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然後是酸、是麻,總之天下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在叫囂著難受,比死難受多了,抑製不住的呻吟斷斷續續地從她嘴裏傳了出來,隱約感覺到不斷有人在她身邊進進出出地忙碌著,也隱約聽到一個似曾相識的略帶些滄桑的聲音在怒吼著。


    天下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現在已經還魂了,可是,她的思緒卻還深深地陷在六殿閻君的話裏,他說的那個驚喜,會是那個人嗎?會是她的明染嗎?染真的跟她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嗎?……


    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麽樣的心情,是喜?是悲?是恨?她隻是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不為什麽六道眾生,隻為了想要再見明染一麵,隻想真真正正地守他一生……


    “水……水……”幹涸的嗓子裏冒出幾個嘶啞的單字後,天下立刻感到有人用棉布沾了水輕拭她皸裂的唇,接著又有少許甘露劃過喉間,她沒有精力理會外界因她這幾個字帶來的一陣慌亂,就又陷入了昏睡之中,隻是心中有了活下去的yu望的她,不知不覺地運起護體玄功,慢慢地修複著傷痕累累的身體。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再次醒來的天下迷迷乎乎地睜開了眼睛,是深夜了,桌上的牛油蠟燭已經燃燒過半了,定了定神打量了一下四周,天下非常確定自己已經被救了,因為她現在正躺在自己的屋裏,自己的床上。她努力地回憶著,試圖記起倒地的那一刻看到的究竟是什麽人,可是隻是徒勞,腦海裏隻剩了一團模糊。


    天下正盯著床頭的纓絡出神,突然聽到“咣當——”一聲脆響,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撲到床前喊道:“姑娘醒了——姑娘醒了——”正是沁月!


    然後一陣腳步踢踏之聲傳來,原本略嫌空曠的屋子立刻擁擠了起來,走在最前麵的人,居然是靠山王——楊林!


    天下看到楊林,先是一愣,然後又一臉的恍然,接著眼淚不受控製地滾滾而下,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哭,天道她多久沒哭過了,可是這會兒淚珠兒就象是不受控製一樣的一雙一對地往下落,委屈的樣子把楊林的心灼得一陣疼痛。


    楊林快步走到床前坐下,輕輕地用他那雙屬於軍人的粗糙的手擦拭著天下的淚痕,略帶哽咽地說道:“天下乖,不怕了,醒了就沒事了,有爹在,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敢來害你了,不怕了,不怕了啊……”在楊林的哄慰下,天下緩緩地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隱約間又聽到楊林在大吼:“大夫呢?在哪兒呢?怎麽還沒來?……”


    ……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一切風平浪靜,天下的傷勢一日好過一日,雖是氣血仍虛,但已無性命之憂,隻需好好調養些時日,自可康健如昔。


    那些大夫一個個直誇天下身體底子好,其它的內傷、外傷、大傷、小傷就不說了,就單單是胸口中的那一箭,就沒幾個人能撐的下去的,可天下愣是給挺過來了,而且自從清醒後,傷勢的好轉的速度讓人不禁瞠目結舌


    在大夫確認天下已經沒有生命危險的第二天,楊林就回了登州,臨行前還沒忘了調來的三百大頭兵在護衛在莊子周圍。而天下雖然躺在床上可也沒閑著,每天都把時間用在了調息練功上。


    她從出生以來,就沒有好好練過功夫,每天就是得過且過,渾渾噩噩地不知所謂,這次大難不死,又突然得到了一個一直藏在她心底的人的消息,讓她生出了無窮的希望,讓她想要變強!


    當天下終於可以下地略微走動走動的時候,已經距離受傷那日一個多月了,而楊林也在這個時候又出現了,在他的主持下簡單地操辦了雲殊的喪事。


    喪事雖然簡單,但天下的身體依然有些頂不住,早早地就被人抬回房裏歇著了,到了後半晌閑下來的時候,楊林來找天下說話。


    “跟我回登州吧,大夫說你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楊林坐在桌邊抿了口茶說道。


    雖然已經是三月天了,但窗外仍有幾株略嫌疏淡的春梅靜靜地開著,天下斜倚在窗邊的軟榻上看著窗外,慵懶地說道:“不要,我要留在家裏。”


