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一種昏昏沉沉的感覺縈繞在腦中,持久不散。陳嬌感覺自己萬分艱難的搖晃著腦袋,努力想讓自己清醒一點,費力的睜開眼睛之後,入目的是一隻栩栩如生的朱紅色鳳凰,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雕刻在她頭頂上方天花板上的圖案。天花板比較高,至少比她住的那個小公寓的天花板高很多,而且也比她過去20年見過的任何一間房子的天花板更加富麗堂皇,這讓她有些心慌。傻傻的盯著天花板,她保持著醒來的姿勢一動不動的躺著。


    發生了什麽事?她在心裏想著,她記得她是在自己家裏玩電腦的。對了,是玩電腦。


    天氣不太好,她沒有出去,在家裏玩俄羅斯方塊。因為快要過年了,所以爸爸媽媽都為了年底廠裏結賬的事情在外麵奔波,她就一個人在家裏自娛自樂。後來,靜靜叫她陪著出去買衣服,打了個電話過來,然後她靠在窗口接電話,接電話的時候她伸手想關掉開著的電腦。那個時候,打雷了,雷似乎打中了她。


    打中了我!回憶到這裏陳嬌立馬坐了起來。天啊,我被雷打中了!左左右右的查看了下自己的手腳身體,嗯,沒有焦黑,摸摸臉,皮膚挺好。


    幸好!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之後,她有些遲鈍的發覺自己似乎有些不對勁。身上的衣服,長袖飄飄,這個質地……


    低頭一看,衣服沒有紐扣,視線一直從上身蔓延到了腳部,雖然不想承認,可是眼前所看到的事物,讓她產生了一個可怕的猜想。這明顯是一件古代服飾。


    她馬上從自己現在躺著的東西上跳下來,站在地麵上,第一次巡視自己現在所處的地方。高高的柱子聳立在她現在所在的大殿裏,上麵盤踞著氣勢宏大的金龍,方才她靠躺著的類似臥榻的器具上,也雕刻著漂亮細膩的花紋,再加上房間裏隨風飄飛的輕紗,擺設錯落有致的銅製器具,這一切無不告訴她現在在一個很古典很古典的地方。如果她願意承認,她其實是在一個華美的古代宮殿裏。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她顫抖著手拿起那麵整個宮殿裏唯一的雕花銅鏡,對著自己的臉,她看到了什麽?銅鏡不甚清晰但忠實的反應著所照射到的一切,盈盈秋水如畫,兩瓣朱唇輕啟,一雙柳眉微蹙,形狀漂亮的鼻尖因為主人急促的呼吸而輕輕閃動著,這張臉不會比任何一個現代的影視明星差勁。可是,這不是她的臉,過去20年她天天在鏡子裏看到的不是這張臉。


    “怎麽會這樣?”她不知所以的傻在了當場。


    “娘娘,娘娘,不好了。”一個聲音由遠及近把我從無措中喚醒,那是一張滿是恐慌的臉,原就不甚漂亮的五官此刻跟是嚴重扭曲,她緊緊的拉著陳嬌的手,“皇上,皇上他……”


    這個陳嬌一直沒能知道名字的宮女沒有機會說完下麵的話,一陣吵雜的腳步聲隨後響起,跟著走進來一群人,他們全都穿著古代的服飾,其中一個的手上還拿著一卷明黃的絹布。


    “皇後陳氏,接旨。”在進來的其中一個人的吆喝下,陳嬌被身旁這個女子硬撤著下跪,用力太猛,讓她的膝蓋一陣刺痛。


    “……皇後失序,惑於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璽綬,罷退居長門宮。”回過神以後陳嬌就聽到了這一句。什麽?長門宮?


    陳嬌姓陳,叫嬌,當然對曆史上那位和自己同名同姓的陳皇後阿嬌的事跡有所了解。畢竟打從知道了阿嬌皇後的存在,她就一直因此而被身邊一群朋友打趣。


    金屋藏嬌,一個皇帝的負心留下了一個讓後世男人浮想翩翩的成語。


    那麽,難道我現在是那個阿嬌,長門宮的陳皇後?陳嬌明顯對這個猜測有些不能接受,她的臉立刻變得灰白。這表情和現在她的身份倒是很符合,傳旨的宦官理解的看著她死白的麵孔,歎了口氣,“娘娘,請隨我到長門宮吧。皇上說了,必不會委屈了您的。”


    “我……”陳嬌傻傻的望著那個宦官,什麽都說不出來,她的思緒混亂極了。


    “來人,幫娘娘收拾東西。還有,甘泉宮一幹人等全都押到太尉府交由張湯大人處置。”傳旨的宦官看陳嬌似乎已經完全喪失了對事件的反應能力,以為是打擊太大了,便代為指揮了。畢竟,皇帝還等著他去回話呢。


