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狐悲的拐杖又沉又重,少說也有七十斤,這樣旋轉起來,任何人也招架不住,何況來勢之快,簡直不可想象,人剛飛起,已到了城頭,往無情直砸了下去。


    黑夜中白影一沉,無情直挺挺往城下落了下去。


    “碰”,磚石紛飛,一排密集的杖聲,敲在無情原來的位置上,也不知給砸碎了多少塊石磚。


    無情剛好穿過轎頂,落入轎中。


    薛狐悲的身於就像一隻旋轉中的碟子,杖才碰地,人又急飛出去,就在這時,無情在人未完全落於轎中之際,猛一抬手,五點星光飛閃而出!兩點星光急打薛狐悲的胸腹!薛狐悲在半空,空門大開,更何況是無情的暗器?無情已把握了最準確的時機!薛狐悲急飛身子,居然在半空變了:一連七八個筋鬥,在毫不著力的半空中,竟一個筋鬥一個筋鬥的翻上去,越翻越高,就像一粒跳蚤!再準的暗器也打不到跳蚤!五點星光自薛狐悲身上掠過,五點星光一過,薛狐悲的身子立時又帶動拐杖,拐杖的勁風又帶動了身子,斜斜飛起,竟消失在夜空中!薛狐悲消失在空中,天地間,忽然,什麽聲息也沒有。


    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場惡戰,竟奇跡般終止了不成?難道薛狐悲逃跑了?不可能的。


    這時的沉寂,使觀戰的眾高手,一額都是冷汗。


    隻見天空星光燦爛,城牆寂寂,轎裏沒有動靜,也不知轎中人在想些什麽。


    薛狐悲必定是準備下一回的攻襲,而下一回的攻襲必定是更猛烈的攻擊。


    黃天星久走江湖,經曆無數,至此也不禁手心捏了把汗。


    就在這時,杖風急起!杖風起自城門外,當眾人來得及聽見之際,杖風已進了城門,且逼貼在梅、蘭、竹三婢之背後。


    梅劍、蘭劍、竹劍就站在轎子之後。


    轎子麵向城內,無情落下去時也是麵向城內,也就是背對城門。


    攻擊卻來自城門,也就是背後。


    杖風一響起,已經近到極點了,無情沒有武功,自然無法招架,除非他馬上發出暗器,否則薛狐悲一衝近,那就生機全無了。


    可是薛狐悲卻是貼緊梅、蘭、竹三婢背後衝來的,就算無情及時回身,也不及發射暗器——除非先把三婢射死!無情當然不能這樣做。


    電光火石般的機會已失去,薛狐悲已出現。


    薛狐悲衝過三婢背後的同時,他的杖已紮入轎子垂簾中。


    無論無情要發射什麽暗器,都來不及了。


    就算是無情還能及時發出暗器,打中的隻怕是背後的那幾個無辜者而已。


    薛狐悲的身子已衝至轎子的後杠,就在這時,後杠頂端忽然伸出了兩柄尖刀!這兩柄尖刀是彈出來的,薛狐悲再聰明也想不到兩條木杠居然像兩隻手,猝然彈出了刀子;他的人現在就像往刀子衝去,拐杖未命中轎子的人,他的人左右胸勢必穿上兩個透明的洞!刀已刺穿薛狐悲的衣襟,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刹那間,薛狐悲的身子已由前衝變成上升,轉變之快,就像他本來就是像一飛衝天而不是前撲似的。


    薛狐悲如一隻大鵬鳥般急升,還借著刀勢一托之力,升得更猛——不過眾人也及時看到,那嵌在木杠頂端突出來的兩柄刀,明晃晃的刀尖上都沾了幾滴鮮血。


    薛狐悲上升得快,下沉得更快——下沉得像他本來就是從上麵躍下來使這一招”泰山壓頂”一般的。


    這一杖蓋下來,不但無情的上路被封死,就算欲從前後左右躍出來,也一定被砸死,而且這一杖更犀利的不止是攻,更且是守,因為就算有暗器射出來,薛狐悲頭上腳下,上盤已守得風雨不透。


    薛狐悲這一杖含憤出手,看來一杖定可把整個轎子摧毀!他忽然感覺到,這無腿的蒼白青年仿佛是他前生的世仇,他不殺他隻怕便立即要死在他手上。


    就在這時,無情出來了。


    他既沒有往上躍,也沒有往外衝,他居然是從轎下滾出來的——一滾,就滾出七八尺遠,變成角度斜向薛狐悲,就在這一刹那,他一揚手,三道白光“品”字形直射向薛狐悲的下盤。


    薛狐悲的上盤自然攻不入,然而下盤就不同了。


    現在薛狐悲人在半空,頭下腳上,全力擊出那一枚,實在絕不可能避得開這三道暗器!好個薛狐悲,手中拐杖,突然旋轉飛出!拐杖半空擊中了三柄飛刀,飛刀準頭便失,四射而去。


    拐杖飛回薛狐悲手中,薛狐悲一個翻身已落在城頭,無情卻不知何時已回到轎子之中。


    薛狐悲人到牆頭,金雞獨立,左右顧盼了一下,全身立時變成了一隻風箏似的,往最高遠的地方逸去。


    狐狸遇到兔子時,總是不放過,但遇到豺狼時,它逃得比誰都快。


    可是豺狼也追得比什麽都快。


    薛狐悲一動,轎子也就動了,原來這轎子還有兩隻大木輪,轉動十分靈便,薛狐悲躍下城頭,轎子也衝出城門。


    這兔起鶻落的幾個功夫,看得別人眼也花了,場中的十幾名好手,竟連參加的份兒也沒有,直至木輪聲軋軋遠去,眾人才醒覺過來。


    薛狐悲顯然是敗走的,臨走時還帶了傷,“修羅四妖”隻剩下三妖,“修羅三妖”互覷一眼,忽然分三麵疾掠而去。


    一麵是左,一麵是右,一麵是往內闖——他們自然不敢往外衝,因為黃天星這一幹人全在城門口。


    他們一動,黃天星等也就動了。


    “楊四海”往城內闖,黃天星就往城內追。


    “金銀四劍童”半空截住“刁勝”,因為他們被“刁勝”的馬鞭逼退過,小孩子的好勝心並不見得比大人少。


    鄺無極、姬搖花、戚紅菊、姚一江及竹、梅、蘭三劍,分別躍上城頭,吃定了那持刀大漢——他們差一些就給這家夥淋成了油條,不找他找誰?這廝的輕功極好,隻是四麵都是敵人,論武功他絕不在鄺、姬、戚任何一人之下,但若以三戰一,這持刀大漢也自知必敗無疑,何況還有姚一江與三劍婢。


