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勃的爸爸原是張作霖手下一個團長。一九二四年的第二次直奉戰爭中,張作霖打敗了吳佩孚,帶著一班人馬在大雪紛飛的一天開進了北平城。劉勃的爸爸就是這一班人馬中的一個。他官雖不大,卻是張作霖的嫡係,他們同是從“綠林大學”那青紗帳裏走出來的。老子進了北平,兒子跟著也就來了。在第二年春天,年已十八歲的劉勃上了北平的高中。他書念的不怎麽好,情欲的需求卻來得早。到學校不久,他就卷進追逐女師校花劉麗影小姐的旋渦中去了。他借著奉係軍閥得勝之氣,一上手就要把別人從這個枝花身邊擠出去。…wap.16 k


    這下子惹翻了一群小地頭蛇,把他堵到小胡同裏一頓暴揍,好險沒送了小命,養了一個月才從**爬起來。起來之後,到學校一了解,不僅枝花的邊沾不上了,如果不注意,還時時有再被撂倒的危險。那年月東北人在關裏本來是趾高氣揚的時候,真是“媽拉巴子當免票,後腦勺子是護照”,罵兩句東北粗話,拍拍扁平的後腦勺子,連看戲都不用花錢。在這種氣焰下的劉勃當然咽不下這。口惡氣了。但是他細一打聽之後,才知道這群小地頭蛇原來是抱成一個團的,都是“中國國家主義青年團”的團員,是有政治背景的。這樣一來他更感到孤掌難鳴了。他覺得要想與之抗爭非得也有一幫人不可,這幫人上哪找去呢?經過一段觀察,他發現還當真有一群同學和這幫小地頭蛇不斷進行著較量。於是他就主動向這群同學靠攏,同學也有意團結他,漸漸地他就參加了他們的活動,這時他才知道他們還在傳看著一些進步書刊雜誌。他對這些雖然不感興趣,但是已經離不開這群同學了,隻有和他們在一起他才有安全感,才有複仇的希望。於是他也就看起那些進步書刊來。看是看,卻吸收不了,隻是過眼煙雲,敷衍一下而已。


    不久,一件突然的事情發生了:劉勃的爸爸,那位張作霖手下的嫡係團長,竟然因為敲詐勒索,克扣軍晌,讓張作霖給槍斃了。張作霖本是處處都護著他那些綠林弟兄的。但是從進關以後,這些綠林好漢鬧得太凶了,惹得怨聲載道,民憤沸騰,張作霖一看不好,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抓出來一個不大不小的團長,就地正法了。這不過起殺一儆百,敲山震虎的作用,並借以塞民眾之口罷了。但是這件事對劉勃來講真是禍從天降,好像雷轟頭頂一樣,他在悲痛中竟恨起張作霖來。雖然張作霖悄悄地給了他家一筆很可觀的撫恤金,但這終抵不住那活著的靠山有力量啊!何況還有一些他爸爸的生前友好,都異口同音說他爸爸死得冤枉,比他爸爸罪孽深重的有的是,為什麽偏偏槍斃他呢?他隻不過是一條替罪羊而已。這些話吹進他耳朵裏越多他恨張作霖的情緒越增長。而當那些進步同學圍著他講解的時候,又把恨張作霖個人的情緒擴展為恨整個軍閥,整個統治階級,整個豪門權貴了。說也怪,過去他看那些進步書刊總覺得格格不人,這時卻越看越順眼,一股腦兒往腦子裏鑽了。於是他便進一步表示要和這些同學站在一起,為打倒軍閥,推翻舊時代而奮鬥!


