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少華母親是在004年月8日下午16:8去世的,也就是在元宵節過後不到一周的時間。這樣的噩耗,對於全家人來說,無疑是難以承受的巨大災難。


    母親的遺體被救護車送到家,已經快六點了。隨後,兩名醫護人員抬著母親的遺體緩緩地進了屋,並在父親的指示下,將遺體放在了裏屋的床上。之後,醫護人員便離開了,開著救護車返回了醫院。


    眼下,家裏立即開始準備喪事。附近的親戚、鄰居也都紛紛過來幫忙,請入殮師的去請入殮師,買棺材的去買棺材,請法師的去請法師,籌備喪宴的開始籌備喪宴,一時間家裏擠滿了人,屋前屋後進進出出,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不時有人大聲吆喝著,甚至還能聽到一些婦女的哭泣聲。


    眼見親人的去世,鄭少華和鄭少紅仍舊處在巨大的悲痛中,難以緩過神來,隻是呆呆地站在母親的遺體前看著,不知道該幹些什麽。


    從醫院到家裏,他們一直在不停地痛哭。此時此刻,他們臉上的淚水已經逐漸幹涸,臉色顯得異常蒼白,目中無神,神情也顯得異常恍惚。他們倆兄妹站在床前,神情呆滯地看著,內心仿佛被徹底掏空了一般,大腦也是一片空白,甚至都沒有搞明白眼前的狀況似的。


    他們覺得,母親不能就這樣離開。他們都還沒有來得及好好孝敬她,還沒有來得及讓她享受天倫之樂,還沒有來得及好好陪她到外麵的世界看看,還沒有來得及讓她看到他們長大成人,成家立業,結婚生子……想到這些,兩兄妹再次不覺流下了悔恨的淚水,覺得他們做子女的真是太不孝了。母親任勞任怨,操勞了一輩子,好不容易供完他們讀書;可是,她卻沒有來得及享受幾天安樂的日子,就這樣離開了。


    此時此刻,兄妹倆的內心被一種無法釋懷的深深內疚和自責充塞著,讓他們無法直麵這樣的悲哀與不幸,無法相信母親就這樣徹底地離開了人世,甚至無法相信母親真的有一天會離開他們,留下他們在這個世上忍受永無止境的愧疚與痛苦……


    此刻,父親的神情也是異常不振,呆呆地坐在板凳上,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睛也不眨下,目中無物,就這樣直直地看著床上的老伴,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給弄得渾渾噩噩,麵無人色,仿佛自己的生命也隨著老伴一同失掉了一般,隻留下一具軀殼殘喘地坐著,無神地看著……


    鄭少強的事村裏早已傳開了,大家已經猜到鄭少華母親的死與鄭少強有關,早已心照不宣,知道她是承受不了自己兒子殺人的事實,這才突然病逝的。


    試想一下,誰能承受得了這樣的厄運和打擊啊!好不容易供養出來一個大學生,卻在大學犯了殺人罪,擱誰那裏都是無法承受的啊!村裏人知道鄭少華母親的為人,知道她樸實善良,操勞了一輩子,在工地幹著重體力活,就為了三個子女上學。可是,這下倒好,兒子有出息了,考上名牌大學了,居然淪落成了殺人犯。


    這樣的事實,這樣的不幸,這樣的災難,讓他們對少華母親抱以更大的同情。由此,他們得出這樣的結論:還是像他們那樣早早地送自己的子女出去打工來得實在,幹嘛非得上大學啊!大學是他們這種貧窮之人上得起的嗎?而且,聽說大學可複雜了,有錢有勢的人多了去了,誰會在意一個農村的孩子呢?誰會花心思來培養一個貧困家庭的孩子呢?


    想到少華母親一輩子的操勞,苦了一輩子,累了一輩子,從來沒有享受過一天舒坦的日子,結果還沒有他們這些人活得自在逍遙,活得快活無憂。於是,他們更加不由地對去世的人表示由衷的哀悼與惋惜,對這家人接連遭遇的不幸表示深切的同情。甚至,他們打算以鄭少強作為反麵教材來規勸自己的孩子,不準他們考大學,即使考了,也不會讓他們去讀。


    所以說,還是掙錢來得實際,讀大學不僅要交高昂的學費,還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就像鄭少強一樣,本來好好的一個孩子,一個一向懂事聽話孝順的孩子,讀了大學才半年就居然敢殺人了,這還了得,還不如他那個平時叛逆任性的弟弟好。


    現在,你看人家弟弟,不僅在水泥廠幹得風生水起,平時在家裏也越來越懂事,也不再貪玩任性了,還懂得體諒父母、孝敬父母。所以說,環境還是比較重要的,大學的環境把本來懂事孝順的哥哥淪落成了殺人犯,打工的環境卻把本來叛逆任性的弟弟造就成了人才。於是,這些村裏人更加理直氣壯地認為讀大學有害無利,更加堅定了不考大學、不上大學、不讀大學的“三不”政策,簡直把大學看成了洪水猛獸,唯恐避之而不及,怎麽還敢讓自己的孩子去讀了?


