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慘嘶,自東廂樓閣之上傳來!而在這偌大的廳堂裏,本來正是興高采烈,喝酒猜拳之際,都給這一聲慘嘶,唬得呆住了。


    看這廳堂中的人,多為武林人士裝扮,個個虎背熊腰,雙目炯炯有神,佩劍懸刀,看他們的氣度舉止,就可以知道他們的身份,絕非泛泛之輩。


    這廳堂的中央,有一大“壽”字,四處布置輝煌燦爛,堂皇冕麗,顯然是大富之家;而廳中的數百名武林人士,莫不是一方之主,從這點可以看出,這富貴之家顯然也是武林泰鬥。


    最難得一見的是,大廳首席旁的四張太師龍雕檀木座椅,這四張座椅上,坐著四個年近花甲的老人。


    為首的一個,銀眉白須,容貌十分清灌,身形頎長,常露慈藹之色,背插長劍,這個人不是誰,正是當今滄州府,聲望最高,武功也登峰造極的武林名宿,“第一條龍”淩玉象,據說他的“長空十字劍”劍法,天下無人能接,可惜年事已高,乃歸隱江湖,封劍多年了。


    第二個是一個白發斑斑,但臉色泛紅的老者,腰問一柄薄而利的緬刀,終日不離身,左右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內功已入化境。


    這是“第二條龍”慕容水雲,手中緬刀的“七旋斬”法,挫敵無數,為人剛正不阿,黑道中人聽到“慕容水雲”的名字,真的是聞名喪膽,走避不迭。


    第三個是一個裝扮似道非道的老者,黑發長髯,態度冷傲,手中一把拂塵。


    這人姓沈,名錯骨,排“第四條龍”,武功奇高,手中的拂塵,乃奇門兵器,名“錯骨拂”,但性格奇僻,冷酷無情,不過為人還算正義,隻是手段太辣而已,若說黑道中人見慕容水雲走避不迭,見這個沈錯骨,隻怕是連一步都不敢動了。


    第四個是一名鶉衣百結、滿臉黑須的老人,眼睛瞪得像銅錢一般大,粗眉大目,雖然比較矮,但十分粗壯,就像鐵罩一般,一雙粗手,也比常人粗大一二倍。


    這人身上並無兵器,但一身硬功,“鐵布衫”橫練,再加上“十三太保”與“童於功”,據說已有十一成的火候,不但刀劍不入,就算一座山塌下來,也未必把他壓得住!這人性格在“五條龍”中最為剛烈,正是“第五條龍”一一龜敬淵。


    所謂“武林五條龍”,昔日都是赫赫有名的武林豪傑,可惜歲月不饒人,他們年紀漸漸大了,不過也愈發受武林人士所敬重,“武林五條龍”這個牌匾,一直就未曾拆過下來,或換在什麽人的名下。


    所謂“武林五條龍”,便是:“第一條龍”擅長“長空十字劍”劍法的淩玉象;“第二條龍”,擅長“七旋斬”刀法的慕容水雲;“第三條龍”擅長“三十六手蜈蚣鞭”的金盛煌;“第四條龍”,擅長“錯骨拂”的沈錯骨;“第五條龍”,就是擅長“鐵甲功”的龜敬淵,這五人在滄州府的武林,可說猶如日之中天,德望之高,鮮有人能出於其右的。


    今日,正是“武林五條龍”中“第三條龍”的金盛煌的五十大壽。


    這廳堂上的武林豪傑,自然是自江湖各地趕來,以慶這富甲一方,武功蓋世的“三十六手蜈蚣鞭”金盛煌的五十大壽。


    而那一聲慘呼,自樓上傳來,並非別人,正是壽星公金盛煌的聲音!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這一聲慘嚎突然響起,又突然地靜止了。


    在座的群豪,有些倉皇起身,有些拔刀動槍。


    有些仍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一時人聲沸騰,十分惶亂。


    忽然一宏厚而溫文的蒼老語音,壓住了全大廳的吵雜之聲,這聲音緩慢而有力,使得大家都靜了下來,聽他說話:“各位,適才那一聲慘叫確是金三弟的,我們也不知道有什麽事情發生,可是卻要請各位合作,盡量鎮靜,這樣我們才能聽清楚和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如果發現有人離場或潛逃,還請諸位把人擒下。


    多謝!”各人隨聲望去,隻見淩玉象仍安然坐在大師椅上,揚聲說話,而他身邊的慕容水雲、沈錯骨、龜敬淵等,不知何時,皆已不見。


    眾人甚至不知這三人是何時走出大廳的。


    淩玉象含笑道:“各位,慕容二弟、沈四弟、龜五弟已去查看何事了,以金三弟的功力,再加二弟、四弟和五弟等,就算天大的事,也該罩得住。


    廳中諸人紛紛坐了下來,有人笑道:“‘武林五條龍’動了四條龍,天下哪有平複不了的事!”又有人笑道:“就在那一聲慘叫響起之際,我已看見慕容二俠、龜五俠等人一掠而出,好快的身法呀,我連看都看不清楚。”


    更有人笑道:“你當然是看不見了,人家是前輩風範,應變得多快多從容,我們呀,可登不上大雅之堂羅。”


    大家說笑紛紛的,淩玉象也笑著,但他卻蹩著眉: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三十六手蜈蚣鞭”金盛煌,是不可能隨便亂叫的!更何況那是一聲淒厲的慘叫!無論發生了什麽事,去的三位兄弟,也一定已趕來報告,以安大夥兒驚疑之心了。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偏偏就趕在金盛煌的五十大壽宴上?忽然大廳人影一閃,沈錯骨黑衣如風,臉色就像黑衣一般的硬繃繃,淩玉象一皺眉,沈錯骨雙手一攤,竟都是鮮血。


