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鐵血大牢”。


    時正冬,風雪漫天。


    滄州之“鐵血大牢”乃當今三大死牢之一;凡是被關入“鐵血大牢”的犯人,莫不是罪大惡極,十惡不赦。


    一旦抓獲殺人放火的歹徒,在未處決之前,為防有逃獄或劫獄之類的事情,多送至“鐵血大牢”,因為“鐵血大牢”比一般的監牢防備,更為森嚴。


    而今正是風雪會滄州的時刻,遍地是雪,白皚皚的一片,地上積雪,至少也有幾尺厚。


    枯枝上凝著雪花,常因負載不起而折落,無聲無息地落在厚厚如地毯的雪地上。


    這是“鐵血大牢”的大門,除了七八名守衛銅人一般屹立在門前外,四周都隻有風雪之聲,出奇的蕭殺,也出奇的寧靜。


    北風狂吼。


    鎮守“滄州鐵血大牢”的軍官,共有兩名,每月輪值,一旦有任何閃失,這兩名軍官,即時撤職查辦,直至追回犯人,才能將功贖罪,重返司職。


    所以作為“鐵血大牢”的鎮守軍官,不但餉糧極優,且因要隨時奔命江湖,所冒風險也極大。


    滄州“鐵血大牢”裏,共有十二位軍官,這十二個軍官,每半年輪值一次,一次為期一月。


    那一個月對他們來說,都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膽的日子。


    可是這一個月辛勞過後,他們便有五個月的太平安寧而且舒適的生活了。


    所以這十二名將領,不但是個個武功高強,而且在武林中,也是大有名頭,交遊廣闊的人;要是交遊不夠廣闊,一旦有犯人逃獄,浩浩武林,豈不是直如海底撈針,如何追捕?這個月輪值的軍官是兩個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總將領“神槍”時震東,副統領為“三手神猿”周冷龍。


    這兩人的武功高絕,若聯手應敵,天下能走出其三十招的人,已寥寥可數。


    況且這兩人出身是綠林義盜,經驗豐富,正所謂“賊也做過了,如今當起官兒來”,江湖上,黑白二道,無不賞幾分臉。


    這“鐵血大牢”中,除兩名將官外,還有四名獄官,同樣是輪值的,與將官相同,但身份比將官微低,比獄中其他司職都高,他們跟將官的職務不同的僅是:將官是幕後主管,他們則親力執行押送收監等,這四人便是獄監:一旦獄中有所閃失,便與將官同罪。


    所以這些獄官,自當也是武林高手。


    這個月當值的四名獄監是:“鐵膽”勝一彪、“長刀”沈雲山、“分金手”田大錯、“飛燕”柳雁平等四人。


    “鐵膽”勝一彪是長江勝家堡後裔年紀最長的一個,一雙飛膽,可稱摧人心魄;長江勝家本重於刀法,獨有這名長子,棄刀不用,改練飛膽,竟有大成,別的不說,單是膽識創意,便令人側目。


    勝一彪自吃公門飯以來,手刃無數江湖敗類,歹徒們一提“鐵膽”二字,可謂嚇破了膽。


    “長刀”沈雲山,機智絕頂,狡猾輕靈,善使七尺一寸“長刀”,一套“落馬斬”刀法,所向披靡,遇上他的江湖惡徒,一見“長刀”,便不敢戰,棄械而降。


    “分金手”田大錯,雙手就是武器,練得猶如兵刃,其硬如鐵,曾赤手空拳,上“十狼山”把山上“十狼九虎”,盡皆擒下,聲名於是大噪,為人卻魯直而急公好義。


    “飛燕”柳雁平,輕功冠絕,天下飛盜,遇著了他,等於蚊子遇著了燕子,再生多雙翅膀,也逃不掉;為人聰明機靈,四人當中,數他最為年輕。


    而這四人的武功,比起“神槍”時震東及“三手神猿”周冷龍來,武功又有段差距了。


    所以“鐵血大牢”有這些人在,等於是鐵桶一般,連一隻麻雀也休想飛得入,連一隻蒼蠅也休想飛得出。


    可是——竟然有東西自“鐵血大牢”闖了出來,既不是蒼蠅,也不是麻雀,而是人。


    犯人。


    不單是犯人,而且幾乎全是“鐵血大牢”裏的首號重犯。


    “鐵血大牢”。


    大牢門前。


    那八名守衛,正在閑聊之際,忽聽一陣急促但整齊之腳步聲傳來,抬頭隻見一行九人,向前而來,為首的一人,身著黑緞滾血紅絨邊披風,年約三十,細眉窄眼,顯然足智多謀,背後倒掛一架又長又薄的長刀,不是沈雲山是誰!那八名守衛,紛紛拜禮,其中把守牢門的守衛畢恭畢敬地向沈雲山道:“沈統領,您……您要進去?……”風雪狂吼,沈雲山冷笑道:“我不進去難道要呆在這兒挨風熬雪?”那守衛忙道:“是是是……”遂用大把鎖匙,開了鐵門,沈雲山回首向身後八人說道:“跟我進去/走到一半,忽又向那守衛問道:“此刻在獄的統領,有幾人在?”那守衛笑道:“兩位將軍都不在,但田統領、勝統領。


    柳統領等,都在獄中各部巡察。”


    沈雲山沉吟了一陣,忽然道:“你知道勝統領在哪裏?”那守衛搔了搔頭,道:“好像是在第三號牢中巡視。”


    沈雲山沒有再作聲,點點頭便帶那八個人走進獄中,那守衛見那八人木然自身側穿過,不禁隨意望了一眼,這一望之下,幾乎嚇得他一大跳,這八個人,不是眇左目,便是瞎右目,有的斷了左手,有的斷了左腳,有個人右手臂衣袖飄飛,有個人右腳裝了根鐵筒,也有個人臉上一記刀疤,幾乎劃斷了他的半張臉,還有一個,竟然兩隻耳朵,都不見了。