    持刀大漢隻得盡量回避,在城頭上跳來躍去,盡可能避免相遇戰。


    最遠的地方也有盡頭。


    最遠的地方看來很遠,但你有一天可能會流浪到那裏,踏遍每一寸草地,而你最近的地方卻未必真正的走過。


    最近的事物往往不去珍惜,卻去渴求最遙不可及的,等得到了遙遠的事物,才回想近處事物的好處,那時近處已成了天涯了。


    所以遠的往往是近的,近的往往反是遠的。


    薛狐悲就是往遠處走,所以走到了懸崖。


    薛狐悲向下望了望,似乎已確定了自己無路可逃,然後慢慢返身。


    這時軋軋的木輪聲,漸漸迫了近來。


    要是薛狐悲不是選擇了這個方向,單憑這轎子,還迫不上他。


    可是北城本來就是三麵向山崖的,薛狐悲也隻有四分之一的機會可逃而已。


    “魔頭”出道江湖近三十年,幾時被人迫成這個樣子過?轎聲已經近了,轎子停下,在月色下,安詳得像座神龕,誰也看不清楚龕裏有的是什麽樣的神靈。


    薛狐悲拄杖而立,竟自有一番狂魔的氣焰:“無情,有種你就滾出來,咱們決一死戰!”敢情他對這詭秘幽異卻令人不寒而驚的木轎,有一種說不出的憚忌。


    隻聽轎內冷冷地傳出了一個聲音:“我問你一句話。”


    薛狐悲一呆:“你問吧!”轎內的聲音竟似有一絲激動:“十六年前,江蘇淮陰城白瀑村,有一個人叫盛鼎天,又叫盛榜眼,江湖人稱‘文武榜眼’,你認識不認識?”薛狐悲一呆,喃喃地道:“盛榜眼,盛榜眼……他是不是有個老婆叫‘玉女穿梭’甄繡衣?”轎中無情道:“不錯。”


    薛狐悲仰天長笑道:“不錯,那時我已出道十多年,也不見得有什麽人敢惹我——有個弟兄在白瀑村外幹件好事,她看見了,就用針繡瞎了他一隻眼睛!不過,後來我連同了十二位好手,把她全家奸的奸、殺的殺,一個也不留——”說到這裏,發出一陣大梟般的笑聲:“你是盛鼎天、甄繡衣的什麽人?”無情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裏說出來:“我是他的兒子。”


    薛狐悲一呆道:“事前我們已打聽清楚:盛家不就隻有一個兒子嗎?”無情冷冷地道:“不錯。”


    薛狐悲道:“但那小孩我清清楚楚地記得已下了毒手,並放了把大火。”


    無情道:“我也記得,不過我爬了出來。”


    薛狐悲恍然道:“你的腿……”無情無情地道:“蒙你所賜。”


    薛狐悲狂笑而道:“我道是誰,原來老相好的到了。”


    無情點點頭道:“不錯,所以今日我們兩人,必定隻有一人能下山去。”


    薛狐悲笑聲一停,目光閃動道:“一定?”無情聲音像一塊冷鐵:“一定。”


