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整蠻子,你好大的膽子!”阿裏不哥的脾氣最是暴躁。剛看到劉整進來就迫不及待的拍桌子砸板凳咆哮。嚇得劉整也是撲通一聲跪倒在趙孟頫旁邊,滿頭大汗蒼白著臉顫抖著答道:“大汗明鑒,微臣不知身犯何罪,做錯了什麽。”


    “你還給老子裝!”阿裏不哥學著用漢語罵了一句,順手抓起茶杯砸到劉整頭上,滾燙的茶水混合著鮮血灑了劉整滿頭滿臉,劉整不敢檫也不敢躲,隻是趕緊趴下磕頭如同雞啄米,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叫道:“大汗,微臣沒有做錯什麽啊?請大汗明鑒,請大汗明鑒啊!”說到這,劉整猛然想起一事,看看跪在趙孟頫另一側的張弘範,驚叫道:“大汗,難道張弘範將軍的妹妹又來信汙蔑微臣了?”


    “劉整,你少血口噴人。”張弘範趕緊撇清關係,惡狠狠叫道:“我妹妹根本沒再來什麽信,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清楚,別又想賴在我們張家身上!”


    “不是子聰禿驢的婆娘來信?”劉整楞了一下,忙又磕頭向阿裏不哥夫妻問道:“大汗。皇後娘娘,微臣這些天一直忙於防範李璮蠻子和張宏兄弟突圍,並不知道身犯何事觸怒了大汗和皇後娘娘,微臣死罪。不過在大汗斬殺微臣之前,還請大汗指出微臣錯在何處,也好讓微臣死得明白,到了陰曹地府也做一個明白鬼。”


    “狗蠻子!”阿裏不哥又是一塊硯台砸出,“難道我讓你死得不明不白,你就要到陰曹地府告我了?”劉整這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趕緊也是磕頭求饒,連辯白的話都不敢說一句。還好,比較欣賞劉整的也速台拉住阿裏不哥,向趙孟頫喝道:“趙孟頫,這事既然和你有關,就由你把那首歌唱給劉整聽,讓他自己解釋。”


    同樣身處漩渦的兒皇帝趙孟頫那敢唱那首反歌,隻是全部顫抖著可憐巴巴的看著也速台,也速台卻不理會他,隻是喝道:“給我唱!敢編大逆不道的反歌,難道不敢唱?”趙孟頫被逼無奈,隻得清清嗓子,顫抖著聲音唱道:


    “風從龍,雲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裏沃土皆荒蕪。


    看天下,盡韃虜。天道殘缺劉整補。


    大將軍,劉武仲,誓為真宋扶趙主。(武仲為劉整字)


    真宋天兵萬眾吼,殺盡韃虜才罷手……。”


    趙孟頫唱到這裏,說什麽都不敢繼續唱下去,隻是拚命的磕頭求饒說道:“大汗,大妃娘娘,兒皇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指使人在真宋軍隊散播這首歌謠!是不是劉整將軍散播的,兒皇也不知道,兒皇可以拿腦袋擔保,絕對沒有指使劉整將軍起兵反抗蒙古天軍,兒皇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啊!”


    哭著辯白著,趙孟頫不顧額頭上早已磕得鮮血淋淋,仍然是把腦袋磕得砰砰作響,眼淚和鼻涕混合著鮮血,流得滿臉都是。而另一個主要當事人劉整則幾乎嚇得大小便失禁,癱軟在地上半晌才醒悟過來,瘋狂哭喊辯解道:“冤枉啊!大汗,大妃。冤枉啊!微臣絕對沒有編唱這樣大逆不道的反歌,連聽都沒聽過!這肯定是賈似道老賊的離間計,讓宋蠻子細作故意散播了來汙蔑和中傷微臣的!大汗明鑒,大妃明鑒!”


    說實話,賈老賊這一手被逼出來的離間計其實很生硬也很粗陋,簡直就是硬往劉整頭上扣屎罐子——要換成雄才大略的忽必烈,會上賈老賊的這個惡當那才叫怪了——可問題是,阿裏不哥在這方麵就差他哥哥就差太遠了!所以不管劉整如何剖明心跡,從骨子裏不信任漢人的阿裏不哥還是咆哮道:“冤枉?賈似道老賊的離間計?那賈似道老賊為什麽不冤枉張弘範?難道張弘範不在賈似道老賊的必殺名單上?”


