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爾茲伯裏在第二天晚間的時候就派人通知了載瑩,議會下院有意向邀請皇帝陛下在次日下院發表演講,針對中英關係,議員們也有一些問題想請問皇帝陛下。


    由於索爾茲伯裏的信使就隻說了這一條,而原先說好的開始合作對口會談的事情絕口不提,載瀅也不知道到底是還沒決定好呢,還是取消,還是已經搞定了,而下院演講的事情又不是他能做主的,於是趕緊的就請見通報到我這裏。


    “載瀅你這幾天也扮的累了。”我知道英國人也許是想看看我——國家的最高獨裁者——的真實內心想法吧。在經曆了女王的近乎明麵的考察之後,索爾茲伯裏扮了一回白臉,這次,似乎又輪到下院要來扮紅臉了,我料想到明日的下院會是什麽樣一番光景,在我做那些前期動作的時候,我就預想過英國人會有什麽樣的想法,方方麵麵的都想到了,所以我不慌,看著載瀅略有些焦急的樣子,我笑了笑道:“你回去跟他們說,朕同意了,朕即興演講,並安排一個上午專門用於回答議員們的問題。”


    見他要起身,我擺了擺手作了個虛壓的手勢道:“你不忙著就回,也晾他們一下,前陣子讓你扮苦臉,如今也讓你歡暢歡暢,打今兒個起,你腰杆子可以挺一挺,你這趟辦差辛苦,朕看在眼裏,高興在心裏,你我兄弟幾個,個個有出息,這才是我大清興旺的樣兒。”


    “皇上聖明——”載瀅立時臉上就開了花,笑嘻嘻的道:“皇上明察秋毫了,奴才這些日子。倒真是扮苦人兒扮上癮了,那些洋人敢情都以為皇上您在德國那受委屈呢,有的還陪著歎氣。皇上如今既有旨意奴才不用扮了,奴才就拿出天朝大國麵見四夷的勁兒出來,也讓那些洋人瞧瞧,咱大清的爺門兒、有萬歲爺做主就是不一樣得勁!”


    “哈哈哈哈——”我知道他是故意逗我樂子,我這些天說實在地是累了,臉上也時常是一副疲累樣兒。載瀅估計著也是尋法子逗我開心,這番話說得擠眉弄眼。一口京片兒油嘴滑舌,的確是有些好笑。笑了一陣我指著椅子道:“得,你也坐坐,朕好久沒笑得這麽暢快了。你說你好歹也是一部堂官,又是龍子鳳孫的貝勒爺,這德性給外人瞧了,禦史們該參你了。好,照你說地。趕明兒你但就記著一件事兒,你是龍子鳳孫,你身後是天朝上國,給那些洋人瞧瞧咱得意的勁兒。”說著說著,口調還是嚴肅了起來,雖是麵上笑著,但是說的話已經漸漸往正題上靠了:“載瀅,你是宗室親貴。又理著對外的事務,擱洋人那就是個副相了,英國人叫什麽來著?瓦斯普裏美兒,嗯,朕這番安排,你是怎麽個見識?”


    這個問話已經是奏對的格局了,他是外交部長,按照這個時代的一般看法,外交部長相當於一個副首相的,他如果不明白我地安排,辦起事情來效果也不能有那麽好。


    載瑩見我情緒大好,也略平下些心來,欠了欠身子道:“皇上廟謨獨運,聖見萬裏,奴才不敢妄加猜議。然而主子既有問,奴才不敢不答。就說說奴才的小心思,萬歲爺您聽著給奴才指點……”


    我暗笑這家夥還沒收完全,這番話憑他怎樣說地正常,仍舊是透著一股“油”的味道來,不過此刻我正是要他的“油”這樣才能在英國佬麵前表現出國家的價值:這是一個有著巨大潛力和巨大市場地國家,這個國家還有著強烈的自尊心,如果施加過多的壓力,隻能把這個原本有著極大的意願成為英國人在亞洲最好代理人的國家趕到另一麵去。


    一方麵來說,載瀅要在英國人麵前表現出國家傲氣地一麵,同時也可以讓英國人認為德國人給了我們承諾和支持,所以有一些有恃無恐,另一方麵,我也定下了我明天麵對英國下院的策略——屎示中國的誠意,還有中國的價值。