    薛狐悲忽喝道:“那便一定是你!”話未說完,拐杖已橫掃了出去。


    他曾用拐杖刺入轎,也曾由上而下力碰向轎,亦曾以旋轉的拐杖投入轎中,但都不成功。


    他這一下橫掃,是立心要以蓋世神力,把轎子橫掃成片。


    把無情也掃成兩片!這少年他隻不過麵對了一陣,已全身不安,就算無情不來追殺他,他也不能再讓令他不安的少年再在江湖上出現的。


    轎子的杠木有兩條,貫串前後。


    轎側並沒有杠木。


    薛狐悲一麵出手,一麵注意著轎中人的暗器,一麵注意著杠木的動靜,他適才就在杠木上吃過大虧。


    而今杠木上什麽動靜都沒有,連那兩截帶血的刀也不見了。


    杠木沒有動靜,轎側卻有。


    轎側的兩處,忽然開了兩個洞,伸出了兩柄鉤子,鉤子及時扣住了拐杖。


    薛狐悲一驚,連忙一扯,鉤子緊扣不脫。


    薛狐悲情急,用力一拔,轎子給他一手掀起,但鉤子仍不鬆脫。


    薛狐悲不是不知道這時候棄杖最明智:可是他也知道,一旦棄了杖,他的“驚天動地瘋魔杖法”也就完了。


    就在這時,轎子的杠木上射出三點紅光。


    一個人用臂力掀起轎子,力氣再大的人也不免變得有些遲鈍起來。


    薛狐悲仍不肯放棄拐杖,他鐵袖一卷,竟向臉上一遮,三點紅光全飛入他的袖中。


    但就在他用袖一遮之際,轎中人無情便已出手了。


    七點藍光,自他手中急奔薛狐悲身上七大要穴!薛狐悲馬上發覺,但在此時,他的袖子竟然起火了。


    那三點紅光竟是火磷彈!薛狐悲此時想不鬆杖也不可以了,但就算他鬆了手,那七點藍光也已到了,薛狐悲要接要避,都已來不及了!薛狐悲立時一縮,全力後退。


    他後退得快,藍芒也追得快。


    薛狐悲還是來不及閃避和接。


    忽然薛狐悲的身子沉了下去,隨著一聲慘叫。


    那七點藍光自他頭頂上劃過,而薛狐悲已從山崖落了下去。


    他隻顧身退,忘了身後是懸崖。


    薛狐悲武功再高,也還是人,一飛出了懸崖,就衝不回來,像一團火球似的沉下去了。


    慘叫聲久久不絕於耳。


    一隻蒼白的手,慢慢掀開了垂簾。


    蒼白的月色照在無情蒼白的臉色上,隻是無情俊秀的臉,也不知是悲哀,還是在高興,但一定是在沉思。


    無情回到北城,舞陽城還是那般死寂一遍,燈火全無,城門半開半閉,連一個人也沒有。


    黃天星等究竟去了哪裏?無情仔細估量一下,以黃天星等的力量對付“修羅三妖”足足有餘,絕不可能反遭他們的道兒的。


    這樣的一群武林高手,絕不會無緣無故的失蹤的。


    就算他們有急事走開了,也必留下人告訴他,否則至少也會留下標記。


    可是沒有人,也無標記。


    無情覺得仿佛天地間有一張大網,正向著自己收緊,而自己尚不知道撒網的是誰。


    無情忽然想到姬搖花,想到姬搖花的一顰一笑,他的心就更亂了。


    無情慢慢操縱著轎車走進城門,就在這時,城上一物落下,落下時卷起一片刀光!落下的當然是人,人手中拿刀,刀由上而下直刺無情。


    這一下暗算十分突然,無情知道時,人已到了轎頂。


    這人也似乎知道這轎子的厲害,寧願先搶入轎子,再與無情拚過生死。


    無情沒有武功,所以他絕不這樣想。


    他的手向一個機杆一壓,人立時向下倒了出去。


    那人到了轎中時,無情卻已轉到了轎底。


    那人立時拔刀欲插——刺穿轎底木板,攻擊無情。


    可是,那人一人轎中,慘叫聲及時響起。


    無情也立時滾出車底,毫無憚忌地自外掀開了垂簾。


    轎中的人就保留著原來的姿勢,但轎的三壁有三柄刀,同時嵌入了他背、左、右胸。


    這人當然立時身死。


    無情看見他,心裏立刻沉了下去。


    這人是“修羅三妖”中,剛才要倒沸油,並及時躲過他一記飛刀的其中一妖,就是那名持刀大漢。


    “修羅三妖”中既還有人活著,那麽是不是等於說,遭毒手的是黃天星他們呢?無情不及多想,立時將機鈕扳開,三柄刀立時收了回去,大漢軟倒,無情把他掃開,回到轎中——現在他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頂轎子,這轎子內外上下機括肌裏,無不是他親手精心製作的,親手雕的,所以這頂轎子的功能,他最信任。


    這頂轎子的功效有時不僅能彌補他兩條腿的缺憾,有時甚至就是另一個和他一樣暗器難防的生死戰友。


    但轎子不是人,尤其因為不是人,別人才防不著,死在“他”手上的人,就更多。


    而且也因為轎子不是人,所以他們之間從沒有誤會隔閡,也不會出賣主人。


    “它”不是人,但比人更值得信賴。


    無情對這種轎子有說不出來的親切之情。


    他記得有一次在昆侖絕頂上,受五十三名黑道中人的攻擊,但這五十三人,沒有一人能衝過這頂轎子的防衛線;之後人都倒下了,轎子依然屹立。


    這頂轎子既是他戰友,也是他恩人,甚至是他的家。


    他自小失去了親人,除了諸葛先生及三位師弟在一起時,就隻有在這頂轎子裏最溫暖。


    想起了親人,無情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姬搖花。


    就在這時,他也看見了姬搖花!姬搖花倒在地上,沒有動,但衣襟卻動了,因為寒夜的風吹來,姬搖花的衣襟隨風抖動。


    無情似忽然給人迎麵打了一拳似的,全身都僵住了,一直由手心冷到心頭。


    夜色很濃,月亮又躲進了雲層,他不能肯定姬搖花還是不是活著。


    無情咬一咬唇,轎子便緩緩向前移動,他一生中失望的事太多了,多得已足夠使他有勇氣麵對更多的失望。


    轎子到了姬搖花的身前,姬搖花依然沒有動靜,無情還是不能肯定她的生死,於是他的身子平平飄了出來。


    星空下,這無腿的可憐人,正是剛才威震群“魔”的名捕無情!無情爬出轎子,用手探了探姬搖花的鼻息;他的手觸摸得到乃是潤滑的臉龐,而且鼻息是溫暖的。


    無情歡喜得幾乎忍不住叫出來,他馬上探手去把姬搖花的脈。


    猝然,姬搖花的手一剪,反而搭住了他的脈門,他的全身立時麻痹了!姬搖花翻身而起,快速、靈活、美妙,一足踢出,轎子給她踢得倒飛丈遠。


    這一切變化無情連想都沒有想過,現在要想、已來不及了!無情隻覺得屈辱與憤怒,被騙的屈辱與憤怒!一切都靜了下來,姬搖花搭扣著無情的手,猶像姊弟一般親熱。


    然後姬搖花轉過頭去看無情,笑得像一朵春花:“你知道我是誰?”無情的目光又冷又毒,像望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魔姑’。”


    姬搖花的笑聲像銀鈴一般,十分好聽:“不錯,‘魔姑’姬搖花。”


    無情緊抿著嘴,像一塊岩石,再也不作一聲。


    姬搖花看了看他,仿佛覺得很有趣,像哄小弟似地道:“你想不想知道黃天星等去了哪裏?”無情冷冷地搖搖頭,姬搖花就是“魔姑”,黃天星等還有什麽活路可言?姬搖花搖搖頭道:“我知道你想什麽,不過我沒有殺他們,我隻不過點了他們的穴道而已,等他們穴道被封兩個時辰後,血流的速度就會降到最低,那時也就可製成藥人了。”


    無情出追薛狐悲後,鄺無極、戚紅菊、姚一江及三劍婢追殺持刀大漢,追不多久,鄺、戚二人同時覺得腰間一麻,便已軟倒,眼睜睜地看著姬搖花在片刻間也把姚一江與蘭、竹、梅三婢製住。


    這時持刀大漢早已跑了,但她又潛伏回北城,為的是等薛狐悲回來,卻見回來的是無情,以為有機可趁,便出手暗算,最後仍免不了死於無情之手。


    然後就到“金銀四劍童”。


    四劍童力戰“刁勝”,忽然一個軟倒了下去,另一個見是姬搖花,呆了一呆,便輪到他倒了下去,“刁勝”亦趁機衝出,逃逸而去。


    另外兩童,自然不是姬搖花的敵手,不消半刻便被製服。


    黃天星窮追“楊四海”,驀然發覺身邊多了一個人,正是姬搖花,黃天星心中正想:跟女人一齊追敵最倒黴……才想到這裏,他就覺得“玉枕穴”一麻,軟倒了下去……姬搖花柔媚地笑道:“現在他們都在我掌握之中,不出一個月,他們都是我屬下的‘藥人’了,你想不想知道北城的人去了哪裏?”無情冷得像塊花崗石。


    姬搖花笑道:“你真倔強,但我還是會告訴你:北城的人,被我們殺了四分之一;餓死的、病死的有四分之一;被我們所擒製做成‘藥人,的,又是四分之一;剩下四分之一,城裏是守不下去了,退到柴關嶺的留侯廟中去,又被我們困住,出不得來。”


