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廠長離開之後,鄭少華抬頭看了看西邊的夕陽,發現血紅的天空已經逐漸黯淡下來。他覺得,也該是離開水泥廠的時候了,現在可以比較心安地回家。


    於是,他簡單收拾了下,取出父親那輛已經有些陳舊的二八自行車,便往回家的路上走著。


    一路上,鄭少華都感覺輕鬆自在,整個人也感到豁然開朗,完全沒有意識到全身的酸痛和疲憊,整個心思都沉浸在這種小小成功的喜悅中。


    此時,夕陽已經沉入大地,夜幕逐漸降臨。鄭少華騎著自行車從水泥廠來到鎮中心,又從鎮中心騎到了與水泥廠相反的方向,這是通往他家的方向。水泥廠處在鎮北的郊區,而鄭少華的家需要穿過鎮南的郊區。因此,他每天上下班幾乎都要橫穿整個鎮。


    晚風陣陣的拂來,吹去鄭少華一身的酷熱,讓他倍感清爽。想到自己來水泥廠快有一個月了,如今,他通過自己堅持不懈的努力,終於有了一些小小的收獲。


    從第一天踏上工作崗位開始,他就在勤學鑽研、刻苦學習,靠著自己的努力一點點向著自己的目標前行。盡管每天的勞累和奔波無處宣泄,也無人傾訴,但是,隻要工作上有一點點進步,他就會感到極大的振奮和滿足,因為他幾乎是將自己的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並且不斷完善自己,不斷充實自己。


    正是靠著超乎常人的堅強毅力,鄭少華才能工作、生活和學習三不誤,每天既要做著超過十個小時的繁重體力活,又要回家照顧家人,還要利用業餘的時間來學習和鑽研。要是換做常人,一定會頂不住這種巨大的壓力,單是每天超過十個小時的繁重工作,就肯定會讓很多人趴下。


    然而,鄭少華心裏明白,他不能簡單重複父親那樣的工作狀態,不能每天和別人一樣就為了上下班,然後回家吃飯睡覺,明天又重複今天的生活,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直至終老。他有著和別人不一樣的思想,有著和別人不一樣的追求,正是這種不一樣的生活信念和價值追求,讓他能夠排除萬難,迎難而上,把所有他需要分擔的工作和壓力都通通扛了下來。


    沒有人知道這一個月他是怎樣熬過來的。一天三四個小時的睡眠時間,每天無時無刻不在為工作而操勞,無時無刻不在為生活而奔波,無時無刻不在為理想而奮鬥,隻為了承擔屬於自己的責任,隻為了心中跳動不羈的理想。


    想到這一切的艱辛,不知不覺,鄭少華的眼睛濕潤了。他不知道是沙粒吹到自己的眼睛,還是內心的情感一時沒辦法宣泄。總之,他流淚了,而且任由眼淚在自己臉龐流淌。他已經無所顧忌,已經肆無忌憚,隻是想讓自己的內心在這一瞬得到短暫的宣泄與緩解。


    從水泥廠騎車到家,大概需要一個小時,而且還有段比較難走的山路,隻能推著自行車艱難前行。這樣算下來,回一趟家就得接近一個半小時。


    當鄭少華好不容易將自行車推到家門前的小壩子時,月亮已經懸掛枝頭,星星也已經布滿了整個夜空。從池塘那邊拂麵而來的晚風,顯得如此的愜意與溫柔,真有種春風沉醉的別樣感覺,仿佛飲了蜜一般香甜。可能人心情好,自然萬物皆美,萬事皆順的緣故吧!


    “少華,今天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啊?”


    聽到外麵自行車發出的聲響,母親趕忙從床上下來,來到屋門口,噓寒問暖地說道。


    “今天廠裏加了下班,所以晚回來了……”


    鄭少華將自行車推到屋外的柴房,一邊洗著手,一邊回答道,並沒有提及自己正在搞的事情,隻是以加班為由隨便搪塞了過去。


    “大哥,我幫你把飯菜端出來吧!要不要熱一下?”


    看大哥回來了,妹妹鄭少紅也從屋內走了起來,對著正在洗手的鄭少華說道。


    “妹妹,我自己來吧!”


    鄭少華洗完手後,轉身對少紅說道。


    “大哥,沒事的,看你滿頭大汗,肯定累壞了,你先坐下休息會,讓我來吧!”