    自己心中有了策略,也就沒有先前那種焦慮感了。如今我的心態像一個明天就要上戰場的戰士,麵對的是經驗豐富狡詐老到的英國人,市場和友誼,這就是我地兩張牌。


    我點頭朝載瀅笑了笑,示意他繼續說話。


    “奴才這些日子發現洋人也怕。”載瀅說到正差,也沒了嬉皮笑臉的勁,看上去也成熟多了,剖析著道理道:“說心裏話,當年皇上要跟英國人搞結盟,奴才一時也想不明白,尋思著這英國佬當年害得咱們多慘啊,皇上怎麽就要跟這麽個國家搞結盟呢……阿瑪皇上您是知道的,奴才也不敢問他,自個尋思著也沒個什麽見識。直到那年倭人到奴才的衙門去鬧事,接下來又是龍旗軍把老毛子打得夠給,奴才漸漸的有些兒明白了,皇上聖明古今無匹這當然是最主要的,再來恐怕就是有英國人在咱們後麵撐腰的緣故。所以啊,奴才辦差事漸漸的就有了主見,什麽事但凡跟英國人有什麽的,要順著哄著他們,咱們歸根到底,不管怎麽說咱們天朝上國什麽的,咱們……比英國弱這是正理,除了英國之外,什麽人都不用怕。哪國跟咱們客氣,咱就對他們好點,說到底就是一條,認準了英國人就對了。”


    我正有些憂心,他光這麽想也不是個道理,眉頭一皺時,載瀅的話頭也是一轉:“皇上,想必您也聽出來了,光這麽著想也不是個長久,咱們不能老是指著一口鍋裏吃飯啊,以前咱們是餓壞了,英國這口鍋能頂飽,但這幾年咱們長個了,得尋著一口新鍋來吃,皇上領著咱們尋了德國。但是有了新鍋,也得哄著些兒舊鍋,不然他們惱了。咱們還是一口鍋,所以前頭皇上叫奴才扮可憐樣兒,哄著舊鍋開心些。如今皇上來了。新鍋裏頭又新找了不少些吃食,所以也不能老軟下去,不然舊鍋就以為咱是求著他,殊不知咱們闊了,舊鍋就是雞肋,有著吃就吃,沒著吃也不能求著他們。”


    看了看我。又扮回那副欠抽的樣兒道:“萬歲爺,奴才沒讀過什麽書。也想不出什麽好聽的比方兒,您龍耳聽著也別見怪。”


    我早就聽得有些忍俊不禁,這家夥的比喻實在是太難聽了,但道理還有那麽點像。忍著笑抿著嘴指著他笑罵道:“你這個殺才哪像個將來要做王爺的樣啊——”起身伸了個懶腰道:“得,朕跟你說吧,你這比方兒固然是難聽,不過前麵的道理還真就是那麽回事兒,但這最後地見識還是有差錯。朕讓你有些威儀。可不是要你想著如今咱們不稀罕他們了。朕是要跟你說清楚,張之洞他們不清楚沒關係,甚至可能更好,但你不能。載瀅,你是朕的外交部尚書,麵對洋人,你要跟朕的心思相通才好。”


    “嗯,奴才恭聆聖訓。”說著抬頭看著我。麵色誠摯地說道:“皇上,奴才沒讀過什麽書,有些見識也是聽說書聽戲,這些年曆練來的,有些錯處皇上您明見查察出來給奴才指點是奴才的福份,奴才是愛新覺羅的子孫,不能再給皇上添亂子了……”


    我看著他已是有些紅眼,也知道他是說當年跟著禮親王那家鬧的事情,笑了笑撫慰他道:“你這是幹什麽呢?朕也沒有說要責罰你嘛,朕的意思是要跟你說明白,咱們君臣兄弟一起,把這趟遠門走好了,回去也好安生過日子。你聽朕說,朕要你挺的意思,是要讓洋人知道,咱們不是隻有他這一座廟,經也不是他這一家取,他願意那咱就在這了,也不用再繞遠道兒了。他要不願意,咱也不求。就是這麽個道理,你也是有這個見識地,但這是官麵上的話,私下裏,其實咱們還是要求他這一座廟,載瀅啊,咱們祖上風光,早幾年落魄了,現在要求地是個圖強,恢複祖上榮光,底子薄,可不能一步走錯啊。你不要以為德國人給咱們好處就是善主兒,對景兒他們也一樣不是善茬兒。說句實在話吧,英國人和德國人十年二十年早晚要掐,咱們如今幹的,就是利用他們兩這鬧騰的勁,咱們過自己的日子,把國家弄好了,往後就不用瞧人家臉色過日子了,眼下,還是得靠著英國這一家。朕這話說得也是直白,其實說白了就這麽回事兒。唉,古人說治大國如烹小鮮,但也有句話說最難做地菜其實就是家常小菜。朕這一輩兒兄弟夥兒不多,能幹大事的,也就你,載洸,載灃這三個,善耆性子木鈉,但他大麵兒不含糊,說實在的,你多往他那走動走動,於你也有好處。”


    載瀅小雞啄米似的不住點頭,我心中知道他要消化我這一大段話是要些日子的,我這次也是把話說得明白透了,他能理解個八九成我就要偷笑了。歎了口氣道:“說到底,朕耗這心思也是無奈,國家要是強大了,朕又何至於在這裏兩麵討好?對了,剛剛你說洋人也怕,又是什麽風識?”