    這竟是八個殘廢不全的人。


    最令這守衛頭皮發炸的是,這八人雖作衙門中人的打扮,但披發及肩,又髒又臭,凸眼撩牙,狀似魔鬼,活像行屍,最奇怪的是,八人臉色木然,一點表情也沒有,那守衛直至八人消失於獄中後,才叫得出聲:“我的媽呀!”那一名守衛也看到了,咋舌道:“這八位不知那一門的部下,敢情又是抓一些武林大惡出去砍首的了。”


    另一守衛也猶有餘悸,道:“隻怕那被抓的人,再也用不著砍首了。”


    還有一名守衛聽不明白,問道:“為什麽?”那守衛道:“唬也被唬死了,還砍首來做什麽!”眾人笑了起來,邊說邊笑,不覺又把話題扯遠了,直至獄門裏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的時候。


    這一聲慘叫,在他們來說,是極之熟稔的,這聲音本來是極之威嚴淩厲的,但如今已因痛苦而扭曲了。


    這是勝統領的慘嚎。


    這八名守衛紛紛對望了一眼,正是不知所措的時候,忽然閘門裏的栓子已打開了,可是這閘門因求萬無一失之故,最後的一道鐵栓,是扣在鐵門外的,若鐵門外的人不肯打開,裏麵的人一樣無法出來。


    其中一名守衛打開閘門上的一扇小孔,問道:“令牌!”那小孔裏麵遞出一麵金青色的小令,這令牌若在手,才可出此大門,而這些令牌,必須是“鐵血大牢”的值月將軍才能賜給的。


    另一守衛道:“暗號。”


    裏麵的人答道:“日長夜短,不是冬天。”


    守衛應道:“在家靠朋友。”


    裏麵的人即道:“出門是敵人。”


    然後不耐煩地喝道:“快開門,我是沈統領!”那守衛慌忙掏出鎖匙,打開了門,隻見裏麵魚貫走出了十二個人,為首的一個,正是沈雲山,神色略略有點倉皇。


    在沈雲山身旁的一人,卻一點也不張皇,發披肩,約莫五十歲,十分沉著;眉宇高聳,但雙目不但煞氣奇大,而且有一種令人瞧了也心驚的異芒。


    在沈雲山身後的兩人,約四十餘歲,十分精幹,雙目炯炯有神。


    左邊的稍為癡肥,右邊的略為高瘦。


    他們這三人的相同點,皆是額上有暗青烙印,顯然是“鐵血大牢”中的死囚。


    他們不斷的在搓揉手腕,而且足踝之間都有痕跡,顯然是因長久被枷鎖及鏈子所扣,而今一旦鬆脫,“還未能適應過來。


    在這四人的身後,仍是那八個殘廢人,神色木然,紋風不動地走著。


    那幾名守衛,看了倒抽一口涼氣;但見犯人脫枷,又不得不問,於是,其中一名守衛,硬著頭皮道:“沈統領……你們?”在同時間,隻見沈雲山似閃電一般的雙目,已盯在他身上,而沈雲山背後兩人,一個目光似劍,一個目光如刀,直刺得他雙目發痛。


    唯獨是沈雲山身旁的那人,卻似無動於衷。


    那名守衛下麵的問話,再也吐不出來,期期艾艾地道:“你們……嘿嘿……你們……風雪這麽大,你們要……出……出去啊?……”沈雲山冷冷“嗯”了一聲,掃了他一眼,領著十一人,迅速地在雪地上消失;守衛們親眼看見這十二人消失得如斯之快,一時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忽有一人“啊”了一聲,指著地上的積雪,叫道:“你們來看!”原來這些人走過的雪地上,都有兩個一列整齊的足跡,留在雪地上,不過都很淺,可見這些人內功修為之高:但最驚人的是,在沈雲山身旁的,竟連足跡也沒有;而沈雲山身後的那兩人,也隻留在雪上輕輕一點,因雹雪下降極密,又迅速變成連一點痕跡也沒有了。


    這豈不是武林中極具盛名的“踏雪無痕”神功麽?聽說隻有“四大名捕”中的追命,才有這等絕世輕功。


    難道這些人的武功,竟比他們所佩服的沈雲山統領還要高麽?這八名守衛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不知怎麽說話才好。


    忽然自未關的閘門裏躍出一人,一身淡青綠衣,在雪地上一閃而滅!這八名守衛驚叫道:“柳統領!”卻聽牢中一聲大吼,又一身形粗壯的金衣大漢虎躍而出,雪花降在他身上,立蒸發成水霧,輕煙般的自他身上源源升起,隻聽這人吼道:“你們看見沈雲山那活王八去了哪兒?!”其中一名守衛,失聲呼叫道:“田統領!”“分金手”田大錯吼道:“他們去了哪裏?!”這一聲大吼,震得這幾名守衛金星直冒,因田大錯是站在鐵閘門口的,這一聲吼,滾滾地傳了開去,宏壯的聲音不斷回蕩。


    他們深知這位田統領正如勝統領一般,脾氣極為暴躁,但卻也從未見他發那麽大的脾氣,嚇得呆了,其中一名守衛壯著膽道:“…沈統領他們往那邊去了。”


    一語未畢,金風一閃,逼得那守衛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再看時,那魁梧的金衫已在數丈之外,急奔而去,所走過的地方,積雪都被踏得四分五裂;這雖不是“踏雪無痕”的輕功,卻是“落地分金”的內功修為,已令人可羨可驚了。


    那八名守衛驚疑不定,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隻聽人聲沸騰,從閘門裏衝出三四十名侍衛,拔刀提槍,持枷攜鎖,向這八名守衛問道:“他們逃去哪裏了?”其中一名守衛叫道:“裏麵究竟發生什麽事了呀?”一名提刀的侍衛叱道:“混帳,你們把守在這兒,難道沒瞧見麽?”八名守衛的其中一名,訴苦道:“看見是看見了,可是,我們不懂是怎麽一回事呀?”一名抓著鐵爪的侍衛沒好氣地道:“我們也不大清楚,隻知道勝統領死了。


