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無盡的沉默。(.無彈窗廣告)


    黑暗!無邊的黑暗。


    一聲淒厲的慘叫像晴天霹靂,在黑夜中炸響,所有的人都為之一震。各種奇異的怪叫和嘶喊從隔壁宿舍中傳來,鍾元,胖子和李強麵麵相覷,仿佛世界在這一刻靜默不動了,仿佛那個令人畏懼的惡魔又從地獄伸出魔爪,一條鮮紅的生命在搖搖欲墜,大家的心一下子沉重下來。煙頭從胖子的手中滑落,滾落在胖子的腳踝處,胖子疼得大叫一聲從床上躍起,罵罵咧咧地將煙頭彈向陰暗的角落。


    緊接著,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響起,有的輕快速度,有的沉重吃力,響成一片。從樓下開始,漸漸靠近,漸漸不成章法。宿舍走廊的燈火一下子全部亮起,燦爛的燈光驅逐著每一處的黑暗。


    胖子跳下床,赤著腳就往門邊衝去。李強大驚失色,想要衝過去阻止,但是已經來不及了。胖子猛的拉開房門,一道刺眼的光線像空氣一樣無孔不入,直接穿堂過室,照亮了整個宿舍。


    李強拉住胖子的胳膊,怒喝道:“胖子,你不要命啦?你到底想幹嘛?”


    胖子把頭探出門外,往旁邊觀望。忽見隔壁宿舍的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嘶啦”一聲門板斷裂的聲音響起,門板重重撞擊在堅硬的石牆上,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幾條人影從門內閃出,慌不擇路,朝著樓梯口的方向跑去。


    胖子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馬上又恢複了冷靜,這一切變化似乎在一瞬間完成,誰也沒有發現胖子心情的起伏變化。胖子快速伸出肥胖的右手,在隔壁宿舍的學生驚慌掠過自己眼前的一瞬間,像一隻鐵鉗子一般死死拽住跑在最後麵的一個學生。


    “哧”的一聲,因為用力過大,那位學生的t恤被撕開一條口子。


    “你他娘的跑什麽跑?”胖子惡狠狠地盯著被抓在手上的學生怒喝到,“我老鄉呢?”


    片刻的時間,另外兩名學生已經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剩下的那位學生也不敢反抗,他背靠在牆上,渾身抖得像篩糠,他的瞳孔擴散,神情迷糊,幹癟的臉上寫滿了驚恐。他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他戰戰兢兢的抬起顫抖的手指,輕輕指了指那個被他們踹開的房門,什麽也沒說。


    鍾元拉住胖子說:“胖子,你發什麽神經,快點放了他!”


    “我的老鄉在隔壁宿舍。”胖子幾乎是帶著哭腔,含糊不清地說出這句話。“不行,我要過去找他!”


    胖子的臉色變得陰晴不定,身體一軟,手一鬆,那位學生像是得到了赦免,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誰的心裏都知道,死神就在自己的身邊,誰也不知道誰會是下一個無辜的犧牲者。


    胖子呆呆地站著,他的身體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然後,下一刻,他邁出了步伐。


    李強死死拉住胖子,嘴裏大叫著:“你想幹嘛?你想去送死啊。”


    “放開!”胖子帶著哀求地叫著,“你放開我!”


    “胖子。(.無彈窗廣告)”鍾元安慰道,“別擔心,也許不是他呢,你別先把自己嚇壞了,醫生馬上就到,我們看清楚了再說。”


    四個身著白衣大褂的醫生和護士匆匆忙忙從走廊的盡頭出現,他們全部帶著白色口罩,後麵兩個抬著一架木質的急救床,上麵鋪著一張白色單被。他們像一陣風的從胖子他們的眼前跑過,跑在最後的一個醫生眼角一瞄,大聲喝道:“關上門,不要出來!”


