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禽獸至


    徐苒回來睡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剛開了院門,便見送食盒的狗兒等在外頭,見了她道:“程管事讓小的來知會大姐兒,前頭忙亂著要出殯,這幾日恐顧不得大姐兒這邊,特吩咐小的過來幫著大姐兒挑水劈柴做些粗活計。”


    徐苒心裏暗笑,估摸昨兒晚上把那廝指使的狠了,這才使喚了個小廝來幫忙,昨兒這狗兒送食盒來,她倒沒底細打量,今兒一瞧,倒是挺壯實實的個小子,年紀大約十三四,四肢粗壯,小臉黑裏透光,想來是個常年幹粗活的,便問他:“原先在哪裏?”


    那狗兒雖老實,卻事前得了旺兒的囑咐嚇唬,言道,他若露了爺的根地兒出來,便把他一頓板子打出去,這會兒聽得徐大姐兒問他,目光閃了閃,磕磕巴巴的道:“原先隻在外頭柴房裏挑水劈柴,或支應著各處跑跑腿兒。”


    這話原也不差,徐苒見他目光閃爍,有些嚇嘰嘰的模樣兒,便知定是前頭得了囑咐,不敢跟自己吐露底細,不過徐苒自有法兒探聽,便笑道:“既如此,多謝程總管照拂,你先進來吧,可吃了早上飯不曾?”


    狗兒點點頭,這才想起,手邊上還有個食盒,忙提了進去遞給她,徐苒接過去,也不放到屋裏,仍坐在院子裏的葡萄架下,拿出來瞧了瞧,見今兒倒更全和,飯菜,湯食,點心一一齊備,心裏愈發疑惑,卻不動聲色。


    吃了早飯,仍把食盒放到陰涼處擱著,狗兒已經來來回回挑了幾趟水,灶上院中的水缸都已挑滿,一張黑黢黢的臉上滿是汗水,徐苒有些過意不去,去屋裏提了自己昨兒燒的涼開水出來,尋了個空碗給他倒了一碗,遞給他,狗兒卻搖搖頭,拿著缸裏的水瓢,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便去劈柴。


    說起來這柴房裏給各處灶上的柴火,都該是事先劈好的,隻顧廉死後,這院子裏就一個徐大姐兒跟李婆子,又不得爺待見,下頭那些人誰還拿著當回事兒,隔三差五短東少西的,如今天暖了還好,到了寒冬臘月,有時一月都不送幾根柴來,還得李婆子舍了老臉自己去要,縱這麽著,也不知吃了多少難聽的話去,便是送來也故意為難,送的都是整顆木頭,讓他們自己劈來使喚。


    徐大姐兒在這兒過的日子可想而知,偏她性子木訥,不討喜,顧廉活著的時候都不得意,這人死了,就更別提了,是個人人都能欺負的可憐人,隻既她都熬了這許久,怎巴巴的這時候才上吊,若是想不開,早在那什麽顧廉死的時候就該上吊了,這是徐苒想了幾日都想不通的事兒,橫豎如今她得了這身體,就不能在跟前頭的徐大姐兒一樣過日子,況且,如今還有個色鬼管事可以依靠,隻不過,這管事的身份著實可疑了些。


    日頭上來,灶房了悶熱不堪,徐大姐兒便讓狗兒把柴挪到院子裏來劈,她就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墩上,一邊兒做針線一邊兒想著尋機會跟他說幾句閑話,探聽消息。


    說話說到做針線,徐苒的水平也就停留在十字繡的階段,不過也足足夠用,橫豎也不做多難的活兒,其實他就是想自己縫兩雙襪子穿,這徐大姐兒腳上就纏著裹腳布,襪子一雙沒有,徐苒自然不會縫襪子,在徐大姐的包袱裏尋了半日,尋出一塊還算薄的料子,摸著滑溜溜,手感極好,也不知是什麽布料,倒是輕薄紗透,徐苒想著自己做雙襪子穿在腳上,應該不至於捂腳,隻顏色不大順意,是豔豔的大紅,大小也不成個材料,隻包袱皮那麽大,徐苒便用剪子裁成兩塊,試著縫起來。


    她縫了一會兒,自己左右端詳端詳,還算過的去,至少比裹腳布強,又側頭瞧了狗兒一眼,有一搭無一搭的跟他說起話來,卻不想這小子別看生的一副老實相,嘴巴跟蚌殼一樣緊,半日也沒撬出幾個字來,倒是得使喚,劈好了柴,還幫著徐苒燒了一鍋水,才去了,說明兒再來。


    不用再去井台提水,徐苒自然不會再碰上那色管事,卻隱約聽見前頭喧鬧誦經的聲響,想來過了今兒晚上就該發送出殯了,府裏的管事也都得不成閑,這幾日估摸都顧不上她,正可好好想想日後的事。


