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實驗室後,物理檢測組長仍舊沒有給鄭少華安排具體的工作,還是如當初一樣,讓他先跟著學習,了解下具體的工作流程和工作內容。可是,物理檢測的工作流程和工作內容,早在他來實驗室報到後的兩三天就全部清楚了。


    那時,他就知道,每生產一批水泥成品,都必須對水泥樣品進行取樣,製備一定數量的試塊,然後對試塊進行養護,再繼而對試塊進行相應的密度、比表麵積、細度、凝結時間的測試,以及水泥的強度、自應力、安全性能等各種測試,確保出廠水泥的各項指標達到國家相關標準,確保合格率達到100%。隻有達到了相關標準,水泥才能投放市場。當然,這些具體的測試方法,少華隻是從相應的書目和資料中了解的,並沒有親自操作和實驗過,所以,並不怎麽熟悉。


    如今,當少華耽誤了一個多月再次回到實驗室後,還是這樣的安排,不禁令他感到有些沮喪。不過,少華並沒有表示出任何不滿的情緒,組長讓他學習,他就學習吧。學習總不是什麽壞事,反而更有利於實驗工作,畢竟這份工作需要他博覽群書,不斷擴充這方麵的專業知識才行。所以,接下來的一周時間,少華都很閑,沒有具體的工作,想去幫忙,卻又遭到同事冷淡的對待。他隻好怏怏地離開,盡量不去打擾他們。


    無奈之下,少華便利於這空閑的時間呆在圖書室,大量閱讀水泥製造、水泥生產工藝、水泥生產技術的書籍,盡量讓自己轉移注意力,盡量不去想家裏遭遇的不幸,將全身心投入到書籍的閱讀和研究中,以此來提升自己這方麵的專業知識。


    可是,不知為什麽,當他獨自呆在圖書室時,卻始終沒辦法靜下來專心看書,心裏仍舊會為母親的離世感到悲傷,頓時又會被泛濫的苦水席卷,吞沒,讓他悲痛欲絕,難以呼吸。他一次次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不去想,甚至將拳頭握得死死的;可終究還是失敗了,他的內心還是會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淚水也會不自覺地流淌下來。


    除了母親的緣故,令少華苦悶的還有,當他來到這個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實驗室,他反而變得有些鬱鬱寡歡了,不像之前在車間的時候,有好友可以分擔自己的痛苦。此時,他越加想念那些在生料車間和燒成車間的日子。雖然那段時間,他工作得很辛苦;但是,他的內心卻是充實的,也是自在的。


    現在,當他隻能獨自一人呆在圖書室,遭到領導和同事的冷淡對待時,他這才體會到工作中人際關係的不如意,這才明白並不是所有的同事都那麽容易相處。


    過去,和他在一起的大多都是和他同樣學曆、同樣文化的落榜生,或者沒有怎麽讀過書的普通農民;可是,他們卻很容易相處,大家有什麽都會自然地流露出來,高興就高興,悲傷就悲傷,不會刻意去遮掩,完全無所顧忌,真誠相待,絕對的真性情。如今,當他來到水泥廠最核心的實驗室時,卻初次體驗到人際關係的複雜。大家平時也不怎麽在一起,隻是呆在自己的實驗室專心工作和研究;而且,臉上也是一副嚴肅而冷峻的表情,給人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讓少華一時很難適應。他不禁猜想,是不是所有搞研究的人,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仿佛這份工作並不是他們真正喜歡的,而是一種被迫的無奈之舉似的;亦或者,他們隻是對他才是如此,隻因為他隻有高中學曆,還是被廠長特意推薦來的,與他們不在一個等級,不在一個層次,所以才對他如此冷淡。


    不過,少華還是盡量克製內心的孤獨感和壓抑感,盡量讓自己不被頹廢而低落的情緒影響,盡量讓自己全身心投入到相關書目的研讀中。


    就這樣,少華又閑置了差不多一周的時間,生活過得苦悶,也過得充實。但是,一周過去了,組長仍舊沒有給他安排具體工作的意思。少華這才隱約感到領導和同事有些排斥他的感覺,讓他的心情很不爽。雖然大家表麵上對他都比較和善,但是私下裏還是會對他指指點點,對他弟弟牽扯官司這事議論紛紛。他也是後來才慢慢明白過來的。


    原來,自從弟弟被牽扯上命案這事在水泥廠傳開後,他們就開始用異樣的眼光來看他。即便弟弟後來被宣判無罪,但是仍舊沒能消除他們心理上的戒備,好像覺得凡是牽扯上官司的人,或多或少都會存在一些問題似的。身正不怕影子彎,為什麽警察偏偏逮捕了他弟弟,而不逮捕其他人呢?這說明,他在為人方麵肯定存在一些毛病,不然也不會遭到法庭的審判。有了這樣的看法後,他們這才對少華逐漸疏遠和排擠,覺得一個嫌疑犯的家屬,肯定也會多少存在一些問題吧。


    這種偏見尤其在實驗室比較嚴重,畢竟他們對少華並不是很熟悉,也並不了解他的為人,隻是在過去接觸了一周的時間而已,談不上任何深交。當然,水泥廠工作車間裏絕大部分的工人對少華充滿了信任,也充滿了好感。不過,在中午去食堂吃飯的時候,仍舊會有不少人談論此事。


