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張綺白著臉不停地哆嗦,他眉頭一蹙,上前把她摟入懷中,然後帶入了房間裏。


    他的房中溫暖如春。被蘭陵王緊緊抱在懷中,張綺有點羞愧,更多的也有著驚慌,她啞著聲音說道:“長恭,我房子鬧鬼。”她睜大水汪汪的眸子,認真地看著他說道:“真的,有鬼在用爪子撓屋頂!它還想進來,它還使勁地敲打著!”


    她一下子委屈了,眼眶一紅掉下淚來,“這地方一點也不好,還鬧鬼。”轉眼她又哽咽道:“路上也不好,一點也不好。”


    蘭陵王摟著她,他把她抱在自己的床塌上,伸手拉過被子把她嚴嚴實實蓋上,然後給自己另外抱一床被子,與她頭靠著頭睡著,他側頭看著她,低語道:“有我在,不用怕。”他微微欠身,把蠟燭吹滅,又道:“睡吧。”


    他低沉有力的聲音,平穩的呼吸和心跳,確實地安撫了張綺那顆被驚嚇的心。當下,她嗯了一聲,慢慢閉上了雙眼。


    雪下了整整一晚,第二天,大地一片銀白。


    睡得神清氣足的張綺在洗漱過後,小心地瞄了一眼蘭陵王,吭哧半天,還是低聲說道:“長恭,我要換房間。”


    “好。”


    蘭陵王地回答,平靜而幹脆。


    當晚,張綺住進了新的房間。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當她再次睡到半晚時,那“啄啄啄”的空響聲,還有爬撓聲又後牆處響起來了!


    那鬼還纏上她了!


    再也受不了的張綺,一聲尖叫衝出了房間,撞入了房門大開的蘭陵王懷抱中。


    抱著她放在床塌上後,張綺很久很久都睡不著。翻來覆去一會,她喃喃問道:“長恭,你說那是什麽?”


    提到那個半夜而來的怪聲,她的臉白得如紙。“長恭,為什麽我換了房間也有?”


    黑暗中,蘭陵王雙手放在腹部,睡得板正而規矩。聽到她的詢問。他想了想後說道:“許是我們這些人,殺人過多,惹了些不幹淨的東西。那些東西如影隨形而來,卻不敢惹我們這些血氣重的,而是纏著你這個屬陰的婦人……”


    說到這裏,張綺越發怕了,她哆嗦起來。


    看到她這麽害怕。蘭陵王暗歎一聲,他拉開她的被子,把她摟入自己的懷抱中。一邊撫著她的背,他一邊溫柔地說道:”別怕,別怕。有我在,別怕。”


    聞著他熟悉的氣息,聽著他的安慰,張綺還真的慢慢平靜下來。


    被蘭陵王這麽一說後。張綺已不敢一個人獨居。


    在她住進蘭陵王的房間後,楊受成給這偌大的院落添了幾十個婢仆……這陣子,他們的髒衣服都堆積成山了。嗚嗚,終於有人給他們洗衣煮飯了!


    生活似是一下子進入了正軌。


    在蘭陵王的命令下,五百騎不再喚他郡王,而是稱呼郎君,喚張綺作夫人。


    清晨醒來,睡得迷迷糊糊眼睛還有點睜不開的張綺,洗漱過後,便坐在塌上讓婢女給她梳著頭發。


    梳到一半時,張綺終於清醒了。感覺到身後一束目光,她回過頭來。卻是蘭陵王,正在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梳頭。


    對上他的目光,陡然的,張綺記起了長安那日,他把自己擄去,逼著自己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當著他的麵梳發整妝……


    往事想不得。一想便心潮起伏不能自己,張綺迅速地轉過頭來。


    對著銅鏡中看呆了去的婢女,張綺低聲道:“輕一點。”


    “啊?是,是。”新來的婢女不敢再看,她連忙低下頭來。心中卻在想著:也不知這郎君和夫人是哪裏人?怎麽都美成這樣?


    這時,張綺突然問道:“可有會整妝的?”她撫著額頭上的那個傷疤。


    “有有,婢子識得一個。”


    “把她請來。”


    “是。”


    這時,蘭陵王提步起身。


    看到他走出房間,姓成的護衛幾個急步跟上,他湊近蘭陵王,笑嘻嘻地說道:“郡王,這幾晚……”才說了幾個字,陡然對上蘭陵王橫掃而來的眼神,他連忙閉上嘴。


    這時,看著前方白茫茫的天空出神的蘭陵王,突然的,低低地說道:“我真錯了。”


    “啊?郡王你說什麽?”蘭陵王沒有回答。他隻是負著手,靜靜地看著前方。


    這幾日裏,他一直在尋思那個張洇的事,也尋思著張綺陡然遇到張洇時,那般流著淚,神態悲涼時所說的話。


    也許,他是時候為她做些什麽事了……


    連續下了幾天的雪後,天空又晴了。不過這雪下得大,整個街道都成了白色的了。


    這一天,蘭陵王接到了護衛急急遞來的一張紙條。看完那紙條後,他臉色有點難看。


    見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閣樓上,望著前方白茫茫的大地發呆,張綺慢慢走到他的身後。


    聽到她的腳步聲,蘭陵王徐徐說道:“阿綺,你覺得陛下那個人怎麽樣?”


