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萬物複蘇。


    綠柳吐嫩,果園飄香。


    她靠著琴坐在果園裏,手裏抱著一壇酒任憑那苦澀的**滑過喉嚨。


    去年這個時候,他從外麵趕回來,隻為了給她慶生。


    猶記得那一日他朗目微闔、薄唇輕抿,弦上輕攏的修長十指如行雲流水般寫出一段自然風韻。


    沒有了,沒有了,再也沒有淩旭了。


    她猛灌了一口酒,從此以後再沒有那個風神玉郎的男子對自己微笑,再沒有他得意的笑著親昵的刮她的鼻子癡情的喚她“丫頭”,再不會有那麽一個人無論走到哪裏都把你記在心裏……他們從此成為兩條平行的線,人生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他受傷時不用你療傷,你快樂時不用找他分享。


    茫茫人海中你們隻是兩個單獨的個體,甚至連朋友都做不成。


    分手了,就永遠都不會再見了。


    從此以後他是叱吒朝堂的內衛指揮使,你是深宅裏高高圍牆擋住的梁家大小姐。


    遠處有腳步聲響起,梁田田歎氣著放下了酒壇。


    “姐。”幾個弟弟的聲音響起,梁田田無奈。多久了?似乎自從她醒來,一家人都不放心她,她努力做到若無其事卻更讓他們擔心。


    “放學了。”梁田田笑著看著他們,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年,他們也都長大了。


    “新學期測驗,成績出來了。”玄燁把三份試卷交上去,略顯局促的看著她。


    梁田田淡淡笑了一下,打開一看。跟想象中的一樣,成績下滑的厲害,明明很多問題以前都教過了。還是錯了。


    她眯起眼睛,想到當初,如果犯下這樣的錯誤。是要罰的吧。也別怪幾個弟弟戰戰兢兢,自己當初大概太嚴厲了。


    “嗯。還不錯,及格了。”梁田田把卷子遞給他們,“回去好好看看,不懂的就去問先生。”弟弟們大了,懂得多了,梁田田也不想管的太多。


    “姐,你不罰我們?”虎子看了一眼兩個哥哥,提醒道:“姐。你看我們可都是剛及格。”這跟之前計劃的不一樣。


    玄燁也道:“姐,是不是太生氣了。”他訕訕的笑著,“姐別生氣,我們帶了藤條來,姐生氣就打吧。”


    “是啊姐,我們知道錯了,姐姐打吧。”球球也極力鼓動。


    梁田田撲哧笑了,“故意考這麽少的分,是該打。”示意他們坐在自己身邊,梁田田暈乎乎的眯著眼睛。“我自己教出來的弟弟我知道。姐沒事兒,你們別故意犯錯引起我注意了,我真的沒事兒。”頭枕著球球的肩膀。“這會兒困了,我睡一會兒。”


    自從醒來就失眠了,起初還能掩飾,後來想遮掩都遮不住。韓爺爺開了安神的藥,喝了幾天也沒了效果。她不是故意酗酒,也隻有喝醉的時候才能安安靜靜的睡上那麽兩個時辰。她真的是太累了。


    腳下一堆小酒壇,幾個孩子擔憂的對望著。從最初一碗酒就能喝醉,到現在一天喝上二三斤果酒都不在話下,這樣下去姐姐的身體遲早會垮掉的。


    隔壁的宅子前些日子起了一個三層小樓。梁家的人都知道,卻故意沒有理會。此時三樓的樓頂。淩旭靠在欄杆處心疼的望著這邊,目光複雜。


    梁滿倉牽著念念陪媳婦伺候菜園子。吩咐丫鬟給梁田田送了毯子過去。他們都不敢移動梁田田,不然這難得的好夢也會被打擾。


    小花擦了一把額頭的細汗,輕聲道:“田田太苦了。她故意裝作什麽事兒都沒有發生,就是怕咱們擔心。可她卻一個人擔著那些,我真怕她熬不住。”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梁田田是個什麽性子他們都知道。看到她這樣,小花都不知道怎麽勸。


    “梁家的孩子性子都倔,根本聽不得勸。小妹她既然裝作若無其事,如果咱們非得挑開了,她隻會更難堪。”這些日子梁滿倉和弟弟們嚐試了各種辦法,依然無法讓小妹放下。他們都知道問題出在哪裏,卻無能無力。


    目光下意識的望向隔壁的宅子,果然,淩旭像是“望妻石”一樣杵在那。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梁滿倉心裏是恨淩旭的,他不知道那些關於重生的話題,隻知道淩旭曾經差點兒掐死了小妹。可他又恨不起來,淩旭如果是移情別戀他們還有理由去鬧,哪怕淩旭德行有虧做了什麽對不起田田的事兒也好。偏偏是他們之間的感情出了問題,他這個當兄長的想插手都沒有理由。


    想到兩年前自己離家之前,兄妹幾個在一起其樂融融,才過了不過一年多的時間,一切都變了。


    “淩旭也是,到底有什麽事兒是不能說開的。”小花順著丈夫的目光望過去,歎息一聲。“他們難道要一直這樣下去?”一個個的明明都在愛著,還這樣互相折磨,真的好嗎?


