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陸大的學員宿舍裏,張翼澤看著對床的佛爾果春忙活著在窗口又是劈叉又是打拳的上下竄個不停,疲憊的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心裏暗自嘀咕,這個滿洲人真他媽的不是人。這一天的開學典禮站下來,而後又是方隊分列式等待醇親王檢閱,除了中午醇親王宴請時坐了半個時辰之外,這一天盡然站了足足有三個多時辰。累得直想睡覺,那家夥居然還能打得出拳來。


    “嗨我說……”佛爾果春練了陣子拳,斜眼睨向四人間靠門口位置的那張床說道:“小子你叫什麽?哪兒人啊?”


    張翼澤斜睜開眼睛看著這家夥健碩的背影,以及被掩蓋在背影身後的那個看上去瘦了不少的小老鄉,身子略坐起了點。這佛爾果春脾氣火爆,他可不想自己的老鄉被人欺負。


    學員2084叫張作霖,乃是從遼東來北京考武舉的,十九歲年紀的張作霖看上去彪悍的狠,身子雖然不是很壯,但極富侵略性,看上去不像是個孬種。


    “張作霖,遼東海城的。”一口熟悉的東北話讓張翼澤倍感親切。


    佛爾果春咧嘴笑了笑,一屁股坐在了張作霖的床邊道:“遼東的,是漢軍旗的咯?還是漢人啊?”一邊說話,一邊將指骨捏的爆響


    張作霖閉上眼睛,鼻子哼出兩個字:“漢人。”


    看著他一副不愛搭理的樣子,佛爾果春一錘床板就站了起來道:“你小子,起來!爺跟你說話你怎麽這個死樣子?”


    張作霖睜開眼睛看了看佛爾果春,又閉上了眼睛。


    佛爾果春哪裏受得住?暴怒之下就將張作霖一把抓起,擎在牆上抵住吼道:“他媽的死兔崽子,爺不抽死你個孫子才怪。說。遼東是我們滿洲龍興之地,你小子一個漢人,怎麽跑那去生出來了?”


    “老佛!”張翼澤奇怪的看了看張作霖。心裏嘟囔了句他媽的窩囊廢還裝什麽孫子。一麵起身招呼佛爾果春道:“得了吧你,累了一天你還不消停消停,較哪門子勁呢?”


    上前幾步搭上佛爾果春肩頭,手上加力向後一扯,佛爾果春回頭一看,愣了愣鬆開了手,嘴裏罵罵咧咧的道:“難怪最近咱們滿洲人過地越來越不好。都是你們他媽的漢人占了咱們滿洲人的地兒。操,小兔崽子你還看!”


    原本一副生死無所謂地樣子的張作霖。突然就雙目圓睜,趁著佛爾果春不備,一拳就重重的擊在了佛爾果春的肚子上。痛得這個大漢捂著肚子就蹲了下來,抬頭恨恨得看這張作霖。痛苦的獰起了臉。雖是這深秋季節,還是有兩串汗珠自鬢角直流下來。


    好樣的,這孩子看來是有心事,張翼澤忍住笑,看了一眼張作霖。趕緊的將佛爾果春扶到床邊坐下。回頭喝斥道:“你小子搞什麽名堂?下這麽重地手?還不敢緊跟佛爺賠個不是!”一邊向張作霖使眼色。


    張作霖卻不搭眼,恨恨得說道:“誰他媽也甭想欺負老子!漢人怎麽了?老子是武舉三甲十五名!進來的時候徐總務長就說了,這裏麵滿漢一體,往後全國還都是滿漢一體,跟老子裝什麽大爺!本來還不想搭理你呢!”


    張翼澤見他越說越沒個章程,往後可結下梁子了。咳了一聲,喝斥道:“行了!給老哥個麵子,閉嘴吧!咱們一間屋子四個人。往後還過不過日子了?”


