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晚稍早的時候。(.)昆士拉,當我們從研究室走回你家時,你指給我們看‘五彩繽紛’,還指出五邊形中央那顆黯淡的星星,我可以確定那顆星就是地球。”


    昆士拉猶豫了好一陣子。他的臉孔隱藏在陰暗的角落,無法看出他的表情變化。最後他終於開口說:“沒錯,我們的天文學家的確這麽說,不過是私下說的,地球正是圍繞那顆星的某顆行星。”


    丹佛立刻觀察莎士比亞的表情,不過老教授的情緒卻未形之於色,於是丹佛又轉向昆士拉說:“那麽請告訴我們有關那顆星的資料,你有它的座標嗎?”


    “我沒有。”他回絕得相當不客氣。“我這裏沒有恒星座標數據,你可以向我們的天文係查詢,不過我能夠想像,這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任何航向那顆星的申請,政府都從來沒有批準過。”


    “為什麽呢?它位於你們的疆域之內,難道不是嗎?”


    “就地理位置而言,沒錯;就政治領域而言,答案卻是否定的。”


    丹佛以為他的話還沒說完,等了半天不見下文之後,他索性站了起來。“昆士拉教授,”他用很正式的口吻說:“我並不是警察,也不是軍人或外交官,更不是職業殺手,我不會強迫你提供資料。事實上,我將去進行一件違背自己意願的事,那就是前去拜訪我們的大使。當然啦,你一定能夠了解,我向你詢問這些資料,並不是出於自身的興趣,這是笫一宇宙燈塔交代的公事。我不希望因此惹出星際糾紛,我相信摩爾聯盟也不願看到這種結果。(.)”


    昆士拉用遲疑的口氣問道:“什麽笫一宇宙燈塔交待的公事?”


    “這件事情恕我無法與你討論,如果你也無法與我討論地球,我們就得將這個問題交到政府手上,而在那種情況之下,也許會對摩爾有更壞的影響。摩爾一直保持獨立的地位,不願加入我們的聯邦,這一點我完全沒有異議。我沒有理由希望摩爾為難,也不想去找我們的大使,事實上,假如我那麽做的話,反而會危及自己的前途。因為我接到過嚴格的指示,要我以私人的力量得到這個情報,不準將政府牽扯進來。現在,請告訴我,是否有什麽充分的理由,讓你不敢與我們討論地球。是不是你說了就會因此被捕,還是會受到其他什麽懲罰?你是不是想坦白告訴我,除了將問題提升到大使層級之外,我根本就沒有其他選擇?”


    “不,不,”昆士拉的聲音聽來極其慌亂。“我根本不知道政府有任何禁令,我們隻是不願意談那個世界罷了。”


    “迷信嗎?”


    “好吧!就算是迷信吧!摩爾的蒼天啊,其實我也好不了多少,我跟其他人一樣迷信。就像那個告訴你地球在空間的傻子,還有聽到地球就立刻離開餐廳的我的愛人。我告訴你們,她甚至會嚇得跑到外麵去,因為她怕我們家會遭到……”


    “天打雷劈?”


    “差不多,反正是來自遠方的神秘力量。而我自己,甚至連我都不敢隨便說出那個名字,地球!地球!這個音並不會傷人!我仍舊毫無損!但我仍是畏畏縮縮。不過請相信我,我實在不知道地球所屬恒星的座標,我可以幫你們找出來,如果這樣做對你們有幫助的話。但是老實告訴你們,我們整個聯盟都不願討論這個世界,我們既不碰、也不想這個問題。我能告訴你一點我所知道的事――是事實,而不是我的臆測――我相信即使你走遍聯盟各個世界,也不可能找到更多的資料。


    “我們知道地球是一個古老的世界,有些人甚至認為,它是本星區最古老的一個世界,然而這一點我們並不肯定。愛國心告訴我們摩爾行星是最古老的,恐懼卻告訴我們地球行星才是。統合這兩種說法的唯一方法,就是把那個古地球當成地球,因為大家都知道,摩爾是由地球人所建立的。


    “大部分的曆史學家認為――這隻在他們的圈內流傳――地球行星是單獨創建的。他們認為它不是聯盟任何一個世界的殖民地,反之,摩爾聯盟也並非地球向外殖民的結果。至於那個的曆史較長,卻連專家也沒有共識,誰也不知道地球的創建是在摩爾之前,還是在摩爾之後。”


