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一直下


    洗頭房裏的卡拉ok一直持續到傍晚,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宋雙的手機響個不停,是媽媽打來的電話,催她回家吃飯。


    劉漢東送宋雙回家,順便將淩子傑一起捎帶,雨後的街道上積水很深,劉漢東開的很慢,一路上見到不少拋錨的汽車,低窪處盡成澤國,隧道成了河流,公共汽車頂上站滿了被困的旅客。


    雨水敲打著車窗,宋雙一直望著外麵,沒和淩子傑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劉漢東先將淩子傑送到青年旅社,送宋雙到公安廳家屬區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宋雙道聲謝,進了大院。


    宋雙的媽媽林虹是江北師範學院的老師,每個周末到近江來看望丈夫和女兒,此時她已經做好了滿桌飯菜,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52寸液晶電視正在播放近江新聞:今天,近江市遭遇曆史上百年難遇的特大暴雨,市氣象台發布橙色預警,市委書記曹斌,市長金沐塵,分別探望並慰問了堅守在工作第一線的市政工人和交通警察……


    門開了,女兒走了進來,林虹說:“雙雙,下大雨的時候你在哪兒,可擔心死媽媽了。”


    “沒事,我在朋友那兒唱歌呢。”宋雙坐到了餐桌前拿起筷子,夾了兩口菜吃,“媽媽做的菜就是好吃。”


    “別急,等你爸爸來了一起吃。”林虹道。


    宋雙又夾了兩筷子才放下,說:“媽,我想學開車。”


    “行啊,讓你爸安排,大學生應該掌握一技之長。”林虹很讚成。


    “那您批準了哦,先讚助學費吧,我的零花錢用光了。”宋雙伸出手來。


    林虹拍了一下女兒的手掌:“媽媽沒錢,找你爸去。”


    宋雙說:“學費你出,買車的錢爸爸出,我都算好了。”


    林虹驚訝道:“你還是學生,開車上學影響不好的。”


    宋雙不在乎道:“打車這麽難,還是自己開車方便,再說我們同學好多都有車。”


    林虹心疼女兒,立刻妥協:“媽媽同意,可你爸爸這一關可不好過,你打算買什麽價位的車?”


    宋雙說:“芃芃那樣的……”


    林虹皺起眉頭,那可是二十萬以上的好車,宋劍鋒律己甚嚴,絕不會讓女兒開這種好車的。


    “是絕對不要的,我隻有一個要求,手動擋。”宋雙話鋒一轉,笑嘻嘻道。


    “噓,看電視。”林虹拿起遙控器調大了電視機音量,記者穿著雨衣在進行現場直播,說有一名十一歲的兒童落入下水道失蹤,相關部門正在緊急營救中。


    “造孽啊。”林虹歎息道。


    一直等到八點半,宋劍鋒還沒下班,想必是下基層視察去了,這場特大暴雨給近江市帶來重大災害,今夜注定很多人無眠。


    ……


    馬淩今天累的夠嗆,她駕駛的520公交車沒按正常線路走,為了避開隧道繞了個彎子,路上又搭救了一些被水圍困的人,下班的時候已經是夜裏九點,拖著疲憊的步伐進了家門,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不想動了。


    王玉蘭將飯菜端過來,笑眯眯道:“乖女兒,上回給你說的事兒考慮的怎麽樣了?”


    “什麽事?”馬淩一臉茫然。


    “就是交通局副局長的司機,小夥子人不錯,人雖然矮點但是長得很精神,家裏條件也可以,有房有車,最主要是前途遠大,三十五歲之前肯定能上正科級。”王玉蘭湊到女兒跟前,眉飛色舞。


    馬淩覺得很煩,她正色道:“媽,我已經找好了,你就不要費心了。”


    王玉蘭眼睛瞪得銅鈴大:“找好了?哪個單位的?什麽條件?”


    “江北人,特警,個頭蠻高,一米八。”


    “沒聽你說過啊,啥時候認識的,談了多久了,是不是大學畢業,家裏有房子麽?”王玉蘭很感興趣,連珠炮一般問道。


    正好馬國慶下班回來,提著濕淋淋的雨衣進門,王玉蘭嚷道:“老馬,閨女談了個當特警的男朋友你知道麽?”


    “是劉漢東吧,且不說他還沒穿上警服,就是穿上這身衣服,我也不同意,家裏又一個幹警察的就夠了。”馬國慶冷冷道,將雨衣丟進衛生間,走進廚房盛飯。


    王玉蘭轉念一想:“對啊,警察太辛苦了,整天不著家,淩兒你再考慮考慮吧,媽覺得還是交通局那個小夥子合適。”


    “吃飽了。”馬淩將空碗一放,進了自己房間。


    ……


    第二天,雨終於停了,經過市政工程人員的努力,各處積水基本被排空,馬路上到處都是進水的汽車,黃花小區內的市民廣場上依然殘留著汙泥的痕跡,紅歌團的中老年們就迫不及待的打開音響,以革命歌曲迎接新的一天。