    ‘天劍絕刀,嶺南雙惡’時家兄弟及‘絕滅王’楚相玉都逃了出來,聽說竟是沈統領放的,還殺了十來個兄弟,那八名守衛驚得震呆當堂!什麽?“天劍絕刀、嶺南雙惡”時家兄弟,居然出獄了!“絕滅王”楚相玉也逃獄了!這些守衛們對“絕滅王”楚相玉的身份。


    還不大了解,但畢竟也是武林中人,曾聽說過那“天劍絕刀、嶺南雙惡”時家兄弟。


    這時家兄弟,一個叫時正衝,一個叫時正鋒,本來還有一個年長的,不過,聽說已失散於江湖。


    這時家兄弟,長的稱為“天劍”,幼的稱為“絕刀”,其惡名之昭彰,縱非武林中人,甚至三歲幼童,也聽說過,尤其是嶺南一帶的人,大人們常常教訓小孩子說:“你長大以後,切不可以像時大惡、時小惡。


    ,,每個幼童,都答得出,而所謂“時大惡、時小惡”者,正是時正衝、時正鋒二人。


    這兩人作惡事,是殺人不眨眼,無所不為,甚至自己的爹娘,也給他們兩人殺了,令人發指。


    這兩人在嶺南橫行霸道多時,官府從未放棄過追捕,一般武林中人,也恨絕這二人,樂意為官家所效勞,官方雖然懸賞極高,可是八九年來,死在這兩人手下的官兵,至少也上四十,武林中人也折了七八十人,而這兩人仍逍遙法外,自由自在。


    直至三個月前,被譽為“天下第一智者”的諸葛先生門下譽滿江湖的四大名捕中“冷血”、“追命”二人,於滄州道上巧遇“嶺南雙惡”,聯手擊敗雙惡,擒下至“鐵血大牢”,本擬於三日後處斬,而今竟教人給救走了。


    這兩人居然重入江湖,天下焉有安寧之日?況且這件事,居然還和“長刀”沈雲山有關呢!這八名守衛再不敢遲疑,指明道路,那一群捕快,在雪地上急急出發而追。


    風,吹著;雪,下著。


    風雪如神,大地如砧,人如螞蟻,在一片白皚皚中匆匆忙忙,奔馳而去。


    那八名守衛紛紛提高警覺,關緊鐵牢大門,仗立於門前。


    滄州“鐵血大牢”,在風雪中,又恢複了巍峨和它的寧靜。


    輝煌雄偉的大殿上,一個雪袍中年人在來回踱著步,頎長的身形,兩頰與下頷長須,右手中指一枚玉戒指,臉如鐵色,不怒而威。


    這人額頂布滿汗珠,顯然是十分焦慮,像正等候什麽人來似的。


    忽然大殿人影一閃,一穿寶藍錦袍的大漢,已出現在大殿上,雪袍人一見藍衫人出現,立即道:“鐵血大牢的事你知道了?”那藍衫人一麵揩汗一麵回答,語音有些微喘息,顯然是經長途跋涉而來的。


    “知道了。


    我本來是往金沙鎮途中,特訊使來報,我即刻趕返,因怕馬慢,棄馬而馳,如是趕來。”


    敢情這人嫌馬匹的腳力慢,居然憑了雙腿奔馳而來。


    雪袍人沉聲道:“兄弟,咱管轄的地方,出了這種事,看來咱兄弟頭上的盔帽是戴不下去了。”


    藍衫人蹙眉道:“將軍,愚弟即率眾人中原追捕,天涯海角,也要抓他們回來歸案。”


    雪袍人長歎道:“出了這等事,為兄自也不能閑著;走了‘嶺南雙惡’,還不打緊,連‘絕滅王’也逃走了,隻怕決不好追。


    而且據說劫獄的還有“天殘八廢’,這件事實在不好辦。


    ,,那藍衫人語音有點惶急道:“但若不把楚相玉追回來,隻怕咱們的腦袋也保不住了。”


    那雪袍人仰天長歎道:“隻是天下那麽大,楚相玉是何許人也,又教咱們如何去追?看來而今隻有一個辦法了……,,藍衫人目光閃動,立即問道:“什麽辦法?”那雪袍人一字一句地道:“去找諸葛先生,諸葛先生是武林之賢,皇上之友,文林之仙,俠道之友,若有他相助,肯指點咱們迷津,追捕楚相玉,則有望矣。”


    那藍衫人跳起來道:“對!找諸葛先生幫忙!我怎麽沒有想到?”雪袍人沉聲道:“事不宜遲,現在就去!”藍衫人返首叫道:“來人,準備快馬二匹;周福,你快回‘湘碧閣’,取我珍藏古畫十六幅,快!”滄州官道,風雪交加忽起快馬二三十匹,馬上人身著急風披肩,皆是將官捕快打扮,像迅雷一般,急馳而過。


    全滄州府的人都知道,必定是滄州府內出了大事,因為為首二人;身著雪袍的,乃是朝廷重將,官位極高,江湖上人稱“神槍”的時震東將軍,在他身側,身著藍袍的,便是滄州府鎮邊大將軍“三手神猿”周冷龍將軍。


    他們緊貼身後的兩人:一個是金衣寬袍,魁梧大漢、顯然便是“鐵血大牢”之“分金手”田大錯總管,另一青衣勁裝,年青俊秀,顯然是江湖上以輕功稱著的“飛燕”柳雁平。


    這幾人居然在風雪中的滄州府官道上急馳,顯示出所發生的,絕不是尋常的事。


    白玉一般精致廳閣,在白玉一般的桌上,淡黃的燭光下,十六卷古畫,已擺在桌上。


    在桌子的前端上,一老者微笑立著,端詳著這些出現自名家手筆的古畫,撫著銀白的胡須,神態十分悠閑,又似是人已融入畫裏,渾然忘我。


    這老人曆盡風霜的臉上已有了許多許多的皺紋,但卻仍然具有一張孩子般俊朗的臉容,因年紀大了的關係,卻顯得清臒了起來,可見在他的少年時光裏,是何等的愜意激越,何等壯誌豪情,何等神風俊朗。