    廳中有人驚叫了一聲。


    沈錯骨俯前對淩玉象道:“大哥,你去一趟。”


    淩玉象道:“好。”


    好字未了,他的人已像一朵雲一般,飄出了廳外,身法從容而迅速。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大廳中又恢複了交頭接耳,隻聽沈錯骨鐵青著臉,一字一句他說道:“在事情還未清楚之前,請諸位勿擅自離席,違者死!”這幾句話,沉重而有力,殺氣像刀風,一時之間,大廳都靜了下來,連一隻蚊子飛過的聲音,都能聽見。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淩玉象飄出大廳時,心中也不斷地想著:但他一步出大廳之後,身法急展,如風馳電掣,黃衣飄飄,已轉過“紫雲閣”,折出“湘心亭”,掠過“竹葉廊”,直撲東廂高樓。


    淩玉象甫一進樓,隻見幾個金家仆人,神色張皇,眼圈發紅,木然而立,幾個金家的親戚姨媽們,正匆匆走上樓去,看個究竟,其中一名仆人一見淩玉象便哭道:“大爺……”竟泣不成聲。


    淩玉象沉聲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慕容水雲忽然自樓上探出頭來,叫道:“大哥,你快上來。”


    淩玉象身子平空直升而起,已自窗外穿人;淩玉象甫一入內,已被房裏的景象所震住了!這是“第三條龍”金盛煌的房間。


    這房間裏本來因祝壽已布置成通紅一遍,而今更是紅得可怖。


    血紅。


    紅色的鮮血,遍布房子的每一角落。


    金盛煌就倒在血泊中。


    他的身上還穿著錦袍,半個身於,倚在**,背向大門,臨死的時候,手還捂著心胸,血,就在那兒流出,染紅了整張床。


    致命傷就在胸膛上。


    血漬由敞開的大門開始,一直灑落到**,顯然出事的地方就在大門口,而金盛煌負傷一直掙紮到床邊,他的一隻手,還伸到了枕下,掏出了半截黑鞭。


    他仗以成名之“三十六手九節蜈蚣鞭”,或因五十大壽之喜,並未帶在身上!淩玉象什麽陣仗未見過,但金盛煌是他自己的結拜兄弟,相交數十年,他不禁激動得全身發抖,終於落淚。


    金夫人以及金家的於弟,皆哭倒在房中。


    淩玉象強忍悲楚,扶持金夫人,忍淚道:“三嫂子,你要節哀,三弟的事,我們四個兄弟,一定會為他報仇的……”金夫人竟哭得昏倒過去了,淩玉象急以本身真氣,逼入金夫人各脈要穴,金夫人悠悠轉醒,嚎啕大哭道:“大伯啊大伯,盛煌死了,今後叫我怎麽活,你說叫我怎麽活……”“第五條龍”龜敬淵本來已緊握鐵拳,聽到這裏,臉肌繃脹,全身骨胳,竟“格格”作響,怒吼道:“王八羔子,敢殺我三哥,我龜老五跟他拚了!”說著衝了出去。


    慕容水雲身形一閃,己攔住了他,問道:“五弟,你要跟誰拚?”龜敬淵一呆,隨即大吼道:“我管是誰,總之找今日的來客,一個一個的揍,不怕他不認!”慕容水雲怔了怔道:“五弟,這使不得——”龜敬淵怒吼道:“你別阻我,否則連你也揍。”


    淩玉象沉聲叱喝道:“五弟,不得魯莽。”


    龜敬淵對這“第一條龍”淩玉象,倒是心存敬服,很是聽話,當下不敢再鬧,但悲從中來,竟蹲下大哭起來,邊道:“三哥啊三哥,是誰害你,快告訴老五知道,俺把他千刀萬剮,替你報仇!”淩玉象皺眉歎道:“三嫂子,這件事,我看還是要報官料理,比較妥善。”


    金夫人緩緩抬起臉來,滿臉的淚,竟已哭出血來,忽然似想起什麽似的,道:“好,盛煌的兩位知交,都是天下名捕,冷血與柳激煙,都在座上,何不請他們來相助?”淩玉象大喜道:“有他們兩人在,三弟案情,必能早日尋出真凶!誰是柳激煙?柳激煙不是誰,柳激煙是五湖九州、黑白兩道、十二大派都尊稱為“捕神”的六扇門第一把好手。


    “捕神”的意思,不僅指他如捕快中的神,而且也指就算是鬼神作案,他也一樣能追緝真凶歸案。


    柳激煙不但才智高,武功也高,而且還相當年輕,不過三十餘歲,他用的武器,隻是一柄小煙杆。


    據說從沒有人能在他煙杆下,走得過二十招。


    “捕神”柳激煙不但智勇雙絕,九流三教、三山五嶽的人,無不有他的眼線;尤其在衙裏的捕快們,都視他為青天大老爺,聽命於他。


    柳激煙與“武林五條龍”相交已近七年。


    而今金盛煌被殺,柳激煙在情在理,必會全力出手的。


    至於冷血,冷血又是什麽人呢、冷血隻有二十歲,是六扇門裏極年輕的一個人。


    可是他卻是“天下四大名捕”裏的一個。


    “天下四大名捕”,係指:無情、鐵手、追命、冷血四人,連“捕神”柳激煙,居然都榜上無名。


    這“天下四大名捕”,都是武林中的數一數二的好手,各人有各人過人之能,冷血便是其中之一。


    他在十六歲的時候,便已屢建奇功,他要追緝的要犯,從來未失敗過的。


    十八歲時,他為了要擒住一武功極高的混世魔王,他躲進那魔王的魔窖裏,十一天不言不動,不食不飲,抓住一個僅有的機會,趁那魔王不防之際,給予致命的一擊!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居然能擒住那魔王,一時使武林為之轟動。


