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賭命運


    緊跟著宋欣欣又說道:“其實你這樣做還有其他原因。”


    沈弘毅無言以對,這個女人簡直聰明到可怕,自己的心思無所遁形,不過這不正是自己喜歡她的原因麽。


    “主要還是為了你。”沈弘毅看著宋欣欣的眼睛說道。


    宋欣欣笑了:“我相信,我也預感到你的抉擇是正確的。”


    “但願吧。”沈弘毅也笑了,他明白宋欣欣的意思。


    兩人如同打啞謎般進行了一番對話,旁人根本不明白其中玄機,在押犯人會客時間有限,沈弘毅又談了一些其他方麵的話題,安慰宋欣欣安心服刑,等待高院重審。


    隔了兩日,沈弘毅終於毅黯然離開了近江市公安局,走的時候,上百名幹警自發送行,場麵非常感人。


    張俊濤時代開始了,張局長召開全局科級以上幹部大會,長篇累牘的發表講話,他是筆杆子出身,最擅長寫八股官樣文章,雖然現在也有秘書幫著寫稿子了,但是字字句句都是他親自修改過的。


    公安禮堂內座無虛席,因為警察工作的特殊性,很多科級幹部在外執行任務不能參會,為了把會場填滿,局辦還將警官學院的學警調了一個大隊過來。


    張局長拿著稿子照本宣科,用一口帶濃重鄉音的普通話念著:


    “一是求真務實,做好調研工作,二是提高質量,做好信息工作,三是緊跟進度,做好督察工作……十五,積極穩妥,做好信訪工作……”


    不知不覺兩個小時過去了,在座警官們無不如坐針氈,有些大膽的已經睡著了,嘴角掛著晶亮的涎水。


    張俊濤絲毫不見疲倦,甚至沒喝一口水,沒上一次廁所,他繼續以毫無感情基調類似催眠曲的聲音念著:“理思路,定製度,不斷提高戶籍工作服務新水平,抓業務,重實效,努力開創刑偵工作新局麵,抓學習,重廉潔,促進幹部隊伍素質新提高……”


    會議一直開到中午,終於散場,幹警們一邊離場一邊交頭接耳,提到新局長都搖頭,水平太遜,連給沈弘毅提鞋都不配,這倒沒冤枉張俊濤,他隻是師範專升本外加黨校的研究生學曆,沈弘毅可是正經公安大學本科碩士連讀,在香港警務處和紐約警察局交流工作過,能說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演講從來都是脫稿,風趣幽默引經據典,兩人差距,天淵之別。


    中午,公安局食堂,新來的張局長親自前來打飯,他穿一套嶄新的警服,警徽閃耀,大衣筆挺,長長的褲管下是高達八厘米的內增高皮鞋,即便這樣張局也隻有一米七二的海拔,他拿著不鏽鋼餐盤,笑容可掬的和大家一起打飯,在食堂窗口還和大師傅握手,發表重要指示,讓食堂工作人員真抓實幹,在為廣大幹警做好後勤工作上再上新台階。


    局長打好了飯,坐到了幾名警校學員旁邊,慈祥的問寒問暖,問他們適應工作強度麽,對領導有什麽意見和看法,大家邊吃邊交流,張局長還親切的給學員夾菜。


    當晚,近江晚報就出現了張局長深入基層,與學警共同進餐的照片新聞。


    公安局上下都瞧不上這位城管出身的新局長,張俊濤心裏自然也有數,論當警察,他不行,但是論當局長,他可毫不遜色,就任之後就不斷從城管局調人過來,秘書、司機、裝財處、政治部、警令部,都安插了自己的人馬,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張俊濤的計劃是用三年時間把重要崗位都換上自己人,這樣才方便開展工作,為廣大市民服務。


    張俊濤很注意形象,他從來不穿便裝,一直以警服示人,因為個子矮,溜肩膀,所以每件製服都加了特製的墊肩,內增高皮鞋更是找北京的鞋匠專門做的,據說這家鞋店還承擔了為朝鮮領導人定做內增高的外交任務哩。


    新局長精力旺盛,以身作則,不坐專車,堅持坐公交上班,有時候晚上就睡在辦公室裏,他甚至沒有使用局裏按標準給他配置的帶臥室和洗手間的大辦公室,而是選了個九平米的小房間,在屋裏支著行軍床,累了就眯一會,艱苦樸素的作風令廣大公安幹警深受觸動。


    張局親自製定了各種考核標準,淘汰製度、輪崗辦法,給廣大幹警勒上了緊箍咒,每天忙得腳不沾地,眼皮打架,回家還要寫各種報告,各種自我評價。


    在社會治安方麵,張俊濤也有新的創舉,他實行了五百米、五分鍾模式,在市區範圍,五百米內必見巡警,全市包括郊縣,接警五分鍾內必須到場,不到就扣分罰款,扣分到一定數額,下崗!


