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但那僅僅是因為思緒本身是無聲無息的。而un的內心此刻正思潮澎湃。


    沒錯,這是事實。林誌玲確乎對機器人有著一種異乎尋常的了解。un對此已困惑多年,最後不得不將這念頭棄置腦後。如果不是相亞曆山大或強子――那個機器人――un也不會遇到林誌玲。因為林誌玲是為亞曆山大或強子工作的,而正是亞曆山大或強子在八年前將林誌玲“分配”到了un身邊,在un逃亡於銀暈的各色區域時保護他。盡管她現在是他的情人,un仍會不時困惑於林誌玲與機器人亞曆山大或強子之間的奇異聯係。un真切地感受到這是林誌玲生命中唯一不屬於他――也是不歡迎他進入的區域。而這通常會在他腦海中引出一個最最痛苦的問題:林誌玲究竟是為了服從亞曆山大或強子的命令,還是因為真的愛上un才跟他長期約會的呢?他很想要相信後者,然而……他與林誌玲在一起約會時很令人心醉,但那是有代價的,是有條件的。那條件也遠非嚴苛所能形容,那並不是通過討價還價來確立的,而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un明白他可以在林誌玲身上找到一個情人所能給予的一切,但他一直都沒有給她王妃的名份。當然,他還沒有孩子,他也在笫四宇宙頻繁的戰事沒那個念頭。他已經有了奇瑞,從感情上來說,奇瑞跟他的兒子沒什麽兩樣,雖然他們相隔僅十歲。克瑞似乎繼承了un的全盤基因――或許還更多些。他對林誌玲的唯一顧慮,是害怕這個維係了他們這麽多年和平安寧生活的默契遭到破壞。對此他感到一絲微弱但正在不斷滋生的擔憂。但他馬上又把這重重疑慮統統給拋開了。


    對於她作為自己的保護人的角色,他早已習以為常,繼續這樣處下去也沒什麽不好。畢竟跟林誌玲約會的是自已――而不是亞曆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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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誌玲的聲音把un從遐想中喚了回來。“我說――你是不是生氣了,un?”


    un微微吃了一驚,林誌玲的聲音聽來竟然有些回音,他意識到自己是過度沉緬於思緒中,有些忽視了她的存在。“對不起,親愛的。我沒生氣。――沒有要生氣的意思。我隻是在考慮該怎麽回答你的話。”


    “關於機器人?”她漠然道。


    “你說我對於機器人沒你知道得多。教我如何回答呢?”un頓了頓,又不動聲色地加了一句,“我說這話可沒有惡意哦。”


    “我沒說你不知道機器人。如果你打算引用我的話,拜托你原話原說。我說的是你不了解亞曆山大的內心。我相信你對於機器人知道得挺多,或許比我還多些,但知道跟了解是兩回事。”


    “好了,誌玲,你故意把話說得深奧讓我聽不懂。你的話總是來自有意無意的含糊其詞。我在科學研究中不喜歡太深奧的表達,同樣在日常交談中也不喜歡,除非是為了說著好玩,可我相信這會兒顯然不是這麽回事。”


    林誌玲在un耳邊低語:“顯而易見,深奧的話會令你生氣,而你生氣的樣子看上去實在是很可愛。好了,聽我慢慢解釋。我不是故意要你生氣的。”


    她上前拍拍他的手,un這才覺他的手竟在不知不覺中攥成了拳頭。


    un說:“我老是跟你談數字學和曆史學,那麽我們就拿數字學來說好了,這你總是知道的吧?”


    un清了清喉嚨,接著說道:“我對你是直率。這項計劃是秘密的――這是由其本質決定的。數字學隻有當其所作用的人群------那就是對數字學一無所知時才會有效,所以我隻能跟達爾文和你談這個話題。對達爾文來說,數字學純粹是直覺。他才華橫溢,然而過於冒進,容易誤入歧途,因此我就隻好扮演謹小慎微的角色,不時地把他拉回來。但其實我也是有冒進思想的,這就讓我把問題看得更全麵了,甚至”――他不禁失笑――“我猜我說的話你大概一句也沒聽懂吧。”


    “我知道我僅是你學術上的傾聽者,我不介意。――我是真的不介意,un,不要為此而刻意改變自己的舉止習慣。我不懂你的數字理論,這很正常。我隻是在物種和曆史學上有點心得――甚至算不得科學意義上的曆史學家。經濟變化在政治曆史展上的影響才是我現在的研究課題――”


    “是的,在物種曆史課題上我也是你的傾聽者,你難道沒有覺嗎?誌玲,當時機成熟,我將需要借助你的學識來完善數字學,所以我認為你對我的幫助是不可或缺的。”


    “好極了。這下我們弄明白為什麽你為什麽要跟做情人了――我就知道不會僅僅是因為我虛有其表的美貌――這個以後有機會再討論吧,一旦你的論題脫離嚴格的數字問題範疇,看來我還是能聽懂一些的。有好幾次,你提到一種你稱之為最小限度必要性的理論。我想我多少還是聽得懂點的。你的意思是說――”


    “我知道我的意思。”林誌玲看來很受打擊。“拜托,別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un。我並不是在解釋給你聽,我是在解釋給我自己聽。你說你是我的傾聽者,那就請扮得象一點。遊戲應該是公平競爭的,不是嗎?”