    這老人穿著白色的長袍,黑色的邊子自領部一直鑲至腹部,令黑色更顯著,白衣更奪目,他一生人也是這樣,雖然足智多謀,位高權重,武功之高,據說已不在天下三大高手:“長笑幫”幫主曾白水,“試劍山莊”莊主司徒十二、“風雲鏢局”局主龍放嘯三人之下,但他卻黑白分明,一生人做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俠者的信念,正義的主張,從來就沒有動搖過。


    這個人就是諸葛先生。


    諸葛先生最愛的是:琴、棋、詩、書、畫,江湖中人都知道,於是這十六卷古畫,便置放在諸葛先生的麵前。


    諸葛先生微笑著,用他保養得如玉修長的手,撫著長髯,在他身旁一名未屆卅青年,也在旁微微的在笑。


    任何人與諸葛先生站在一起,都像在古人飛越的勁筆下,高山流水,高人隱士出現在瀑布流泉之旁,但卻把現實俗人加了進去一般,俗不可耐。


    唯有這名青年,身著淡藍色長袍,站在這老人的身旁,無論在氣勢上、氣度上、氣質上、氣派、氣魄上,都能與諸葛先生配合,絕不因而相形見絀。


    這人不是誰,這人是諸葛先生親手訓練的四大名捕:無情、冷血、鐵手、追命中的第二門徒:鐵手。


    這四人,以冷血年紀最輕,無情次之,鐵手比冷血還要大一些,年紀最大的,要算是追命了。


    諸葛先生親手訓練的名捕,三十年來,隻有六人,六個都曾名震天下,但其中兩人卻英年早逝。


    剩下的四人當中,無情以計略及使暗器冠絕天下;冷血則是堅忍的性格,及迅急的劍法狠辣無比;鐵手是鐵拳無敵,再加上無匹的渾厚內力;追命則是輕功奇高,以及腳法無雙。


    這個故事,正是寫鐵手親出江湖,與武林梟雄作一番險死還生惡鬥的故事。


    諸葛先生微笑道:“這是名畫。


    ,,鐵手笑道:“這種激越的手法,並非當朝畫者所能有之胸襟:畫是古畫。”


    時震東在一旁陪著笑臉道:“人是名人。”


    諸葛先生道:“哦?”時震東笑道:“如果不是名人,又如何能欣賞名畫?”周冷龍緊接著道:“先生要是喜歡,這些畫乃是我周家珍藏,都相贈與先生好了。”


    諸葛先生似出神了一會兒,忽然笑道:“請用茶。”


    “神槍”時震東及“三手神猿”周冷龍都是見過大場麵,上過大陣仗,沙場殺敵的名將,但如今一見諸葛先生,竟都由衷佩服,有點不自然起來;周冷龍之送畫,沒料到諸葛先生言而顧他,不禁呆了一下,在一旁的鐵手舉杯笑道:“二位將軍請用茶。”


    二人慌忙舉杯,稍沾一口茶,作個意思,沒料茶一進口,香得入心入肺,竟不自禁的一口飲盡,二人對視一眼,時震東微微一笑道:“先生原來還是茶道高手;我時某人一生吃茶,從未呷過如此香妙的茶品。”


    諸葛先生淡淡笑道:“這茶是潮洲‘湘妃’名茶,煮這茶的爐是泉州‘紅泥小火爐’,這茶燒的水是天下第一泉,用的薪是桐州‘紅杉神木’,所以人隻不過是個搜集者而已,這茶所以好,所以香,所以高,都是自然妙品,並非人功。”


    時震東笑道:“先生高見。”


    諸葛先生揚手道:“二位請坐。”


    隨意在一檀木椅上坐下,微笑道:“二位自滄州趕來,又正是風雪漫天,這位周將軍,攜畫而來,必當有事,二位直言即可,否則,二位將軍沙場奔命,為國奔驅,老夫阻礙了二位時間,心怎生安呢!”“神槍”時震東與“三手神猿”周冷龍對望了一眼,不禁臉上一紅,原來自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諸葛先生一看就看出來了。


    “神槍”時震東愧然道:“先生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在下等,確是有事而來求教先生的。”


    諸葛先生笑道:“求教則不敢當,老夫願聞其詳,能驚動兩位將軍的,想必非同小可。”


    時震東歎了一口氣道:“‘天劍絕刀’時家兄弟逃獄了。”


    鐵手在旁,微微一震,說道:“將軍說的,是“嶺南雙惡”時正衝、時正鋒兄弟?”時震東歎道:“不錯。”


    諸葛先生“噫”了一聲,撫髯道:“這時家兄弟,作惡多端,當日冷血、追命合力追捕之時,也確花了不少精力,大家正為這二人被捕額手稱慶,沒料到還是讓他逃了出來。”


    時震東黯然歎道:“這都是在下失職之故,使先生及先生門下諸多費神,在下也不知如何說是好……問題是,這次逃出去的人,還有楚相玉。”


    諸葛先生本來銀眉低垂,沉思不語,忽聽“楚相玉”此名,猛揚眉抬目,目光如電,看得身經百戰的時震東及周冷龍二人俱為一震,諸葛先生疾道:“你說的是‘絕滅王’楚相玉?”時震東慚然道:“正是。”


    諸葛先生跌足長歎道:“此人若逃出大牢,江湖豈有寧日!”周冷龍在一旁禁不住問道:“我也聽說過‘絕滅王’楚相玉一記‘冰魄寒光、赤焰烈火功’、冠絕天下,而且足智多謀,作惡多端,但不知……為何……”好像很難說下去一般的,隻瞧了瞧諸葛先生。


    諸葛先生一笑道:“周將軍說得對,若楚相玉不過是一名武林惡徒而已,並不足畏;但他卻是朝廷欽犯,曾三次行刺皇上不成,而且有野心獨霸天下,曾聯絡綠林道上七十二把分舵,長江三峽二十六水道道主,與賊寇等企圖進軍皇城,……此人雖已有把年紀,但臉色如玉,無論在如何齷齪的環境之下,仍如玉樹臨風,修養保養俱極周到,並且具有領導才幹,皇上之所以下旨暫時收押此人,乃想收為己用,而今一旦逃脫,隻怕此人必不幹休,再擾亂民心,威脅諸侯,那時候……唉。”


