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次殊死的搏鬥,三千哀兵沒有像之前那樣,正麵麵對河北大寨,那天淩晨,哈三妹照例走上城頭,她的心一直緊張的厲害,和當天的天氣一樣陰沉,她隻感到有凶兆,不知道會應在什麽地方,起床後特意沐浴一番,向僰人先祖敬香禱告,事情總是這麽不順,三炷香愣是斷了中間一根。更加增加了她心裏的憂傷。


    她親自查看哨位,她隱約感到明軍遭受重創後可能會瘋狂地報複。


    可是當她遠眺明軍營寨,隻見稀落落的軍營和無精打采的營帳,沒有一點氣勢,這多少減輕了一點她的壓力。“也許,明軍的囂張氣焰真的被打滅了!”她想想固若金湯的山寨,心裏釋然了,反而高興地看看身邊迭經大戰疲憊不堪的手下,以少有的溫柔語氣說:“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了,官軍已經給打怕了,哈哈!”


    已然有些鬆懈的守寨僰人頓然開懷,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城頭也是一片歡呼,除了值守的人,其他人均鳥獸散,三五要好親友,也會聚家飲樂。他們都相信,官軍最起碼會延緩幾天甚至幾十天的攻勢,說不定會打道回府呢。


    哈三妹雖然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可在這種輕鬆氛圍下,她也不斷地說服自己,也許官軍會像當年一樣,再次铩羽而歸。


    她不會想到,對麵官軍死氣沉沉是因為,這是三千鐵甲死士。他們比以前的官軍更凶狠,更對死亡缺失了畏懼之心,這就是戰爭中最可怕的“敢死隊”,他們人數不多卻可能主宰勝負。


    當夜,戰場難得地靜謐,直到夜半子時,哈三妹才四處巡查了幾處要隘,困倦而眠。


    三更,寨東黑風穀,一群黑黢黢的鐵甲士兵正在穀底移動,一個時辰的樣子,消失在穀內。


    五鼓,黎明前的黑暗,也是人們最為困倦的時刻,守寨官兵也三五成群地,昏昏而睡。


    寨內一個多年廢棄的洞口,竄入鐵甲死士,他們一旦衝出洞口,即成瘋狂戰神,相對而言,昏昏而睡的僰人竟若羔羊,一場絲毫沒有懸念的夜襲突然爆發。


    魯廣達,三千死士的頭領,在瘋狂地殺戮了數萬降伏僰人後,也得到了河北大寨守寨僰人都不知道的死亡通道,一條鍾ru石洞連接到黑風穀,這條路隻是一個僰人偶然發現,麵對官軍瘋狂殺戮與血的教訓,他終於供出了這條葬送僰人的信息,這條路也隻有他知道。這條承載了萬千生命的消息,換回了他的苟活,他成了數萬降伏僰人中唯一被魯廣達放走的一個。


    瘋狂地殺戮,老弱婦孺一個不少,魯廣達是帶著必死的衝天憤懣殺入的,很快,驚慌失措的僰人已經在睡眼惺忪中成了待宰羔羊,等僰人集結後發現,這三千死士沒人能抵擋得了,集結沒有完成力量的聚集,反而為魯廣達門提供了近距離搏殺的機會。


    這是一場亙古罕見的鐵血殺戮,河北大寨內頓成屍山血海。


    很快,死士遇到了阻力,哈二王身邊聚集了數千名驍勇僰人,均是他的鐵杆衛隊,一旦有了指揮,侏儒也能平添戰力,很快雙方絞殺成一團。沒有大炮轟鳴,沒有計謀陣法,隻有麵對麵的生命搏殺,嘈雜的撕心裂肺的殺聲中,血肉在人群中四散,五髒六腑與碎肉狂舞,腳下泥濘的全是流淌的血液。


    哈三妹在戰鬥開始不久也被驚醒,她沒能組織起來足夠的力量便被卷入血肉狂飆中,甚至於黑暗中她都不知道自己劍下殺戮的是敵是友,這完全是一場最原始的戰鬥,應該說是最原始的殺戮,雙方都完全沒有排兵布陣的想法與思路,隻有殘殺,隻有血拚,隻有你死我活。


    當魚白肚隱現天際的時候,河北大寨短短兩個時辰,已然成了一座死城。


    哈三妹身受數十創,終未倒下,可是殺戮結束,她看到了一個鐵塔般的官軍死死地壓在了哈二王身上,她悲愴地看著山寨內血汙與死屍,惘然獨行。


    這場殺戮,雙方隻剩下一些低聲哀嚎的重傷士兵,其餘,便是幸存的老弱婦孺與哈三妹。


    哈三妹無力對這個瘋狂殺戮後的戰場做些什麽,等老弱婦孺們聚集在她身邊的時候,她隻想到了一個字:“走”。


    哈三妹帶走了河北大寨最後一點人氣,緩慢走向僰人的最後屏蔽,王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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