    其實徐苒早就想過了,這徐大姐兒的身份就跟個丫頭沒兩樣兒,偏頂了童養媳的名兒,弄到如今這般下場,也夠倒黴的了,如今這境況,徐苒若想出去,頗有難度,這古代的的丫頭,想出去也隻兩條路,一條是回她本家去,一條是嫁人,想自己出去,絕無可能。


    回本家,這是條死路,想這徐大姐兒的親爹既然舍得把她賣了,哪裏還會有什麽父女親情,早把她當成個累贅,恨不得早早甩了的好,況,聽李婆子說,她家裏還有個後娘,還有個後娘生的弟弟,但能有點兒人心,也不可能把她賣了,所以這條路走不通,那麽隻剩下嫁人一途。


    嫁人?她頂著童養媳的身份,嫁人這條路也基本上走不通,想來想去也隻能留在顧家,可若是留在顧家,似以往徐大姐兒那樣兒,過的忒憋屈,她徐苒不想那麽過。


    徐苒計量著,想法兒弄清楚那個程管事的身份,再圖以後之事,若他真是個有實權的管事,倒好辦了,橫豎他色心已起,自己給他點兒甜頭,讓他照顧自己也不難,就怕那廝得寸進尺,或他不是個管事,又能是誰呢?


    徐苒自己猜了幾日也沒猜出個所以然來,自打那日,也不見那人的影兒,話說日子倒快,這一晃便過去了一月,算著日子該過了五七,卻也沒見李婆子回來。


    徐苒暗暗疑惑,敢是把她忘了不成,卻又不像,那狗兒還日日前來幫她挑水劈柴做活計,正疑惑著,這日夜裏,她剛睡下沒一會兒,便聽仿似外頭有叩門的聲響兒。


    她愣了愣,想都這時候了,誰還會來,遂披了衣裳,端著桌上油燈,走了出去,到了院門前,沒立時開門,而是先問了一句:“門外是誰?”卻半天無人應答,隻夜風呼呼而過,吹的油燈半明半暗,徐苒忽覺有些慎得慌的,有些怕的提高聲音又問了一句:“誰在外頭?”


    忽聽的一聲低笑,徐苒才聽出,貌似是那個程管事的音兒,不禁鬆了口氣,剛鬆了口氣,卻又提起戒心來,這大晚上黑燈瞎火的,他跑來做什麽,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沒安好心,雖說想依靠他,但真格的便宜卻不能讓他占了,尤其這大晚上,打量她得了那點兒好處就要跟他苟合不成。


    徐苒心裏暗暗哼了聲,嘴裏卻道:“原是程管事,怎的大晚上跑來了這裏,我已睡下了,若有什麽話兒,明兒再說吧!這會兒黑燈瞎火的不方便。”


    顧程哪裏聽了,不禁嗬嗬笑一聲,老太爺的喪期中,真是差點把他惦記壞了,這丫頭如今勾人的不行,勾的他怎樣也撂不下,有心來瞧她,手邊的事兒卻實在多,脫不開身子,老太爺出了殯,便要回請那些朋友故交,以表謝意,挨個請過來,也過了五七之日。


    今兒從外頭回來,便已過了初更,顧程早饞的哈喇子都恨不得流下三尺長,哪裏還能等明兒,後院的門都沒進,直接拐來了徐大姐兒這裏。


    顧程琢磨著,這丫頭雖如今變得油滑,那日在井台上用話引逗與她,也仿似頗有幾分情意,再說這些日子,狗兒打著自己的旗號給她送吃食,挑水,也沒見她推拒,想來心裏自然也是樂意了,今兒可不要好生親近親近,也好遂了自己這一個月多的想頭,卻不想這丫頭卻給她來了個不方便,哪有這般事,今兒若放了她,這一晚上要怎生過去。


    忽想起自己前兒得的物件,便耐著性子道:“你且開門,我這裏有件好東西要送你呢!”


    不想徐大姐兒有主意,隻道:“得了管事這些日子的照顧,心裏已是過意不去,哪裏還能要管事的東西。”


    顧程道:“既是心裏過不去,開了門,好生謝謝我才是道理,把我關在門外頭卻為那般,大姐兒,你且開門來,我們好生說說話兒……”


    說個屁話,徐苒在心裏暗罵,放這廝進來,哪還有說話兒的空,她又不是傻子,隔著門道:“夜深了,程管事回去歇著吧!莫再我這裏立著,若讓旁人瞧了去,不定要說什麽閑話呢,我去睡了。”說完再不管顧程,扭身去了,把個顧程一個人幹巴巴的撂在了院外頭。


    顧程臉色不覺沉了沉,心裏暗道,這丫頭當他是什麽人了,他想要她的身子,是她的造化,還能由得她去不成,瞧了瞧旁邊低矮的院牆,讓旺兒弄個板凳過來,他踩將上去,一個利落的翻身,便翻進了院兒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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