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 一個老嬤嬤進來, 她是秦老夫人身邊最為親近的嬤嬤。


    走到明顯臉色有些蒼白愣怔的秦老夫人邊上擔心道。


    “夫人,剛剛少爺讓老奴同您帶一句話。”


    半晌, 秦老夫人應聲。


    “……什麽話?”


    老嬤嬤道。


    “郡王說,他會如您所願,隻是這是最後一次。”


    “如我所願,她都不知我心裏……”


    秦老夫人本是臉帶幾分倉皇地說著,卻忽然間想到了什麽, 一下子沒了聲音,顫了顫指尖, 滿目震驚。


    好一會才抖著嗓子道。


    “難道……”


    但難道什麽,秦老夫人終是沒說出口。


    ***


    六月的京師已是夏日之季, 但今年的夏, 似乎又同往年不太一樣。


    沒有那麽快暖和起來,早些時日, 走在街上,還有不少人穿著春裳。


    便是昨日, 宣采薇還對著新趕製的夏衣愁眉不展, 不知何時才能穿上。


    自打那日知曉所有後,秦隱還曾擔心宣采薇會難受憋悶許久, 但宣采薇隻是把自己關起來了一晚上, 第二日後,便開始照著以前過日子。


    若不是秦隱看出宣采薇容色並未有勉強,恐怕得同她好生徹夜秉燭夜談一番。


    宣采薇自從好好過日子後, 倒是一掃往日陰霾,沒事便同承啟先生下下棋,同他商討啟世之路的行徑。


    閑暇時,也開始像往常一般,做做衣裳,吃吃美食,聽聽曲兒,過得好不愜意。


    就是秦隱見得少,讓她有些不開心。


    也不知秦隱在忙些什麽,兩人眼下都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還見得如此之少。


    今日難得起早,宣采薇剛準備穿鞋下地,香梔又趕緊給宣采薇房裏點上暖爐。


    香梔也是上回之後,便出現在了承啟先生的京郊別院,說什麽也要留下來照顧宣采薇。


    眼下,宣采薇身邊除了香梔和香素,再無旁的丫鬟。


    雖然丫鬟少了些,但日子似乎跟在鎮國公府差不多。


    可隻有宣采薇自己明白,是有差距的。


    但人總是要向前看的,上天已經贈予她許多,她如果還不知足,又如何能守住眼前的幸福呢。


    所以,宣采薇決定放下對過去的執著,珍惜現在擁有的幸福,活在當下。


    宣采薇看著著急點暖爐的香梔,以為香梔還活在以前,笑了笑道。


    “香梔,我現在的身體已經好了不少了,屋內也不需要這麽暖和。”


    哪知香梔卻搖搖頭道。


    “小姐,你這剛醒,還不知道今個這天可怪了。”


    “最近這幾日,哪天的天不怪?”宣采薇以為又是天氣沒有熱的事。


    香梔卻瞪大了眼,盛滿了驚訝。


    “小姐,你是不知道,今個兒可跟往常還不同,比往常還詭異。”


    “怎麽了?”宣采薇身上披了件外衣問道。


    香梔湊近,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


    “小姐,外頭下雪了?”


    果然,宣采薇聽完都怔住了,下意識脫口道。


    “這個時節?”


    宣采薇話音一落,起身準備打開窗戶看看,香梔趕忙把先前準備好的袖爐塞到宣采薇手裏,然後才答道。


    “對啊,眼下可是六月,這天兒不轉熱不說,今日更是一反常態的下雪。”


    “戲本子裏可說了,這六月飛雪,是有冤情啊。”


    “不過,也沒聽聞最近有什麽奇怪的案情就是了。”


    香梔說著話,宣采薇這邊已然推開了窗戶。


    窗外果然如香梔所言,飄起了細碎的雪花。


    雖然不大,但在該是夏日的六月,卻怎麽看怎麽透出幾分詭異。


    宣采薇下意識打了個寒顫,眉間微微擰了擰。


    香梔見狀,趕忙幫宣采薇帶上窗戶,就怕自家小姐著涼凍著了。


    宣采薇眉目一沉,不知怎地,她忽然想到秦隱。


    宣采薇問道。


    “香梔,郡王今日可要來?”


    香梔回:“未曾聽香素說。”


    雖然香梔已經知道香素的底細,但還是習慣叫她香素。


    不過,香梔又很快說了。


    “小姐,方才梁主帶來了話,今日邀約您到遠山莊園一敘。”


    遠山莊園是京師裏一處有名的江南皇家別院,專門宴請外來使臣賓客。


    司空淮是梁國的王,為顯禮遇,皇帝把整個遠山莊園都騰空,讓司空淮一行人等住下。


    這些時日,司空淮也不是第一次來尋宣采薇。


    宣采薇雖同他剛見麵,但畢竟血脈親情聯係,再加上司空淮也是受害者,兩人互相都在向對方試探,想著怎麽維係好這段來之不易的親情。


    宣采薇點點頭,剛準備更衣應下前往赴約。


    香梔臉上卻帶了幾分遲疑道。


    “隻是小姐…梁主也邀請了鎮國公。”