    時震東將軍長歎道:“正是。


    昔日這‘絕滅王’楚相玉引發叛亂之際,幸得諸葛先生獨下二十七水道,說服諸人,棄離叛軍;又技服綠林群豪,給予適當之安撫,始平息了楚相玉之作亂。


    楚相玉見事不成,曾三度行刺皇上,第一次被禁軍所發現,在千數人的圍攻下而逃;第二次行刺已接近皇上身前,但被皇上座下高手所阻,死力相護,楚相玉方未得逞;第三次行刺,恰好諸葛先生,亦在紫禁城中,力戰‘絕滅王’,於是,楚相玉終於被擒下。”


    周冷龍動容道:“這麽說……若此事為皇上得知……咱們豈不罪無赦……腦袋……腦袋搬家了麽?”諸葛先生正色道:“這事嚴重,楚相玉此人,老夫絕不讓他逍遙法外的……兩位將軍,請把詳情一一相告,以俾從詳計議,追捕惡徒。”


    時震東喜道:“是。


    正望先生指點迷津,拔刀相助。”


    諸葛先生道:“不用客氣。”


    “是這樣的,這個月‘滄州鐵血大牢,乃由在下及周兄弟執管,還有四位執行官,他們是‘鐵膽’勝一彪、‘長刀’沈雲山、‘飛燕’柳雁平及‘分金手’田大錯……”諸葛先生點點頭道:“鐵血大牢是穩固的大牢,素來嚴密,現有二位將軍親馳,又有勝、柳、田、沈四家所協助,理應無失才對。”


    時震東歎道:“對。


    本理應不失才對。


    但就今日清晨,風雪密集之際,沈雲山那廝竟帶了八個衛門中人打扮的人回來,殺了鎮守第二牢的勝一彪,並傷了數名獄卒,奪得鑰匙,救走了楚相玉及時家兄弟。”


    諸葛先生沉吟道:“沈雲山平日是否在將軍麾下?”時震東頷首道:“他是在下軍隊中相當出色的一人,原屬兵部尚書郎左將軍的麾下,後因滄州配發,軍備不足,故調入我部屬中。”


    諸葛先生道:“他平日行為如何?”時震東有條不紊地道:“刀法淩厲、迅急,為人機靈,但略嫌險詐,曾立了三次大功,唯在我部下,曾犯兩次小案;但在下並沒給予嚴重之處罰,一因他並未真個犯下大案;二因在下需要這種人手。”


    “神槍”時震東身為大將軍,居然對身邊的一名部屬了解得如此之深,而且記得如此之熟,確有過人之能;他明知沈雲山奸詐,但不得不容他,這點諸葛先生是十分明白的,因為作為領袖,是極需要這種部屬,卻又心存顧忌的。


    諸葛先生問道:“他犯下的,是什麽案?”時震東道:“第一次是盜用軍晌,被我發現,鞭苔六十下,苦刑三日;第二次是企圖調戲良家婦女,被發現,被我摑了兩記耳光,杖擊十二下。”


    諸葛先生忽然說道:“慢!他第二次企圖調戲良家婦女一案,是不是你將軍發現的?”時震東望向周冷龍,周冷龍忙道:“當時乃在下帶他們去徐州,時兄並不在場,在下乃歸隊後才報告時兄知道的,當時撞破他好事的是‘鐵膽’勝一彪統領。”


    諸葛先生道:“哦?”時震東道:“所以在下覺得,沈雲山這趟劫走犯人,不僅為了與犯人的交情,而且也可能是公報私仇,這可從他獨獨殺死勝一彪便可看出。”


    諸葛先生抬目道:“你說他獨獨殺死勝一彪呢?”時震東道:“他們一行九人衝入‘鐵血大牢’時,經由一號大牢,轉入二號大牢,那時田統領在那裏,一時不察,被沈雲山製住了穴道,然後他們衝入第三牢,救出楚相玉,殺了勝一彪。”


    諸葛先生緩緩道:“這麽說,‘鐵血大牢’是先經過第一牢,再至第二牢,經過第二牢,才能到第三、第四牢……”時震東道:“不錯。”


    諸葛先生繼續道:“那麽那位穴道被製的田統領呢?,,時震東道:“他隻是被點了‘軟穴’及‘啞穴’而已,眼睜睜的看著沈雲山殺了獄卒,救出時家兄弟,卻奈不了何/諸葛先生道:“這麽說,時家兄弟是關在第二牢裏,由勝統領看守。”


    然後問道:“勝一彪平日為人如何?”周冷龍接道:“這勝一彪麽,無論如何,也是頂瓜瓜的好漢,一雙鐵膽,幾乎是百發百中,又一身是膽,勇武非常,我很欣賞。”


    時震東也道:“勝一彪確是好漢,亦非常盡職,他唯一不好的是,非常魯莽,這幾人中,除田大錯與他交情較好之外,其他的人,都與他相罵過,所以,不會有感情,想不到他因而遭了沈雲山的毒手,唉……”諸葛先生道:“這田大錯在不在?”時震東道:“這件事既然發生了,跟每一個人都有關係,我已把他帶來了,先生要不要一見?”諸葛先生沉聲說道:“我有話要問問他。”


    時震東朗聲叫道:“好,傳田統領進來。”


    一個身形魁梧的金衣大漢,威風八麵地步入大廳,先向時震東、周冷龍二人一拱手,再向諸葛先生一抱拳,諸葛先生微笑道:“果是好漢,田勇士請坐。”


    田大錯聲音渾厚:“謝了。”


    便大咧咧的在一張檀木椅上坐了下來,差些兒沒把椅子壓碎,自己也給唬了一跳。


    諸葛先生仍然微笑道:“案發時,你正在二號大牢中,是吧?”田大錯朗聲道:“正是。”


