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莫過來了?


    張綺一驚。一直盯視著她的大夫人見狀,神色微動。


    “噠噠噠”的木屐聲中。一個白色的裳服下擺出現在張綺的眼前。那人也看到了她,微微一頓後,提步走入,朝著大夫人持手一禮,聲音略有點沙啞,“大夫人喚我?”


    語氣低沉而啞。可不知為什麽,大夫人聽了,卻是有點惱,她側過頭猛然咳嗽起來。


    幾婢連忙上前,拍的拍背喂的喂水,南朝春色吧 唯有蕭莫靜靜地站在那裏,表情疏遠。


    咳嗽了一會,大夫人沙著聲音說道:“莫郎,你惱我了?”


    不等蕭莫回答,大夫人沉重嗓子又道:“您便是惱,不允便是不允。”


    喝到這裏,她向張綺怒道:“站起來。”


    張綺老老實實地站了起來。


    大夫人指著張綺,對蕭莫說道:“莫郎,姑奶奶今日跟你明說了罷。隻要是張氏女,不管你娶妻還是納妾,一概不可!”


    她站了起來,指著張綺顫巍巍地說道:“姑奶奶知道你看中這個賤蹄子。今日姑奶奶便把話放在這裏,如果你再四處托人說合,姑奶奶便把這個阿綺送給薛子執做伎妾!”


    這話一出,蕭莫臉沉如水!


    四周的婢女們也同時一啞。


    至於張綺,更是臉色大白。要說這世家中,哪個世家子在姑子心中最聲名狼藉,不是蕭莫,而是這個薛子執。他虐人成性,便是一個天仙兒到了他手中,活得過一年的夜沒有幾個。他還有一個讓人難以啟齒的愛好,那便是把美人弄死後,再與之歡愉!


    因此薛子執這個名字,才是真真讓姑子們談之色變的!


    大夫人今日拿他出來說事,那是明明白白地告訴蕭莫,她不可能允,而且,再不許他向任何人提起與張氏姑子的婚嫁之事!


    一時之間,房中安靜一片,隻有蕭莫的喘息聲不時傳來。


    大夫人盯著俊臉都有點扭曲的蕭莫,心下終是不忍,她的聲音一低,沉聲安撫道:“莫郎,你還小,再過個兩年,便不會對女人這麽執著了。阿錦是你表妹,你便是為了她的名聲考慮,也不能再耽擱於她。至於這個阿綺。”


    她頓了頓,“姑奶奶還是那句話,再聽到她與你有半點牽扯,姑奶奶馬上把她送給薛子執!”


    在蕭莫木然地一動不動中,大夫人苦口婆心地說道:“剛才聽這個小姑子說了,她幼時寄養在外祖家,因無父無婚,經常被人打得頭破血流還給關起來,還要挨餓。”


    見蕭莫怔怔轉頭,怔怔地看著張綺,大夫人歎息道:“這孩子是個天生命苦的,哪裏有福氣承受莫郎你的看重?”


    她的聲音有種特別的沉冷。


    蕭莫轉頭看向大夫人,錢財手打 著看著,他突然明白了。


    如果不是大夫人顧念自己的感受,如果不是大夫人還不想與自己徹底鬧絕,以大夫人的手段,隻怕等候自己的不是這麽一番話,而是被強行灌下鳩毒的張綺!


    是了,大夫人這兩年信了佛,信了地獄輪回之辯,心慈手軟了。要是兩年前,她怕是會當著自己的麵,強行把鳩毒灌倒張綺嘴裏,她會通過這種方式來告訴自己,一切她說了算!


    對大夫人這個的上位者來說,蕭莫對張綺是不是真在意並不重要。張綺有沒有與他私相授受,蕭莫是更在意張錦還是更在意張綺,通通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蕭莫執迷不悟,她就會使出這種手段落他的臉,讓他知道害怕!


    蕭莫向後又退出一步。


    緩緩的,他低下頭,朝著大夫人執手一禮,啞聲道:“阿莫,不敢了。”


    大夫人慈祥一笑,道:“好孩子。”


    她看向張綺,道:“阿綺,你送莫郎一程。”


    張綺兀自沉浸在大夫人的恐嚇中,她白著臉顫聲道:“是。”應罷,低著頭向蕭莫走去。


    來到蕭莫麵前,低著頭看著腳尖的張綺喃喃說道:“蕭郎,請。”


    聲音很低,猶有點顫抖。


    大夫人看了一眼臉色很難看的蕭莫,慈祥一笑,溫聲道:“阿綺。”


    張綺回頭,“是。”


    “你這個孩子是個聰慧的,昨天說檀香木屋住不得,祖母信了,今日果然舒坦了一點。”“是祖母福澤綿厚。”


    張綺恭敬地回道。


    看到舉動中規中矩的張綺,大夫人點了點頭,“送蕭郎出去吧。”


    “是。”


    蕭莫終於提步了,張綺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慢慢向前走去。


    張綺一出房間,便籲了一口氣。大夫人最後兩句話,既是誇獎張綺,更是讓蕭莫和她放心,隻要他們聽話,安守本分,大夫人便不會處置張綺。


    蕭莫走得很慢,很慢,腳步還有點不穩。


    一直低著頭的張綺,這時雙手緊緊交叉。


    一個婢女走到兩人身後,對著張綺說道:“送走蕭郎後,你回自己的房間吧。”


    “是。”


    兩人終於走出了蓮苑。


    無聲地走了一陣後,兩人來到一處林蔭道中,濃厚的樹葉層層疊疊,完全擋住了陽光。一路上,也難得看到一個婢仆。


    蕭莫開口了,“你當心。”他的聲音低啞得很,“大夫人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你小心行事。”


    “恩。”


    這時,蕭莫停下了腳步。


    他猛然回頭,瞬也不瞬地盯著張綺。


    盯著盯著,南朝春色吧 他的眼中閃出一泓晶瑩的光芒,微微側頭,讓風吹了一陣後,蕭莫的聲音低啞似嘎,“阿綺,我很難受。”


    啊?