    聞言,宣采薇神情微頓。


    ***


    遠山莊園。


    一輛馬車緩緩行進,車軲轆上帶著些泥土,顯然這馬車是從城外來的。


    看著馬車內下來的人,看守大門的下人,臉色立馬帶上了幾分重視和謹慎,迎了上去道。


    “公主裏麵請。”


    誰料,宣采薇腳步一頓,微微皺了皺眉,輕輕道。


    “不是公主。”


    下人是梁國皇宮的侍衛,聞言有片刻地愣怔,但也知道,自己這話許是招了宣采薇的不喜,可宣采薇確實是他們梁主的女兒,如果不稱呼公主又該稱呼什麽。


    下人愣了一會,不知宣采薇是否同梁主鬧了什麽別扭,但也應了下來,沒再說稱呼的事,帶著宣采薇往裏走了去。


    下人的神情,宣采薇自然看在眼裏。


    她倒不是說對公主這個身份有什麽抵觸,而是她現在還在適應著去接受司空淮是她父親這件事。


    這其中,宣采薇的思慮,主要同另外一人有關。


    此人便是鎮國公。


    當一切真相揭開之後,宣采薇才知道自己誤會了鎮國公,而且,自己根本沒有這般肆意傷害鎮國公的資格。


    鎮國公卻一如既往地對她好,無論以前被她冷漠對待之時,抑或是如今她已經不再是她女兒之時。


    宣采薇知道,先前京師裏的流言,不隻有秦隱在壓著擴散,鎮國公也在壓著擴散。


    而且鎮國公不是一次兩次去承啟先生那裏尋找宣采薇,他想接宣采薇回去,想說他不管宣采薇是不是她親生女兒,但他一直都把宣采薇當親生女兒對待。


    這些話,宣采薇在鎮國公說出來之前,製止住了他。


    即便鎮國公能給她無私的父愛,但宣采薇卻沒辦法理所當然地去接受。


    想起過往對鎮國公的冷淡和疏離,宣采薇十分愧疚。


    這份愧疚,讓宣采薇想保留鎮國公父親的身份,即便隻是一個過往的名號。


    但如果她接受了司空淮成為她的新父親,鎮國公心裏會否有失望難過,以及不知該以何身份自處?


    宣采薇今日來赴約,便是帶著這份複雜的心情。


    隻是令宣采薇沒想到的是,等她來的時候,鎮國公早就先到了,而且,同司空淮相談甚歡?


    司空淮先看到宣采薇,笑了笑,同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司空淮和鎮國公眼下在一個湖邊垂釣,中間放了一個矮椅,顯然是專門為宣采薇準備的。


    宣采薇徑直朝著矮椅而去,然後餘光左右互相瞄了下。


    心情稍稍輕鬆,不論司空淮還是鎮國公,表情都還算愉悅。


    至少,表麵上來看,二人是和平的。


    宣采薇正想著,耳邊倒是聽到鎮國公的聲音。


    “采薇,切莫想多,我同梁主不會生隙。”


    “而且,該是你的便是你的,你也勿要考慮旁人,你父…我雖然不再是你的父親,但亦是希望你能得到幸福的長輩。”


    鎮國公的聲音隻有對著宣采薇的時候,才會沒有那麽威嚴,鎮國公性子直,也不喜歡拐彎抹角,所以也就直接同宣采薇說開了。


    聞言,宣采薇下意識轉過頭去看鎮國公,眉眼微微顫動。


    她張口想說點什麽,卻卡在了第一句回應上。


    眼下,她卻不知該如何稱呼鎮國公才好。


    司空淮似乎也看出了宣采薇的踟躕,他眸間本是有些猶豫,到了此刻,卻是堅定了下來,出聲道。


    “采薇,鎮國公這麽多年,對你有養育之恩,我亦是心中感念,如若可行,我希望你能認鎮國公當義父。”


    這話一出,宣采薇臉上愕然,鎮國公釣魚的魚竿也抖了抖。


    許是未曾想到,司空淮早已為宣采薇做好了打算,且是這般大度。


    宣采薇回神,眼裏頓時劃過欣喜和感動。


    她看了一眼,同樣有些不可置信卻閃過激動的鎮國公,又看了一眼眉目帶笑,溫溫和和的司空淮。


    宣采薇彎了彎眼角,露出了這些時日最為明媚的一個笑容。


    衝著鎮國公道。


    “見過義父。”


    衝著司空淮則道。


    “謝謝父親。”


    鎮國公自然更是眉開眼笑,司空淮則是先有愣怔,其後有些呆愣地點了點頭,眸子閃了閃,有著明顯的動容。


    ***


    不過,今日三人相聚,並不隻是為了三人的關係破冰。


    司空淮主要是為了同鎮國公和宣采薇說另外一件事。


    而這件事說完,兩人的表情又是變了一變。


    鎮國公驚詫道。


    “你說宣靜姝是秋語芙的女兒,還是秋語芙同司空朝的女兒?!”