    姬搖花看了看無情又笑道:“你一定奇怪我在這裏,而‘魔頭’、‘魔仙’、‘魔神’又死了,誰能困住他們是不是?我告訴你吧,他們除了個周白宇及白欣如,個個都幾無力再戰了,所以叫我南方巡使、西方巡使、北方巡使盯住他們就可以了——聽說是你殺了東方巡使的,他們要留住你雖不大可能,但要留住北城的殘兵傷卒,還是不難。”


    姬搖花看見無情在冷笑,笑問道:“你笑什麽?”無情冷然道:“要是三巡使就可以留得住他們,你為何還不幹脆衝進廟裏把他們製住算了!”。


    姬搖花認真地點點頭道,“果然當堂給你瞧破了!他們的人力我是不怕,但他們揚言說,隻要我衝進去,他們不單不歸降,而且即刻全部自刎,也不讓我把他們製成‘藥人’你知道,我要的是活人,活的人才能製造‘藥人’呀。”


    無情忽然盯著她,姬搖花笑得花枝招展,道:“怎麽啦?你不認識我了?”無情冷冷地道:“不。


    我隻是不解,你要那麽多‘藥人’幹什麽?”姬搖花忽然大笑,似聽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笑到肚子都彎了,可是手上所扣無情的脈門;卻絲毫沒有放鬆:“製造‘藥人’幹什麽?雄霸天下呀!我手上有這麽多為我效死的人,像‘千裏一點痕’戚三功、‘淩霄飛刃手’巫賜雄、武當長虛道長、少林鐵鏡大師…等等頂尖兒高手,等我再破了‘東堡’、‘南寨’、‘西鎮’,那我就是武林第一大幫派的宗主了。


    哈哈哈……”無情看著她,仿佛看著的是一頭披上人皮的獸一般,沉默了很久,然後刀一般尖刻地問:“那麽,你的‘藥人’呢?”姬搖花突然靜了下來,然後道:“問得好,這些日子我一直沒有把他們使用出來,不過從現在開始,我隨時可以召喚他們來了。”


    無情的話像刀一般地刺過去:“以前你反對使用‘藥人’,是因為‘魔頭’、‘魔仙’、‘魔神’等也懂得施用之術,並且是他們幫你擒下這些人的,而你隻想獨霸天下,不想別人與你共用與分享,對不對?”姬搖花臉色變了一變,忽然笑道:“好細心!不錯,我就告訴你吧!‘四大天魔’,之所以會單獨一個一個去對付你們,以致被你們一個一個擊潰,是我促成的,也是我安排的。


    到京城裏去激你或諸葛先生出手的,也是我的主意。


    我是要假你之手除去淳於洋、雷小屈及薛狐悲,要不是我設計,你們才製不住我們合擊之力。”


    然後臉色蕭殺得像刀鋒一般,望著無情,一字一句地又道:“就算是我一個人,一樣可以放倒你們。


    你們由頭到尾,隻不過是被我利用而已。”


    無情隻覺一股寒意,打從心中升起,外表仍全不動聲色,歎道:“就連薛狐悲、雷小屈、淳於洋等人,也給你利用夠了,還死得個不明不白。”


    姬搖花忽又笑得像朵春花,道:“我們四人都懂得製造與駕禦‘藥人’之法,可是而今天下隻有我知道了。


    老實說,‘藥人’全留在我們的老巢九龍山的玄天洞裏,是我建議說‘藥人’暫不可用,讓時日越久,藥力完全發揮時施用才較安全——這些話,卻把他們騙倒了。


    我最不喜歡別人跟我共用一樣東西,否則,我就寧願摧毀那件東西,也不願共同享有。”


    無情平靜地道:“我已讓你利用得夠了,你就讓我死吧。”


    姬搖花笑著看著他:“你教我怎麽忍得下心讓你死呢?”無情冷笑道:“難道你也想把我製成‘藥人’不成!”姬搖花眯著眼睛笑著看無情道:“我的‘藥人’有一個毛病。”


    她以為無情一定會問“什麽毛病”,誰知無情嘴抿得緊緊的,什麽也不問,像與自己全不關心似的。


    姬搖花歎了一口氣道:“我的‘藥人’雖為我效死不二,但腦子裏都不會思想——藥力的第一步是要他失去記憶力,摒除機智,沒了智慧,他們的武功都太呆滯,打了折扣——”說到這裏,姬搖花端詳無情接道,“要是我把你製成‘藥人’,你一定不能再駕禦那頂轎子,而且一旦缺少了智力,你的暗器又會大打折扣,何況你又不會武功——我闖蕩江湖數十年,其實是寂寞的!”說到這裏,幽幽一歎道,“我在山上與你一敘,確實很喜歡你。


    如果我做了武林第一宗主,你就是宗主的夫君了,這樣別人求之不得哩。


    我需要你這樣智力的人,來協助我成大事。”


    無情的表情像吞了一隻雞蛋——活生生一口吞下一隻帶殼的雞蛋——那麽驚訝,然後道:“你需要利用到我的智力,來完成你武林大業;又見我雙腿已廢,隻要手無暗器,便甚易控製,正好適合你的人選,是不是?”姬搖花居然柔情似水地道:“我已在山上向你打聽清楚了,你沒有什麽親朋戚友,正好是我所需要的人選。


    而且憑你的關係,要製服其他三捕甚至諸葛先生,也在所不難,這都全仗你了。


    而且北城的人見你來了,必大喜出迎,你隻要一出手製住周白宇與白欣如,他們隻怕連自殺都來不及了。”


    姬搖花又柔媚的笑了笑,用另一隻手撫了撫無情的頭發,昵聲道:“雖然年輕了一些,而且雙腿又沒了——但我不會嫌棄你的。”


    無情忽然笑了,笑著道:“你雖然醜些,我也不見怪,可惜你太老了,老得可以做我媽媽。”


    姬搖花撫摸無情頭發的手,忽然變成了鐵一般硬,閃電般在無情臉上摑了一記,厲聲道:“你不要命了?”無情蒼白的臉上留下五道手痕,嘴角蕩著血絲,仍然笑道:“還是讓我先死的好,否則我多活幾年,倒要我替你守生寡了——你的武林宗主寶座,我也就當仁不讓了。”