    十九歲時他單人匹馬,闖入森林,追殺十三名巨盜,終於把對手一一殺死,甚至高過他武功一倍的首腦,也死在他劍下。


    當他拖著滿身傷痕的身於,回到縣城,眾人都以為他活不長了,可是沒到兩個月,他便可以策馬出動,追緝惡徒了。


    冷血善劍法,性堅忍,他的劍法是沒有名堂的,他刺出一劍是一劍,快、準而狠,但都是沒招式名稱的。


    他覺得招式隻是形式,能殺人的劍術才是好劍法。


    所以,冷血的年紀雖輕,但在六扇門的輩份,卻是相當之高。


    不過,也因為他年輕而剛烈,許多捕快差役,都不甚服他,他們寧願膺服柳激煙。


    所以柳激煙的聲望,遠比他還大。


    冷血與金盛煌,相識僅一年,但他與淩玉象,曾經在一次追緝滄州大盜中合作過,已有三年的交情。


    金盛煌這件事情發生,冷血也決不會坐視不理的。


    冷血是站著的。


    隻要他還可以站的時候,他決不會坐著。


    因為坐著會使他精神鬆弛,萬一遇敵,他的反應就不夠快。


    柳激煙是坐著的。


    隻要他可以坐著的時候,他決不會站著。


    因為站著會使他精神疲累,一旦遇敵,他就不能反應敏捷;隻有從最充足的休息中,體能才能發揮最大的力量。


    可是他們都看向同一方向。


    他們都在金盛煌的房中,望著金盛煌倒在血泊中的身子。


    柳激煙緩緩地道:“淩兄,您上來的時候,這裏的情形,可就是這樣了?”淩玉象沉聲道:“老夫曾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移動物品,任何人不得擅自離席。”


    柳激煙睿智的垂下頭,再問道:“淩兄,您上樓來的時候,可曾看見什麽可疑的人?”淩玉象道:“三弟慘叫聲甫發,二弟、四弟、五弟已相繼掩至,老夫留在大廳,安頓客人。”


    慕容水雲道:“我一撲上樓來,便見大門敞開,心知不妙,便與四弟、五弟衝了過去,隻看見……三弟,就伏在那床邊,嘶聲叫……”柳激煙動容道:“叫了什麽?你聽清楚了沒有?”慕容水雲淒然道:“三哥叫的好像是‘你,樓……,便氣絕身亡了……我痛極欲絕,還是四弟比較冷靜,他說他會去叫大哥上來……後來,三嫂子等,也聞聲上來了……”柳激煙籲了一口氣,歎道:“可惜金三俠無法講出他的話來。”


    冷血忽然道:“有。”


    柳激煙道:“哦?”冷血冷冷地道:“這兒有人姓樓的沒有?”金夫人止住哭聲,沉思了好一會,方道:“沒有,這裏沒有姓樓的人。”


    慕容水雲接道:“賓客中也沒有。”


    柳激煙忽然提點道:“會不會是姓劉的?”淩玉象拍案道:“對!應該是有的!老夫這就去查查。”


    柳激煙喃喃地道:“金三俠臨死之前,畢竟說了句重要的話。”


    冷血沉聲道:“他這句話,可能就是凶手的姓名。”


    冷血很少說話,他的話往往都很有力,很決斷。


    柳激煙比較多話,但他的話,很睿智、很沉著、也很動聽。


    淩玉象很快地走上樓來,拿著一份名單,歎道:“賓客中確有兩個姓劉的,家仆之中也有一位姓劉的。”


    柳激煙道:“哦?他們有無可疑?”淩玉象搖首道:“這兩名姓劉的賓客,一名叫做劉亞父,根本不會武功,是當店老板,因常把珍品賣給三弟,所以在這大壽中,三弟才會請他來。


    此人根本不可疑。”


    柳激煙道:“還有一人呢?”淩玉象道,“這人會點武功,名聲也不大好,但對三弟,卻一直心存敬服,而他的那一點武功,就算猝然出手,趁三弟不備,也決不可能得手的,他叫劉九如,外號‘鐵尺’,在江湖上不甚出名,隻怕你們二位,也未聽說過吧?”柳激煙笑道:“這劉九如現年四十三歲,兵器鐵尺二尺三寸,好酒色、無功過,但喜惹事生非,曾被捕一次,下柳州大牢,家無親人,對金兄,倒常在外人麵前,讚譽有加。”


    這柳激煙不愧為“捕神”,對區區一個武林小卒,居然對他的生平,尚記得如此清楚,朗朗上口。


    淩玉象一呆,說道:“捕神不愧為捕神,真是佩服佩服。”


    柳激煙一笑道,“哪裏哪裏,我是吃這行飯的,對江湖上的一人一物,當然要了如指掌。”


    冷血冷冷地道:“劉九如我不知道,還有那劉姓仆人呢?”淩玉象笑道:“這更不可能,那是一位七歲女童,是三弟剛賣回來的小丫環,連喜事喪事還分不大清楚呢。”


    慕容水雲忽然道:“二位,大廳中的客人,要不要查查,在出事的時候,他們是否曾離開過?”柳激煙道:“大廳中的人,是不是都是你們的朋友?”淩玉象道,“老夫都查過來了,沒有冒名而來的人。”


    柳激煙道:“其中會不會有人與金三俠有過宿怨或世仇的?”金夫人泣不成聲地接道:“不會,絕不會有。


    盛煌慶祝大壽時,名單都是與我商議過的,我們就怕宴中有什麽不快的事情發生,所以把會生事的、有過怨隙的人,都沒有請來,誰知,還是……”說著又哭了起來。”