    話音未落,人已經衝進了隔壁宿舍。時間不久,從裏麵抬出一個人來。


    他散亂的頭發遮擋不住蒼白無力的臉龐,渙散的眼神,宛如死人一般,死死地盯著天花板。身上的衣服都扯開了幾道口子,從裏麵流出來的卻不是血,而是一種灰色粘稠的液體,散發著陣陣腐爛的惡臭。


    胖子看著這副熟悉的麵孔,卻在一瞬間變得那麽蒼涼,那麽陌生。他想開口說點什麽,是鼓勵也好,是安慰也好,但是到了嘴邊,卻化作一陣長長的沉默,化作無聲的痛苦。他的心裏一急,臉上一熱,一股熱血似乎在身體裏麵沸騰起來,燃燒起來,炙烤著自己的身軀。


    他拉住走在後麵的醫生的手臂,懇求著說:“醫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他不能有事的,他的家裏就他一個獨子。如果他出事了,他的家人一定也活不下去的!”


    醫生沉默了一會,冷冷地說:“同學,你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盡全力救治他的。病毒雖然厲害,但是現在還沒有死亡的案例,這點你可以放心。”


    胖子正想再說點什麽的時候,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緊緊盯著自己。他轉頭一看,他的老鄉抬眼正死死盯著自己,那對幾乎完全泛白的眼珠子似乎有千言萬語要對胖子交代。可惜他已經無力說話,他緩緩伸處腐爛的手掌,手掌上的皮膚已經完全潰爛,黴塊狀的液體隨著掌心緩緩流下,像一滴渴望回歸大海的水珠,順著手臂緩緩地,緩緩地滴下。


    胖子揪心的痛,眼眶泛起了一絲紅潤,他也緩緩伸出了右手。


    兩隻截然不同的手掌,在即將緊緊相握的那一刻,胖子的手卻被旁邊突然醒悟過來的鍾元用力甩開。鍾元用命令般的口吻說:“李強,把胖子拖進去。”


    李強被現場的氣氛鎮住了,直到鍾元的聲音響起,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他不由分說,抱著胖子的水桶腰,連拖帶拽拉進了宿舍。


    醫生帶著口罩,誰也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他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亮光,看了看在掙紮中的胖子。


    “醫生,真的不好意思!”鍾元滿臉歉意地說,“我這個舍友是個急脾氣,剛才給你造成的麻煩,請你別見怪!”


    醫生又轉頭看了看鍾元,沒有回答,隻是冷冷地說了一個字:“走。”


    李強把胖子扔到床上,兀自氣喘籲籲地罵道:“你他媽的,這個噸位,不去日本相撲真心浪費了。”


    在醫生離開宿舍樓的同時,所有光亮也隨著消失了,整棟宿舍樓重新陷入了滲人的黑暗和恐怖當中。


    剛才發生的一切來得快去得快,恍如一場真真實實的夢境。胖子頭枕著手臂,一言不發。


    鍾元來到胖子床邊坐下,從口袋裏掏出一根香煙遞到胖子麵前。胖子搖了搖頭,依然什麽話也不說。


    自從瘟疫發生之後,沉默成了他們最常見的溝通方式。是啊!還能說什麽呢?剩下不過是等待著死亡的降臨而已。


    “我們這樣呆著到底是為了什麽?”胖子忽然說話,“遲早也會輪到我們,我不想這樣窩囊地死掉。”


    “那又能怎樣呢?”李強說。


    “我們趁著夜色,偷偷地溜出去。隻要動作夠快夠利索,不會被別人發現的。”胖子說。


    “你以為外麵那些武警是吃素的?”李強說,“學校發布的通知你也看過了,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逃跑當罪犯處理。萬一被抓到了,下輩子就要在監獄裏過了。”


    “怕個鳥!”胖子有點急促地說,“老子當年上過刀山,下過火海,鬧過龍宮,偷過孫猴子的金箍棒,還怕那幾個吃屎拉飯的武警?政府現在把我們當犯人一樣關押在學校裏,這裏不過就是比監獄更大一點,行動更自由一點,但說到人身保障,還不如監獄。病毒再這樣蔓延下去,等到政府覺得我們無藥可救的時候,就會送我們一顆燃燒彈,連火葬的費用都省下了。我們在這裏隻有等死,出去了說不定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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