    姬搖花十指俱張,正要往無情頭頂揚了下去,忽然鐵青的臉又慢慢鬆弛下來,五指也一根一根柔軟了下來,笑道:“我知道你想死快一點,我偏不讓你如意——我給你瞧瞧我的真麵目,看你後不後悔剛才沒答應!”姬搖花說著媚笑著,然後轉過身去,在臉上塗塗妹抹一陣子,忽然厲聲道:“你最好不要亂動,我可以不要你死但要你再廢去雙手也很容易!”過了一會,姬搖花轉過身來,樣子比原來的要成熟些,但風韻比原來的更濃,更為美豔照人,真的笑時可以搖綻百花吐蕊來。


    姬搖花抹去易容物,跟原來的輪廓還是很相像,一個易容術怎麽高的人,總不能把高矮肥瘦,或極醜變成極美的。


    天下根本沒有絕對的易容術,如果有的話,天下也就根本沒有醜怪的人了姬搖花得意地望著無情,笑道:“怎麽樣?”無情淡淡地道:“我隻恨不得你早死一些。”


    姬搖花露齒一笑道:“沒有挽回的餘地?”無情斬釘截鐵地道:“沒有。”


    姬搖花沉思了一陣,終於歎了口氣,揚起手掌,說道:“看來我隻有把你也殺了。”


    無情緩緩把眼睛閉上。


    姬搖花的手忽又放下來,揚聲叫道:“麻巡使,你不是想替臧巡使報仇嗎?這人就給你了。”


    城頭有人悶應了一聲。


    姬搖花轉過頭去,向無情悄聲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把你交給‘西方巡使’麻國剛嗎?因為他外號‘辣手催魂針’,殺人手段,最是狠毒,他與臧巡使的交情也最好,而‘東方巡使’,就死在你手上,他會把你刺得一身刺蝟,雙手俱廢,才讓你慢慢的痛苦地死去……”“姬搖花說到這裏,故意的頓了頓,然後銀鈴一般笑起來,忽然道:“麻巡使,這人就交給你了。”


    隻見一藍衣人緩緩行來,沉凝的步法,己足夠使人心寒,這人自黑暗中,就似一座幽靈,無情的心向下沉。


    就在這時,無情忽然嗅到一種奇異的焦味。


    麻國剛已經走近來,姬搖花笑道:“你說要先挑去他的手筋好,還是先刺他成瞎子好呢?”麻國剛沉聲道:“瞎子。”


    手中一尺二寸長的金針,閃電刺出!同時間,姬搖花的臉色倏變,疾喝:“你不是——”金針急刺,不是刺向無情,而是直刺姬搖花的眉心。


    同一刹那間,無情空著的手上,閃電般掏出了一柄匕首,向姬搖花右脅空門擲出。


    而城南城北兩處,忽然撲出兩個人,兩柄利斧直劈姬搖花背心,一條鞭子急卷姬搖花咽喉!刹那間,姬搖花成了眾矢之目標,不同的兵器卻但都十分畏懼,不敢冒然出手。


    姬搖花喝出那一聲時,即時左手一抓,頭一側,右手一鬆,右腳飛出,右手卻一反,一手抓住兩麵利斧。


    她左手一抓,已把馬鞭抓住,鬆右手出右腿,已將無情踢飛丈外,無情那一刀自然也擲她不著。


    隻是在這倉促間,姬搖花頭一偏,隻避過了眉心死穴,然而左眼一陣刺疼,忽然全黑!姬搖花發出了一聲令人驚心動魄的尖叫。


    那“麻國剛”見一招未能使姬搖花致命,忽然射出金針。


    姬搖花尖叫成了排山倒海的厲嘯,雙手一掄,那使馬鞭與雙斧的人立時飛跌了出去,姬搖花一抬手撈住金針,一手按住鮮血淋淋的左目,頭發散亂,用右目瞪大著看,看著那枚金針上沾了她自己的一丁點鮮血珠子。


    那被掄飛出去的二人也立即爬了起來,圍了上來,但都十分畏懼,不敢冒然出手。


    那“麻國剛”不知何時已換了一柄拐杖,冷冷地瞧著“魔姑”姬搖花。


    ~”隻聽姬搖花厲聲吼叫道:“是你!你沒有死?”“麻國剛”嘿嘿笑道:“我當然沒死,我要是死了,你可稱心快意了。”


    無情被姬搖花踢中一腳,跌出丈外,他的內功十分淺薄,這一跌半晌爬不起來,可是當他嗅到焦味時他已知道,來的人不會是“西方巡使”“辣手催魂針”麻國剛。


    因為這股焦味,是中了他自製的火磷彈才會發出來的。


    這人當然是適才摔下山崖去的“魔頭”薛狐悲。


    狐狸總是狡猾的,它不單擅於欺善怕惡,擅以逃命,甚至擅於詐死。


    如果來人是薛狐悲,那麽一定已聽到剛才姬搖花的話,他絕不會放過“魔姑”的。


    所以,無情立即當機立斷:他隻有一個機會,他若不乘這個機會全力掙脫,縱不死在姬搖花手下,薛狐悲也不會放過他的。


    薛狐悲為的是要殺姬搖花,但絕不是為救他而來的。


    隻聽薛狐悲笑得就像是狐狸:“搖花,你雖聰明、我可也不笨。


    雷老三、淳於老四可以為你而迷得神魂顛倒,我可清醒得很。


    我一直就在奇怪你為何要我們分批出手,開始還說殺雞焉用牛刀,可是淳於老四已死了,連雷老三也喪命了,你還是堅持如此,我可不得不懷疑了——適才我與無情交手,在城頭上,看見有一個人一直躲在別人的身後,我想黃天星同行的人不致這樣沒種吧,於是多望了幾眼,臉孔雖變了樣,但身段還是被我認出來——不是你是誰!你在那時尚不出手助我,一定心懷鬼胎,於是我借故蕩荒而逃,為擺脫無情的追蹤,故意落下山崖,其實,算準了下崖有一棵老槐樹,也算準了無情行動不便,不會到山邊來觀望——不過那小子厲害,我還給他燒了一身焦黑!”薛狐悲一麵說一麵瞪住姬搖花,厲聲道:“我一回來,先聚集了我僅剩的兩個部下,潛伏在這裏,趁你與無情說話,便放倒了麻國剛,剛才你叫我出來,我還以為已給你發現了——不過既然已出了來,你的眼力也不鈍,與其遲早給你發現,不如我早些出手。


