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張軒的感慨,張綺笑了笑,依然低著頭。


    兄妹兩又閑話一陣,敲定了送回阿綠的日期後,張綺告辭離去。


    阿綠正在道旁等她,看到張綺,她連忙上前,輕聲說道:“阿綺,剛才蕭郎傷心了。”


    “嗯。”張綺應了一聲,道:“阿綠,你舅舅對你好不好?”


    阿綠清脆地應道:“舅舅還是好的,就是舅母不好。”剛說到這裏,她警惕地瞪著張綺,道:“阿綺,你不會還想把我送走吧?我不走,我死也要賴在你身邊。”


    張綺本來還有話要說,被她這麽語氣堅決地一回,便閉上了嘴。既然勸不動,那就直接用行動。


    主仆倆回到了房間。


    出乎張蕭氏等人意料的是,蕭莫自那天來過之後,便沒有了音信。再得到他的消息時,已是半個月後,而這時,使團都要出發了。


    這一天,張綺用過早餐後,便聽到外麵喧嘩聲大作。


    “阿綠?阿綠?”張綺喊了幾聲,沒有看到阿綠的身影,便自己走了出來。


    一走到正院處,她便是一怔。隻見數十人籌擁著一個白衣翩翩,宛如美玉的少年人,那少年人正含著笑與張蕭氏等人說著話。可能感覺到她過來了,他回過頭來。


    俊臉含笑,眉目間晴朗自信,錢財手打 舉手投足間是一派雍容,今日的蕭莫,哪有半分上次模樣?


    見張綺看向自己,蕭莫微笑著向她走近。他剛走出一步,突然的,張錦尖聲叫道:“蕭郎!”


    她從側門衝入院落,後麵還追著幾個氣喘籲籲的婢子。張錦的臉上帶著淚水,朝著蕭莫急衝而來。


    張錦一出現,張蕭氏便是臉色大變,她急喝道:“攔住阿錦!”


    “是!”


    “把她押回房間!”


    “是。”


    被兩個老媼強行拖住,張錦掙動不得,她奮力地反轉身,朝著蕭莫嘶聲叫道:“蕭郎,便為了這麽一個**,你不惜以身犯險,置性命與家族親人於不顧?蕭郎,你好狠心,好狠心......”


    叫到最後,她已啕啕大哭。


    張錦的聲音中帶著恨。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蕭莫是愛著自己的,他對張綺不過是逢場作戲。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蕭莫把她刻在心中,時刻記著。


    可直到最後,她才發現這是一場笑話!為了張綺那個**,他居然不顧千金之軀,自請為使!


    再加上,在張錦還想自欺欺人的時候,張蕭氏安排了幾個婢女老媼,從各個方麵分析蕭莫的所作所為,用一種尖銳的語氣告訴她,蕭莫對她無情!


    幻想破滅的痛苦,是如此的讓人絕望。要不是日夜有人守著,張錦都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


    轉眼間,張錦便被拖出了院落。她一走,院落裏便立刻恢複了歡聲笑語。


    剛才張錦的出現,她的嘶叫痛恨,似乎對蕭莫毫無影響,他含著笑,白衣飄飄地走到了張綺身前。


    低頭俯視著她,他低沉說道:“阿綺,我是此行第一副使。”頓了頓,他微笑道:“我已派人前往你的房間,從現在起,你的貴重物事,洗漱衣物,全部交給我來攜帶。剛才姑母說,想給你派幾個婢女的,我給拒了。”


    他的聲音壓低,似笑非笑,“有我在,張綺盡可後顧無憂。”


    見張綺傻乎乎地看著自己,蕭莫嗬嗬一笑。他負著雙手說道:“早就聽說周地繁華,周人恢弘,這次機會,蕭莫求之久矣。”


    語氣晴朗自傲,斯文的臉上帶著說不出的雍容快意。


    張綺木了一會,突然記起,“你已派人替我收拾房間?”


    張綺抿盡唇,低低說道:“不是出使還有些時日嗎?”


    “不必了,明兒便是黃道吉日,明晨便出發。”


    這麽匆忙?


    張綺看了一眼又向蕭莫圍上的張氏眾人,想到阿綠的事,便向他福了福,低聲道:“蕭郎事忙,阿綺先行告退。”


    “去吧。”


    蕭莫毫不在意地轉過身。張綺走著走著,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大笑聲,不由回頭看來。


    那麽多人,蕭莫站在其中,如鶴立雞群!此刻的他容光煥發,談笑朗朗,令得張綺又傻了一會。


    張綺急急趕到亭台,見張軒不在,便提步向張軒的院落走去。房間中,張軒也不在。張綺有點急了,問了婢女,也說不知道他的去向。便留了一個口信後,怏怏不樂地回到房中。


    房間中果然收理過,可她的房錢財手打間哪有什麽可收拾的?左右不過一些衣物。張綺不動聲色地看了看,見到自己藏金的地方沒有變亂,暗中籲出一口長氣。


    這時阿綠歡喜地衝了過來。她顫聲道:“阿綺,蕭郎剛才派人收拾你的東西了。”頓了頓,她歡喜若狂地問道:“聽說蕭郎也會出使?太好了,阿綺,真是太好了!”