    少紅體貼入微地說道,說著轉身便向廚房走去。


    少紅很是懂事聽話,不僅不需要家裏人操心,而且她還經常為家裏分擔壓力,為父母和大哥減輕家裏的負擔。


    鄭少紅現在已經讀初三了,按理說,上了初三,學校基本上都要求家比較遠的學生住校,主要是為了讓學生能夠安心讀書。但是,鄭少紅考慮到家裏的情況,爸媽都有病在身,隻有大哥一人照顧,為了減輕家裏的負擔,她硬是沒有住校。學校勸過她好幾次,家裏人也勸過她很多次,但她就是堅決不住校。之後,大哥又找她談了好幾次話,她實在沒辦法了,才答應家人,等下學期開學,她再住校。


    鄭少紅就讀的學校隻有初中,嚴格說來並不屬於鎮上,而是屬於鄉上,隻是離鎮上不是很遠。從家裏到學校,她走路大概需要兩個小時。早上的時候,她就和大哥一塊走,順便搭乘大哥的自行車,因為水泥廠要路過鄭少紅的學校;而放學的時候,鄭少紅知道大哥下班比較晚,就直接回家。為了節省錢,她沒有選擇乘坐汽車,而是和家附近的同學一塊走路回家,主要是她早回來就可以照顧父母,幫家裏幹些家務,為大哥減輕家裏的負擔。因為大哥每天的工作就已經夠勞累了,她也隻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盡量幫助大哥,希望他不會太過操勞。


    “少華,你就讓你妹妹來弄吧,你先休息下!”


    剛走進屋,正忙碌著的父親也開口說道,仍舊在埋頭編織著一些竹筐之類的東西。


    父親在家基本上會編織一些東西,比如竹筐、簸箕、掃帚之類的,有時也會自己動手弄幾條板凳出來。自從他腿受傷安上假肢之後,他基本上便閑在家裏,不過他也不是什麽事都不做。他的腿雖然不太聽使喚,但是他可以靠自己的手藝弄些東西,家裏缺什麽,他就馬上動手開始做,而且他的手藝還相當不錯。這一個多月下來,除了家裏用的東西之外,父親還額外編織了好多,說不定還能靠這掙得一些生活費,他這樣尋思捉摸著。


    就這樣,父親仿佛並沒有閑下來的意思,仍舊不停地忙碌著,隻不過更多是靠自己的手藝做事。父親每天除了編織一些日用品之外,也會四處轉轉,活動活動筋骨,一天到晚老是這麽坐著也是不行的,沒辦法讓自己的腿腳變得靈活。


    “少華,你弟弟來信了!”


    看少華坐下之後,母親馬上歡欣鼓舞地說道,眼神中甚至泛著些許快樂的淚光。


    “真的嗎?我今天還在想著弟弟怎麽還沒有來信,沒想到回到家就可以看到了。弟弟都說了些什麽,給我看看!”


    聽到母親的話,少華也有些感同身受,整個人變得活躍起來,顯得精神抖擻、神采飛揚。


    “他說他在大學裏麵一切都好,讓我們不用惦記,還說現在他已經當上了班長,你自己看看吧!”


    母親一邊激動地說著,一邊將信遞了過來。


    少華站起身來,從母親手裏接過信,迫不及待地拆開看著,內心也和母親一樣,顯得有些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他滿心歡喜地讀著弟弟寫來的信,眼前仿佛出現了弟弟描繪的大學形象,讓他疲憊的身體頓時忘卻了勞累,內心有著和弟弟相同的自豪與滿足。


    從字裏行間,鄭少華知道,弟弟已經重新恢複了往日的激情和風采,顯得鬥誌昂揚;而且,他也為弟弟憑借自己過人的才華當上班長而感到高興。看來,父親當初的決定並沒有錯,弟弟才是真正讀書的料,他的性格完全就是為了讀書而生的,他的才華也隻有用在讀書上才能真正發揮用處。


    想到弟弟在大學和同學關係都很好,在學習上也漸入佳境,鄭少華由衷地感到欣慰。不知不覺,他的眼睛竟然再次濕潤了,是為弟弟的大學生活而感到開心,為他有出息而感到喜悅。


    為了控製住自己的感情,也為了不讓家人看見自己流淚,鄭少華一邊拿著信,一邊往家門口走去。此時,月光顯得格外皎潔,再加上漫天的星星,使得外麵的夜晚並不顯得黑暗,反而倍增了幾分耀眼和明媚。


    鄭少華借著屋裏射出的燈光和夜空中的月光,一口氣將弟弟的信看完,整個人也感到倍受鼓舞似的。看完信之後,他的內心仍舊難以平靜,不禁站起身來,走到了家門前的小壩子上,久久地凝望著夜空的月亮和星星,陷入一種沉思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隻是為弟弟能夠活得精彩而感到欣慰和高興。同時,也為家人幸福美滿的生活感到欣慰和滿足。在夜色的掩映之下,他就仿佛一個屹立於峰巔的匠人一般,專心打造著家人的生活,將自己的整個身心都放在家人的健康與幸福之中。


    他不知這樣站了多久,仿佛一切都被定格在這一瞬似的,仿佛天地之間、宇宙之間的萬物都被定格在這一瞬似的。


    正當他想得入神之時,突然,妹妹少紅在旁柔聲細語地說道:


    “大哥,進屋吃飯吧!”


    鄭少華不知妹妹站在自己身旁有多久,完全沒有意識她的到來,直到被妹妹的話語打斷思緒,他這才被重新拉了回來,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現實生活中。


    他看了看妹妹,發現少紅的眼睛也有些紅紅的,便大致明白了她的心思。於是,他挽著妹妹的胳膊,一塊向屋裏走去,重新回到了他不得不麵對的現實與生活之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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