    “你這不是胡鬧嗎?這裏不安全,我又不能天天待在這兒,萬一再出了什麽事,那可怎麽辦?”楊林一臉疲憊地說道。


    天下緩緩轉過頭,定定地看著楊林,說道:“就是這裏不安全,我現在才不能走,我這裏還有一大家子人,他們都是跟隨母親多年的舊部,我怎麽可以在這時候撇下他們不管?而且,娘一生的基業都在這裏,我不能讓它毀在我手上……”說到這裏,天下語氣緩了一緩,又扭頭看向窗外的海棠:“你真的能保護的了我嗎?雖然你也姓楊,可是要保護我的人卻不該是你……”


    楊林手裏杯子滑了一下,他卻仿佛並未感傾出的茶水流在他的手上,隻是語音中帶著痛地說道:“你,你都知道了?你娘,都,告訴你了?她都說了些什麽?”問出最後一句的時候,楊林裏眼的痛已經消失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加一種茫然。


    天下搖了搖頭,說道:“隻有幾個名字而已,她什麽都沒有來的及說,就永遠的離我而去了,隻是這幾個名字就已經足夠我明白很多了,而其他的那些旁枝末節,我無意追究,因為我答應過娘,不會為她報仇,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我會做出什麽過激的事來,前塵往事於我盡付雲煙,以後我隻是我,我也姓雲,天下這個名字,也不會再屬於我了,以後大家還是各過各的日子,各得各的自在的好,我不想一輩子都陷在淒迷的身世裏無法自拔,更不想被人當做一根刺在心上的刺,日日夜夜寢食不安的想除掉我……”


    楊林站起身來,走到軟榻前,把天下抱到懷裏,輕輕撫mo著她的頭發,說道:“天下,你是楊家的天下,這一點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在你娘為大隋付出了那麽多之後,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你分毫!天下,你身體裏流著楊家的血,就注定這場紛爭你躲不了、逃不掉,而我,就是那個唯一能保護你的人!保護你,是我當年答應你娘的,她從最初便已料到了今天這樣的結果,隻是路是她自己選的,我這個局外人甚至沒有資格替她抱不平……”他說到這兒頓了頓,用眼神打斷天下想說的話,接著說道:“你放不下你娘的舊部,放不下她一生的基業,這我都可以理解,甚至我也覺得你該好好做好打算,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甚至聰明的都不象個孩子,為自己多留條保命的後路,我也可以多放心些,這樣,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你把這裏事情打理一下,初七我派人接你到登州去,這三天裏,我也要做一些安排,以後登州就會是你的家,你在這裏做的一切,都可以在登州繼續,我絕不幹涉,如何?”


    天下把頭埋進楊林的胸襟,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了下來,這次受傷似乎讓她變脆弱了很多,總是患得患失的,可是她也明白楊林這樣的安排是最好的,點著頭用模糊中哽咽的聲音輕輕說道:“好!”


    楊林眼眶也紅了起來,柔柔地拍著天下的背,一時之間兩人一片沉默。


    過了好半晌,楊林才將已熟睡的天下放回到了榻上,用錦被蓋好,靜靜地看著天下那張與雲殊有七、八分相似的臉龐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好半晌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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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的時間雖說不長,但僅僅安排一些事情來說,還是盡夠的。


    原來當天來偷襲的人,其他的人一概被誅,可是獨孤陀卻重傷逃離。天下其實心裏明白,這獨孤陀怕是楊林故意放走的,其用意不過是殺雞儆猴罷了。可是這樣一來天一閣就暴露出來了,如果不盡早轉移,一定是損失慘重。所以早在天下受傷之初,鷹叔便已出發去各地著手盡行相關事宜了。


    這次各地的損失都不算太重,隻長安據點被查抄了,其他各地雖然風聲很緊,卻安全無虞,足見平時他們在隱蹤匿跡方麵是下了大功夫的,所以鷹叔隻用了兩個多月就回來了。


    本來鷹叔和嫣娘都不太讚成天下去登州的,怕她陷進去的太深會出事,天下便把楊林的那番話說給他們聽,三人分析之後,都覺得暫躲在楊林身邊是最安全的。


    不過天一閣的日常運營卻不能停,尤其是要加強對宮裏、對獨孤家的監視,朝局方麵也不能放鬆,因為這些都是能影響到他們的未來的重要方麵。


    策劃良久,當一切都安排妥當後,三人總算鬆了口氣,坐在一起喝茶。


    嫣娘遞了小塊雲片糕給天下,問道:“姑娘打算什麽時候去登州?”