    張作霖沒搭話,眼一翻便和衣躺回到**去了,嘴上說道:“成,給你張老哥麵子,佛大爺,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吧。”


    雖是道歉地話語,但語氣中卻沒有一絲道歉的意思,反而卻像是嘲諷。


    緩過勁來的佛爾果春一聲虎吼,竄了上來就掐住張作霖,二人在**扭打起來,一時難分勝負。張翼澤搖了搖頭,這兩位都不是吃素的,慢慢折騰去吧。


    便在這時,門吱呀地被推開了,張翼澤還以為是同舍的另外一人,同樣是武舉出來的遼東遼陽人周亮,也沒抬頭便招呼道:“得了,回來的正好,來幫忙拉架吧。”上前就準備將二人分開。


    “在搞什麽名堂呢!都起來!”如炸雷般的吼聲響起,三人心中均是一悸,抬頭看去,果然是帝國陸大副總務長馮國璋,佛爾果春和張作霖這才分開身子,不甘心地站起身來,張翼澤暗歎一聲晦氣,搖了搖頭站在後麵。


    “學員0138,0193,2084,為什麽打架!”馮國璋踱步進來。


    張翼澤硬著頭皮說了事情的經過。馮國璋啐了一口道:“他媽的都精力充沛啊!0193,2084!你們兩個出去,給我圍著校場跑十圈!出去!這屋怎麽就三個人?還有一個呢?”


    “報告準將!”張翼澤逃過一劫,喘了幾口大氣、立正道:“2083去洗澡了!”


    馮國璋點了點頭,搖了搖頭道:“這間屋,你來做室長,佛爾果春這個王八蛋官升了,狗脾氣死都改不調,真是糟踏。”搖了搖頭走到張翼澤窗前坐下露出笑顏道:“翼澤啊,來坐下吧,這新規矩都還習慣?”


    “報告準將!不習慣!但不習慣也要習慣!”張翼澤一本正經的回完話,嘻嘻笑著就坐到了馮國璋身邊問道:“馮爺,叫您準將還真是不習慣,對了,咱們什麽時候分科?先頭沒聽說有騎兵科啊馮爺您難道不帶我們了麽?”


    “單獨的騎兵科是沒有了,不過後勤科和步兵科裏麵前有騎兵的項目,我還是要帶著些的。”馮國璋解釋著,笑了笑道:“這兩個愣子搞個什麽名堂?那傻小子跟佛大愣子怎麽會扛上的?沒開眼?”


    佛爾果春和張翼澤都是馮國璋地騎兵營舊部,所以或多或少還是有點護短。


    “嘿,爺您又不是不知道佛大愣子那毛病。成天他們滿洲正黃旗天湟貴胄的,那小子新來,也沒習慣吧。哈哈。”


    馮國璋笑了笑沒說話。起身道:“你給我瞧著點佛爾果春,這幾天都跟誰來往,說些什麽,有什麽反常舉動,都報上來給我。記住,要保密。”


    張翼澤陡地愣了一下,心裏不由犯嘀咕。難道這佛大愣子闖禍了?


    “別想多了。也別問,照做就是了。這是皇上交辦的密旨。”馮國璋笑了笑道:“得。歇著吧,那兩王八蛋回來也該累了,瞧著點。還有,這2083洗澡怎麽還沒回來?”


    “許是不習慣吧。這大秋天的洗冷水澡,還真是有勁。”張翼澤陪著笑將馮國璋送到門口,看著馮國璋地背影消失,心裏琢磨起這佛爾果春的事情來。


    不用他琢磨太久,幾天後的上諭頒行全國。正式宣布了旗務改革的新內容推行全國,全麵取消旗人落地錢糧福利,全麵放開旗人經營產業,取消原先的每人每年五兩銀子的福利,有願意入股遠東股份公司的,依每人壽限六十歲計算剩餘地銀兩數,充作本金入股,同時發給一半數額的現銀作為一次性補償。願意去新增省份地。額外每個家庭再給一百兩銀子的安家費,以及發給土地,種子,生產工具,以及一個倭人奴。新鄂省同樣在配奴之列。同時開放遠東股份公司給全國滿漢民間資金入股。


    自光緒二十一年以後,國家將不再給發旗人任何錢糧補償。著為永例。


    在此頒行之前數月內,總理旗務衙門的官員,以及遠東股份公司的人員幾乎將北京城旗人聚居地地方跑了個遍,基本上安撫了貧困旗民,以及有軍功的旗人,說明入股遠東公司的好處,以及國家的難處等等,若是不想大清國亡國滅種,就支持旗務終改。有點腦子的旗人都知道,隨著旗人不用幹活就有落地錢糧,這樣慢慢生養下去,國家遲早有一天要撐不住,到時候是玉石俱焚。與其如此,還不如眼下將錢銀投到遠東股份公司去,早幾年將銀子投進去地那些人早就發了大財了。