    諸葛先生道:“可否請你把案發時的經過說一遍?”田大錯揚聲道:“好的。


    今日清晨,我正在二號大牢中醒來,十分無聊,正練著功夫,這時那王八就跟八個王八走了進來,媽的——俺沒料到那王八是這種人,我就問他有沒有酒,他就忽然乘我不備時,出手點了我的‘軟穴’——”諸葛先生截道:“你說的‘那個王八’,是不是沈雲山。”


    田大錯越想越氣,吼道:“他不是王八是誰?他是烏龜孫子。”


    時震東忽然一聲斷喝:“老田,怎可對諸葛先輩如此說話——”轉首對諸葛先生一揖道:“大錯本是武夫,不懂禮節,請先生及鐵兄弟恕罪則個。”


    諸葛先生笑道:“沒有關係,老夫倒是極為欣賞這烈性漢子,說下去。”


    田大錯緩和了一點口氣,繼續道:“那廝點了俺‘軟穴’,不能動彈,俺守牢那幾個弟子走過來,沒料到那八個殘廢王八,出手狠辣,一下子便要了他們的命;那王八取了俺的鑰匙去放那對姓時的活寶,俺看不過眼,就恁自在地上破口大罵,那八個殘廢王八還想上前殺俺,那王八總算還有點人性,喝住了,然後就與那姓時的兄弟闖入第三大牢,俺氣得肺都要炸了——”諸葛先生忽然道:“等等,是沈雲山喝止那些人殺你是嗎?”田大錯昂然道:“不錯。


    俺雖恨煞那小子,但仍記著這情分/諸葛先生又道:“你跟沈雲山的感情本來很好?,,田大錯怒道:“大家同是一個牢裏幹活兒的人,本來是好好的,偏就是那王八欺負人,三個月前俺與他打了一場後,就沒招呼過。”


    諸葛先生道:“哦?你們打過架?”周冷龍接道:“不錯,當時沈雲山在欺淩一名獄卒,踢翻了他的飯盤子,老田與勝一彪當時都在,就要沈雲山把地上的飯吞下去,”沈雲山哪裏肯,就二對一打了起來,後來小柳趕來通報我,我才趕去製止他們的打鬥——”時震東瞪著周冷龍,沉聲道:“獄裏有這樣的事,你怎不告訴我?,,周冷龍“喔”了一聲,一時答不出來,諸葛先生道:“後來怎樣了?”田大錯氣忿地道:“隔了一會兒,我便見到那王八等又出來,還帶了那姓楚的家夥,奪門而出了,約莫半盞茶時分,小柳來到,卻解了俺的穴道,便去三牢,俺舒動了一下身子,也趕出去了。”


    諸葛先生沉吟道:“你在穴道被製時有無聽到任何異聲?”田大錯頷首道:“有。


    裏麵先有一個人跌倒,然後是小子們拔刀聲,隨即是慘叫聲,還有,最後一聲慘叫,似是老勝的聲音。”


    諸葛先生緊接著問:“最後一聲慘叫是什麽時候?”田大錯想了一會兒道:“記不清歪了,俺那時正在破口大罵,也聽不清楚。”


    諸葛先生忽然問道:“你所提的小柳,是不是以輕功稱絕的‘飛燕子’?,,田大錯尚未回答,時震東即道:“不錯,正是他,這幾個人,以他最為年輕,也最得人緣,諸葛先生要不要一見?”諸葛先生撫髯道:“為了使案情清晰,是必需一見的。”


    柳雁平有一副年輕而敏捷的身段,年輕而略輕浮的臉上,充滿倔強的勇悍,他身著青衣,站在諸葛先生身前數尺之遙,諸葛先生眯著眼,細細的打量了一番,笑道:“你就是‘飛燕子’,嗬嗬嗬,好,很好。”


    柳雁平向諸葛先生及鐵手畢恭畢敬地道:“拜見諸葛先生,鐵兄。”


    隨後坐了下來,時震東一頷首,周冷龍便知不應太過耗費諸葛先生的時間,當下道:“柳統領,你把大牢遇劫的事情,原本始未說一說。”


    柳雁平道:“是。


    案發時我本來在一號大牢裏,可是因肚子不舒服,走去如廁,出來時,隻見七八個兄弟都被點倒了,我看看牢裏犯人沒有跑,想必是一牢三牢裏出了亂子,所以衝進去以作照應,就看見田二哥倒在地上,我解開他的穴道,他大吼一聲便衝出去了,我怕三牢有事,趕過去一看,看見勝大哥已倒在血泊中,我也跟著趕出去追殺敵人了;那時,我還不曉得原來下毒手的是沈三哥,而且逃掉的竟是欽犯楚相玉!”諸葛先生道:“你進入第三牢的時候,勝統領已經死了?”柳雁平沉吟了一陣子,道:“他倒在血泊中,一地都是血,我想他是很難活命的了。”


    鐵手忽然插嘴道:“他是如何致死的呢?,,柳雁平道:“當時我匆匆追敵,沒有細看。”


    周冷龍接道:“勝一彪是先被封了穴道,再被人一刀剁在胸裏的。”


    鐵手沉吟道:“看來沈雲山對勝統領真有深仇大恨,既製服了他,還要他的命才甘心。”


    時震東向諸葛先生道:“據說那八個由沈雲山那逆徒所帶來的人是‘天殘八廢’,那八個人,無惡不作,出手歹毒,相當難惹,何況還有‘嶺南雙惡’!實不敢相瞞,在下等來此,是懇求先生,指示一條明路。”


    諸葛先生俯首沉吟良久,終於說道:“指示則不敢當。


    既然是‘天殘八廢’也參與劫獄,隻怕與赤練峰的那夥賊黨,不無關係。


    ,,時震東擊掌而道:“先生猜得甚是。


    據各路探子相報,都發現他們一行十二人,奔向西南,正是赤練峰之所在。”