    劉勃爸爸被槍斃後不久,便爆發了曆史上有名的“三一八”慘案。北平各大、中學校實行總罷課,衝上了鬥爭的第一線。劉勃在鬥爭中表現得特別積極,“打倒軍閥!”“打倒張作霖、段棋瑞!”“打倒帝國主義!”的口號喊得比誰都響,提出的行動綱領比誰都“左”。他這個人本來是比較聰明的,別看個頭不大,腦子反應可靈敏,圓眼珠子一逛蕩就是一個道。因此他在這些進步同學中很快就露出了頭角,不久就參加了共青團。那時團的組織名稱才從“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改稱為“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他還是改稱後第一批發展的團員,所以很快就成了骨於。


    一九工七年十月,中共北方局派人到沈陽召開了東北第一次黨員代表大會,成立了中共滿洲臨時省委。劉勃由於是東北青年,就被派回來,參加籌備共青團滿洲團省委的工作,成了一名團省委委員。這時他才二十歲,真是少年得誌,春風得意,個人求發展的欲望得到了初步的滿足和強烈的刺激。那爭枝花,報私仇的願望反倒淡薄了,他有了更高的需求。


    一九二八年十一月,哈爾濱發生了反五路鬥爭,劉勃被派到哈爾濱來做學生工作,在鬥爭中學生成了一支最有生氣的主力軍。十一月九日舉行示威遊行,學生隊伍走在最前麵,劉勃又站在學生隊伍的第一列,他雄赳赳氣昂昂地高呼著口號,表現了非凡的英雄氣概。但是沒想到反動軍閥下令開槍了,而且首先是對準第一列學生進行猛烈射擊的,他身邊的同誌幾乎都中彈犧牲了,他卻僥幸地隻傷了肩部。但他也隨著犧牲者倒在血泊中了,任憑反動軍警踏著他的身體跑過去,他也紋絲不動。當那被血洗的大街跑散得空無一人的時候,他從死屍堆裏爬出來了。他渾身戰栗著回頭看了一眼,便大叫一聲,像發瘋一樣逃走了。


    他發著高燒躺在病**,腦子裏輪番出現的都是那些鮮血淋漓的場麵,那飛濺的鮮血,**的肉體,抽搐的手足,扭歪的麵孔,淒厲的叫聲,絕命的呼嚎,都使他驚魂難定,後怕不已。


    殘酷的流血鬥爭,可以把無私的人鍛煉得更加無畏;也可以使那些唯我主義者嚇破肝膽,劉勃就是這後一種人。同誌們犧牲時濺到他身上的熱血非但沒給他增加任何熱量,反而使他齒冷心寒。他幾乎想從此遠走他鄉,隱姓埋名,再也不幹這危險的職業了。對他這些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陰暗心理,組織上當然無從得知,同誌們也難以發覺,反而都認為他在戰鬥中衝殺在前,血染疆場,是一位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英雄。因此,在他養傷治病期間,組織上在最困難的條件下給他弄來最有效的藥品,派來專人護理,凡是能來看他的同誌都來了。真情的慰問,誠摯的鼓勵,熱烈的讚揚,崇高的評價,都裹在一起,像一股滾燙的熱流向他那已經接近冷卻的心裏湧來。經過這一陣猛烈的加溫,他的熱度又增高了。而且他還從中悟出一個道理來:虛假可以變成真實,偽裝可以騙人。隻要把臉皮增厚,把手伸長,善於利用那有利的時機,便可得到那些想得到的東西。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便是像劉勃這種自覺做壞事,而又不斷總結經驗的人。他在一片讚揚聲中,乘機而起,披著英雄的外衣,又慷慨激昂地幹起來。沒有多久,便一躍再躍,從團省委委員被提為宣傳部長,後來又兼學運部長,又成了代理團省委書記,一直到現在的職務,可以說是一帆風順,直步青雲了。


    但是劉勃並不以此為滿足,自己已經快到三十歲了,子日三十而立,自己不能總與青年學生為伍,應該到省委的領導崗位上去,指揮指揮全局的工作了。而要達到這個目標,沒有突出的表現不行。“反五路”鬥爭使自己成為英雄,現在還能發動一次什麽鬥爭呢?偏巧這時候省委正在醞釀搞“飛行集會”,於是他就積極提出建議,表示要帶領青年團員衝鋒陷陣。當然,他也曾想過安全問題,他覺得這種集會雖然看上去非常冒險,像在刀尖上跑路,懸崖上摔跤一樣,但是在危險中也有安全的一麵,因為它是在一刹那間驟然進行的,就像閃電一樣,突然間淩空而過,使人們措手不及,也可能兵不血刃地獲得成功呢。


