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虛弱的聲音縈繞在耳邊,似有似無卻又虛無縹緲,“賤人如此矯情,可許我為你擺平她?”


    我含淚,倔強的抬起眼皮,陳雨麒身子仍舊虛弱,若此時出現差池,必定會魂飛魄散,但他依舊硬撐著伴隨著虛弱的氣息,凝神靜氣,心念,“我沒事,相公,我已命甄兒打發了那些不精明的下人,也好為相公補補陰氣。且先歇息吧。”


    身後的陰氣漸漸隱去,我那懸著的心踏踏實實放進肚子裏,望著廳內紫婭悉心調教著沈冰,事事巨細,耐心直至,而沈冰卻學習的很是認真,每個字都印刻在心上,時不時還會詢問幾句,從遠處觀望,紫婭當真是一副為人師表的模樣,相比沈冰,對我的態度算是很是刻薄了,那尖利的語句和那毫不客氣的動作,想想我都覺得來氣。


    腳尖並蒂小腿微微用力支撐著單薄的身軀,身下坐著的椅子被硬生生砍下一個腿,紫婭眼睛都不眨一下,揮刀劈凳瞬間讓我恍從夢中驚醒,劈凳子都如此不留餘地,可見居心之毒下手之陰狠。膝蓋緊緊地並在一起,雙手很不自然的放在腹上,凝了神色看著紫婭細心教習著沈冰,額頭密密麻麻的汗珠緊緊的冒著。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而我卻像是度過一個甲子那般痛苦,小腿酸疼不已,甚至有些微微抖動,膝蓋亦是如此,努力弓著的後背顯得僵硬無比,身下坐著的椅子也有了些許抖動。我輕微咬了咬牙,看著沈冰極為輕巧的坐著四個腿的板凳清閑的對紫婭扯東扯西,全然忘了我這個扔在訓練的人,素了素嗓子,輕聲喚了句,“姑姑?”抿了下幹癟的嘴唇。


    紫婭聞言大夢初醒般回了眸子,見我顫顫悠悠地端坐在那裏,臉色慘白額頭冒著密集的汗珠,極為陰柔的笑了笑。


    我本打算還她個祈求的目光,不料身子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小腿的力氣消失殆盡,身子一斜,重重的摔在地上,“啊!”隨著一聲尖叫應聲倒地,手指撐地卻也擦破了皮,鮮紅的液體伴隨著腥味,穿著的絲綢紗裙也撕了個口子,顯得甚為潦倒。


    “大小姐!”紫婭稍稍一緊,三步並兩步的跑了上來,做個樣子扶住了我,“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裏?”


    “姐姐可是累了?從木凳摔下可覺得吃痛?”沈冰一臉緊張的看著我,細細詢問。


    我虛弱到了極點,單手撐著地麵,一隻手微微輕搖不做解釋。


    沈冰見狀一時沒了主意,“姑姑,不如讓姐姐休息片刻?你看她臉色煞白,唇色毫無血色了,想必是極為虛脫了?!”


    紫婭聞言,眯著眼睛看著我,輕哼一聲,諂媚一笑,“不中用,才半個時辰而已!身子如此弱,將來談何為當今聖上開枝散葉孕育後代?!”大手揮袖,將我瞥到地上。


    “你……不要太……太過分!”輕咬唇邊努力從嘴邊擠出一句較為完整的話語,虛弱如我,早已沒有多餘力氣去與她辯駁一二。


    而紫婭卻是不依不饒的在邊上喋喋不休,“我過分?昔日當朝寵妃晨妃娘娘可是得以堅持個把個時辰的,怎的你就不行?還真是同人不同命啊,難怪一直絞盡腦汁勸解我,讓我盡力扶持二小姐,原來是有這麽一層有頭在呢。”諂媚一笑,顯得陰冷透骨,一把將我拽了起來隨手丟到床上,“我就這麽告訴你,宮,你入得入,不入也得入!若有半點差池,我保你吃不了兜著走,像你這種不聽話的待選,我有的是辦法。這就是你的命運!”


    沈冰一臉茫然的看著我,又望望紫婭,半天說不出一句話,隻是微蹙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扶著床榻輕輕呼著氣息,抬眼怒瞪著紫婭,狂笑不止,“命運?你有什麽權利、有什麽資格跟我談命運二字?”淺笑輕咳,“我也隻告訴你一句話,我沈暮雪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好、好!我不信半月之後你還能跟我說這句話!”


