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丁彥平和楊林的不安比起來,天下與羅成此刻就顯得格外的自在了,他們正信馬遊韁地沿著蜿蜒的洛水岸邊慢慢走著。


    月色中看洛水,是不一樣的感受,少了那份宏大,多了幾分纏mian。水浪起伏之間,映著點點銀光,靈動而嫻靜。岸邊的楊柳已經抽絲,輕撫著人臉,象無言的安慰。


    天下伸手摘下一片嫩嫩的柳葉,放在嘴邊,吹起了隻有她跟羅成才知道的小調。羅成停下馬,極目於洛水之上,靜靜地聆聽著。


    直到曲終,羅成才輕歎了口氣,說道:“你傷心了……”不是問句。


    天下擺弄著手裏的殘葉,輕靠在羅成懷裏,嘴裏嘟噥著:“一點點而已……”


    “我還以為,你除了我,不會對別人花心思呢!”羅成語氣裏帶著三分不滿。


    天下輕撫著羅成圈在她身前的手,目光似乎飄得很遠、很遠,連聲音都仿佛有些飄乎:“我想,我真的孤獨太久了,我以為……會有人象你一樣無條件的愛我……哥……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是挺貪心的,有了我還不知足……”羅成懲罰性地緊了緊雙臂。


    天下扭頭看了羅成一眼,隨即把目光放到了水麵上,說道:“我隻是……希望他們對我的喜歡可以純粹一點……就象你一樣,不管發生了什麽事,都會站在我麵前,給我保護和信任……其實我心裏也知道是自己強求……可是他們的反應,還是會讓我傷心……”


    “你呀……”羅成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無奈:“如果你是個傀儡娃娃,或許他們會那麽做……你一直以來的表現都太強了,已經強到讓他們有所顧忌,他們又怎麽還會給予你信任?既然都不再信任你,又何來保護呢?再說了,每次你‘欺負’他們疼愛了十多年‘嬌弱’女兒時,都被他們撞見,與你的強勢比起來,他們當然會下意識地保護‘弱者’……”


    聽了羅成的話,天下突然微微一笑,說道:“其實,我挺可憐瓊華的……”


    “嗯?什麽?”羅成沒聽明白。


    “她的人生是一場幾可預見的的悲劇!”天下的語氣異常的肯定,一個性子不好、又不夠聰明的“公主”,怎麽可能不是一場悲劇?尤其是在她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之後……


    羅成的笑容中帶了幾分了然,平靜地說道:“每個人這一生要走的路,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就連每個人後天的努力,都在這份注定之中……”


    天下眼中閃過同情,將手裏的柳葉丟向水中,歎了口氣,說道:“可是,就是有人看不透……人定終究不能勝天,人這一生要想過的好,就要學會別跟天爭,別跟命爭;就要學會放下,放下執著,放下責任……哥,如今我是不是就是你的執著和責任?”


    “是!你是!……”羅成深深地看了天下一眼,說道:“‘放下’二字說起來簡單,可是誰又真的能放的下呢?若是把所以的執著和責任都放下了,人生……又還有什麽趣兒呢?活著又有什麽意思呢?”


    天下想了想,笑著說道:“真的學會放下,還留連人世間做什麽?到時候便可以成仙成神,離了這萬丈紅塵,豈不是真的得了大自在?”


    羅成尚未答話,就聽他們身後的柳林中傳來了一聲佛號,一個溫潤的年輕男聲回蕩在兩人耳邊:“阿彌陀佛,誠哉斯言!破我執見,正是出世之本……”


    羅成與天下都愣了一下,然後互望一眼,禁不住心裏的好奇,撥轉馬頭朝聲音的來處走了過去。


    柳林深處,淡淡月華之中,重重柳蔭之下,一個看不清容貌的白袍僧人正手執棋子側坐在一塊半人高的巨石上自己跟自己下棋,一派的悠然自得……這樣的景象映進天下眼裏,隻浮現了“自然”二字……


    天下細細地打量了那和尚好一會兒,卻什麽也沒看出來,他的容貌始終朦朦朧朧地讓人看不清楚,隻隱隱知道是個年輕僧人,天下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這才半嗔半惱地說道:“哪來的和尚?在這裏偷聽人家說話……”


    那和尚象是終於下定決心似的,將手裏一直握著的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棋盤上,這才轉過頭來麵對著天下跟羅成,說道:“明明是貧僧先到的,而且是你們說話的聲音這麽大,想來並沒有背人的意思呀,又怎麽能責怪貧僧無意中聽到呢……貧僧都還沒有怪你們聲音太大,擾的貧僧沒有辦法靜心下棋了……”


    “自己心不靜,倒是來怨我們說話的聲音大,你這和尚好沒道理……而且,先到又怎麽樣?三更半夜不好好在廟裏呆著,反而藏在這裏,連點聲響都沒有,誰會知道這裏躲了你這麽個大活人呀……喂,和尚,你是不是常常這樣悄悄的躲在這兒偷聽別人的悄悄話呀?”天下眼睛裏閃過幾分戲謔,她對眼前這個雲淡風清的和尚頗有好感。


    那和尚啞然失笑,搖著頭,把注意力又重新放回到了他的棋盤上,手裏又拈起了一棋子,思忖了起來,再不理會還站在那裏的天下跟羅成兩人。


    天下氣惱地哼了一聲,撥開羅成的手,一縱身從馬上跳了下來,也學著那和尚的樣子坐在了巨石上,細細地打量著那棋盤。這一細看之下,不禁有些訝異,迷茫地問道:“你……你這是……在下棋呀?”那鬆木的棋盤上竟然通盤隻有白子。


    那和尚清風撫麵般地笑著,將手裏的棋子又落在棋盤上之後,重新拈起一枚握在手裏,依舊是白子,邊沉思邊漫不經心般地問道:“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有什麽不對?你居然還問我有什麽不對?”天下聲音有些怪異,眼睛上下的掃視著這個看起來應該很正常的和尚,想從他身上、他眼裏找出不正常的地方,卻一無所獲。


    羅成此時已將馬栓在了一旁的樹上,站到了天下的旁邊,一樣對著那一盤滿是白子的棋露出了訝異的神情。


    “哈哈哈——”就在這時一陣粗獷的笑聲從柳林的另一邊傳來,緊接著有個男人的聲音說道:“你這個瞎眼和尚是不是又在下盲棋,把人家小姑娘給嚇著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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