    她緊緊抓著張綺的手,喜得語無倫次。


    張綺回她一笑。


    傍晚時,張軒終於回來了。得到他派來的婢女傳信後,張綺匆匆走了過去。


    回來後,她手裏多了一個紙包。


    把那紙包裏的粉末撒在茶水裏,張綺喚道:“阿綠。”


    阿綠樂滋滋地跑了進來。


    張綺端起那茶杯,溫柔地說道:“看你瘋得滿頭是汗!喝口茶吧。”


    “誒。”


    阿綠接過茶水,仰頭一飲而盡。把茶杯放下,她轉身又衝了出去。


    不到一刻鍾,阿綠頭重腳輕地走了進來。一邊走她一邊喃喃說道:“好暈,好想睡。”聲音一落,人便倒在自己塌上,轉眼輕鼾聲漸起。


    看著熟睡的阿綠,張綺低眉說道:“去告訴九兄,成了。”


    “是。”


    聽著那遠去的腳步聲,張綺坐在阿綠身邊,她輕輕撫摸著她的臉,低聲說道:“阿綠,你知不知道?一個人如果能在沒有戰亂的地方,守幾畝兩天,伴著夫君孩子一直到老,那次啊是天大的福分!阿綠,阿綺南潮春色吧隻願你那家鄉,永遠永遠都沒有戰火,也希望你家夫君,是個老實平庸,隻會守著幾畝拙田度日的普通漢子......這天下太亂了,這人心也太亂了,你千萬別想著讓丈夫謀個出身,要知道,悔教夫婿覓封侯啊!”


    自言自語過後,張綺隻是低著頭。望著夢中還笑出聲來的阿綠出神。


    不一會,一個婢女說道:“綺姑子,軒小郎來了,還有馬車。”


    “恩。”


    她站了起來。朝著迎麵走來的兩個高壯仆婦交待道:“輕一點,別弄疼了她。”


    “姑子放心。”


    目送著阿綠被抬上馬車,張綺走到張軒的馬車旁。迎上他的目光,她輕輕地拿著他的大掌,把自己的臉貼在他的掌心。


    依戀地貼了一陣,張綺喃喃說道:“九兄,你要好好的。”聲音沒落,兩行清淚滾落臉頰。


    張軒也紅了眼眶。他要護送阿綠,明天,是沒有辦法給張綺送行的。


    咽中哽了哽,張軒含著笑低聲說道:“傻阿綺,別哭了......剛才家族給了蕭莫一千兩黃金的儀程和一些錦緞,那些東西中有你的一份,遇到難處,莫要忘記向他索取。”


    “恩。”


    “戰亂雖多,姑子總比丈夫活的容易些......真有了那一天,莫要在乎他人怎麽說,先活下去再講。”


    “恩。”


    “到了周地,陛下若有旨意,你且應著便是。不管怎麽說,你是我陳國皇帝賜的,他人會珍惜些。”


    “恩。”


    張軒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可再多的話,也有說完的時候,馬車啟動,看著張綺站在那裏,孤零零的身影,張軒發現自己流淚了。


    這個時候,他突然對蕭莫感激起來。


    幸好,他也是使者之一!


    張軒一走,張綺便被張十二郎喊到書房裏安撫了一番後,又來到了張蕭氏的房中。


    被各位長者安撫來安撫去,等張綺回到自己院落時,太陽依然落山,月亮冉冉升起。


    這一晚,張綺一直翻來覆去,直到淩晨才錢錢睡去。


    她是在一陣喧嘩聲中驚醒的。在婢女們錢財手打地服侍下,張綺換了新裳,梳好發髻,貼上花鈿,娉娉婷婷地走了出來。


    院子裏,除了一輛馬車和少許看熱鬧的婢仆外,再無他人。


    張綺上了馬車。


    馬車駛出了張府。


    馬車沒有停留,徑直駛向皇宮。在殿外接受了陛下一番慰勉後,吉時已到,使隊出發!


    因名動建康的蕭郎是使者之一,建康城中,姑子少年們成群結隊地送著他們出城。眼看著那白衣翩翩的俊俏郎君就要出城了,突然間,一陣清雅的歌聲響徹雲霄:“爰居爰處?


    爰喪其馬?


    於以求之?


