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天黑,完成了一個手包,一朵大花,五朵小花,一根手鏈。


    中飯和晚飯都是野菜玉米糊,但是想著這批手工品應該能賣點錢,所以晚上拿了個鴨蛋炒野香蔥。


    當小包子看到這些成品時,不僅沒有抗議損失了一個鴨蛋,還高興得眼睛裏直閃小星星,“娘,我從來沒看到過這麽漂亮的荷包和頭花,這次肯定能掙不少。”


    晚上的月光極亮,江又梅在月下又用繡線打著絡子,小包子把摘回來的還沒熟透的桑葚用水洗淨喂到江又梅的嘴裏。母子歡快的笑聲和呢喃在靜謐的月夜中顯得更加溫馨而美好。


    生活有了指望人也輕鬆了許多。


    次日,小包子沒出門,幫著用繡線編小絡子做花心,娘兩個在柳蔭下忙乎大半天,把昨天裁好的大花都做好了,還做好了兩個手袋。


    剛起身準備到廚房做晚飯,就聽見了敲門聲。家裏很少來客人,所以小包子很是高興地跑去開門。


    “三舅舅,娘,三舅舅來了。”小包子欣喜地喊著。


    一個少年一隻手牽著念兒一隻手拿著個用布搭著的籃子走進院子。少年十五、六歲,偏瘦,個子也不太高,大概一六幾,長得眉目清秀、齒白唇紅,一笑還露出兩顆小虎牙,典型的單眼皮小帥哥。


    “姐,你氣色好多了。”少年笑著說。


    “有子,”江又梅知道這就是大名鼎鼎的三弟弟,“今天有空?來,快坐。”


    “爹娘讓我給你們拿點糙米和菜蔬。”江又有掀開蓋著的布,籃子裏裝了一小袋糙米,兩根黃瓜,一把紅薯藤和四個雞蛋。


    “還給我們拿來這麽多東西,大伯娘又該罵人了,爺奶也會不高興的。”終於能換口味了,江又梅還是有點小激動,但想到這個弟弟就要去北方打仗,也不知能不能回來,又有些難過。


    “大伯娘回娘家去了。這雞蛋還是咱奶讓拿的,其實爺和奶還是心疼你的。”江又有看到桌上的手工品也讚不絕口,“好精致的荷包和頭花,姐就是心靈手巧,我記得過去姐繡的荷包和打的絡子比別人都要多賣半文錢咧。”


    “我正是準備拿到靈濟寺去賣的。”


    “這些東西準能賣個好價,以後有了這些進項,你們的日子也會好過些。等賺了錢就讓念兒去學堂吧,念兒比我們都聰明許多,就是二哥也遠不及他,將來肯定會有大出息。”說著又從懷裏掏出兩本書給小包子,“這是百家姓和三字經,不懂的就問外公,以後二舅舅病好了就問他,他比我和你外公的學問都好。家裏還有些書和筆墨硯紙,都收拾在一個小箱子裏了,等改天外公給你帶來。好孩子,你要好好讀書,你娘以後就靠你了。”


    “舅舅,我會好好讀書的。你早前給我的千字文我有時間都在讀,教我的字我也記得,得閑了我還會拿樹枝在地上寫。”小包子重重地點了點頭。


    江又有又抬起頭看著江又梅,“姐,我原來那麽刻苦就是想快點考上功名,讓爺奶爹娘,哥,還有姐過上好日子,特別是想給姐治病。我一直都記得,原來的姐姐是那麽美好俊俏,可這幾年過的卻是這樣的日子。”他的情緒低落起來,“對不起,我沒做到。不過,在軍裏我會爭取立功的,掙了軍功也能當官掙份前程。”


    江又梅的鼻子也是又酸又澀,“有子,我不要你立功當官,我隻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回來,知道嗎?有命才有一切,不要去逞英雄,不要想著建功立業,生命最重要,能往後躲就盡量往後躲。最好當個文書親兵什麽的,即使當不上這些,起碼也要當個夥頭軍。”


    聽了姐姐的話江又有笑了起來,嘴角邊漾起的兩個小酒窩和江又梅一模一樣。


    “好,我記得姐的話。”


    念兒端了一碗用野果煮的水給舅舅喝,水又涼又酸,解渴又解暑,“三舅舅,這是我娘煮的,好好喝哦。我從山裏回來喝上一碗,那舒服的,真像神仙過的日子。”


    江又有一口氣喝完,“嗯,的確很好喝。念兒如今有娘親疼了,是不是很開心?”


    念兒重重地點頭,“是咧,念兒每天都好開心的。現在都不用餓肚子,還穿幹淨衣裳,晚上睡覺也不害怕了。”


    江又有把念兒抱起來放在腿上坐著,嘴裏還絮叨著,他們這些新兵明早就走,要先到金州城外集訓兩個月才往北邊開拔,具說管他們這些人的是一個姓樊的將軍。家裏已經給他做好了十幾雙鞋子和幾套衣服,綿襖綿褲還沒做好,等做完後再找去金州的人帶給他。


    走前又從懷裏摸出個荷包,“這是我在學裏攢的錢,給念兒買點吃的,他太瘦了。”


    “傻弟弟,你在軍裏打點總要用錢的。現在我們也找到掙錢的路子了,日子還過得去。”江又梅就是再貪財也不會要這個錢。


    連小財迷念兒都一起拒絕著,“三舅舅,你要把這個錢留著孝敬長官,或買點吃食給你的朋友,還要像念兒一樣嘴甜,見人就笑。這樣,你的日子才會好過。”


    江又梅把做好的手包塞給他,“看到這個手包就能想到姐了,時刻記著我們都在家盼著你回來。”


    看到江又有的背影在夕陽下越來越小,江又梅很是心酸,這麽單薄的高中生就要去打仗,古來征戰幾人回啊。


    大伯娘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子從軍任誰都能理解,但阻止賣地換銀子卻是太可惡了。


    這晚他們的餐桌豐富了些,做的糙米飯和炒紅薯藤,還打了個雞蛋湯,但氣氛卻異常沉悶。


    整晚小包子都反複問著幾個問題。


    “三舅舅打仗會死嗎?”


    “他會不會像爹爹一樣,再也不回來啦?”


    “亮子哥哥說北邊的韃子比狼群還凶狠還多,爹爹那麽厲害都打不過狼群,三舅舅豈不是更打不過那麽多韃子了?”


    江又梅真不好回答,隻有整晚什麽事都不幹地抱著他安慰,小包子緊緊摟著娘親的脖子顯得異常脆弱。


    或許他對失去親人的痛體會得更深刻吧。


    第二天,娘兩個不敢上江家去送行,隻有站在小土坡上遠遠地看著村裏的幾十個壯丁在裏正和一群親友的陪同下去縣裏集合。送行的人哭聲震天,悲痛欲絕,不知道這些走出村子的人最後還能回來多少。


    江又梅母子也難過地抱頭痛哭,隻是江又梅是默默流淚,小包子則是張開大嘴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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