    令少華更加苦悶的是,在水泥廠連個可以傾訴的人都沒有,兩個好友雷恩澤和蔣大偉都離開了,還有關係比較要好的黃師傅也離開了,讓少華的內心倍感失落和屈辱。但是,他隻能將這種苦楚咽在肚子裏,強忍著不讓自己在實驗室同事和車間工友麵前流露出任何卑怯和傷感的情緒。


    回到水泥廠後,少華明顯感到大家對待他的態度有了一些變化,使得少華的心情再次失落到了極致。每一天都過得很苦悶,也很憋屈,有好多次,當他下班後獨自騎著自行車回家時,心裏實在受不了,仿佛被匕首深深地紮了幾下一般,疼痛難忍,眼淚也會不自覺地流下來。


    所以,重返工作崗位的一周,對鄭少華來說,是相對痛苦和難耐的,簡直度日如年。眼看一周快結束了,少華感到不能再繼續這樣了,便主動找到了物理檢測的組長,希望他能盡快給自己安排工作,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再次投入到工作中,讓自己忘卻種種令人心煩意亂的傷心事。


    這天快下班的時候,少華走出圖書室,徑直走進了申組長的辦公室,向他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看組長正在辦公桌前低頭忙碌著,少華敲了敲門,便走了進去,並直截了當地地說道:


    “申組長,對水泥物理測驗的工作流程和工作內容,我覺得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希望您能盡快給我安排具體的工作……”


    聽到少華的話,申力傑這才意識到他進來了。於是,他抬起頭來,望了望少華,臉上露出一抹尷尬的笑容,略帶愧色地說道:


    “不好意思,我把這事給忘了,看我這記性,主要是最近太忙了,都沒有顧得上,你怎麽不早提醒我?……”


    “沒事,我隻是不想這樣閑待著,還是給我安排個具體工作吧,不然我還不如回到車間去工作……”少華不卑不亢地說道,臉上沒有任何拘謹和怯懦的神色。


    主要是這段時間的痛苦和煎熬,讓少華突然變得坦蕩和豪邁了許多,也看淡了許多,不再把這份實驗工作看成求之不得的,自然也不怕失去,大不了重新回到車間從事體力活,這樣他的內心或許會更加舒服些;畢竟體力活對於減輕他內心的沉重壓力和深重痛苦更加有益,比整天呆在圖書室學習,更能讓他的內心好過。別人愛怎麽評論是他們的事,他並不能阻止,而且他也管不著,不想再去理會,隻是希望能有個事做,讓自己盡量轉移注意力,忘卻內心的悲痛。


    “領導安排你來實驗室肯定是有用意的,我怎麽可能不聽從領導的指示呢?……”申力傑語氣委婉地說道,顯得倒挺斯文。


    不過,他的心思卻是綿裏藏針那種,表麵看起來隨和,其實內心卻不怎麽服。一個高考落榜生憑什麽就能來實驗室工作,無非就是受到領導的親睞,說不定裏麵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貓膩了,對這個全廠大嘉讚賞的天才自然有所不屑和排斥,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裏,仿佛故意想讓對方知難而退,主動離開似的。可是,對方主動找來了,他也沒辦法,廠領導調過來的人,他是無論如何也必須給幾分麵子的,至少不能在明麵上故意讓對方難堪,不然就是他這個當組長的不對了,於情於理都說不通。


    “讓我想想,其他工作現在都有人做了……這樣吧,我安排你負責每天水泥成品的取樣,就是到製成車間把每次的水泥成品取回來,然後製備成試塊,再進行養護,至於其他安全性能測試工作就不用你操心了,其他同事會負責的……你看這樣行嗎?”申力傑想了想,說道。


    “我沒什麽意見,隻要有事做就行……謝謝申組長!”少華感激地說道。


    盡管他知道組長對他有些看法,但是既然對方給自己安排了工作,他還是應該心存感激,這樣就不致於讓自己整天胡思亂想,鬱鬱寡歡了。迫切的工作,是少華目前最關心的事情,他必須讓自己盡快投入到工作中,不然他可能真的會崩潰的,會承受不了這段時間內心鬱結的巨大痛苦。


    “不用客氣,你明天去找一下方力吧,讓他告訴你試塊製備和試塊養護需要注意些什麽……”


    “好的,謝謝!”


    說完,少華走出組長辦公室,簡單收拾了下,便騎著自行車離開了水泥廠。


    路上,他內心的壓抑和苦悶總算有所緩解,不管在實驗室幹得怎樣不愉快,他都必須堅持下去,因為他不想再這樣下去了,而且眼下還有一件事情需要他來做。當然,這事急不得,需要他慢慢籌謀,慢慢規劃。


    少華一邊騎著自行車,一邊回家,一直在想著自己的心事。這事其實早在他經曆了家庭的種種變故、重新返回工作崗位之時,就開始想了,而且一直在他心中驅使著他,讓他夜不能寐,就仿佛著了魔一般,讓他有了重新奮鬥下去的勇氣和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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