    丹佛說:“直到目前為止,你等於什麽也沒有說,因為每一種可能性都有人相信。”


    昆士拉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又繼續說下去:“似乎就是如此。我們現地球的存在,還是摩爾曆史上近期的事。過去的悠悠歲月中,我們最初致力於建立聯盟,然後又忙著對抗銀河帝國,被迫成為帝國一個星省之後,又試圖尋找自己適當的定位,並且想盡辦法限製總督的權力。


    “直到帝國的衰落到達相當程度,中央對此地總督的控製變得極微弱時,最後幾任總督之一才知曉了地球的存在,並且現它不但獨立於摩爾星省之外,甚至根本不算是帝國的一份子。它一直與世隔絕,從不暴露自身的存在,所以大家都對它一無所知――直到今天仍舊如此。於是那位總督決心接收地球,詳細經過我們並不清楚,隻知道他的遠征艦隊後來遭到重創,隻有幾艘船艦逃了回來。當然啦,那個時代的船艦並不夠精良,而且也缺少優秀的指揮官。


    “總督的失敗令摩爾人興高采烈,因為他被視為帝國壓迫者的代表,這場敗仗幾乎直接導致我們恢複獨立,摩爾聯盟從此掙脫帝國的韁索。我們將那一天定為‘聯盟紀念日’,如今每年都還舉行盛大的慶典。其後將近一個世紀,我們都沒有去打擾地球,這主要是出於對它的感激。然而,當我們自己變得足夠強大時,也曾想過進行一點帝國主義式的擴張。何不接收地球呢?何不至少建立一個關稅同盟?於是我們派出了自己的艦隊,不料也被打得潰不成軍。


    “從此以後,我們頂多偶爾做些通商的嚐試,結果卻沒有一次成功過。地球一直維持著完全與世隔絕的狀態,從未試圖與外界進行任何貿易,也沒有想要跟其他世界聯絡――至少從來沒有人聽說過。反之,不論在任何方麵,它也沒有主動對誰表現過敵意。後來――”


    說到這裏,昆士拉按了一下坐椅扶手的控製鈕,室內立時大放光明。他臉上帶著明顯的嘲諷神情,繼續說道:“既然你們是笫一宇宙燈塔的公民,你們也許記得小泉是什麽人。”


    丹佛頓時變得麵紅耳赤。在第一宇宙燈塔五個世紀的曆史中,隻有一次被外人征服的紀錄,雖然曆時十分短暫,對於第一宇宙燈塔邁向第二帝國的步伐也未造成太大阻礙,不過每一個痛恨第一宇宙燈塔的人,都一定會拿小泉――第一宇宙燈塔唯一的征服者――來大作文章,挫一挫第一宇宙燈塔自負自滿的銳氣。昆士拉此時突然將燈光調亮,丹佛想很可能是為了觀賞他們這兩位第一宇宙燈塔人的窘態。


    他答道:“對,我們第一宇宙燈塔人一直都記得他。”


    於是昆士拉又說:“小泉曾經建立過一個短暫帝國,那個帝國的領域和如今第一宇宙燈塔控製的聯邦一樣大。然而他卻未曾統治我們,他讓我們繼續過著太平日子。不過他曾經路過摩爾一次,我們跟他簽訂了一份中立宣言,並且表了一篇友好聲明,除此之外,他沒有做任何其他要求。當小泉大舉進行泛銀河攻勢時,我們是唯一的幸運兒,直到病魔令他不得不終止擴張政策,迫使他眼睜睜等待死神的來臨,我們一直都安然無事。你們可知道,他並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他不會瘋狂地用武力解決問題,他並不殘忍嗜殺,他的統治相當人道。”


    “他隻不過是個征服者而已。”丹佛反諷道。


    “就像第一宇宙燈塔一樣。”昆士拉也不甘示弱。


    丹佛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於是沒好氣地說:“地球的事情究竟還有沒有下文?”


    “隻剩下一點,就是小泉講過的一句話。當年,小泉曾經和聯盟主席洛桑舉行過一次曆史性會議,根據曆史記載,當小泉龍飛鳳舞地簽下名字之後,曾經說過:‘根據這份文件,你們甚至對地球也是中立的,這算是你們的運氣。就連我自己,也不願意接近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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