    “大汗,那是因為張弘範將軍對賈似道老賊的威脅遠不如微臣大!”劉整脫口說了一句正確無比的大實話。不過話音剛落,劉整心裏就有點後悔,而跪在另一邊的張弘範表麵不動聲色,肚子裏卻把劉整的祖宗十八代都操遍了,“**奶奶的,聽你的意思,難道老子連你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上?”


    “嗬嗬,劉將軍果然智謀過人——張弘範將軍在替趙孟頫招降納叛上,確實遠不如你。”阿裏不哥冷笑連連,大喝道:“少廢話了!來人,把劉整蠻子押出帳外,斬首示眾!我倒要看看,今後還有那個蠻子再敢散布大逆不道的反詩反歌?!”


    “大汗,饒命啊——!”劉整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叫,可惜阿裏不哥的怯薛卻不會聽他辯解,撲上來三下兩下就把他捆成粽子,拖起就往外走。很幸運的,對阿裏不哥影響巨大的也速台還算冷靜,及時喝住怯薛且慢動手,然後轉向阿裏不哥說道:“大汗。這首反歌隻是在蠻子士兵中悄悄流傳,知道的人不多,也沒有證據證明這首反歌就是出自趙孟頫和劉整兩個蠻子之手,在查清楚前因後果之前,大汗還是不能衝動行事。畢竟這個劉整蠻子,曾經為大汗你入主中原離下過汗馬功勞。”


    “大妃,一個蠻子叛逆,殺就殺了,考慮那麽多幹什麽?”阿裏不哥不耐煩的哼道。也速台搖頭,附到阿裏不哥耳邊低聲說道:“大汗不可如此,其實劉整蠻子的話也很對,以他的才能和謀略,對宋蠻子的威脅確實遠比張弘範大上不少,所以也不能排除宋蠻子故意設計陷害於他。反正他已經被拿下了,不如暫時把他關起來,等查清楚了反歌的來源再說,如果真是他散布的反歌,再想殺他也是輕而易舉。如果真不是他幹的,大汗也不至於白白損失一員智勇雙全的大將——畢竟我們現在最缺的就是優秀謀士。”


    好說歹說,也速台總算是把劉整的腦袋暫時從刀下拉了回來,阿裏不哥勉強更改命令道:“把劉整蠻子和他的幾個兒子全部收監,等查清楚了反歌來源再說。”劉整如蒙大赦,趕緊磕頭求饒。這才被怯薛押著灰溜溜的出帳,不過在即將走出金帳時,劉整猛然又想起一事,趕緊又掙紮著衝回阿裏不哥麵前,驚得也速台大叫,“劉整蠻子,你想幹什麽?你真想找死?”


    “大汗,大妃,末將還有一言,請你們一定采納!”劉整不顧怯薛按著他拳打腳踢,仍然掙紮著大叫道:“大汗派去兗州的使者遇害一事已經查明。是賈似道老賊安排的細作所為,目的是為了把張榮祖孫逼上絕路!張榮祖孫肯定會對賈似道老賊心生間隙,大汗可以抓住這個機會再派使者招降李璮和張榮蠻子,定然成功!萬不可因此放棄招降,屠城報複,那麽做,隻會把李璮和張榮蠻子逼回宋蠻子一邊啊——!”


    “大汗,大妃,末將句句都是忠貞肺腑之言,請一定不要中了賈似道老賊的奸計啊!”盡管已經被四五個怯薛強拖出金帳,劉整仍然在不斷的大喊大叫,提醒阿裏不哥千萬不要錯過這個難得機會。阿裏不哥則冷笑連連,哼道:“繼續招降?打算讓你控製的蠻子軍隊更多,好來殺我們蒼狼白鹿的子孫?”