    柳激煙道:“還是煩淩兄派個人,告訴沈四俠,把廳中的人放走吧,那是無補於事的。


    誰都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的,那家丁喘著氣道:“不不是小的逃回來的,是他,他放小的走……”淩玉象道:“他的樣子,你有沒有看清楚?”那家丁傻巴巴地道:“小的哪敢回頭看,沒給嚇死,已經夠……夠命大了。”


    柳激煙說道:“你知道他為何要放你走?”那家丁結結巴巴地道:“那人……那人塞給小的一兩銀子……出手好大方啊……一兩銀子,還塞給小的一封信,要小的麵交大人,不不是小的要銀子呀,是他說,小小小的要是不交,他就那麽一用力……一用力就能捏死小的……”冷血沉聲道:“信呢?”那家丁抖抖顫顫地掏出了信,金夫人正想接過,柳激煙微一搖手示意,自己接過信,在手上衡了一衡,再在當風的窗旁,把兩個軟塞塞入鼻孔之中,才撕開了信,這確確實實是一封信,沒有任何陷餅,柳激煙才把信交給了金夫人,金夫人讀著,忽然叫了一聲,暈倒在地,淩玉象叫侍婢扶住了金夫人,持信大聲朗讀:“第一條龍淩玉象,第二條龍慕容水雲,第四條龍沈錯骨,第五條龍龜敬淵,大鑒:記得十年前‘飛血劍魔’巴蜀人的血債否?今天他的後人,要你們償命。


    第一個是金盛煌,三天之內‘武林五條龍’,死幹死淨,了卻十年前的血海深仇,你們等著死吧。


    劍魔傳人謹拜”飛血劍魔?這個名字,不單令金夫人暈眩過去,連淩玉象、慕容水雲、龜敬淵也為此臉色慘白,柳激煙、冷血亦為之動容!這一戰,便是武林中有名的“五龍鬥狂魔”之役。


    這一役,也令“武林五條龍”猶有餘悸,每每提起巴蜀人的一戰,不禁心驚。


    關更山的弟子們,因得嚴師管教,武功很高,所以才能把巴蜀人這狂魔斃之於手下,但巴蜀人的弟子,雖然得飛血劍魔真傳,唯不肯苦學,仗師威名,橫行無忌,一旦師父被殺便逃遁得無影無蹤,隱姓埋名,再也不見他們重出江湖了。


    可是巴蜀人的武功已盡傳授給他們,一旦讓他們練成,隻怕又是一場武林浩劫,這是“武林五條龍”一直以來,隱藏在心頭上的陰影。


    而今“飛血劍魔”的後人,終於來複仇了。


    以巴蜀人後人的聲勢,令冷血、柳激煙等,也覺棘手。


    金家的人,望著淩玉象、慕容水雲、龜敬淵等人,臉上都抹過一片不祥的驚恐之色。


    大廳死寂一片。


    龜敬淵忽然一個虎撲,跳起來道:“來就來吧,連巴老魔也栽在我們手中,他龜孫子有種的出來,看俺龜五爺要不要得了他的命!”大廳的人都在沉吟著,沒有人出聲呼應,隻剩下他自己洪鍾般的聲音,在大廳中回蕩著。


    淩玉象手執著信,幹笑幾聲道:“好,巴蜀傳人,咱‘武林五條龍’還沒有老到不能拔劍,還可以決一死戰!”柳激煙沉吟道:“以四位武功,已蜀傳人,自不是怕,但問題是,敵在暗處,我在明處,巴家後人,究竟是誰,我們尚未得知,隻怕會吃虧一些。”


    冷血沉聲道:“最重要的是,巴蜀人的‘飛血劍’一擊,論武功,凶手可能非四位之敵,但‘飛血劍’若不及凝神戒備,則縱有天大的本領,也避不開去。”


    柳激煙道:“所以目下我們最重要的,是要找出誰是巴蜀人的傳人,我覺得沈四俠應先放走大廳中人,以免打草驚蛇,令對方隱瞞行藏。”


    淩玉象點了點頭,對慕容水雲道:“二弟,麻煩你去走一回,把事情告訴沈四弟,並叫他回來,廳中的事,你也去安頓一下。”


    慕容水雲道:“好。”


    人已飄然越出廳外。


    柳激煙長歎,沉思了一會兒,道:“來人身手很快,金三俠不過一聲慘叫,你們便趕來了,可是仍給他逃了開去。”


    龜敬淵睜著眼睛,握拳嘶道:“媽的,要是給俺見了他,俺就一一一”那拿信來的家丁忽然怯生生地道:“稟告,稟告淩大爺……”淩玉象不耐煩地輕叱道:“什麽事,快說。”


    那家丁怯怯地道:“小的在未去廳堂之前,好像,好像看見阿福臉色蒼白的走過,小的多事,問……問他做什麽,他,他說,他看見誰殺死老爺的,可是,可是,他又不敢說出來……”淩玉象跳了起來,道:“他有沒有說是誰?”那家丁更是驚慌:“沒……沒……沒……沒有。


    後來,小的就到廳堂去了,經過花園,就被……”淩玉象喃喃地道:“怪不得我衝上來時,阿福似有話跟我說……那時我正匆忙,也沒有停下來……”柳激煙也臉色大變道:“好,這就是線索,現在阿福在哪裏?”那家丁道:“他,他好像很怕,到,到柴房去了。”