    當然,也有頑冥不化的人,比如與佛爾果春往來的那幾位,這些跳梁小醜一個個的都被監視住,以抗旨罪論處,依律皆斬,天恩浩蕩,改流配新鄂省為奴,其實就是發配到黃金城去整日麵對無數不屬於自己的黃金。


    我一開始也奇怪為什麽沒有大規模的反抗和亂子,後來仔細一想也就釋然了,這些東西是要有別有用心的人組織的,但是現在既使有人想搞出點什麽事情來,也沒那個條件和把握。如今地北京牢牢的被控製在手上,國家欣欣向榮,隨著教化部的廣泛教化和報紙的流行,我這個皇帝在民間的形象哪裏是幾個跳梁小醜可以動搖的了得?


    而且,放眼滿洲宗室親貴,敢於覬覦大位的死的死窩的窩,其餘的已經沒有人有能力對我發起挑戰了。再加上這樣的改變,又沒有影響到大多數旗人的利益,對於他們來說,有遠東股份公司在幫著賺錢呢,每年不一樣有白花花的銀子入手?比以往還多些呢。


    所以這次旗務終改以上諭形勢發出形成成命,就連抗辯折子都沒見著。


    這就是絕對威權的好處,隻要控製大局,說一就是一,膽敢反對的人連氣都不敢出。


    事後佛爾果春倒也沒受那幾個來往的人的影響,在教化部的人解釋到位之後,不了解朝廷苦心的人沒有幾個了。當然,張作霖與佛爾果春的梁子卻還是結下了。他正有心事的時候被佛爾果春這個愣子惹到,自然是正好發泄。張翼澤後來問起來才知道,那天張作霖正在想家鄉的那麽個姑娘,說起來還是老相識——原先在黑龍江依克唐阿麾下的那個五槍擊斃三個毛子的老神槍手趙占元的女兒。這次張作霖進京考武舉,今年恰好逢上春闈改秋闈,結束後又直接到了帝國陸大,所以小夥子正擔心相好的姑娘跟了別人呢。


    張翼澤啞然夫笑,年輕人就是舍不掉這兒女情長。安慰了半天,說是過年是要放假的,到時候風風光光的回去提親不就完了。


    當然,他不知道的是張作霖擔心的可不僅僅是這麽一件事情,他還擔心著另外一樁人命案,那個數年前殺死自己父親的賭徒,在去年給他一刀捅死了,雖然沒有證據說是他幹的,但是懷疑的目光始終看著他,就連武舉資格也是趙占元的二女兒——與張作霖私定終身的趙春掛偷偷用私房錢資助張作霖獲取的。


    幸而張作霖不負期望,在這次有明旨宣布為最後一次武舉的考試中獲得三甲第十五的佳績,換以往,一個把總是穩當當的事情了。不過如今這帝國陸大一設,所有的武舉士子直接入學,要四年後才能派官做,春桂還願意嫁給自己麽?


    大時代裏的小男女是否能像自己想象中那樣美妙的結合,一切都要看命運。


    張作霖的命運往後再說,北京城裏的故事卻剛剛上演,我親自去了一趟恭親王府,看望了在病塌之上的恭親王,賞賜慰問自不必說,我的主要來意,卻是想與他商量一個令他震驚的消息:“六爺,朕常在想,滿洲人少而漢人多,滿人如今日漸懶散而漢人聰明冠絕,遲早有一日滿人若是不知進退,會招來大禍。我朝已近三百年,以往固然是過來了,但是往後朕總要想個法子來辦這件事,否則朕百年之後,禍不久矣。”


    奕忻沒有搭話,隻是看著我,瘦弱的臉上沒有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良久才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深深的歎息一聲道:“皇上能想到這一件事,奴才就沒有不放心的道理。奴才想過,以漢人製漢人固為良策,然長此以往,終究難以駕馭,陛下英明神武,自然是沒有問題。怕就怕往後的主子們……”說著又是一歎。


    我笑了笑道:“朕倒有個主意,想說給六爺聽聽看成是不成,朕也是想六爺給朕拿個主意。”


    “請皇上明示……”奕忻看著我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專注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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