    人生需要冒險,隻有經過冒險獲得的成功才是最大的成功,劉勃便陶醉在這次集會成功的幻想裏。他期望由此一舉震動白山黑水,突現出自己的雄才大略,再現出他這塞外英雄的氣概。因此他就毛遂自薦,取得了集會的指揮大權。他這時萬萬沒有想到,槍聲又會在他眼前爆響。


    當集會的人群外麵警笛嘶鳴、槍聲四起的時候,他還能勉強控製住不斷襲來的恐懼心理,而把率眾往外衝殺的危險任務交給了王一民。


    王一民衝開了一條血路,劉勃也和幾名團幹部順著這條血路往出跑。跑了沒幾步,一隊警察從斜路上殺過來,噴著火舌的槍口直對著他們,他身旁有兩名同誌隨著槍聲倒下去了,血又濺到他身上!猛然間,“反五路”遊行大示威那嚇人的場麵又在他腦子裏出現了。那**的肉體,扭歪的麵孔,重現在他眼前,那淒厲的叫聲,絕命的呼嚎又響在他的耳旁。他這回並沒中彈,但他忽然間覺得腿發軟,心發顫,眼發花,頭發昏,便一頭栽倒在地下。他這回沒有埋在死人堆裏不動,而是連滾帶爬往後退。這時候混戰才剛剛開始,那些來閑逛北市場突然遭遇戰鬥的遊客正四處奔跑。劉勃爬到奔跑的人群旁邊,站起身來,往人群裏一裹,順著大溜就衝出了市場。他沒命地往前跑,什麽集會?什麽革命?什麽指揮司令?全他媽不管了,誰指揮誰呀,逃命要緊。


    劉勃根本沒想到敵人會來得這麽快,這麽多,槍打得這麽緊,這麽狠。他覺得這一下子大概全完了,領頭衝出去的王一民肯定是沒命了,連李漢超恐怕也難幸免。他從北市場一口氣跑到道外最繁華的正陽大街,這條大街可馬路上也都是奔跑的人群。人們從每家商店裏跑出來,每家商店也都在摘幌子,關柵板。爆豆一樣的槍聲一直傳到這裏,不斷有些警察拎著槍往北市場方向奔跑,這更增加了人們的恐怖感。小孩嚇得直哭,婦女扯著嗓子直喊,劉勃感到好像世界末日要到了。他穿過正陽街,從南三道街奔到褲襠街又奔到桃花巷。等到跑回許公路住處的時候,他已經喘不上氣來了。


    他這許公路住處就是臨時團省委機關。他和一個管收發的叫關靜嫻的女同誌住在這裏,因為兩個人都沒有結婚,年齡又合適,就由組織批準,兩人結成了沒有舉行婚禮的同居夫妻。這樣不但工作起來方便,而且也便於掩護。在他們中間,關靜嫻的愛是真摯的,純潔的。她不但愛慕劉勃,還欽佩他,敬重他,他是她心目中的英雄。但是劉勃並不愛關靜嫻,他嫌她不美麗,不標致,不溫柔,不體貼,不懂得生活,一天到晚隻知道工作和學習。有時他真覺得她像一隻呆頭呆腦的笨鵝,而不像他想象中的理想情人——一隻活蹦亂跳的小鳥。他覺得他和她在一起隻是一時的權宜之計,或者說是暫時滿足一下情欲的需求,遲早他是要丟掉這隻笨鵝,而去捉隻小鳥放進他的窩裏的。


    他跑回住處的時候關靜姻還沒有回來。本來他是不讓她去參加今天的集會的,一個管收發的,不去參加集會是完全有理由的。但是她非去不可,而且熱情十分高,天剛亮就爬起來了。等到劉**來,她把餃子都包好了,好像要過年似的,忙乎得心真盛。劉勃一看攔不住她,也隻好任她去了。