    前一句宣采薇是知道的,她穿成多福小貓咪的時候,親耳聽到宣靜姝承認的。


    後來聽到母親過往後,才知宣靜姝的恨意,隻是這段時日的宣采薇自顧不暇,這件事她忘記同鎮國公說。


    而後一句透露的信息,宣采薇也不知道。


    事實上,這件事司空朝本人也不知道,不然也不會這般嫉恨鎮國公。


    鎮國公認識秋語芙之時,她便已然懷有身孕,而這孩子便是司空朝的,但那時的司空朝雖是真心愛慕秋語芙,卻未曾向他透露真實身份,而是為了皇位,決定先回到梁國國都穩定時局,之後再來接秋語芙。


    可到了訂好的時日,秋語芙卻沒等到司空朝,自己又懷有身孕,肚子一天天顯懷,若是被發現,她早晚要浸豬籠。


    這個時候,鎮國公出現了,並救了她。


    然而終於平穩一切,準備來接秋語芙的司空朝,卻得到她成為鎮國公小妾的消息。


    司空朝先是氣急,當下就想把秋語芙搶回來,可誰知在路上卻聽聞秋語芙難產死了的消息。


    司空朝恨意上頭,急紅了眼,差點提刀去把鎮國公和林思蘊砍了。


    但又忽然知道宣靜姝是秋語芙留下的唯一血脈,雖然他以為另外一半是有鎮國公的血。


    可這個孩子也讓司空朝徹底冷靜了下來,之後便有了長達十餘年的蠶食鎮國公府和痛擊林思蘊的計劃。


    而對於宣靜姝,司空朝的感情尤為複雜,又是關愛又是充滿恨意。


    即便對她好,也不免多添加利用。


    直至從司空淮嘴裏聽到,宣靜姝竟是自己的親女,秋語芙當年沒有背叛過他,而且秋語芙在最後死之前,心心念念的也是他,唯一想見的人更是他。


    即使帝位被奪,即使不日便要被問斬,司空朝也沒掉過一滴眼淚,隻是帶有成王敗寇的唏噓。


    但在那一刻,已然身處梁國監獄的司空朝,哭了。


    發了瘋一樣的哭了,像是在宣泄某種情緒。


    這件事是秦隱調查出來的,而說出這件事的人,卻是宣靜姝身邊的楊嬤嬤說的。


    如若宣采薇得知,定然明白前因後果,當時宣采薇穿成貓貓的時候,可是聽到宣靜姝叫楊嬤嬤外婆,且楊嬤嬤雖然是照顧宣靜姝的,卻是個心地良善之人,此人也是司空朝之後安排在宣靜姝身邊照顧她的。


    確實是宣靜姝名義上的外婆,她是秋語芙當年的養母,所以,她知道秋語芙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


    一開始沒說,隻是因為楊嬤嬤覺得司空朝此人心思狡詐不如鎮國公來的好,不如讓宣靜姝在鎮國公府平平安安,順遂一生更好。


    司空淮大致把前因後果說了一下。


    果然,鎮國公麵色愣怔,似不知該說些什麽。


    宣靜姝如果真是秋語芙的孩子,秋語芙又是因為林思蘊喪命,而他則是間接釀成這場悲劇的凶手。


    但宣靜姝隨著二皇子入獄,當年她想找人輪.jian的事,以及肚子裏懷的是孽種的事,很快就招了出來,同謀人白榆兒亦然下獄,當然不乏秦隱在其中的推波助瀾。


    也是因此,鎮國公氣得一次都沒去看過她。


    但現在,情況卻是這般,鎮國公斟酌了下,同宣采薇道。


    “采薇,你想如何做?”


    “我聽你的。”


    若是采薇不願管宣靜姝,那他即使被愧疚折磨一輩子也不會救宣靜姝。


    隻能去原配和秋語芙墳前,負荊請罪九九八十一日。


    宣采薇腦海裏則浮現起林思蘊同她說的“對不起”三字。


    她眼神微凝,心裏幽幽歎了口氣道。


    “留宣靜姝一條性命吧。”


    她母親犯下過錯的開始,便由她來結束吧。


    方才司空淮未說,司空朝和楊嬤嬤同樣是這個請願,但他也是觀測宣采薇的主意,宣采薇若是真想殺宣靜姝,他也就依著她便是。


    楊嬤嬤是以秘密來交換,同樣司空朝也是以秘密來交換。


    司空淮想了想,同鎮國公和宣采薇道。


    “聽聞鎮國公把秋語芙葬在了當年你遇到她的村子?”


    鎮國公點點頭。


    司空淮道。


    “她隨身之物也一並葬下了?”


    鎮國公再次點點頭。


    司空淮想了想道。


    “看來,我們要去她當年的村子看一看了。”


    鎮國公和宣采薇不明真相,疑惑道。


    “怎麽了?”


    司空淮看了一眼鎮國公,見他眉目直爽,又確實是了解過鎮國公為人的,他想了想,然後打發掉周遭下人。


    才同二人道。


    “當年,司空朝給了秋語芙一個藏寶圖。”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不是宣靜姝的最終結局,大家不慌張~


    本來是想一章放的,但我今天來姨媽了~痛到懷疑人生碼不動了~先放一點點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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