    就這樣,一出戲劇性的畫麵呈現了。一撥人在少華家裏為喪事忙得不可開交,一撥人卻在外麵的道路旁家長裏短地談論著這個家頻繁遭遇的不幸。


    沒過多久,家屬都穿上了白色的孝服。一個小時後,入殮師請來了,棺材也買來了。隨後,入殮師開始嫻熟地給母親擦拭遺體,並幫忙換上了壽衣,在臉上化了妝。之後,遺體便被抬進了棺材,並讓家屬在棺材裏放一些陪葬的物品。


    父親虛弱無力地在旁邊的衣櫃裏倒騰著,顫抖地拿出母親經常不離手的針線活,還有她當初出嫁時的一些陪嫁物品,一個用紙精心包裹好的手鐲和一塊沒有怎麽配套的老式手表。手鐲還是晶瑩剔透的,閃著微微的綠光;而手表已經不在轉動了,早已停止了運轉。


    父親呆呆地看著手裏的手鐲和手表,想到老伴年輕時姣好而美麗的麵容,想到她從前過著自在而無憂的生活,自從跟了他,便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不僅受苦受累,還害得她沒有時間來打扮自己,沒有時間來配套陪嫁的手鐲和手表。想到這麽多年,自己從來沒有讓老伴清閑過,沒有讓她舒坦過,他不禁感到深深的自責和愧疚,覺得自己對不起她,連累了她,都怪自己沒有本事,害得她跟著自己吃苦受累。


    想到這些陳年的往事,父親突然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將這些物品緊緊地抱在懷裏,緊緊地捏在手裏,仿佛生怕別人會奪走似的。此刻,他似乎才意識到,自己的老伴已經再也不會醒過來了,再也不會活過來了,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他。


    看到父親突然情緒失控,癱坐在地上痛哭,站在一旁默默流淚的少華和少紅,也跟著大哭了起來,然後快速奔到父親身旁,蹲下身體緊緊地抱著父親的兩隻胳膊。一時間,家人情緒全部失控了,把身旁的親戚朋友嚇壞了,紛紛過來進行勸慰,場麵顯得異常悲傷和混亂。可是,三人完全沉浸在失去親人的悲痛中,任何安慰的話語都是蒼白無力的,都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的情緒才慢慢緩和下來,然後,父親用顫抖的雙手拿出手裏的手鐲,遞給身旁的少紅,虛弱無力地說道:


    “這個是你媽當年陪嫁的……是祖傳的……就留給你了……”


    少紅接過手鐲,用淚眼模糊的雙眼仔細看著,簡直把它當成無價至寶來看待,倍加珍惜,悉心嗬護。


    待家人情緒緩和之後,親戚朋友這才將他們攙扶起來。隨後,父親把母親那塊很老的、幾乎都沒有戴過的手表和平時經常使用的針線活,放在了母親的遺體兩旁,跟隨著下葬,讓它們永遠陪伴著她。


    之後,家人流著淚,用淚眼模糊的雙眼,悲痛無比地看了母親最後一眼,棺材便被重重地蓋上了,仿佛從此刻起,他們將陰陽相隔,再也見不到母親親切的容顏和熟悉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母親慈善的目光,再也聽不到母親殷切的聲音。


    再之後,法師也請來了。很快,法師便在堂屋裏搭起了靈堂,開始敲鑼打鼓地為母親做法事。這一晚,鄭少華和鄭少紅不時會被叫去跪拜和磕頭。他們在靈堂前機械地磕著頭,內心仍舊處在深切的悲痛中,隻是按照法師的要求,不停地跪著,不停地拜著,一直到後半夜,這才結束了今晚的法事,結束了今天漫長而悲傷的喪事。而屋外籌備喪宴的人,仍舊不停地忙碌著,為接下來的喪宴精心謀劃著。當然,這之前已經有不少村民來過一次了,給了參加喪宴的錢。


    這一晚,鄭少華家燈火通明,通宵達旦,人進人出,為喪事不停地忙碌著,籌備著。在少華和少紅的一再勸說下,父親終於回屋休息了,他已經累得不成人形,已經快支撐不住了。待大家都陸續回去休息了後,少華和少紅仍舊一直守在棺材旁,沒有任何困意,隻顧沉浸在失去母親的悲痛中。盡管不時有親人來勸慰,但是他們也沒有怎麽理會,對周圍發生的一切也都逐漸失去了意識。


    就這樣,兩兄妹一直陪在母親的遺體旁,陪在棺材旁,一直守護著,一直悲傷著,不斷地回憶著母親在世時那些無憂而美好的時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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