    現在她還沒回來,難道說她也跟著打上了?還真備不住呢,這隻笨鵝什麽蠢事都能幹出來。


    他們住在一座老式木板樓的二層樓上,樓不大,二樓上隻住兩家,一家住兩間房子,中間是堂屋地,樓梯就在這中間。鄰居是一對小學教師,星期天領著孩子上太陽島去了。現在整個樓上就隻有劉勃一個人。他忽然感到孤零零地難熬,心裏也火燒火燎地難受。他從這間屋子走到那間屋子,又一頭紮到樓梯口上,他盼著關靜嫻能快回來,他多麽需要知道外麵的情況啊!他雖然對集會已經做出失敗的估計,但那終究是猜測呀,究竟怎樣呢?這關乎他下一步行動啊!下一步得怎麽走?他不知道,他隻能坐臥不安地滿屋子亂竄。正當他感到累了,一頭倒在**的時候,木板樓梯響起來了,不是一個人的腳步聲,聲音急促而忙亂。劉勃一個高從**蹦起來,他的頭發都豎起來了,在他聽來這腳步聲中簡直帶有殺氣,是不是抓他來了?他兩步蹦進裏屋,關好裏屋門,回身要往窗戶台上跳。正這時,他聽見外屋門響,有人在講話,是女人的聲音,聲音好熟,他忙又跑回屋門前,扒門縫往外看。不看則已,這一看又嚇了他一大跳。隻見關靜嫻原來那紅紅的麵孔變成了灰白色,烏黑的頭發從腮邊披散下來,陰丹士林布旗袍的前大襟扯破了,一片血汙使藍色的前大襟變成了絛紫色。她最要好的同學姐妹、共青團員小吳架著她站在門前。


    “怪呀,沒有人門怎麽開著?”關靜嫻喘息著說。


    “你靠門框站著,我上裏屋看看去。”小吳剛要邁步,裏屋門開了。劉勃從裏麵衝出來。


    “你回來了!”兩人女人幾乎同聲說。劉勃沒有回答,他衝到關靜嫻麵前,看著她血汙的前胸問道:“你怎麽了!”


    小吳忙說:“嫻姐讓警察用洋刀砍傷了。快,快攙她上床。”


    劉勃忙和小吳架著關靜姻往床前走。


    劉勃一邊走一邊問:“外邊怎麽樣?”


    小吳說:“打的可激烈了,我們的人死傷很重。”


    關靜嫻吃力地說:“還有被捕的。”


    小吳接著說:“對,我們快走到正陽街的時候,聽見後邊屁驢子響,回頭一看,羅世誠滿身血汙地被捆綁著塞在車鬥裏……”


    “什麽?羅世誠被捕了!”劉勃猛然站住。他手一鬆,幾乎把關靜嫻閃倒。關靜嫻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小吳忙把關靜嫻扶住,瞪了他一眼說:“你是怎麽了?”


    “沒什麽。”劉勃忙又扶住關靜嫻,和小吳共同把她放躺在**。


    “嫻姐的傷很重,你看怎麽辦哪?”小吳焦急地問劉勃。


    劉勃一屁股斜坐在床邊上,眉頭結個大疙瘩,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地板,嘴裏好像還嘟噥一句什麽話。


    “你說什麽?”


    “唉!不要問他了。”關靜嫻聲音微弱地對小吳說,“一會兒你上孔氏醫院去找小景,看她能不能來,不能來就讓她給我拿點治紅傷的藥來……”


    “對,找景秀蓮去!這回用上她這個女護士了!”劉勃忽然插進來對小吳說,“一定讓景秀蓮來,你馬上就去!”


    “那你可好好看護著嫻姐。”小吳一邊邊準備往外走一邊說。


    “不。我也立刻就走。”


    小吳一聽瞪大了眼睛說:“你也就走?”


    關靜嫻吃力地抬起腦袋說:“你上哪去?”


    “我要找省委領導同誌匯報,要想辦法營救羅世誠,這是個好團員,好同誌,青年團的工作少不了他,黨的事業少不了他,要想盡一切辦法營救他出獄。”


    劉勃一邊說著這些話,一邊拿出一個半舊的紅色牛皮皮包,把牙刷、牙膏、香皂等盥漱用具都塞了進去,又翻出幾件襯衣之類的東西往裏塞。


    關靜嫻支持著撐起身子問道:“你去匯報還拿那些東西幹啥?”