    於林之下。”


    這歌聲開始隻有一個,漸漸的轉為數十,再漸漸的變成數百,數千,再漸漸的,歌聲中帶上了幾分傷悲。


    ......這不是太平盛世,這個時代,每一個男兒離開家鄉,可能就永遠也不會回來。


    車隊駛出了城門。


    城門外,依然有人相送。長亭裏,與蕭莫交好的世家子,長袍廣袖,令歌姬們載歌載舞地為他祝福。


    一路相送,一路歌舞。直到走出建康百裏,才不見人影。


    張綺慢慢回過頭來。她看向蕭莫所在的馬車。他喝多了朋友們敬上的離別酒,現在已醉的不醒人事。


    慢慢垂眼,張綺突然發現,自己有點嫉妒他!他有那麽多朋友,自己卻是形隻影單。像天上的孤雁,飛來飛去都隻是孤單。


    落寞了一陣,張綺自失的一笑,就在這時,她目光一凝,目瞪口呆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兩輛馬車。


    馬車卷著煙塵一衝而來。在看著瞪眼錢財手打不語的張綺時,張軒先是朝幾個正使副使打了個招呼,轉向張綺苦笑道:“阿綺,九兄沒法子了,你這個婢子是個真倔的!”


    話雖如此,語氣中卻帶著讚賞。


    張綺轉眼看向另一輛馬車。此刻,那車簾掀開,阿綠一跳而下,已旋風般地衝到她的馬車旁。抬頭看到張綺臉色不善,她嬉皮笑臉地擠了一個鬼臉,扁嘴說道:“阿綺使手段,不好玩!”


    張綺別過頭,最後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澀聲說道:“你......上來吧。”


    阿綠連忙響亮地應了一聲,爬上了她的馬車。


    張軒的馬車駛了過來,他看著張綺和阿綠,道:“阿綺,她是一個忠仆。”


    不是忠仆,是家人。


    張綺自不會糾正他,隻是溫柔地說道:“九兄,勞煩你了......”


    “別如此見外。”這時,前方傳來蕭莫地叫喚聲,“軒郎?”


    張軒連忙吩咐馬車趕過去,聽著前方出來的說笑聲,張綺回頭看向阿綠。


    阿綠縮了縮頭,轉眼又嘻嘻笑道:“阿綺,我就是怕你孤單。”


    張綺一哽,半晌才從鼻中發出一聲重濁音,“哼——”


    張軒與眾人寒暄一陣後,揮手告別,而隊伍,又重新出發了。


    渡過長江,便屬於周國南朝春色吧範圍,比起偏安一隅,國境狹小的陳國,周國要大得多。雖被陳國人稱為北方蠻子,周國半數地方,還屬於長江流域,魚米之鄉。


    進入周地容易,到達周地的都城,卻遠得很。周地建都於長安,彼時,周國的明帝被宇文護毒死,國柄被宇文護把柄,先上任的小皇帝,地位不穩得很。


    因為政權不穩,現在周地有點亂。不過此次陳國來使也代表了周國的體麵,一路上,都有官員派將士護送,如此花了四個月時間,倒也平平安安地得入長安範圍。


    來時桃花盛開,到時已是銀河夜貫天宇,織女與牛郎一年一次的約會剛剛結束時。


    看了一眼對著前方官道出神的張綺,蕭莫示意馬車靠近,低聲喚道,“阿綺。”


    張綺回過頭來。


    對上她越發秀致,甚至已秀致得錢財手打瀲灩的眉眼,蕭莫低聲說道:“阿綺快十五了吧?都長大了。”


    他的目光瞟過她越發婀娜多姿的身段。


    張綺臉一紅,側過頭低聲說道:“是,長大了。”


    蕭莫朝前方眺了一眼,道:“再過一天就可能進入長安城了......阿綺,這周地我們人生地不熟的,你千萬不能任性,一切都聽由我安排。”


    張綺乖巧地應了一聲,“是。”


    蕭莫嚴肅起來,“你莫要信口應承,我所說的這些事事關重要。”他蹙眉道:“我已吩咐下去,如果周人問起你,便說你是我的姬妾。”


    姬妾?


    張綺愕然抬頭,這豈不是說,到了周地,她就得與他同起同落,住也是......


    見張綺咬著唇垂著眼,蕭莫耐心地說道:“周地南潮春色吧當權的,不是那個什麽小皇帝,而是宇文護。如果讓他知道,你是我陳國陛下單獨派來的,定會生出事端來。阿綺,你越大越美,得小心!”


    張綺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她自是知道,自己應該小心,蕭莫找的這個借口,也可以說是極為妥當的。可他怎麽覺得,他不懷好意?


    明明不懷好意,還這麽嚴肅斯文地向她解釋著事情的重要性。這個蕭莫真是可惡。虧她看到他一路上對她溫柔有禮,還以為他成了君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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