    哼哼,搖花,想我薛狐悲對你不薄,我無親無朋,就待你像女兒,教你武功,使你成名,現在你武功高了,名氣也比我大了,居然連我也不放過,好毒的心思啊你!”姬搖花卻仍是瞪著一隻眼,看著手上的金針,一臉是血,十分淒厲可怖、再高的易容術也不能把一隻失明眼珠複明過來。


    薛狐悲冷笑道:“要不是手上武器不趁手,隻怕你現在不止是瞎子,而是死了。”


    姬搖花突然嘶聲大叫道:“要是你用別的武器,根本近不了我的身子,死的就是你!”薛狐悲大笑道:“姬搖花,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何況你一隻眼睛已經瞎了,已經是醜老太婆啦。”


    姬搖花猛抬頭,仿佛刹那間老了三十年,其容淒厲無比,忽然尖嘶著,衝了過去!這一聲尖嘶,十分特異,遠處隨即響起兩道尖嘶,這時姬搖花已與薛狐悲打了起來,隻見一天都是杖影,以及黃影急閃,快得連招式都幾乎看不見。


    這時薛狐悲手下的二妖,持斧大漢與執鞭大漢,雙雙撲來,欲助“魔頭”對付“魔姑”。


    可是隨著那兩聲妖異的長嘯,城頭上已出現兩人,一綠一白兩道影子,急撲兩妖!無情一看他們的衣飾,便分曉他們是“魔姑”手下“四方巡使”之“南方巡使”“鬼火追命鉤”卓天城以及“北方巡使”“雙筆白無常”崔嵬坡二人!卓天城已使鉤纏住馬鞭大漢,崔嵬坡兩隻判官筆,招招不離雙斧大漢身上要穴!就在這時,無情忽然掠起。


    他既不撲向姬搖花與薛狐悲的戰團,也不參於二妖對雙使的廝殺,他隻是向適才姬搖花發出一聲尖嘶,而雙使以呼嘯應之處撲去。


    他首先衝入轎中,然後推動轎輪,向前急駛。


    姬搖花正打得興起,根本無法兼顧無情的去向,事實上,這幾人亦無暇分心於無情的蹤影。


    無情識別著方向,婉婉蜒蜒的轉了兩道小徑,到了一座山洞前,裏麵黑黝黝的,什麽也看不見,無情試探著問:“黃老堡主,鄺兄,戚女俠,你們在嗎?”裏麵全無人應。


    無情側耳細聽,終於聽出有一點點細微的鼻息聲,而且好像還不止三四個人的鼻息。


    無情沉聲道:“若裏麵有黃老堡主,而穴道又被製的話,請用你獨門的‘長鯨呼息法’呼吸,以示證明。”


    果然裏麵有一種沉厚的,深瀚的呼息聲傳來。


    一個人穴道被製住,行動不得但很少說連內息也不自主的,所以內力真正深厚的人遇到功力較弱的點穴者,縱穴道遇製亦可運內力衝開的。


    無情立刻衝了進去,晃亮了火折子,果然看見黃天星、戚紅菊、鄺無極、姚一江、蘭劍、梅劍、竹劍及“金銀四劍童”橫七豎八的臥在地上,穴道果然受製。


    眾人的眼光都露著欣慰之色,也帶了一分羞愧,無情立刻企圖為他們解穴,但他立刻遇到問題。


    無情內力甚弱,但他練的暗器必需要能認穴打穴,無情對人體各大要穴,都認識得十分透徹,可是這些人的穴道是被姬搖傾手所點倒的,無情內力不足以化解。


    無情苦無能力解他們的穴道,亦無法以他個人之力把他們救走,隻有眼巴巴的呆在當場。


    無情情知隻有一法:立刻到“留侯廟”,去找北城周白宇,聯絡北城的人手,來拯救他們。


    無情主意一定,立時倒返出洞。


    他肯定姬搖花、綠衣巡使與白衣巡使都潛伏在附近,“留侯廟”就絕不會遠到哪裏去。


    他必須在姬搖花與薛孤悲決出勝負之前,找到北城的人。


    無情一出山洞,立時觀看地麵,找到一處腳印最多的路徑,勇往直去,果然不消片刻,一座古廟,便出現在眼前。


    留侯廟相傳為張良從赤鬆於遊辟穀處,有北方寺院的恢宏,南方藝匠的精巧,曲折相通,出幽入勝。


    廟創於漢,建築手工之雄奇簡直出人意表。


    而今在黑夜裏,這座古廟簡直像一具巨神,聳然立於黑暗中,龐大、古老、而且恐怖。


    廟前橫匾“相國神仙”冷冷地橫在那兒,似在橫瞪著無情。


    無情長吸了一口氣,正欲發話,忽然看見廟前橫七豎八的有一些黑壓壓的東西,腥臭之味不斷襲來,仔細一看,原來都是一些死去的人,不是身首異處,就是殘肢斷軀,慘不忍睹。


    正在此時,廟簷四角,斜飛出四個人,自四個不同的方向襲來,人未至,各自手一揚,七八點星光射出,直射轎中的無情!就在這刹那間,無情己衝天而起,暗器盡打入轎中。


    無情於半空中喝道:“住手。”


    可是那四人不由分說,兩柄長劍直刺無情咽喉,兩柄直取胸門。


    無情於半空中一連三個筋鬥,已落在“留侯廟”階前,運氣大叫道:“住手!我有話說。”


    後麵的四劍已帶著尖嘯,急刺而來,無情猛轉身,手中刀光一閃,閃電般在暗夜中劃過,四名大漢同時覺得眼前一花,手中劍一輕,四柄劍都中腰折斷!無情叫道:“得罪了。


    我是來找——”一人喝道:“賊子,你們妖言我已聽夠了!”另一人道:“老丁就是這樣被他們說動,被他們害死的!”還有一人道:“要殺就殺,我們絕不會投降,你不必多說!”最後一人狂嚎揮動斷劍前衝:“妖賊,我跟你拚了!”四個人又衝近無情,無情既無法招架,暗器又不能傷人,唯有退避!這一退,已反躍入廟中,當時風聲忽響,十七八條好漢已持各式各樣的兵器圍住了他,有人罵道:“好哇,竟一個人衝了進來,咱們圍起來殺了他!”“單刀入虎穴,有種!隻怕你來得去不得!”“我要殺了他,以祭小三子在天之靈!”“媽的!看不出這小子好眉好貌,竟是魔徒!”“你也是真當咱北城無人了!”無情勉力說了幾句話,但內力不足,被七口八舌的語言混淆了。