    柳激煙道:“好,淩兄,我先和龜五俠去盤問阿福他見到的是什麽人,龜五俠對金府較熟,有他在場,可知阿福看到的是什麽人:還有,冷血兄,你追查千裏,從無失手,這次可否勞煩你待客人散後,追蹤那叫劉九如的,因為昔年他在柳州是因有暗殺人之嫌而被捕的,後證據不足而釋放,這麽多人中,他最可疑,如果他殺了人,你跟蹤他回去,若有疑竇之處的,或者能找出他行凶的兵器……這事兒,煩冷兄你去跑一趟,淩兄,這兒金夫人及現場就靠你料理了。”


    淩玉象長歎道:“為了咱們兄弟的事,令兩位奔忙,老夫好生不安。”


    柳激煙淡淡地道:“金三俠的事,冷血兄及我皆是金三俠之友,而我們又是吃這行飯的,自然如同己任,非理不可,何謝之有?如這件事太棘手的話,我會去請莊之洞、高山青來幫忙,他們在滄州,可說是老馬識途,有他們在,案情定必早日清楚,就這麽說了,我們分頭進行。”


    淩玉象大喜,說道:“若有莊、高二位出手,就算巴蜀人複生,也奈不得咱們也。”


    既然這是一個多事的武林,一個高手輩出的武林,劫殺戮案件,也必定特別多。


    因此,六扇門中,必需有一些好手,才製得住這群江湖上的亡命之徒。


    這些年來,衙門裏的確出來了一些高手,“武林四大名捕”、“捕神”便是其中佼佼者。


    在滄州本地,最令汪洋大盜們為之頭痛的,便是名捕頭:“鐵錐”莊之洞。


    莊之洞也不過三十餘歲,但不管是武功、機智,皆有過人之能,而且跟衙門官顯,都有很好的交情,所以滄州捕頭之中,他可算是捕中之王。


    他有一個莫逆之交,叫做高山青。


    滄州府內有十萬禁軍,十萬禁軍的教頭,武功自然好得不得了,這位教頭,每三年更換一次,而“巨神杖”高山青,已連任了三屆總教頭。


    這兩個人,都是滄州府官方武林高手中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他們在浩蕩武林中的聲譽,當然仍比不上冷血和柳激煙,但在滄州府內,這兩人的名號隻怕要比冷血及柳激煙,要響亮得多了。


    冷血,及柳激煙,再加上莊之洞、高山青,正如淩玉象所說,就算“飛血劍魔”巴蜀人再生,這四人加上“武林五條龍”之四,巴蜀人隻怕也得劫數難逃了。


    可是事情真的會那未簡單嗎?事情不會那末簡單的。


    柳激煙、龜敬淵往柴房走去,龜敬淵走在前麵,柳激煙在後麵慎重而從容的跟著,龜敬淵一直在前麵咆哮著:“……當初咱們殺掉巴蜀人後,俺就***下決心要斬草除根,把巴蜀人那魔頭的三個徒弟也除掉,就是大哥二哥不肯,說什麽做人要留餘地!餘地!餘地!現在三哥也給人做掉了,還留什麽餘地!”柳激煙一直沒有作聲,日暮昏沉,四下無人,金府這一變亂,令來賓悵然而返,金府的人,也莫不哀痛十分,聚集堂前,龜敬淵走著走著,指著前麵的一座破屋,大叫道:“阿福,阿福,快出來,有話問你!”屋內的人,應了一聲,開著柴房,龜敬淵怒道:“好沒膽量的小子,還關起門來,怕人殺他不成!誰敢在金府作亂,這次我龜老五就不會饒了他——”柳激煙忽然身子一蹲,沉聲道:“有人翻牆入來!話未說完,忽然衝天而起,像避過什麽暗器似的,反擊一掌!這一掌遙劈在石牆之處,轟然一聲,石牆坍倒了一角,灰塵漫天之際,隻見牆外人影一閃而沒。


    龜敬淵怒嘶著衝了出去,邊叫道:“老柳,你追那頭,我追這邊,看他往哪兒逃!”三個起落之間,已追出園圃,但見前麵的人,身法輕靈,龜敬淵眼見自己迫不上了,便大吼道:“賊子,有種別逃,跟你爺爺分個你我才走!”說著一掌劈去,砰然擊中一棵樹幹,樹崩倒,隆然聲中,葉飛漫天,淩玉象、慕容水雲、沈錯骨三人,黃、白、黑衣飄飄,已聞聲趕至!淩玉象發出一聲斷喝道:“老五,是什麽人!”龜敬淵氣喘咻咻地道:“有人要暗殺我們!”慕容水雲急問:“在哪兒?”龜敬淵再看清楚,樹斷枝折,哪裏還有人呢?當下怒道:“往哪兒溜了,這賊子,不敢跟俺交手!”淩玉象道:“老五,你找到了阿福沒有呢?”龜敬淵道:“沒有,他剛要從房子裏出來,我們便遇上此人了。”


    淩玉象驚問道:“柳兄呢?”龜敬淵道:“也是追人去了。”


    淩玉象急道:“不好,快去救助!”黃、白、黑三道人影,猶如鷹擊長空,一起一落,已在十餘丈外,龜敬淵猶丈八金剛摸不著首腦,呆呆地傻站在那兒。


    淩玉象、慕容水雲、沈錯骨三人幾乎是一齊到了柴房門前,三人同時站住,呆住!柴房門前,站著一個家丁打扮的人,那是阿福。


    不過阿福看到他們,沒有作揖,也沒有笑,隻是雙眼直鉤鉤的盯著他們。


    阿福看到他們,眼睛瞪得老大,不過他既見主人也無所動,那除非是阿福看不到他們。


    瞪著眼而看不見人的人,隻有幾種人,瞎了眼的是一種,死了而不瞑目的人又是一種。


    阿福沒有瞎眼睛。


    所以他隻好是死人。


    沈錯骨鐵青著臉走前去,手指才觸及阿福,阿福便倒了下去。


    阿福前身,沒有半絲傷痕,他背後卻是血染青衫,似被尖利的兵器,刺入了心髒,剛好不致穿胸而出!阿福沒有合上眼睛,張大著嘴。


    他的眼睛裏充滿驚恐,張大著嘴似要說些什麽。


    他究竟見到了什麽人,竟如此恐慌?沈錯骨冷冷地道:“老五錯了,他不該離開阿福。”