    張綺想要抬頭,卻又不敢。


    蕭莫側頭吹著風,低低的,艱澀地說道:“我是真的想寵你憐你......我辦法用盡了。”


    張綺唇動了動,終是什麽話也沒有說。


    風聲嗚咽中,蕭莫低低地說道:“阿綺,禮物可收到了?”


    張綺想了想,點頭細聲說道:“收到了。”


    “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這一次,張綺很純潔地搖了搖頭。


    蕭莫回頭看了她半晌,輕輕說道:“都到這個時候了,阿綺你還......”頓了頓,他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那是最後的機會了。阿綺。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也準備一下。”


    什麽?


    張綺的唇哆嗦了一下,終是沒有抬頭。


    蕭莫朝左右看了一眼,道:“我以前不知道你們大夫人態度如此狠決,有些地方還安排不周。你得等一些時日。不過阿綺放心,我的安排斷斷不會有失敗時,便是敗了,也絕不會讓你落入大夫人手中,更不可能落到那個薛子執手中。”


    張綺不答。


    蕭莫伸出手,想要撫向她的臉,手伸到一半,卻有垂了下來。


    良久良久,就愛在張綺以為他已提步離開時,蕭莫低啞的,溫柔的聲音輕輕飄來,“別怪我......一想到阿綺會睡在別的丈夫懷中,我心便悶得疼......”


    說到這裏,他毅然轉身,大步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張綺木木地站著,站著,久久都沒有動一下。


    張綺回到房中。


    在渾渾噩噩過了一天後,第二天又來了。


    無精打采地坐在學堂裏,張綺隻覺得整個人就是一個字,累,累得手指都不想動一下。


    學堂中,眾姑子還是往日一樣,笑嘻嘻地說個不停。


    “聽說朝廷下令征有才之士。”


    “這有什麽好說的?”


    “你懂什麽、。陳國剛立,錢財手打 在的陛下又是個有大誌向的。這一次征士,可能是陳國曆史上最重要的一次取才。它關係著陳國和家族的基業,不隻是皇室看重,各大家族也是看重的。”


    那女聲微微一歎,“想當年世家最盛時,喚的是“王與馬共天下”,這說明什麽?說明掌控天下權柄,對世家來說一樣的重要。別的不說,麽有了權柄和扈從,世家雖是世家,可有個什麽動亂暴民的,世家子再嬌貴,做的詩賦最動人,能在刀槍下保住性命麽?”


    那女聲頓了頓,總結道:“總之這一次征才,於各大家族來說都極重要。”


    張綺聽到這裏,抬頭朝那說話的女子看了一眼。


    這女子是五房的一個嫡女,平素裏沉沉靜靜的,沒有想到見識還勝過尋常丈夫。


    又安靜了一會,另一個嫡女說道:“聽說便是這幾日,皇宮會設宴,到時各大家族的姑子們都會與席。”


    另一個嫡女好奇地問道:“難道陛下要選妃了?”


    她們的聲音在嗡嗡笑鬧中並不低,因此這句話一出,起先隻是附近的姑子停止了喧嘩,到了最後,所有的姑子都安靜下來。


    安靜中,一個嫡女回道:“陛下是要選妃了。這次將從世家姑子中選兩個貴妃,一個淑媛。聽說如果有中意的,可能還會多選幾個。”


    聽到這裏,那個九房的庶女張淇瞟了張綺一眼,突然說道:“咱們府中不是有一個連教習也給駁了,通玄善辯的才女嗎?這樣的才女不入皇宮,做個班婕妤一樣的妃子,豈不是太可惜了!”


    皇帝召見過張綺,卻因她長相普通而又送了回來的事,眾姑子早就知道了。張淇說這話,純是諷刺。


    一陣低笑聲傳來。張綺看了一眼張淇,南朝春色吧 突然明白過來。那個因為流產,陷害自己而不成的羅張氏,也是九房的庶女啊。怪不得這張淇對上自己總是有點怪怪的。


    庶女們這樣相互攀咬,實是上不得檔次的事。這時,一個嫡女輕笑著打斷了眾庶女的嘲諷,“這麽說來,我們也有樂子了。”


    在幾女的詢問中,那嫡女說道:“陛下要選妃,各大家族也會趁此時機聯姻啊。既有聯姻,那各種宴會遊治的必不可少。”


    張綺聽到這裏,已經明白了:既然朝廷要大麵積征才,少不了皇室和各大世家,又要進行一次利益分配。各大家族要麽通過聯姻來彼此拉攏,要麽會有打擊分化的舉動。這陣子,建康城還真的會變得熱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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