    “是!”隨著宦官來的軍士齊聲應喝,孔武有力的他們毫不憐香惜玉的把甘泉宮裏那些已經成驚弓之鳥的宮女宦官押走,陶嚎大哭的聲音此起彼伏,也有人失去理智的反抗,但那隻是逼這些軍士在甘泉宮動粗,在多留了一些鮮血之後,該走的還是得走。


    “不要,不要碰我。娘娘,娘娘救我。”一直抓著陳嬌的手的那個宮女做著無用的掙紮,最後被軍士一個一個的掰開她的手指,拖走,她臨走時的呼號在空曠的甘泉宮不停回蕩。而陳嬌,除了驚恐的看著眼前這一切的混亂,不能做出任何反應。直到被送進了長門宮,她才昏睡在了長門宮那同樣富麗堂皇的大**。


    “她沒有任何表示嗎?”一個英俊的男子在燭火的映照下,滿臉陰鬱的詢問。


    “是的,不過娘娘似乎受到了相當大的驚嚇,一直都處於一種非常恐慌的狀態,到了長門宮之後就立即暈了過去。”方才傳旨的宦官邊小心翼翼的回答著,邊仔細觀察著處在上位的那個男人的臉色。


    “是嗎?”他沉默了一會兒,輕拂著手上的一枚珠子,似有所悟,“算了,這件事你做得不錯。朕記你一功。下去吧。”


    “謝皇上。”


    所有的人都退出之後,漢武帝劉徹對著手上的小珠子喃喃自語,“若得阿嬌為婦,當以金屋貯之……”


    “廢後?真的嗎?皇上真的下旨了?”身在堂邑侯府的長公主館陶不可置信的咆哮著,對著報消息的宦官發作著怒氣。“不可能,嬌嬌,嬌嬌為什麽沒有通知我?”


    “皇後宮裏的人全都被押到了太尉府,所以……”報訊的宦官一邊莫名的承受著館陶的怒氣,一邊回報。


    “那也不可能什麽消息都沒有的。”館陶長公主再也沒有了以往的風度,氣急敗壞的在室內來回走動。


    “皇上廢後?”在館陶憤怒不已的同時,同為的公主的平陽公主,漢武帝劉徹的姐姐卻是一臉歡喜的看著報訊的宦官。


    “確實如此,皇後娘娘已經遷居長門宮了。但是,皇上也有吩咐,決不可以委屈了娘娘,所以長門宮一切起居用度都是比照椒房殿的。”


    “修得再華美的冷宮,還是冷宮。”平陽公主對宦官追加的消息嗤之以鼻。


    這一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漢武帝元光五年七月乙巳日的秋雨,伴隨著除阿嬌之外的每一個人徹夜未眠。幾家歡樂幾家愁都被長安上空那冷冷的月亮一視同仁的看在眼中。


    時令已經到了秋季,正是百花凋零的時候。


    陳嬌靠在窗邊,望著長門宮內極盡工巧的綠水假山,心中很不是滋味。


    正如傳旨的那個太監所說,長門宮中無論吃穿用度都沒有什麽缺的,服侍的眾人也是盡心盡力,誠惶誠恐,讓她這個來自21世紀的女孩很不習慣這種奴役人的日子。可是,時日久了,習慣了自由的她就發現長門宮隻是一個打造精巧的籠子罷了。半個月來,她不止一次問自己,難道她以後就要這樣在這片小小的天地裏等死?要將大好的年華用在等一個永遠不可能來的人身上?完全承襲那個陳阿嬌的命運過完此生?可是“不”又能怎麽樣呢?難道她能夠逃出這個天下間最富麗堂皇的鳥籠嗎?那是不可能的,沒有皇帝的允許一個冷宮的妃子怎麽可能離開這裏呢。


    “望見葳蕤舉翠華,試開金屋掃庭花。須臾宮女傳來信,言幸平陽公主家。”不知不覺念起了劉禹錫的《阿嬌怨》,陳嬌現在能夠明白為什麽後宮中的女人會有那麽那麽多的怨,因為皇宮是一張巨大的網,唯一掙脫它的方式隻有帝王虛無飄渺且毫不可靠的寵幸,隻可惜現在的陳阿嬌連唯一的出路都被堵死了。


    如果按照曆史,她,陳阿嬌應該是在這座長門宮再住上20幾年,然後在家族衰敗的一片寂寥中淒淒惶惶的死去。如果自己什麽也不做,還有20年這樣的晨昏等著自己慢慢熬,在這樣的寂寞中,也許自己會比曆史上的阿嬌死得更早吧。陳嬌自嘲的想。