    “你是何意思?”


    “哼,我隻不過是想告訴你,你的命運掌握在我們手中,可以將你捧到天邊,也可以讓你摔到地獄。”


    我心微微一驚,從與她初次見麵時,相公說她身有煞氣;我百般思量後做出的局,被她一眼看透;如今,半個時辰的坐姿訓練實為她對我的懲罰,這一件件事情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我便明白,此時若與她對著幹,必然沒有好果子吃,隻得以退為進。


    大咽口水,“你說的‘我們’?是指宮廷還是黃雀閣?”


    “你都知道了。”她麵露了難色,頓了頓,“那又如何?我隻不過是實現老爺的夙願,也算是了了沈府一件事,僅此而已。”


    我淡雅一笑,“好一句僅此而已,你始終不肯放過我?”


    紫婭微微一愣,勾了勾嘴角淺笑道,“不是我不肯放過你,是你對我們有利用價值,一是你是嫡女,二則如此美貌,怎可辜負?”伸出白嫩的手,輕輕觸碰我的臉頰。


    我如同閃電般一樣,被她觸碰得很不自然,別過頭怒瞪著她,“卑鄙!無恥!”


    “作為絕佳的入宮待選人選,爆粗口並非淑女所為,若你並非嫡女,我或許不會如此費盡心力了。”淡淡一笑,冷聲喝道,“今日訓練就此結束,你早些休息,若是百無聊賴之際,不妨細心抄錄《女則》《女訓》,好生學習古人之言,我後日來取。”甩袖徑直走了出去。


    沈冰在一旁,蹙眉看著我,似乎有話要說,見我今日舉止反常,仍舊開了口,“究竟怎麽回事?上午還好好的,怎的下午如此反常?”


    我清冷一笑,既然她也察覺,我並不好推脫,隻得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她一字不落的全部聽了進去,而後,隻是淡淡的抿嘴一笑,“原來如此,還真是姐姐的好謀算啊,這一招順水推舟用得漂亮。”


    我見她沒有怒意,一時沒了主意,詢問著,“你當真想入宮為妃?”


    “不錯,在家中我被一個嫡女長姐壓抑了十六年,一朝入宮,一人之上萬人之下豈不痛快!”


    微微一愣,這個生活了十六年的妹妹,我竟不知她有如此魄力,搖了搖頭,“這邊是你要的生活?隻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你不也是麽?為了自由,為了不入宮,連我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也敢利用!”怒瞪著我,聲嘶力竭的喊著,臉上青筋暴漲。


    我麵露難色,竟想不到這十六年來,她竟然壓抑了這麽多,“對不起,這些話你一直沒有跟我說過。”


    “你沒有必要跟我道歉,這十六年來,你沈暮雪沈家大小姐,隻顧著自己那死去的娘親了吧?將自己終日鎖在閨房中,這個沈府你關注了多少?關心了多少?旁人隻知有你這個大小姐,卻不知你這個大小姐是什麽樣子?如今,你冒出來說什麽要保護沈府,你做得到麽?你了解沈府麽?你有了解爹爹麽?”沈冰愈說愈激動,索性直接聲淚俱下,一副蓮花帶雨的容貌,讓我看了心疼,無語哽咽道,“沈暮雪,我恨你!”冷聲落下一句話,轉身離開,獨留我一人坐在那裏。


    落日緩緩西斜,整個屋子獨留我一人,我癡癡的坐在床榻上,聽了這輩子沈冰對我說的最真的話,如夢初醒般驚慌失措的盯著大門看著,可惜早已是人走茶涼,我本原以為那是一場夢,可是閨閣中,那碎裂的殘凳卻提醒著我,那不是夢。


    舉手輕輕擦拭淚眼,不由得嗤笑自己的愚昧無知,本以為自己很是了解沈府,很是了解爹爹,可實際上,自從娘親生完我變撒手人寰時,我便將自己整日囚禁在自己閨閣中,兒時有乳母過來照看片刻而其餘時間,則是追憶著我那逝去的娘親。


    沈暮雪啊,沈暮雪,你果真是這世上,最為愚蠢之人!最為自負之人!枉費自己聰明一世,如今竟然叫那庶出的妹妹一言驚醒夢中人,這樣的你配做沈府大小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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