    張綺一怔,想了想才明白,他問的是齊國的國主。


    看了一眼夾在他手指間的指條,張綺想了想後說道:“陛下他,似乎有點好色……”


    她的聲音一落,蘭陵王便啞然失笑,他喃喃說道:“是啊,他有點好色。”說到這裏,他的聲音有點艱澀。


    蘭陵王順手把那紙條遞給了張綺。


    張綺拿過一看,上麵隻有一段話,“ 主逼通昭信李後,曰:“若不從我,我殺爾兒。”後懼,從之。既而有娠。太原王紹德至閣,不得見,慍曰:“兒豈不如邪!姊腹大,故不見兒。”後大慚,由是生女不舉。帝橫刀詬曰:“殺我女,我何得不殺爾兒!”對後以刀環築殺紹德。後大哭。帝愈怒,裸後,亂撾之。後號天不已,帝命盛以絹囊,流血淋漉,投諸渠水。良久乃蘇,犢車載送妙勝寺為尼。


    武成帝逼著要和昭信李太後通奸,說:“如果不服從我,我就殺了你兒子!”李後害怕了。就屈從了他。不久李太後懷了孕。太原王高紹德入宮到了門口,見不到李太後,便生氣地說:“孩兒我難道不知道嗎?娘是肚子大了,所以才不出來見兒子。”李太後十分慚愧,因此生下了女兒後便弄死了。


    武成帝橫提著刀大罵:“你殺了我的女兒,我為什麽不殺你兒子!”便當著李太後用刀砍殺了高紹德。李太後大哭失聲。齊主更加憤怒,把李太後的衣服剝光。亂打了一氣。


    李太後呼天喊地,號哭不斷,北齊武成帝命令人把她裝在絹袋裏,血瀝瀝拉拉從袋中滲了出來,連人帶絹袋扔到渠水中浸泡,過了很久才蘇醒過來,齊主便用牛車把她載送到妙勝寺當了尼姑。


    李太後就是李祖娥,當時張綺在鄴城時。還有人把她與李太後相提並論。真論姿色,現在的張綺已勝過李祖娥一籌。


    這紙條,勾起了張綺的一些記憶。


    蘭陵王慢慢回頭。道:“宇文邕已回到了長安。”


    張綺已很久沒有想到過宇文邕了。當下,她隨口“恩”了一聲。


    看著她低著頭站在那裏,他伸出手在她的秀發上輕輕撫摸著,慢慢說道:“別管了,那是齊地的事。”


    張綺又恩了一聲。


    見她溫柔如水的站在身側,蘭陵王目光明亮,“走,上街看看。”


    “好。”


    荊州城位於長江流域,魚米之鄉,在三國時。這裏便是諸侯爭戰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因此,它的繁華雖然遠不及鄴城長安那等國都,在州郡中,也是一等一的雄城。


    荊州到建康還有一千六七百餘裏遠。站在這裏,也隻能是遙望故鄉。不過看著街道中來來往往的南人。聽著那接近吳儂軟語的腔調,張綺還是歡喜上了這裏。


    雪花漫天,不遠處的街道中傳來一陣歌聲,“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是了,今年周人與突厥那一戰,不知又有多少白骨埋屍塞外。現在戰爭終於結束,那些人是在思念她們出征未歸的丈夫。


    這歌聲一遍一遍的重複,到了後麵,已隱隱有哭聲傳出。張綺聽著聽著,也不由跟著輕哼起來。


    就在張綺輕輕哼唱時,突兀的,外麵傳來一個粗嘎的笑聲,“這是誰家小娘子?聲音恁地又嬌又糯?定定是難得的美人兒了。”笑聲中,一陣馬車滾動聲靠近來。緊接著,馬車車簾一掀而開,一個肥胖的中年人伸頭看來。


    這般坐在馬車中,張綺也罷,蘭陵王也罷,都沒有戴上紗帽。


    因此,那胖子一睜眼,便對上兩張絕世容顏,他頓時一呆,不知不覺中大張的嘴,口水流了寸長!流口水的不止是這個胖子,在這個胖子的身後不遠處,一個紅光滿麵,做陳人打扮的小個子中年人,正勾著一個美貌少年,搖搖晃晃地走出酒,他陡然抬頭,在驚鴻一眼間看到了蘭陵王,當下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卻隻有這麽一下,那車簾便又被風刮下。


    就在那胖子口水長流,直得癡傻了去時,隻聽得空氣中一陣寒風刮過,再然後,一柄寒森森的劍鋒,抵住了那胖子的咽喉!


    要害被製,那中年胖子一驚,他連忙移開視線,結結巴巴地說道:“某錯了,某錯了……”一邊說,他一邊小心地縮回了頭。


    看到他老實離開,蘭陵王哼了一聲,收劍還鞘。


    轉眼便把這一幕遺忘了的兩人,沒有注意到籌擁著四個護衛的馬車,還停留在原地。那中年胖子此時已是一臉陰沉。他揮了揮手,在一個護衛靠近後,低聲說道:“跟上去,看看他們落腳在哪裏!”


    “是。”


    “他阿爺的,在荊州這塊地上,什麽時候出現了這等絕色?”


    當天晚上,那中年胖子便得到了消息,這消息十分詳細,對方是什麽時候進入荊州的,落腳在哪,共有多少人,操著什麽口音,那是一清二楚。


    當然,這等從那些外地人購置的奴婢口中,親口流出來的消息,自然最是準確不過了。


    皺著眉,那中年胖子轉來轉去,嘀咕道:“五百個軍卒?齊地口音?那夫婦還如此美貌?”想了想後,他決定慎重對待,當下急急寫了一封信,交給管事,命令道:“把這個速速送到荊州刺史梁顯手中。”


    “是。”


    那管事一走,胖子摸著下巴嘖嘖說道:“是他們吧?這夫婦兩人都是絕色,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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