    哼完,阿裏不哥站起身來,指著張弘範吼道:“張弘範,我給你三天時間,務必要查清楚反歌來源,都是些什麽人散播!”張弘範趕緊磕頭答應,很是慶幸自己這次沒有被列為懷疑對象。阿裏不哥又指著兒皇帝趙孟頫咆哮道:“趙孟頫,從現在開始,你給我滾回帳篷去,沒有我的同意,不許出帳一步,也不許見任何一人!如果你還想要腦袋,最好就不要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兒皇遵旨。”趙孟頫也是趕緊磕頭,心裏卻恨不得把那些散播謠言反歌的漢人士兵掐死——娘的,這不是想害死朕麽?趙孟頫被怯薛押著離開金帳後,阿裏不哥稍一盤算又命令道:“傳令下去,在泰安和兗州城下樹起屠城旗,攻破這兩座城後,屠城報仇!他娘的,蠻子就是靠不住,還是殺光殺絕更方便一點。”


    …………


    阿裏不哥的命令得到執行後,泰安城下首先樹起了血紅色的屠城旗,據城而守的李璮和張宏兄弟都是從蒙古軍隊中叛變過來的,當然明白這麵旗幟所代表的含義。所以在看到那麵旗幟後。李璮和張宏兄弟的三魂幾乎飛了六魄,一起叫道:“阿裏不哥瘋了!我們又沒挖他祖墳睡他婆娘,他幹嘛要豎屠城旗?”


    震驚和恐懼之後,李璮趕緊和張宏兄弟商量起下一步的對策,這時候李璮也顧不得救不了泰安能不能當山東王,馬上提議乘著現在軍隊還有一戰之力,盡快突圍向南,撤到兗州或者騰州去繼續堅守,在更近距離裏等待大宋軍隊救援。而張宏兄弟卻堅決反對——畢竟泰安府是他們家族發跡的地方,付出無數人力物力才從嚴忠濟家族手裏搶回來,那舍得就這麽輕易放棄?


    “不能突圍!我們突圍容易,可泰安城裏的百姓怎麽辦?”張宏心裏盤算著家族利益,嘴上卻說得非常動聽,完全一副為國為民悲天憫人的語氣,“如果我們突圍離去,泰安城裏的百姓也就成了待宰羔羊,隻會被阿裏不哥韃子殺光殺絕,泰安百姓支持我們抗擊韃子,我們卻置他們於不顧,這於心何忍?”


    “得了吧,你們張家和嚴忠濟爭搶泰安的時候,禍害的百姓難道少了?”李璮心中極為不屑張宏的虛偽——雖然李璮和張榮家族也是一丘之貉。稍微斟酌一下用詞,李璮半是勸說半是威脅的說道:“少將軍,百姓固然重要,但我們的軍隊更加重要,如果不把這支有生力量保存下來,我們還拿什麽保護兗州、騰州和徐州的百姓?現在泰安城裏的百姓大部分逃難走了,隻剩下一萬多人,南麵幾個州府的百姓可有好幾十萬,孰輕孰重,這點難道少將軍都不知道?”


    說到這,李璮加重了語氣,補充道:“更何況現在我們除了突圍之外,還能有什麽選擇?少將軍難道忘了,屠城旗一立,即便投降也難逃活命。”


    張宏、張雄和張全三兄弟當然知道李璮的話並非完全為了自己,不免也有些動心,可是看看後方魚鱗箅立的泰安城街道,又覺得就這麽丟掉這座城池實在可惜。所以張宏三兄弟稍微商量一下後,最終由張宏說道:“李將軍,你的話是很有道理,但是對我們來說,一萬百姓和一百萬百姓同樣重要,為了泰安百姓,我們還是不輕易放棄。”說到這,張宏又補充一句,“更何況祖父他老人家已經送來的消息,賈太師將要率領大宋軍隊救援泰安,我們還有守住泰安的希望。”


    “狗屁!賈似道老賊如果想親自來增援泰安,那他早就來了!”李璮在心中破口大罵。李璮現在是太後悔當初不該衝動率軍北上了,結果損兵折將蝕大本不說,賈老賊許諾的齊郡王爵位也是遙遙無期,說不定還得搭上自己的老命!如果時間能夠倒轉,回到廖瑩中鼓動李璮出兵的那一刻,李璮一定會對廖瑩中說一萬句——老子不幹!