    這時幾支火把亮了起來,隻見廟的四角,有二三十個婦孺老幼,或鮮血累累的人,或倒或臥,或倚或靠,都仇恨的盯著他。


    無情心叫苦也:要是全部人一齊衝殺過來,他的退路又被封死,若不用暗器傷人,又隻有死路一條。


    這時忽聽一聲嬌叱,白虹一閃,一白衣女人連人帶劍,直刺無情,來勢之快,令人應變莫及。


    無情手朝地一拍,倒翻而起,避過一刺,已退到牆角。


    白衣勁裝女子一擊不中,劍鋒一回,竟無半絲停滯,又連人帶劍急刺了過來。


    無情退無可退,雙掌往地上一按,在白衣勁女子鬢發上倒翻出去,一麵大叫道:“我是來見周城主——”白衣勁裝少女,一劍落空,劍尖往上翹,人也跟著美妙的一個大翻身,倒追無情,劍刺背門。


    無情人在半空,苦於無處發力,大喝回身,手中金光一閃,白衣勁裝少女見勢不妙,回劍一擋,一當”一聲響,一記飛輪撞在劍身上,斜飛而去,嵌入牆上,齒輪上還帶有白衣勁裝少女的幾絡青絲。


    白衣勁裝少女玉容失色,無情急急落地,正欲發言,忽然躍出三人,一名使鏈子槍,一名使峨嵋分水刺,一名使斬馬腰刀,三人一撲上來,一言不發,各展殺手,猛攻無情!無情長歎一聲,此時是生死存亡之際,傷人也不得已了,左手一翻,三枚自骨喪門釘急射而出。


    這三枚暗器隻求傷敵,不求殺人,但亦甚不易避;可是這三人,一人把鏈子槍舞得風雨不透,碰開白骨釘;一人半空一刀斬落;居然準確地把白骨釘斬為兩截,還有一人雙刺一分,一個“懶驢打滾”,便避過白骨釘,欺近身來,一抬“鳳凰點頭”就向無情刺來。


    單看這三人一出手,便知絕非泛泛之輩,無情突然想起那假冒“刁勝”者的話:“北城快要撐不下去了,‘四大天魔’率十六名手下攻了三次城,我們快守不下去了,城內十大護法,已戰死三名,另三名被抓去製成‘藥人’,反過來攻城,另兩位護法受了重傷,唉……”無情一見這三人,使斬馬刀的漢子膀上綁著白布,血漬斑斑,正是受過傷來的樣子,可是已無暇多想,峨嵋分水刺已襲到,無情長歎一聲,忽然心生一念:何不製住其中一人,讓大家不敢妄動,再慢慢解釋個清楚?無情意念一生,雙手一按,長身而起、大漢雙刺不中,正待迎空再擊,不料漫天一陣閃光,二三十件暗器齊罩了下來。


    這大漢不愧為北城中十名武功最高其中之一者,隻見他臨危不亂,一雙峨嵋分水刺指指點點,居然把二三十件暗器都格開,連沾也沾不上他身子。


    可是無情這時候已落在他身後,手中掣出一柄匕首,就在這大漢忙於格開暗器時,無情的匕首已橫在他後頸上。


    那使斬馬刀及鏈子槍的大漢雙雙搶到迎救,無情另一手一震,十二點鐵蒺黎射出,兩人急閃,已來不及搶救那使峨嵋分水刺的漢子。


    這時廟角又撲出一人,使虎頭流金鐺,虎吼撲來,身上也帶著傷,無情沉聲喝道:“誰再行前一步,我就先殺了他!”此語一出,這使流金擋的大漢立時停下,滿目都是關切之情,望著那使分水刺的大漢。


    其他包圍著的人紛紛怒叱,高喊,但不敢上前:“快把高護法放了!”“你敢動高護法一根毫毛,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小兔嵬子,你還想作困獸鬥!”“小子,放下高護法可饒你一死!”無情歎了一口氣,正待解釋,猛聽那使峨嵋分水刺的大漢嘶聲道:“我寧願死,也不受這些鼠輩的威脅!”書未說完,反手雙刺,刺向自己的左右太陽穴!無情心中大驚,沒料到這漢子性情如此剛烈,他適才以匕首製住大漢,全靠對方全力應付暗器,所以才得手,而今這大漢竟然自殺,以無情的武功,根本也救不及,隻要此人一死,無情就算能說出實情,隻怕也得結下不解之怨了。


    正在這時候,廟角忽然急起兩道劍光,“叮叮”兩聲,一連刺中兩柄分水刺,分水刺準頭一歪,擦過大漢額角而過;這時兩道劍光又分而合一,成了一道劍光,劍光握在一自衣青年手中。


    青年臉如冠玉,霜寒蘊威,凜然而立。


    那白衣勁裝少女立刻到這白衣青年的身旁,悄聲道:“要小心,這人的暗器很厲害!”無情長歎一聲,猛把手拿峨嵋分水刺的大漢一推,把他推出身外。


    白衣青年一怔,沒料到無情這麽輕易就放過了這“高護法”。


    無情道:“謝謝你。”


    白衣青年一呆,道:“謝我什麽?”無情望了他一眼,道:“謝謝你替我救了這位大哥!”白衣青年道:“救他是我本分,你謝我作麽?”無情道:“要不是你救了他,我的冤就萬口莫辭了!”白衣青年道:“製住他的也是你,你有什麽冤?”這時那使虎頭流金擋的大漢嚷道:“別跟這種賊人多說,讓老子幹了他!”白衣青年道:“熊護法,請少安毋躁,我們問明再說。”


    無情道:“我不是‘四大天魔’那一夥的。”


    白衣青年道:“哦?”那使斬馬大刀的漢子恨聲道:“別聽他胡言妄語,要不是‘四大天魔’那一夥人,你半夜三更來這荒無人跡的‘留侯廟’幹什麽?”白衣青年道:“你且說說看。”


    無情道:“我來找你。”


    白衣青年“哦”了一聲,奇道:“你知道我是誰?”無情道:“我知道。”


    自衣青年:“我從來未見過你。”


    無情道:“但我知道你就是‘北城城主,周白宇。”


    白衣青年笑道:“不錯。”