    慕容水雲歎道:“阿福已永遠沒有機會說話了,他究竟要說什麽?”淩玉象忽然道:“但願柳捕頭能沒事就好。”


    話猶未了,一人已躍到柴房的屋瓦上,幾乎一個踉蹌摔了下來,慕容水雲驚道:“柳兄!”柳激煙勉強應了一聲;躍了下來,臉色蒼白,按著心胸,似很難受的樣子,淩玉象急上前扶持著他,道:“柳兄,你怎麽了?”柳激煙翻了翻眼,捂著後胸,濃濁地咳了幾聲,好一會兒才勉強說道:“我來到這裏,發現有人,和龜五俠追了出去,我眼看就要追著,忽然在石牆轉彎處,有蒙麵人掩來,好厲害,出手之快,令我閃避莫及,隻有硬拚!我挨了他一掌,咳,哈,他,他也不輕,挨了我一拳!”淩玉象長歎道:“為這件事,令柳兄幾乎喪了命,真是柳激煙歎道:“這不關你們的事,是對手大厲害了。”


    沈錯骨冷冷地道:“柳兄可知對手用的是什麽掌?”柳激煙道:“他出手太快了,我也不知他用的是什麽掌力,不過,這一掌,還不致要了我的命!如果我不是硬與他換了一擊,隻怕就要糟了。


    我們因彼此都要運功挨受對方一擊,所以下手時,反而沒有用全力。”


    慕容水雲道:“柳兄先去歇歇。”


    柳激煙搖頭道:“不必了,冷血兄仍在否?”淩玉象答道:“他已經去跟蹤劉九如了。”


    柳激煙點點頭,忽然似想起了什麽事一般驚叫道:“龜五俠在哪裏?”慕容水雲笑道:“你不用擔心,適才我們還遇著他——”忽然笑容隱去,隨即隻聽淩玉象沉聲道:“他落了單,快去瞧瞧園裏有一棵斷樹,樹葉遍地。


    一棵生長力繁茂的樹,被硬硬砍斷下來,是很殘忍的事。


    這棵樹是被龜敬淵追敵時,一掌劈斷的。


    現在樹旁倒下了一個人。


    附近的落葉,都被他身上流出來的血所染紅了。


    一個精壯而生命力強的人,生命慘遭斫殺,是件更殘酷的事。


    這個倒地的人,正是“武林五條龍”之五——龜敬淵。


    是他劈倒了這棵樹,可是,又是誰劈倒了他?他本應是劈不倒的,他練的是刀槍不入的“金剛不壞神功”,連“十三大保”,也修練至相當的境界,而且他還身兼“鐵布衫”,自幼又學“童子功”,迄今仍未間斷過。


    而今他卻倒下了。


    就在淩玉象。


    慕容水雲。


    沈錯骨赴柴房的一刻間,他便被打倒了,甚至沒有打鬥之聲,難道這一身硬功的人,連掙紮也來不及?柳激煙沒有說話,點亮了煙杆,在暮色裏,火紅的煙一亮一閃。


    淩玉象忽然變成了一個枯瘦的老人,從來也沒有看人過,這叱吒風雲一時的“長空十字劍”淩玉象,竟已這麽老,這麽瘦了。


    慕容水雲全身微微顫抖,暮色中,一臉是淚。


    沈錯骨黑袍晃動,臉色鐵青。


    這還是垂暮,這一天,將要過去,還未過去。


    沈錯骨的聲音,出奇地冷靜:“五弟的致命傷,是左右太陽穴被人用手指戮入而歿的。”


    柳激煙點頭道:“也就是說,殺龜五俠的人,已熟知他所學之武功,而且知道左右太陽穴,是龜五俠唯一的罩門。”


    淩玉象沉聲道:“無論是誰,也不可能在龜五弟毫無防備的猜形下,一擊得手的。”


    柳激煙頷首道:“太陽穴是人身死穴,可是不易被人擊中,何況,以龜五俠的武功!”沈錯骨冷冷地道:“除非是五弟絕未防範的熟人、”慕容水雲說道:“對,凶手絕對是個熟人!”沈錯骨冷笑道,“可是我們還不知道那是誰,已丟了兩位兄弟了。”


    淩玉象沉聲道:“從現在起,我們誰也不許落單,以給敵人有下手的機會,至少有兩個人在一起才可以行動,我們不怕死,但至少不能死得那未冤!”柳激煙忽然道:“不好。”


    淩玉象急道:“什麽事?”柳激煙道:“這樣看來,對方絕不止一個,冷血兄跟蹤劉九如,若龜五俠和阿福的死,乃與劉九如有關,隻怕冷血兄此刻,此刻已……”慕容水雲一頓足,道:“我們立即跟去看看。”


    柳激煙平靜地道:“慕容三俠勿衝動,對方要的是你們三位的命……我看,需要莊之洞、高山青二位趕來相助”說著自懷裏掏出兩隻小小的信鴿,把兩封寫好的信,係於鴿子的足爪上,迎空一放,兩隻信鴿,在暮色裏劃空而起,劈劈撲撲,自暮藹黑沉中飛入長天,轉瞬不見。


    柳激煙望著漸漸遠去的信鴿,喃喃地道:“憑我和莊、高二位的交情,他們在明晨即可來此。”