    話不投機,李璮本打算拂袖而去,可考慮到城外的阿裏不哥大軍壓境和代表殺無赦的屠城旗,李璮最終還是壓下了和張宏兄弟翻臉的念頭,耐心勸說張宏兄弟不可指望於賈老賊空無實際的許諾,甚至還搬出自己差點被張弘範坑死在濟南的例子,勸說張宏兄弟不要重蹈自己當年的覆轍。但張宏兄弟和所有的軍閥一樣,都是視地盤為**的主,不管李璮如何勸說都聽不進去,最後雙方不歡而散,突圍撤往南方的計劃也暫時擱置下來。


    第二天清晨,沉寂了許久的阿裏不哥軍再一次向泰安城發動強攻,大概是為了洗清自己們身上的嫌疑,擔任攻堅任務的偽宋軍隊上上下下都表現得非常神勇,一掃往日得過且過的作風,衝鋒的腳步格外之快,刀砍槍挑的力量也格外的大,張弘範和嚴忠範等偽宋將領更是赤膊上陣衝在最前方,極大的鼓舞了偽宋軍隊士氣,差不多每次衝鋒,都能殺上城牆和守軍肉搏,給泰安守軍製造了極大壓力。


    偽宋軍隊忽然發力,這下可苦了李璮和張宏兄弟,守城戰中的傷亡陡然增大,基本上隻能靠手雷和飛火槍之類的火藥武器才能打退壓製偽宋軍隊的進攻,但偽宋軍隊還是一波接一波的衝上泰安城牆,仿佛真的悍不畏死一般。後來李璮也被逼得沒了辦法,隻好出動他的看家法寶七千騎兵,出城反衝鋒壓製偽宋步兵,這才勉強把偽宋軍隊的士氣打下去,但這麽一來,李璮軍隊的傷亡頓時又增大起來。


    阿裏不哥軍的狂攻從早上持續到天色全黑,最後還是阿裏不哥見守軍火藥武器威力,泰安城實在拿不下來,同時偽宋軍隊的表現也還算神勇,這才勉強下令收兵。回帳後,阿裏不哥還極其難得的表揚了一下張弘範等漢人將領,要求他們繼續發揚這種精神,為蒙古一統天下英勇捐軀,張弘範等人自然是連連點頭,表示自己以後一定問蒙古主子當好炮灰,多殺漢人同胞向蒙古主子請功邀賞。


    …………


    和阿裏不哥軍的喜氣洋洋不同,泰安城裏的李璮和張宏兄弟卻垂頭喪氣,很是不解今天偽宋軍隊的神勇表現,已經萌生撤退念頭的李璮甚至還當麵質問張宏兄弟,“如果阿裏不哥韃子一直對泰安城采取這樣的強攻,我們能守多久?”


    張宏三兄弟誰都不敢答話,這時候,一個滿身是血的斥候忽然氣喘籲籲的衝上城牆,遠遠就大聲叫喊道:“少將軍,少將軍,泰安西麵發現敵情,是韃子的援軍!”話音未落,那冒險出城打探敵情的斥候就已經摔倒在城牆上,昏迷過去。


    聽到這叫喊,李璮和張宏三兄弟的臉都白了,趕緊一起衝到那昏厥的斥候旁邊,親自揉胸喂水,花了好大力氣才把他救醒過來。那斥候醒來後,馬上就掙紮著稟報道:“少將軍,小人在太平鎮以西的官道上發現韃子援軍,打的是邸浹和阿兒思蘭的旗號。算路程,如果他們連夜行軍,明天黎明前就能抵達泰安。”


    “邸浹和阿兒思蘭也來了。”李璮和張宏三兄弟的臉色更白,邸浹的軍隊不久前才幹掉史天澤的大兒子史格,士氣正旺,起了一個蒙古名字的阿兒思蘭則是昔日忽必烈愛將鄭鼎之子,同樣以作戰勇猛聞名。如果他們的軍隊也加入了泰安戰場,那李璮和張宏兄弟的樂子可就更大了。


    “李將軍,你說得對,我們不能因小而失大。”強敵連續趕到,泰安又和兗州徹底失去聯係,種種不利因素都湊在了一起。所以思來想去,張榮的長孫張宏最終還是決定割肉放血,咬牙說道:“乘著韃子的援軍還沒抵達,今天晚上我們就連夜突圍!城裏的百姓能帶走多少就帶走多少,剩下的就看他們自己的運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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