    那使斬馬刀的大漢又道:“那你又來幹什麽?”無情道:“東堡堡主黃天星己至,可是被‘魔姑’所製、命在旦夕,我不會解重手法的穴道,因此來要你們去救援。”


    使斬馬刀的大漢嘿地笑道:“鬼才相信。”


    白衣青年周白宇忽然道:“趙護法,他的話我相信。”


    使斬馬刀的大漢怪叫了起來,道“你相信。”


    周白宇笑笑道:“因為我也知道他是誰。”


    趙護法奇道:“他究竟是誰?”周白宇含笑望定無情,一字一句地道:“他是‘無腿行千裏,千手不能防,——‘武林四大名捕’中的無情。”


    趙護法、熊護法等都齊齊吃了一驚道:“他是無情?”使鏈子槍的大漢大喜道:“難道我們的援助終於到了!”目中露出狂喜之色。


    無情道:“不錯。


    我們來了,但也損失甚巨,而今除我一人外,其他的人都被製住了,可是‘四大天魔’中‘魔神,、“魔仙’及其八名手下也給我們殺了,‘魔姑2、‘魔頭’八名手下也死了四人。


    我即刻要人去救他們,否則就來不及了。”


    周白宇斷然道:“好,我去。”


    使鏈子槍的大漢道:“周城主,你相信他的話?”周白宇昂然道:“別人遠自千裏來援我們,也隻有‘信義’二字,咱們豈能以不信不義待人,教日後貽笑江湖呢!熊護法!”另一名使峨嵋分水刺的大漢急道:“城主,我跟你一齊去。”


    周白宇幽然道:“不行,彭護法,你要和趙護法、熊護法、高護法守在這裏,這裏傷者都要你們照顧,我一個人去便行,免得這裏反被人所乘。”


    那四個護法十分敬服周白宇,都答:“是。”


    那白衣勁裝少女道:“白字,我與你一道去。”


    無情見周白宇臉色有一絲為難,於是道:“我也知道你就是外號人稱‘仙子女俠’白欣如,是周城主的尚未過門的妻是不是?你的劍法很好,倒要請你去一道幫個忙。”


    白欣如粉臉上掠起一片紅霞,嫣然道:“願竭所能。”


    無情道:“事不宜遲,馬上出發。”


    周白宇道:“好!我們邊行邊談。”


    這所謂一麵行一麵談,是無情在轎中,周白宇與白欣如仗輕功急奔中的談話。


    無情簡略地把黃天星等為何被‘魔姑’所製的因由說了出來,也把姬搖花與薛狐悲之間的鬥爭的經過簡略地道出。


    周白宇也說出了“四大天魔”圍攻北城的始未。


    “四大天魔”率二十餘“藥人”奇襲“舞陽城”,全城上下,淬不及防,死傷過百,“藥人”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不過本性已全失,武功也略為打了折扣,也給殺了七八個。


    周白宇終於在狂瀾中率十大護法奮起迎敵,以熱血換取了“四大天魔”的撤退,堅守北城。


    可是“四大天魔”也包圍了北城,攻城三次,北城糧食斷絕,傷亡過半,護法也死了三名,傷了一名,周白宇隻好作突圍戰,結果兩名護法被擒,一名護法受傷,對方的“藥人”又折了七八名,可是北城的人還是衝不出來。


    跟著下來一名護法誤中好計,被誘騙出城,製成“藥人”,這三名被製成“藥人”的護法,率領八九名“藥人”以及“四大天魔”的人,再次攻城,終於城破,北城中傷亡十分嚴重,周白宇率領剩下百餘人,退至山下“留侯廟”作最後堅守。


    唯“四大天魔”那些“藥人”與那三名護法,也在此役中全部喪生。


    是故周白宇等堅守“留侯廟”,撤退時又獲得一些糧食,抖擻精神,見那三名被製成“藥人”的護法之下場,寧可拚死,也不被擒。


    “四大天魔”也不敢妄攻,另方麵“藥人”已缺,不敢妄動,另一方麵,“四大天魔”想把這些北城高手製成“藥人”,也不想迫之過急,隻怕一無所獲。


    可是周白宇等也明知衝不出去,因為百餘人中,婦孺占了三十餘人,另十餘人已無力再戰,能戰者僅六十餘人,一旦與“四大天魔”力拚時,必吃大虧,可能全軍覆沒,唯有在廟中苦守,反而能占地利人和,或能予重大反擊,並等候援兵早日來臨。


    而今說來,“四大天魔”之所以遲遲未再出擊,一方麵除了‘藥人’已盡,亦恐怕逼虎跳牆與攻堅不易之外,還有“四大天魔”內部的明爭暗鬥,加上黃天星這一行援兵與對方的力拚,削弱了“四大天魔”的攻擊實力,以致無法集中兵力再行出擊。


    “經過個把月來的苦戰,北城的人已筋疲力盡,周白宇是一城之主,被迫撤城,而且全城傷亡如此慘重,除了痛恨之外,更覺無顏以對先祖基業。


    現在最大的困難剩下兩個:一、如果“魔姑”與“魔頭”已先行決了勝負,要是贏的是姬搖花的話,那未她必知黃天星等的所在地,可能己折返,而黃天星等已遭了毒手亦未定,至少,無情這三人難免又得與“魔姑”姬搖花一番惡戰。


    二、不管是姬搖花或薛狐悲勝,他們都一定會調動其他未用的“藥人”一據悉尚有四五十人之多一再攻北城,那時縱黃天星等安然無事,要抵抗這批失去本性的高手,也甚為不易,何況薛狐悲或姬搖花隻要一人尚存,便是極為頭痛的對手。


    最重要的是,如果此際黃天星等已成“藥人”,那周白宇等就是再多三倍的人手,隻也非一敗塗地不可了。


    一個月又十三天以來,周白宇第一次現出笑容,白欣如也是。


    就算無情肅殺的臉上,也不禁有欣慰之色。


    因為他見到了黃天星,而且已解了他們的穴道。


    鄺無極一跳起來就痛罵姬搖花。


    戚紅菊和竹劍、梅劍、蘭劍、金銀四劍童憋了半天的氣,一旦自由,不禁跳跳蹦蹦的。


    姚一江告訴無情,姬搖花初把他們擒來時就想喂他們吃一大堆的藥,但這些人牙關緊閉,就算吃下去的也硬硬嘔吐出來,姬搖花無可奈何,臨走時向一綠一白兩個怪人說明要看住他們,並餓他們幾天,待他們失去抵抗意誌力時,不吃也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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