    “爹,爹……”念念已經會走了,小家夥抓了一條蟲子,笑嘻嘻的過來獻寶。


    梁滿倉笑著抱起兒子,“呦,我兒子抓了一條蚯蚓,怎麽弄斷了?”他失笑,“你這毛病怎麽跟你三叔一樣。”球球小時候就種過蚯蚓。


    念念咧開小嘴嘻嘻的笑著,小嘴湊過去,蹭了他一臉的口水。


    小花享受這樣的時光,相公和兒子都在身邊。“相公還能在家待多久?”她想到西域的事兒,不安的問。


    一直以來家裏都特意忽略這些問題,梁滿倉手一頓。“大概還能待幾


    個月吧。你知道的,總要朝廷把當年的舊案審清楚我才走。”對於妻子和兒子,梁滿倉滿是歉意。“你放心,這一次我在那邊安頓好了就接你們過去。”到底擺脫不了固有的命運。皇帝陛下私下裏召見了他,要他回去繼承淳於家,為了淳於家,更是為了朝廷。


    梁滿倉放棄了建功立業的機會,百般無奈的接受了這個密詔。幸好,家人還算理解。他私心裏也想著,等淳於家平反了,好歹是侯府,從此以後他是侯府的世子,能更好的保護家人。


    小花從未想過她這一輩子有機會做侯府夫人,她寧願什麽都沒有,隻要守著家人就好。偏偏命運跟大家開了一個玩笑。誰能想到,當年差點兒餓死的梁家,竟然有這樣高的門第。而她一個小小的村姑竟然也有這樣的好命。


    這樣的話題太沉重,夫妻兩個都有意避開。


    “滿囤回兵營了,可惜,後天就是田田十六歲的生日。”小花有些遺憾,“去年田田的及笄禮那麽熱鬧,還是淩旭彈琴,我怕她想起來隻會更難受。”


    “就算是沒有這個生辰她也會難受。”對於這個自小就很有主意的妹妹,他也是沒辦法了。“還是熱熱鬧鬧的給田田慶生吧,爹來信說這兩日就會回來。”看到田田這樣,爹也會難受的。


    小花點頭,“要不要給各家下帖子?”幹脆大辦一次。


    “還是不要了,隻請了韓家、歐陽家還有景家幾個相熟的人家就好。”景家景悅時常過來陪陪妹妹,他倒是見過幾次,覺得那丫頭很不錯。


    “韓大哥和世子爺這次也會同爹一起回來,要不要請啊?”小花有些猶豫,她還記得這兩個人對小姑子的惦記。


    “隨便吧。”就算是他們不請,估計那兩位也會不請自來。


    梁守山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梁家幾個孩子正常都已經休息了。擔憂了幾個月,梁守山還是去看了閨女。


    明天就是自己十六歲的生辰,梁田田望著天空的圓月,坐在房頂喝酒。


    梁守山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小酒鬼扔下一個酒壇子,正好在他腳邊。他嚇了一跳,“又淘氣。”腳尖在地上一點,身子拔高,手搭著房簷輕輕一躍就到了房頂。“閨女,爹回來了。”梁守山坐在她身邊。


    梁田田順勢靠過去,頭枕著爹的肩膀,嬉笑道:“真好。”有爹寵著有爹護著的感覺真好。


    月光明亮,梁守山看著她身上寬大的衣裳。這還是去年的衣裳,閨女明明長高了這衣裳還這麽肥,丫頭這是吃了多少苦。


    “閨女,心裏苦就哭出來吧。”梁守山摸著她柔軟的長發歎氣。


    “有爹寵著,有哥哥們護著,還有弟弟敬著、愛著,我不苦。”撒嬌的抱著他的胳膊,梁田田借著酒勁嘟囔道:“爹可不要有了孫子就偏心,女兒要一輩子留在家裏,爹可不許趕我走。”這樣近乎撒嬌的說出了一輩子的決定,梁田田靜靜的等著。


    果然,梁守山渾身僵硬了那麽一瞬間,隨即道:“隻要我閨女願意,爹為你做什麽都是心甘情願的。”他抬起閨女的臉,“可是田田,你真的放下了嗎?”明明這樣傷心,還強撐著,這丫頭真是比兒子還讓人不放心。


    梁守山想著:大概是以往這丫頭太讓人省心了,所以一旦不讓人放心,似乎要把十六年積攢的別扭都一朝爆發出來讓人擔心。


    “早就放下了。”梁田田把臉別到一邊。


    “是嗎?”耳邊響起爹輕聲的歎息,他說:“閨女,你們的事兒,我都知道了。”一句話而已,梁田田渾身僵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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