    “遊戲是公平競爭的沒錯,但若僅僅因為我說了幾句,你就打算指控我高高在上――”


    “夠了!別說了!――你曾告訴過我最小限度在數字學的應用中,在試圖改善未來的行動中,都是至關緊要的。你說過這種改變最好是盡可能的細微,越小越好。”


    “是的,”un急道,“那是因為――”


    “你別說,un。聽我來解釋。你很明白這個最小限度,這點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必須要有最小限度,因為所有的改變,任何改變,都會產生無數不可逆轉的副作用。如果改變過於巨大,副作用過多,那麽毫無疑問其結果將遠遠偏離你的計劃目標,變得全然不可預測。”


    “沒錯,”un說道,“這就是混沌效應的本質。現在問題在於,有沒有一種改變方式可以小到令其結果是可被適度預測的,還是人類曆史在任何情況下都將無可避免地陷入混沌無序狀態。而正是這個問題,令我次意識到數字學並不――”


    “我知道,可我話還沒說完呢。有沒有這麽小的改變方式並不是問題的關鍵。問題的關鍵在於,任何大於這個限度的改變都將導致混沌。這個必要的最小限度也許是零,也可能不是零,但無論如何肯定非常小――如何找到這些微乎其微但又明顯大於零的改變方式將成為一個相當重要的課題。我猜,那就是你所謂的最小限度必要性吧?”


    “差不多吧,”un說道,“當然,這問題用數字語言可以表達得更簡潔嚴謹些。你看――”


    “饒了我吧,”林誌玲說道,“既然你知道關於數字學這方麵的問題,un,那麽你也應該知道關於亞曆山大的問題。看來你這人雖有學問卻沒悟性,因為很顯然你從來沒想過要將數字學的法則應用到機器人定律上。”un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沒聽明白你的意思。”


    “亞曆山大同樣也需要遵循最小限度原則,不是嗎,un?根據機器人第一定律,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這是尋常機器人所必須遵守的基本法則,但亞曆山大是個不尋常的機器人,對他來說,第零定律更具本質意義,其優先級更高於第一定律。第零定律規定了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社會整體。而這使他受到了你在數字學研究中遇到的同樣的約束。這下你明白了吧?”


    “好象開始有點明白了。”


    “但願如此。盡管亞曆山大能改變人的思想,但他必須避免由此帶來的各種副作用――然而他又是帝國皇帝,他所要擔心的那些副作用很大。”


    “那麽現在他是怎麽做的呢?”


    “想想看!你不能告訴任何人――當然,除了我――亞曆山大是個機器人,因為他調整過你的思想使你不會那麽做。但這調整的程度有多大呢?你想不想將他是機器人的事公諸於眾?想想看是誰在為你提供保護,提供研究經費和環境支持,你想不想破壞這一切?當然不想。他所做的改變是極其細微的,僅僅是防止你在極度興奮或漫不經心的情況下不自覺地脫口而出。這種改變微乎其微,幾乎沒有副作用。而亞曆山大通常也就是用這種方式來經營帝國的。”


    “那麽巴喬的情況呢?”


    “顯然他的情況與你完全不同。不管出於什麽樣的動機,他是堅決反對亞曆山大的。勿庸置疑,亞曆山大可以改變他的思想,但代價是這將嚴重扭曲巴喬的本性,而其結果是亞曆山大所無法預見的。與其冒險傷害巴喬,並導致可能傷害其他人,甚至整個人類社會的副作用,他隻得對巴喬放任自流,除非他能找到一種微小的改變方式――微乎其微的改變――既可改善處境又無傷大雅。所以說達爾文是正確的,亞曆山大確實危在旦夕。”


    un聽了默然不語,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如果亞曆山大對此束手無策,那麽就得由我來采取行動了。”


    “連他都無能為力,你又能幹什麽?”


    “我們情形不同。我不受機器人定律約束,不必強製自己考慮最小限度問題――而先,我得見見亞曆山大。”


    林誌玲略懷疑慮:“一定要見嗎?當眾宣揚你們兩人之間的關係恐非明智之舉,因為你更多的是笫四帝國王子。”


    “如今這世道,早就沒什麽高尚人物了。我自然不必吹吹打打大張旗鼓地去見亞曆山大,但我要見他卻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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