    市局警力一直不足,張局長這麽搞法,把內勤全都派上街頭也不夠用,不過他有辦法,把城管警察整合進來,充實到一線巡邏警力,真正做到了城管警察化,而這是沈弘毅當了五年局長一直沒能做好的。


    每隔一兩天,張俊濤都會去市委找劉書記匯報思想,領取指示,緊緊團結在以劉書記為核心的市領導周圍。


    張俊濤幹的紅紅火火,風生水起,宣傳部門全力以赴的進行報道,一時間風頭強勁,紅的發紫,吃水不忘打井人,張局對劉書記的指示言聽計從,百分之一百二的執行到底。劉飛說要加強警衛工作,他就調了二十名特警隊員充實進來,狙擊槍自動步槍俱全,把市委大樓武裝的鐵桶一般;劉飛說要掃黃打非,他集中了五百餘名警力,掃蕩全市的夜總會、ktv,抓了上千人;劉飛說要加強緝槍治爆,他派出防暴警察連夜橫掃近江的小商品批發市場,繳獲五千多支殺傷力巨大的塑料槍械,6mm子彈幾十萬發。


    公安局是級別最高的單位,管理著幾千名警察、武警、協警、治安員,掌握著除了軍隊外最強大的國家暴力機器,每年經費數以億計,而司法局隻是一個小局,可憐巴巴的一座樓,幾個副局長共用一輛公務車,手底下十幾個人七八條槍,沈弘毅的失落可想而知。


    司法局大樓,沈弘毅在會客室與徐功鐵和胡朋兩位老部下閑聊,他們倆都是沈局長從平川帶來的鐵杆,目前收到了新任局長的嚴重打壓,滿腹牢騷抱怨,好不容易找到老領導,自然一吐心聲。


    沈弘毅耐心聽他們倆講完,給二人茶杯裏續水,平靜地說:“你們要挺住,曙光就在前麵。”


    徐功鐵道:“沈局,您是不是有什麽事兒瞞著我們?”


    胡朋也說:“沈局,要忍多久?要是三年五載的話我也忍不了。”


    沈弘毅說:“不需要太久,你們做好本職工作就行,在低調的同時也要保持警惕性,不要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徐功鐵說:“我他媽想不低調都不行了,快給我架空了,下一步就是去管工會了,不過沈局這話提神,黎明就要降臨了。”


    胡朋也拽了一句:“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麽?”


    沈弘毅說:“涉及保密條例,有些事情我不能明說,總之一個字,忍。”


    徐功鐵和胡朋都知道沈弘毅和北京有聯係,知道一些他們完全接觸不到的機密,這番話讓兩人重燃鬥誌,信心滿滿。


    臨別前,沈弘毅說:“老徐,咱們的那個特情,劉漢東,你還保持著聯係麽?”


    徐功鐵說:“人家早就不是咱們的人麽,手機號也停機很久了,不過我有辦法聯絡到他。”


    沈弘毅點點頭:“嗯,建立起聯係渠道,並且保證渠道的通暢。”


    “明白。”徐功鐵應道,他隱隱猜到了一些東西。


    送走了兩位老部下,沈弘毅陷入了沉思,其實他在倒向劉飛之後,就和宋劍鋒減少了聯係,不過根據這段時間的高層博弈情況,尤其從前段時間中央調動武警機動師剿滅商家和劉飛莫名其妙的失聯事件來看,高層鬥爭已經趨於白熱化,達到刺刀見紅的地步了,劉飛集團的前景如何,他並不樂觀,所以他才在抓捕王海的事情上故意觸怒劉飛,以退為進,撇清關係,等待時機,選擇站隊。


    這一步棋,走的相當之險,命運完全掌握在別人手中,搞不好政治前途就此結束,但是如果不這樣走的話,不但政治生命終結,鋃鐺入獄也是極有可能的,局裏普通幹警都為他抱屈,鐵杆們也不清楚他的意圖,還以為衝冠一怒為紅顏,隻有真正的紅顏知己宋欣欣明白他的苦衷。


    這一把,賭的是我的命運前途,沈弘毅長籲一口氣,當年老領導宋劍鋒在江北公安局長位置上,也曾遭遇左遷,被貶司法局,但是不久之後就重新執掌公安局,並且順風順水,一路扶搖直上,起起落落對於命運的弄潮兒是常態,四平八穩隻適合米蟲和庸官。


    沈弘毅還想到了劉漢東,這個神奇的家夥屢次在無意中幫助了自己,堪稱命中福星,這次怕是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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