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溥乘轎歸家,一入府門,便讓人準備茶水,說是一會兒會有貴客到訪。


    然後步入後院,給母親請安,磕頭行禮。


    王溥生於官宦世家,出身太原王氏祁縣房支,對於禮節特別重視,甚至到了偏執苛刻地步。


    一日三次探望,早晚各一次,下朝回來一次,哪怕身體不適,亦不曾落下。


    甚至於王母心情不好,不願見他,他也會在門口叩三個頭。


    故而京中上下無人不知,宰相王溥至純至孝,名傳天下。


    王溥畢恭畢敬地說著:“娘親,父親寄來信件,詢問母親何時歸返。”


    王母道:“不回去,除非老東西死了,老不羞的玩意。”


    王溥的父親叫王祚,很有心計,文武雙全,掌管鹽鐵事務,也統領過行營兵馬抵抗契丹,擔任過三司副使負責財政大權,也幹過地方刺史,護佑一方平安。現在任鄭州團練使,負責鄭州軍備防務。


    王祚去年與府中丫鬟眉來眼去,行苟且之事,給王母抓了一個現行,氣得病倒暈闕。


    王溥得知之後,立刻處理了丫鬟,壓下了此事,將母親接到身旁服侍。


    王溥道:“母親,事情都查清楚了,那丫鬟家裏困難,才動了別的心思。父親知道錯了,還府上的侍婢都給遣散了,就留了一些老仆。”


    他苦口婆心地勸著。


    主要是父母若分別太久,容易讓人說閑話。


    王溥最見不得家風出現問題,影響自己清譽。


    說動了母親,王溥退出了內堂。


    果真得到下人稟報,魏仁浦正在客廳等候。


    王溥快步來到客廳:“道濟兄!”


    魏仁浦也回了禮,然後急不可耐地說道:“齊物兄,官家病情嚴峻,已經不能主事,現今最重要的是求穩。惟穩方能度過當前困局。可文素兄近來手段激進,倒不是不能理解其擔憂之事。可事有輕重緩急,這四方不穩,江南、巴蜀、河東、嶺南,皆懷二心,強敵契丹更不用說。”


    “當今唯有羅統軍的武勳,能震懾四方,讓周邊宵小不敢作祟。哪怕真有外戚之患,也是未來之事。不將當前難關渡過,放眼考慮未來,這不是遠見,是愚蠢。”


    魏仁浦有些氣急敗壞。


    這世上有人重利,有人重名,但不乏一些真正願為天下先的仁人義士。


    魏仁浦便是這般人物。


    隨著大周的主心骨倒下,大周開始陷入內憂外患之境,魏仁浦看著事情越來越危險,卻無力回天,那種感覺讓他抓狂。


    王溥沉吟片刻,道:“道濟兄,你得理解文素,官家命我們執掌文武,所謂何事?還不是為了避免武將再度坐大……避免驕兵悍將盛行?致使天下再度陷入動蕩,再度出現禮法崩壞,道德淪喪的景象?”


    “這……”魏仁浦一時語塞,也確實如此,在郭榮改革之前,軍頭實在不像話。


    王溥道:“羅統軍深知武夫掌權之弊政,想必也會理解文素兄的。”


    一語中的。


    魏仁浦瞬間聽明白了,範質這就是逮著羅幼度來欺負。


    羅幼度有仁心,識大體,明曉局勢,知輕重緩急。


    範質以大周的未來逼迫羅幼度退讓妥協。


    他再賭羅幼度不敢鬧,一旦大鬧,大周很有可能玩蛋大吉。


    換做李重進、張永德這樣的武夫,範質不敢如此大膽,因為他們不講道理。


    而羅幼度恰恰是個講道理的人……


    魏仁浦一時間不知怎麽開口,們心自問,他不想看到武夫掌權的,這數十年來,血淋淋的例子,數不勝數。


    可另一方麵,他對範質抱有一定的懷疑:範質的行政能力無庸置疑,可麵對周邊強敵,內部驕兵悍將,範質真的能夠鎮得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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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實……


    郭榮給了他們很大的權力,已經壓過了武臣。


    可魏仁浦覺得過於虛幻,他們的調兵權在正常情況下確實可以調兵。


    非正常情況呢?


    統兵大將抗拒,兵士是聽他們的調令,還是統兵大將的軍令?


    王溥說道:“再看看吧,文素兄不是沒有分寸之人。真正過激了,你我再出麵勸說製止吧。”


    魏仁浦長歎道:“也隻好如此了。”


    曆史上魏仁浦就給範質、王溥忽悠瘸了,以為自己相識多年的好友跟自己一樣,一心為公。


    結果到最後趙匡胤黃袍加身,這才反應過來,組織部分朝臣反抗,終因勢單力薄,被鎮壓了下去。


    送走了魏仁浦,王溥微微搖頭,歎道:“文素過剛,道濟過迂。你們二人,焉能成事?”


    **********


    冀州。


    羅幼度率部南下,近乎十萬大軍沿著漳水而下。


    浩浩蕩蕩的兵馬帶著凱旋之勢沿著河流南下,一路上他們遇城繞城,遇田繞田,不擾民也不麻煩地方官員,全軍上下皆棲息野外,無一人抱怨。


    若說此前,羅幼度是大周屈指可數的名將,那今時今日的他,已經從名將晉升為名帥。


    將與帥,一字之差,相去千裏。


    這日,大軍在漳水附近休息。


    羅幼度看著趙普傳來的消息,源自於王著的醜聞。


    翰林學士王著喝酒在大街上裸奔,成為整個汴京的笑柄。


    羅幼度眯著眼睛,分析著此消息背後的意義。


    忽然得到通傳,說是營外有汴京故人求見。


    羅幼度心底好奇,將趙普的信件收好,讓人將所謂的故人請到了營帳。


    看著一臉大胡子的瘦弱男子,羅幼度微微皺眉,他可不記得自己有這麽一位故人。


    瘦弱男子先除去了自己臉上的大胡子,作揖道:“在下王貽孫,拜見羅相公……”


    他還想說話。


    羅幼度立刻起身上前道:“原來是王大夫,你的文章,某拜讀了不止十遍!”


    他隻知道王貽孫是朝散大夫,做學問寫文章的,但寫的是什麽,完全不知道。


    王貽孫受寵若驚,說道:“羅相公抬愛,晚生惶恐。家父有一封私信呈交,現今官家重病在身,難以理事,京中上下人心惶惶,還望相公能夠盡快回京,以鎮大局。”


    羅幼度深深作揖道:“替我向令尊道謝。”


    王貽孫將胡子貼好,告辭離去。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羅幼度打開了王溥密信,開頭便表明了範質與趙匡胤已經將相聯合!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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