。”


    “你是說你剛才在忽悠林誌玲和強子。”維納斯問。


    “也不全是。說簡單點,我在圖書室在研究銀河係哪段時間誰統治最讓銀河人有幸福度,是什麽令銀河人有凝聚力,我就想依那個模式建立一個特區或王國。你知道統治一個龐大的帝國很難,而拿波侖都想我建一套欺騙理論。我想給強子一個建國或基地的建議。說白了很簡單,我故意繞死他們。一直沒成功,我也說得很模糊,也就有退路。這叫故作神秘,算命的就是運用這一原理。”


    “看不出,這個在地球上成天泡妞的家夥還挺狡猾。”柯伊笑道。


    “那不是魔性嗎?並非本人所願。在銀河這複雜惡劣環境下,生存是王道。我是純潔青年。”


    “純潔青年?”維納斯微笑道,“我呸!”


    “注意衛生哦,這唾沫在這無微生物分解情況下,如南極那樣,可以存活二百年。所以我感冒那可是高科技活。”un頓了頓道,“不要把頂極攻擊輕意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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