    這四十餘歲的劉九如,看來精壯無比,似有無窮的精力,自金府出來後,也沒有什麽悲傷的神色,冷血跟蹤他,走過了幾條街,隻見他沽了壺酒,邊行邊飲,未到家門已酩酊。


    冷血皺了皺眉,幾乎不想再跟蹤下去了,不過冷血一向能忍,略一轉念,便繼續跟蹤下去,至少要知道,他回家要十什麽。


    這一跟蹤,劉九如竟似沒完似的,喝了酒,又敲了一個酒鬼的家,兩人鬥了半天嘴,談的都是些不著邊際的事,然後劉九如談到不高興起來,一拳把那家夥打倒,便一搖三擺的回去了。


    暮色闌珊,夜色已組成一張大網,遍布四周。


    劉九如拐過一條街又一條街,一條巷又一條巷,穿過幾個小弄,多數是一些荒廢的屋子,難得見人。


    劉九如找了一間屋子,便鑽了進去。


    原來這地方是造窯區,白天工人們在此燒窯,晚上便離開,劉九如連房子也沒有,便選這種不要錢的地方來往。


    夜色已臨,燒窯的磚房零星落索,倍覺淒涼。


    明月當空,不覺溫柔,卻覺淒厲。


    遠近處,皆有野犬吠號,一聲又一聲,長而刺耳。


    冷血靜靜地走近劉入如的房子門前,他想: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找劉九如談談更好。


    他正欲敲門,突然問,他發覺近處的犬鳴倏然終止。


    他一愣,下意識的提高警覺。


    就在他一怔的刹那,有十七八件暗器,自各個不同的房子裏,向他射來!暗器準、快,而不帶一絲聲息!這些暗器在明月下發出奇異青亮色,顯然都是淬過毒的!冷血忽然向前一抓,敲門的手變成了抓門,轟然一聲,那房子的門,被冷血硬硬抓了出來,冷血用門往身前一擋,一時隻聞“篤篤篤篤”之聲不絕,暗器都釘入了木門上!隻聽房裏的劉九如驚叫道:“誰?是誰?”但在那時候,這些屋子裏每一間房都躍出三四個人,手執長刀,身著黑衣,蒙頭蒙麵,長刀在月色下發出懾人的光芒,直斬冷血!冷血已無心亦無暇答話,猛一運力,自手掌直逼入木門內,一時“噗噗噗噗”,暗器都由木門內反逼出來,激射向這群黑衣人!黑衣人皆為之一愣,閃避。


    揮刀!有三名黑衣人慘嚎著倒下,這些暗器,果然是見血封喉的!其他黑衣人來勢不減,直撲冷血。


    冷血沒有發話,沒有後退,而且忽然拔劍,往最多人的地方衝去!既然已中伏,就得殺出去!這是冷血的原則!從沒有冷血所不敢作的事。


    他拔劍的手勢很奇怪;他是反手拔劍的,劍就在腰間,沒有劍鞘。


    無鞘的劍拔得最快。


    劍是用來殺人的,不是拿來看的。


    這也是冷血的原則。


    劍身細而薄,長而利,易於攻,難於守。


    但冷血是隻攻不守的。


    因為他認為最好的守勢就是反攻。


    這也是冷血的原則。


    江湖上盛傳他一共有四十九招劍法,劍招皆無名,但卻勢不可當。


    冷血反衝了過,蒙麵人尖叫,慘嚎,翻臥,圍攻!月色下,血光翻飛。


    一批衝近冷血的人,中劍倒下,第二批卻擁了上來,長刀疾閃,招招要害。


    第二批人也倒下了,第三批又接了上來。


    這第三批人打了沒多久,在廝殺聲中,便有人高聲叫道:“這廝厲害,我們敵他不過!”“逃!快逃!”“不,首腦說一定要殺!”“我們不是他對手!”“不是他對手也要殺!”“不行了,快逃吧!”慘叫聲中,又已有三人倒下,有人嚷道:“他受傷了!”“看,他挨了我一刀!”“不,他比剛才還勇猛!”“還是逃吧!他好像受傷了!”“他還流著血哩!”第三批人都倒下了。


    第四批人衝上來,才打了不一會,便逃掉了大半,剩下的,無心戀戰,邊打邊逃,又死了一半,其他的都逃掉了。


    沒第五批人了。


    明月當空,是明媚還是邪惡?月光當頭照,是照透罪惡還是洗滌罪惡?冷血站在明月下,手上執著又細又長的劍,他肩上一道刀傷,血淋淋下。


    可是他從來不因受傷而倒下過。


    出道以來,像這樣的傷,已經算是很輕的了。


    月下是血,血中橫七豎八的,倒了四十三個人。


    四十三個死了。


    他不得不殺。


    他一劍出手,對方還有沒有命,連他自己也控製不住。


    殺了這些人,他覺得好空虛,真想棄劍跪地,在月色下痛哭一場。


    他甚至不知道這些人是誰。


    冷血忽然想起,認定了適才那間房子,推門進入。


    隻見房內桌椅零亂一片,顯然也經過一場惡鬥。


    而劉九如,被幾張桌椅壓在下麵。


    冷血急撥開桌椅,扶起劉九如,隻見劉九如手上還握著一柄鐵尺,顯然是曾與人惡鬥過,他胸前有一道血口,似被什麽物體迅速打中而收回,剛好打穿了劉九如的內髒!這樣的手法,顯然又是那…一記“飛血劍”所為的。


    可是劉九如居然還有一息尚存。


    冷血忙用一股真氣,逼入劉九如體內,劉九如雙眼一翻,流下許多鮮血,冷血知他已活不久了,於是問道:“是不是你殺死金盛煌?”劉九如微微張開無力的雙目,喉嚨格格作聲,但說不出話來,隻是一直在搖頭,一直在搖頭。