    諸葛先生道:“那可糟了,他們護著楚相玉至赤練峰,必聯合赤練峰那群匪黨,再去徐州、西京、揚州等地,結合這幾個地方躍躍欲動的土匪又謀動亂了。”


    時震東、周冷龍相覷一眼,心中都大為駭然;若楚相玉此次脫險,真的是招兵買馬,密謀動亂,那麽自己幾人,讓楚相玉脫獄而出的罪名,不單自己腦袋要搬家,就連一家大小也免不了罪,當下心中暗慌,時震東向諸葛先生長揖道:“請教先生,指示我們一條活路。”


    諸葛先生道:“你們派去的人,有沒有與他們交過手?,,時震東郝然道:“楚相玉等武功高強,行動又快,去追的人,不是追不上,便是分批給他們殺了個幹淨。


    ,,諸葛先生起立,銀眉深鎖,背負雙手,來回在廳中踱步了幾回,道:“時將軍、周副將軍,現在事情逼急,萬一楚相玉離了滄州,與其他各州賊黨聯絡上,那麽,連二位將軍的全軍隊出動,也絕打他不下來;唯一的辦法,是在他仍在滄州,未及召集眾人之前——甚至最好他還沒有與赤練峰‘連雲寨’聯絡上之前,先捕住他,才能望平息這次大亂;你們二位,可以撥出一支你們精選的軍士前往,而且事不宜遲,應立刻就去。


    ……不過,這些畫,我己看過了,請收回。”


    時、周二人還待勸收,見諸葛先生神色冷然,隻好把話打住。


    隻好忙道:“謝謝先生指點。”


    時震東又尷尬地笑道:“先生,我和周兄弟一世都在沙場上衝鋒陷陣,當然也不曾怕過什麽人來,可是這楚相玉,加上‘嶺南雙惡’與‘天殘八廢’,確實不好對付,而我軍中,精銳的四位統領,已去其二,隻剩下田、柳二位統領,而軍中可用之人,也不上四十個,還望先生拔刀相助。”


    諸葛先生歎道:“我也想助你一臂,以捉拿這叛賊,隻是,楚相玉這一逃,我趕往皇城護駕,更屬要事;萬一你們捕不著楚相玉,我已在聖上身邊,比較安全。


    我知道,你們抓拿楚相玉,確非易事,……鐵手,你隨二位將軍去一趟,或許有些幫助……”時震東、周冷龍二將軍開始聽得諸葛先生無法助他們追擒“絕滅王,,,心中不禁大為沮喪;但後來一聽,諸葛先生乃往皇城保護聖上,二人一想,覺得大有道理,楚相玉此番逃出,極可能會再行刺皇上,皇上的龍體,萬一有什麽差池,隻怕他們二人六親九族,也脫不了罪,還是不如諸葛先生在皇帝身邊,自己豁了性命也要去把楚相玉追回來,後來又聽說諸葛先生將遣鐵手隨自己去,這鐵手名列“武林四大名捕”,武功在無情之上,掌功在追命之上,內功又在冷血之上,有他相助,如虎添翼,時震東將軍當下大喜道:“聖上麵前,尚望先生代為在下等擔待,在下等誓必誅擒逃犯,不讓楚相玉稍有騷擾聖上龍安。”


    周冷龍亦同向鐵手拱手道:“多多有勞鐵兄了。”


    鐵手雖然年紀方輕,貌不奇特,但自有令人感到一種謙和、開朗、從容的氣度,與他的名字,以及江湖上黑道人談虎色變的名頭,大不相同,隻聽他緩緩地道:“追拿凶徒,乃在下之職,怎能說有勞?”又轉向諸葛先生道:“先生放心就是,我不會讓楚相玉這惡徒得逞。”


    諸葛先生撫髯歎道:“我對你很放心,不過楚相玉實在是武藝高強,足智多謀,隻怕你還不是他的對手,你要小心行事鐵手對諸葛先生似甚尊敬,道:“是。


    ,,諸葛先生皺眉又道:“其實這‘絕滅王’除了心狠手辣,也是罕見的武林奇才,江湖異人,這可從他被捕入牢後,三番四次有人不顧性命,意圖救他出獄可以看出……對了,此時‘北城’城主周白宇及其夫人‘仙子女俠’白欣如,以及‘南寨’老寨主伍剛中也在附近,我修書一封,急請他們來助二位將軍一臂之力,二位意下如何?”時震東、周冷龍大喜忙道:“那自是最好不過了。”


    原來武林中本有三大實力,那便是“風雲鏢局”、“長笑幫”及“試劍山莊”,後來“長笑幫”幫主曾白水與“試劍山莊”莊主司徒十二率眾互拚而歿。


    江湖上第一大局:“風雲鏢局”就成了眾日所矢,最強的力量,“風雲鏢局”局主“九大關刀”龍放嘯,也是諸葛先生的好友。


    這“風雲鏢局”自是高手如雲,但最鼎力的,便是“武林四大世家”之助力。


    這“武林四大世家”,是“東堡南寨西鎮北城”,都是四個身懷絕技的武學宗師開宗立派的。


    其中“南寨”寨主伍剛中,年事已高,把“南寨”事務,多交其子侄殷乘風之手,他自己卻雄心大發,一柄單力,遨遊天下,這些日子來,正與諸葛先生住處勾留;而“北城”城主,年少有為,始二十方出,與其年輕貌美的未婚妻“仙子女俠”白欣如,已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而這數日間也恰好在滄州,正好趕上這一場劫殺。


    因為“南寨”老寨主伍剛中、“北城”新任城主周白宇、“仙子女俠”白欣如,武功都極高,又很仰慕諸葛先生,隻要諸葛先生有話下來,他們必義不容辭;時震東、周冷龍眼見來了這麽幾個武功高強的助手,心中怎不竊喜,對諸葛先生就更是感激了。


    諸葛先生道:“既是這樣,就事不宜遲了,二位將軍應該備馬整軍,我會派人送信給伍寨主、周城主,料想他們一接到訊息後,當會趕至將軍府,鐵手,你現在可以跟時、周二位將軍去了/時震東、周冷龍唯唯諾諾,鐵手卻道:“二位將軍先去配備人手,在下想趁這一點時候,到‘鐵血大牢,一行,再查明一下案發經過。”