    那邊歌聲陣陣,隔著一條馬路的農業銀行門前排起了長龍,盡是些退休老頭老太太,他們有大把的時間,每天早早起來不是擠公交車去免費公園鍛煉,就是去超市大賣場買特價雞蛋,或者拿著小馬紮到銀行領取退休工資,雖然要排半天的隊,但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社交與休閑活動。


    王玉蘭就排在隊伍當中,和同事吳大姐聊得正歡。


    “小王,你家馬淩找好對象了麽?”吳大姐很喜歡做媒,以前在單位是婦聯主任。


    “差不多了,有幾個候選目標,我正在替她把關。”王玉蘭很驕傲,她生了個漂亮的女兒,這就是資本。


    “哎,我聽單位裏老李說,你閨女談了一個開黑車的哦。”吳大姐神神秘秘道。


    “不會吧。”王玉蘭愣了。


    “真的,上回還把卞旭強給揍了一頓,現在的年輕人啊,動不動就打人,真沒素質,尤其這些開黑車的,聽說都是江北鄉下來的,可粗野了。”吳大姐侃侃而談,注意王玉蘭的臉色已經變了,幹咳一聲改了話題。


    “小王,現在利率這麽低,得想辦法投資才行,股市半死不活,房子買不起,銀行的理財項目也都不靠譜,我認識一個朋友,把錢放在他那裏,利息比銀行高多了……”


    “哦,可靠麽?”王玉蘭又來了興趣。


    “切,不可靠的我能介紹給你,咱姊妹是多少年的關係了,一般人我還不告訴他呢,這家公司是很正規的投資公司,老板家裏奔馳寶馬好幾輛,財力絕對雄厚。”


    王玉蘭動了心:“我手頭倒是有十來萬準備給女兒當嫁妝的,就怕人家嫌少。”


    “不算少了,我也不過投了二十萬進去,回頭我幫你問問。”吳大姐很熱心。


    廣場上的歌聲終於停歇,紅歌團的成員們收拾東西各自回家,火聯合走到報攤前買了一份環球時報,一份參考消息,這兩種報紙是他的精神食糧,少買一天的渾身不舒坦。


    拎著報紙往家走,路上接了個電話,是劉漢東打來的,向他表示感謝,說昨天看的房子已經定下來了,租客願意先租兩年。


    “客氣啥,都是自己人。”火聯合很高興,一隊十三號的房主是村裏的鄰居,這處房子原來是老夫妻在住,後來家裏出點事就搬走了,房子空了好多年,陸續有些租客,但都反應這房子不幹淨,一來二去就更沒人住了,如今能五百塊一個月租出去,也算大功一件。


    火聯合早就在單位辦了內退,每月退休工資兩千多塊錢,家裏房子出租能有不少收入,一雙兒女都長大了不用操心,小日子過的優哉遊哉,除了參加紅歌團,就是提著鳥籠子到處轉悠,打牌下棋和一幫退休老頭胡侃天下大事。


    昨天一場特大暴雨,火家的房子多處漏雨,火聯合找了街上專修房頂漏水的安徽人,給自家四樓房頂上刷瀝青,瓦片下麵墊上一層油氈,他家的房子是年年修,年年漏,火聯合不想在這方麵多花錢,反正早晚這兒是要拆遷的。


    今天是星期一,宋雙有課不能來,小動物保護協會的工作人員來和房東簽了合同,交了半年的租金三千塊錢,陸陸續續會有流浪貓狗進駐,火聯合做中介是義務的,就圖個心裏高興,屋頂上安徽工人幹著活,他坐在樓下看環球時報,看著看著就義憤填膺起來:“這些東南亞小國實在欺人太甚,當咱國家的航空母艦是吃素的麽?”


    正好朱小強拎著剛買的方便麵和營養快線進來,忍不住插嘴道:“咱國家的航母形成戰鬥力還得至少五年,現在隻能忍,畢竟c字形包圍圈是沒那麽容易突破的。”


    火聯合平時總是和一幫沒文化的退休老頭聊天,找不到旗鼓相當的聊友正鬱悶呢,忽聽朱小強發表如此內行的見解,大有子期遇伯牙之感,便道:“隻要台灣解放,c字形包圍圈就破了,咱們的海軍就能毫無阻礙的進入太平洋了,不過國家的對外政策實在是太軟了,簡直憋死人。”


    朱小強冷笑道:“小白兔腹黑,你不懂的。”


    火聯合一頭霧水:“什麽小白兔,什麽腹黑?”


    朱小強顯然不屑於和火聯合這種大叔級的初級軍事愛好者聊天,拎著東西上二樓去了。


    四樓出租屋內,劉漢東還在睡覺,屋裏到處漏雨,找了四個盆接水都不夠,搞得他直到後半夜雨小了才睡著,早上六點鍾定好的手機鬧鈴傳出起床號的聲音,根本吵不醒他,安徽工人在屋頂上大動幹戈,撲簌簌往下掉灰,弄他個灰頭土臉,才從**爬起來。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劉漢東抓起手機:“喂,誰?”


    “我王星,你當心點,古長軍很可能沒死!”王星的聲音很急促焦灼,說完就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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