    “到底該怎麽辦呢?”陳嬌問自己,一定,一定要想出辦法,決不能一輩子留在這樣的地方。


    “娘娘,娘娘……”一個輕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陳嬌愣了一下。打從進入長門宮以來,雖然身邊的侍從婢女不在少數,可是他們不知是受了人的命令還是出於畏懼,從來沒有人和陳嬌說過話。沉默到,讓陳嬌幾乎懷疑漢武帝是不是挑了些啞巴來此伺候他的前皇後。現在,猛然間聽到有人的聲音,陳嬌一時還真的反應不過來。


    順著聲音發出的方向尋去,陳嬌驚奇的發現,聲音居然是從她所在的宮室中一個裝飾用的丹鳳爐中傳來。她輕輕扣了扣花瓶的外壁,馬上就聽到了那個聲音又說話了。


    “娘娘,你把鳳嘴左轉再右轉。”猶豫了一下後,陳嬌照做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當她完成了這個動作後,她正前方的地板開始悄悄下陷,露出了一個地道的形狀。由於製作者的匠心獨具,這個約有一平方米大小的地道出口很難被人發現。從地道下,冒出一個長得十分清秀的青年男子。


    “你,你是?”陳嬌驚疑不定的看著他。


    “小的董偃,叩見娘娘。”自稱董偃的男子對著她行了個大禮。


    聽到這個名字,陳嬌覺得自己的頭暈了一下,董偃不就是館陶公主的姘頭嗎?怎麽在這裏?


    “你,你怎麽?”陳嬌傻傻的發問。


    “小的是奉公主的命令來的,這是公主給您的信。”董偃乖巧的呈上書信。這時候,紙張還沒有發明,通用的書寫工具是竹簡,富貴人家也會使用絲綢。董偃呈上的就是上等的白綢。


    對於中文係出身的陳嬌來說,看看小篆是不成問題的。畢竟,出事之前她正準備著考漢語言文字的研究生呢。


    “阿嬌吾兒,為娘聞你退居長門宮,身旁得力之人盡斬於街市,憂心不已,惜此危急之時,汝父亦患病,又少一助力。我兒須知後宮之中,帝王寵幸最是無常,以你身份之貴亦不能幸免。況我兒多年來,未曾孕育一子,而未央宮中之人已然三女在膝,此兒之大患也。然,今上得位為娘出力甚多,且太皇太後臨朝時為娘亦曾多方回護,今上與你十數年夫妻,此情非一時可泯。為今之計,隻能以擁立之功曉之以理,結發之誼動之以情,我兒在宮中萬萬不可再行那舊時嬌慣脾氣。為娘以千金從西蜀才子司馬相如處求得大賦一篇,為娘將擇一適當之時獻之於陛下,此或可暫挽陛下的心意。”


    看完全信,陳嬌心中不停感歎,“可憐天下父母心!”


    隻是館陶公主的這番苦心隻是白折騰罷了。《長門賦》的作用有限的很,世人所傳的以一篇長賦挽回帝王的心意,隻是文人們美好的遐想罷了。事實上,雄才大略的漢武帝從不曾回頭過。


    “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不知不覺吟出了辛棄疾的《摸魚兒》中的這詩句,陳嬌心中不住的冷笑。她將書信輕輕推給董偃,看著他說,“無需費心,即使送上《長門賦》也不能改變什麽的。如果長門冷月真是皇上要給我的最後歸宿,那麽再做什麽都是無用的。”


    “娘娘……”被剛才辛棄疾的詞句震住的董偃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陳嬌搖了搖手,製止了。


    “這個地道是怎麽回事啊?”陳嬌不理會他想說的話,將自己最關心的先問了出來。


    “啊,這是通向宮外長水邊上的一座殘破道觀的。”董偃被陳嬌引開了注意力,“因為當初長門宮是公主獻給今上的離宮,所以……”


    “哦,原來是這樣。”陳嬌第一次知道,原來這長門宮本是館陶公主的家產,不過如今被用來關押自己的女兒,這對館陶公主來說,還真是諷刺啊。


    “你回去吧。我知道了。”知道了自己要的答案後,陳嬌就不想再和董偃虛與蛇委了。畢竟,她不是陳皇後,很多話是越說越錯。


    董偃沒想到冒死前來居然隻得到了這麽個答案,可是看陳嬌的樣子似乎以及不想和他說什麽了。隻能叩首退去,心中盤算著回去好好和公主說一下,讓公主好好寫信勸勸眼前這位娘娘。


    隻是他沒有想到,這一別竟是數年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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