    時震東見那青年人十分練達沉著,不像一般少年心高氣躁,正是大好幫手,喜道:“好,一切偏勞鐵兄了。”


    周冷龍見鐵手如此年輕,不見得有何驚人處,竟名列“武林四大名捕”之內,心下以為鐵手乃仗諸葛先生之名,而今見如此緊急關頭,還要查明案情經過,心中大不以為然,道:“反正‘嶺南雙惡,與楚相玉是逃獄了,鐵兄弟再去查查也是好的。”


    言下之意是說:你查不查都是一樣,於事無補。


    諸葛先生是什麽人,哪裏會聽不出,於是笑道:“我這個弟子,對人對事的看法別有一套,諸位要是信得過我,我倒是十分聽取他的意見。”


    眾人聽諸葛先生對鐵手如此推薦,不禁都大為動容。


    鐵手站在雲停淵峙的“鐵血大牢”之前,風雪依然下著,兩排足印,在鐵手的身後,這大牢四處,一望無盡的都是白雪,偶爾有一棵枯樹,鐵手怔怔的望著這大牢,心中感觸良多。


    這一座大牢,他也不知來過多少次,有許多的罪犯,都是他親手押入牢中的。


    可是一入此門,能再出來的,已是雙鬢全白,或行將就木,甚至永不複出了;而犯罪的人往往一念之差,便永不超生,鐵手想到被擒在自己手下的武林高手,心中不禁暗暗歎息。


    “鐵血大牢”剛剛才發生了件大案,現在駐守的人是特別多,但獄卒們人人都認得鐵手,知道他是捕快之首,差役之王,當然不敢騷擾。


    鐵手走近“鐵血大牢”,東看看,西看看,那幾個守在“鐵血大牢”的獄卒也覺納悶,跟著東看看,西看看,鐵手忽然向一名獄卒問道:“那天沈雲山劫走犯人時,你在不在場?老劉。”


    那老劉是個小差役,鐵手幾次捕得要犯後通知衙門,這個老劉去押解過幾次,當然識得鐵手厲害,不敢不答,道:“鐵大爺,您好……那天事發時,我老劉也正在這兒把守,一切都清楚得很哪。”


    鐵手對他一笑,道:“那你快快給我說一說。”


    老劉口沫橫飛,把那天如何見到沈雲山帶了八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家夥進了牢裏,然後又帶走了“嶺南雙惡”和楚相玉,又說到柳統領的輕功何等之快,田統領追出時又何等威勢,繪影繪聲,說的十分得意:“……柳統領的武功好俊,就這樣‘颼’地一聲,便從我們耳邊飛過,再看時,哇,到了那邊去了……可是田統領更俊啦。


    哪哪哪,就這樣跨出了一步,便雪都碎了哩。”


    原來他覺得那兩位統領的武功已神乎其技了,隻怕鐵手不相信,於是還比手劃腳,做了出來,又補充道:“我們那時都想,要不是田統領大概先去看老婆……才不會比柳統領慢呢。”


    敢情那老劉也是山東老鄉,對田大錯,顯然比柳雁平還有好感。


    鐵手忽然目光一振,道:“田統領先去看老婆了麽?你們怎麽知道?”心中大疑,因田大錯並未道及此點。


    老劉笑道:“鐵大人有所不知啦,田統領的老婆就是我妹妹……嘻嘻……以前田統領對我倒沒有什麽的,後來我妹妹到這裏來做獄務之後,他看上啦,還說要娶我妹妹,雖然說娶,娶了兩年還沒娶過來,不過他對我這個大舅子,倒是著實不同了……”說著甚是得意,鐵手看在眼裏,明白是田大錯常給他好處,這時,隻聽老劉大叫道:“妹子,妹子,你快過來,見過鐵大人。”


    隻見牢裏一個捧著飯桶木勺的婦人走了過來,鐵手一看,不覺啞然失笑。


    開始他不免狐疑:這田統領的“老婆”是不是在內應合的人,以阻了田大錯追敵,而今得知這婦人是老劉的妹妹,而且皮粗膚糙,嗓門又大,一雙眼睛居然還蠻有風情的,隻怕田大錯喜歡的就隻是這點,不過眼睛足有銅鈴般大,腰粗得像水桶,絕不是個會家子,連機敏也談不上。


    這婦人走了過來,張著嗓子道:“鐵大人您早,哎呀,不得了啦,昨天那逃出去的幾個人,害得大錯又要跟將軍打仗去啦!”這婦人居然叫田大錯叫得十分親昵,鐵手不覺好笑。


    忽然想起一事,向老劉問道:“你說你聽到統領的一聲慘叫後,沈統領就緊接著帶逃犯出來了?”老劉道:“是啊。”


    鐵手道:“時間先後你會不會記錯?你再想一下。”


    老劉想了一想道:“沒有記錯呀!你可以問問他們。”


    旁邊的幾個獄卒都說是,老劉唉聲歎道:“其實沈統領與勝統領的交情還算蠻不錯的,勝統領脾氣大些,打打鬧鬧在所難免,以前勝統領也不是跟柳統領打得死去活來嗎?沈統領也跟田統領打過,從牢裏一直打到這兒的雪地上,但都在要緊的關頭收了手,怎會像這次……沈統領也做得太絕了。”


    鐵手“哦”了一聲,道:“他們常常打鬥麽?”老劉歎道:“這幾位統領,脾氣都不太好,有時我們也挨了一拳頭,躺了一頭半個月,多半都是勝統領打的,現在總算……”他本來想說“現在總算勝統領死了”,但是一想便知不該說,鐵手哪有看不出的道理,可是跟老劉這番談話,他心中有了幾個疑團,一時解不開,總覺得田大錯和柳雁平,都有些話不盡不實,當下也不再說什麽,要老劉打開了“鐵血大牢”,他逕自踱進去細加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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