    天下接過糕扔進嘴裏,說道:“說是初七派來人接。”


    鷹叔麵無表情地問道:“姑娘都打算帶什麽人去?”


    天下就著茶把嘴裏的糕點咽了下去,說道:“就沁月吧,其他的人鷹叔和嫣娘就都帶走。”


    鷹叔皺了皺眉頭,說道:“這怎麽行?還是多帶幾個人吧……”


    嫣娘也急急地說道:“是啊,怎麽也得把侍書、侍劍給帶上啊……”


    天下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用不著,靠山王府可不缺人用,所以,家裏那些還是留著安排到咱們需要的地方去吧,尤其侍書和侍劍都是可造之材,老跟在我身邊能有多大出息,多放出去磨練磨練對他們有好處,這一段時間,一定要以穩為主,千萬不可貪功冒進,要記得來日方長,不可爭一日之長短,我們目前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然後才是打擊敵人!”天下這後幾句話說得意味深長,雙眼盯得鷹叔不自覺得低下了頭。


    嫣娘看出兩人之間不對勁,連忙應聲道:“我們知道了,姑娘請放心,這些事我們理會得!”


    天下又抿了口茶,點點頭說道:“那就好……”


    嫣娘悄悄跟鷹叔交換了個眼色,都不太明白怎麽傷了一回之後,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姑娘就有了這麽大的變化?變得他們都快認不出來了,不僅思慮縝密,而且頗有手段,根本不象一個八歲的小孩兒。


    嫣娘在鷹叔微不見的點頭確認後,輕咳了一聲,說道:“夫人在姑娘去登州後,做過一些安排,她說如果我們認為姑娘有資格掌管天一閣的話,就把閣主的信物交給姑娘,並且交待姑娘一句話,讓姑娘好好保管夫人的琵琶。”說完,嫣從袖攏裏取出了一隻紫竹令牌遞給天下,那令牌上麵用暗紅的色澤勾畫出了朱雀的形象,在朱雀的兩翼上分別寫著“天一”二字,天下認出來,這正是雲殊日常佩在腰間的信物,當日在雲殊去逝時並未戴在身上,因為事出突然,天下也沒有來得及查問,卻不料竟是交待給了鷹叔與嫣娘。


    天下摩挲著令牌問道:“如果我有資格才交給我,如果我沒資格呢?我娘是怎麽安排的?”


    鷹叔繃著臉說道:“如果姑娘沒有擔此重任的資格,那麽天一閣從此歸隱江湖,我與嫣娘自會帶著姑娘隱居山野,不問世事。”


    天下有些怔忡,半晌才悠悠地歎了口氣,說道:“其實隱居山野也不錯,至少可以很平靜的生活,不用象現在這樣朝不保留夕……”


    聽了天下這話,鷹叔“謔——”地一下踢翻了凳子站了起來,大聲喝道:“姑娘可是怕了?”


    嫣娘一驚,忙扯住鷹叔的衣袖,怕他做出什麽事來,天下卻仍是那副淡然的表情,說道:“這不是怕不怕的,隻是我從我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開始,你們,還有所有天一閣門人,就都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了,你們或許不會後悔,可是他們呢?是不是也真的是一心一意的呢?”


    這下換鷹叔與嫣娘怔住了,驚訝的眼神齊齊地望向天下,天下卻並沒有看著他們,隻是把玩著茶杯蓋,繼續說道:“不是所有人都願跟著咱們這樣玩命的,而這些三心兩意的人一定留不得,尤其機要之地一定要安排上萬分穩妥的人才行,其實這次的事情也是個機會,給那些不安份的人一個出頭的機會,隻是到時候你們一定不要心慈手軟,念什麽往日情份啊,真到了那一步,昔日同僚就是今日的敵人了,‘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句話你們一定要記在心上!”


    鷹叔和嫣娘這些經曆了多少大小陣仗的人,都不禁被天下語氣裏的冷冽給嚇到了,這孩子究竟出了什麽事了?怎麽一夜之間就變成這樣了?可是兩人也都拿不準,這樣的轉變是好是壞。


    不管他們心裏怎麽想的,可是事情還是按照天下安排的那樣去做了,而時間就在這樣不經意間溜走了。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天下帶著沁月坐上了楊林派來的馬車前往登州,開始了人生中另一段旅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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