    冷血略一皺眉,又問道:“你知道是誰殺你麽?”劉九如費力地點首,掙紮著想說話,可是血不斷自喉裏湧出來,冷血暗暗歎息,要不是劉九如壯碩過人,隻怕早已命喪多時了;那胸前的一記,實際上已把他的內脈打碎了。


    忽然劉九如勉強嘶聲道:“殺我者,兩,兩個,兩個公——”再想說下去,血大量地湧出,登時氣絕。


    冷血緩緩地放下了劉九如,心中很混亂、很惆悵。


    究竟是誰,要派這麽多人來伏襲自己呢?究竟是誰,要殺害劉九如呢,如果劉九如就是殘害金盛煌的凶手的話,那麽這樁事情,便已是結束時候了。


    可是事情顯然沒那未簡單。


    對方不僅要殺死劉九如滅口,還要殺害自己。


    而且今晚圍攻自己的人,用的刀法、武功,都像是同門師兄弟,顯然是同一個師父教出來的。


    是哪一個門派,具有這麽強的一個實力?看來殺劉九如的人,手法上與殺死金盛煌大致相同,隻怕這才是“飛血劍魔”巴蜀人的傳人。


    可是巴蜀人的傳人,這些人的師父,究竟是誰呢、這些都像一個一個,不能解開的結。


    劉九如臨死之前,究竟想說些什麽、那“兩個人”,是“工人”還是“公人”,“公子”或是公孫,是一個人的名字,還是一個集團的名字?冷血呆了好一會,忽然撕開了劉九如的衣襟,似找什麽似的,找了好一會,又走出去,揭開了好幾個蒙麵人的臉紗,都是一些陌生的大漢,冷血再撕開了他們的衣服,像在端祥著一些什麽。


    月色下,冷血似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莊之洞看來比較矮小精悍,比柳激煙還要年輕一些,腰間纏著椎鏈子,一副精明能幹的樣子。


    高山青的樣子,與莊之洞非常相似,不過高山青卻比莊之洞神氣豪壯多了,所以莊之洞看去是短小精悍,高山青卻是高頭大馬,高山青拿著的是一條玉一般的桃木棍,棒身細滑,杖尖若刀,長七尺六寸。


    這是第二大的晌午,也就是署名為“劍魔傳人”所說的“三天之內,‘武林五條龍’死幹死淨”的第二天。


    堂前兩具棺槨,靈柩前,端坐著金府家屬,以及淩玉象、慕容水雲、沈錯骨、柳激煙和冷血。


    淩玉象的妻子、兒子,也在堂內。


    他們是在昨日聞訊,今日趕至金家,見淩玉象後,方知曉一切的。


    因為而今這種情形,淩五象自然不想回家。


    “武林五條龍”中,真正兒媳滿堂的,隻有淩玉象、慕容水雲及金盛煌三人而已,至於沈錯骨,生活似道非道,個性又極為孤僻,沒有親人;龜敬淵更加嫉惡如仇,性情暴烈,除幾個知交外,也沒有妻室。


    為了妻兒安全,淩玉象力促他們回到淩家去,以免有殃及池魚之災。


    莊之洞、高山青二人一至,柳激煙便站了起來,冷血與這二人,曾經在辦一件事情時也碰過麵,也算認識,柳激煙替他們給淩玉象、慕容水雲。


    沈錯骨介紹過後,再不客套,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訴莊、高二人。


    莊、高二人一見喪事,便知不對勁了,聽罷,莊之洞當下黯然道:“可恨的魔孽,竟加害了金、龜二位英雄,真令人痛恨!”高山青聲若洪鍾,怒道:“淩老英雄你不要怕,我們必替你揪出凶手來!”沈錯骨冷哼一聲,柳激煙一見不對,笑罵向高山青道:“高老弟,你還是算了吧,你來助我們一臂之力,是最好不過,若獨手擒凶,別說我啦,‘天下四大名捕’的冷血兄,一樣在這裏,不也照樣是束手無策麽?”莊之洞也笑道:“高老弟大大口氣啦,再說,淩、慕容、沈三位大俠,可也不是好惹的哩。”


    慕容水雲忽然笑道:“二位莫過太過獎,高兄的話,未嚐不對,擒凶確是要靠高兄等人了,二位來了最好,二位未來之前,我不放心走開。”


    冷血冷冷地道:“慕容二俠要到哪裏去?”慕容水雲臉上掠過一片鬱色,道:“我的妻兒住在城郊,訊息來回不便,不管兄弟我是生是死,總要回去安排一下,我盡量在今晚之前趕回這裏;我們兄弟,雖不能同年同日生,但願能同年同日死。”


    柳激煙說:“慕容二俠你一個人回府,太不安全了吧?”慕容水雲笑得非常灑脫:“大丈夫何懼生死,隻要死得不窩囊就好了。”


    淩玉象正視著慕容水雲,一字一句地道:“二弟,我們要活著替三弟和五弟報仇,不能死。”


    柳激煙緩緩地道:“二俠縱要回府,也要帶個人去。”


    莊之洞義不容辭地道:“不如我陪慕容二俠去一趟。”


    淩玉象道:“二弟,我們這兒有柳兄、冷兄、高兄及四弟,你還是和莊兄一道的好。”


    冷血忽然道:“隻有慕容二俠莊捕頭兩個人,隻怕人手不足,若慕容二俠一定要跑這一趟我也一齊去。


    不過請淩大俠及沈四俠,萬勿走開。”


    柳激煙笑道:“冷兄你放心,何況我和高兄,也不算是好惹的人。”


    冷血緩緩起身,筆挺的身於似經得起任何打擊,淡淡地道:“好,這兒一切,要勞柳、高二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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