    “我,這個……”劉勃的圓眼珠子逛蕩了一下說,“我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已經決心營救羅世誠,如果想不出什麽好辦法,我就可能上賓縣或者湯原,去找武裝隊伍,請他們派人來劫獄……”


    沒等他說完,小吳就著急地喊起來:“那得什麽時候回來呀?你走了,誰照顧嫻姐呀?”


    “有你,有組織呀!還可以讓景秀蓮住到這裏嘛,她是護士呀。”


    小吳眼睛瞪起來了,她甚至有點口吃地說:“可,可誰也不能代替你呀,你們是,是夫妻呀!”


    “這是什麽話!還有沒有點革命者應用的覺悟!”劉勃也瞪起了眼睛,他眼珠子本來就圓,這一瞪竟像牛眼睛一樣大。他口沫飛濺地斥責道,“說什麽夫妻關係不能代替,在我們革命組織裏這種陳腐的觀念早就應該拋棄了!我們中間是一種嶄新的關係,同誌的關係。同誌這種神聖的字眼勝過了父子兄弟姐妹以至夫妻,勝過了一切的一切,我和關靜嫻首先是同誌關係,就像你和她一樣。我們的結合也是工作上的需要,工作需要我們結合就結合……”


    “如果不需要呢!”關靜嫻那灰白色的臉漲紅起來了,她呼吸急促地問道。


    “這……”劉勃的圓眼珠子又逛蕩了一下說,“這都由組織來決定。作為一個革命者,我們個人還有什麽東西呢?什麽也沒有,也不應該有。我們的一切都是屬於革命的,革命需要我們怎麽辦就怎麽辦。例如現在革命需要我馬上走,我就必須服從!”他把皮包蓋一合,用左手一提,舉起右手招了招說,“好了,再見吧,我爭取快回來。”


    劉勃話音一落,轉身就走。他身子轉得那麽快,就像腳上安了一個轉軸一樣。兩個女人誰也沒想到他話收得這麽快,好像連個句號都沒畫。她倆目瞪口呆地愣了一下,關靜婚先哭出聲來,小吳也伏身在她的膝蓋上了。


    劉勃連蹦帶跳地跑下樓梯,好像樓房就要塌下來,不趕快跑就要被壓死一樣地衝出樓門。他拔開腳步就往火車站方向走,走出去還沒有一百米,戒嚴開始了!他這時滿可以折身跑回他的住處,躲完戒嚴再走,但是他沒有。他怎麽能再回去呢?他口沫飛濺地說了那些話,就是為了趕快從那裏脫身哪!羅世誠已經被捕了,那麽大點一個毛頭小青年,敵人打兩巴掌再給點好吃的,就會什麽都說出來,說不定馬上就會領著敵人來抓自己呢。他相信,在羅世誠供出的捕人名單上,第一名就得寫上劉勃二字。


    他隨著慌亂的躲避戒嚴的人群又跑了幾步,便一頭紮進一家小酒館。小酒館裏擠滿了人,幌子已經摘下來了,可是後灶裏刀勺還在響,跑堂的還在往上端菜。大概有人吃,他們就賣,不賣怎麽賺錢哪!


    劉勃擠了一個座位,要了一盤炒肉拉皮,一壺白酒,就喝起來。他一邊喝著一邊向馬路上看,他總覺著羅世誠會被敵人牽著從這裏走過去。他的酒快喝完了,他所想象的場麵還沒有出現。他看了一下表,他盼望戒嚴快結束,隻要自己能踏上火車,危險就過去了百分之八九十,再能順利地到達齊齊哈爾市,那危險就過去了百分之九十九。原來他媽媽早已改嫁給他爸爸手下的一個營長了。不久營長也變成了團長,就駐防在齊齊哈爾市。他現在就是想到他這親媽後爹那裏去,在後爹的庇護下,安全就會上升到百分之百了,隻是要管他叫幾聲爸爸。叫就叫吧,他也是個團長,並不比親爸爸小,大概給他劉勃當爸爸的,都得在團長以上了。


    戒嚴終於結束了。劉勃衝出小酒館,直奔車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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