    “回皇上話。”載瀅得意洋洋地笑著,從懷中掏出一些紙來呈了上來道:“這叫支票,咱們大清都沒有呢,聽洋人說,但凡有他們銀行的地兒,憑這個就能拿出錢來,聽他們說,這裏有五萬英鎊,換成咱們的銀子,就有三十多萬兩呢。”


    我捏了捏,又還給他,笑了笑道:“不少嘛,拿著吧。”


    “皇上明鑒——”載瀅躬身道:“這錢奴才不敢收,這是他們知道奴才不僅僅是外交部尚書,從洋人這買軍火的差事也是奴才管著,時常的都有孝敬的,這次在英國呆的長,阿姆斯特朗公司的人親自送來地,說是希望咱們往後還得多照顧他們生意,所以他們也是有求於咱們的。奴才想差事上還是得聽皇上的,所以,還是呈繳皇上收入內帑的為好。”


    “嗬嗬,拿回去吧。”這些商業上的賄賂可以理解,也是慣用伎倆,不要說是如今這清朝。便是後世這種事情也是屢見不鮮,而且這個也不是我目前關注的重點,我可不想因為這個責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兼著這個差事,這些錢是免不了地,朕內帑也不缺你這點錢,而且話說回來,你這身份地位,光靠那幾個俸上的錢也是不夠,自己心裏有個節製就好。朕眼下還沒有整頓這方麵的心思。重點不在這個上頭——”一下覺得自己話說滿了,頓了頓道:“不過這個話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外傳。你要有個數,王公親貴要給朕做好樣子。還有,你要知道,洋人這種怕。就是怕也有限、他們很快就會不缺咱們這個市場地,咱們還是一個宗旨啊,先是買,往後就要自己造了。朕是深憂這一天會提前到來啊。”一戰啊一戰,真的是有可能提前到來的。


    “皇上,奴才明白了,主憂臣辱,奴才以都有些荒唐**的地方,今後也要改了。”載瀅像是被我這一番心底話感動了,眼角泛著淚光。我剛好起來的心情,也不想就這麽再歎息下去。笑了笑擺手道:“好了好了,朕聽你說這番話也是心慰,改嘛,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再說你這個脾性也挺好,稍稍糙點也能讓你跟洋人好交道。要你真改個性兒跟前頭翁師傅似的板著臉訓洋人,朕也萬萬不能用你了。好了,這便跪安吧。”


    載瀅被我這話一逗,收了淚莞爾一笑,跪安出去給英國人回話去了。我略準備了準備,也早早安睡,養精蓄銳準備明天的下院輪番轟炸了。


    “i y  yu,y friend……”翻譯將我地話同聲大聲地翻譯成英文說給下院的議員們,這裏坐著一部份這個國家實際上地決策者們,一點也不比維多利亞女王、索爾茲伯利伯爵差多少,我打起百倍精神,準備了一份自我感覺頗有煽動力的講稿,從中英之間在清朝初年的交往開始說起,一直說到鴉片戰爭中國被打開國門,二次鴉片戰爭火燒圓明園的痛苦過去,又從光緒十七年兩國締結盟約以來,雙方地友好交往史,盡管其間在日本問題上有些許分歧,但很快又走到了一起,如今,我以大清帝國皇帝的身份,遠涉重洋來到英國,中英雙邊關係走到了最為親密的一步,這是曆史上的第一次,希望我的到訪能夠為中英關係打開一扇更為開闊地大門。


    掌聲是長久的,這也讓我稍稍鬆了一口氣。看著台下座無虛席的議員們在拍著自己的手掌,也有一些欣慰。這番怎麽也是耗費了我幾乎一晚上的功夫,總算有所回報。


    但是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議員們的問題果然涵蓋了我所預想得到的所有方麵,另外當然還有一些超出了我地預想,全靠急智與口才,才堪堪的將場麵控製下來。


    “請問您皇帝陛下,我是自由黨議員保羅普林斯馬克,如您所言,大英帝國與貴國之間有過不愉快的曆史,而且這種不愉快加諸於您和您的國民身上要比大英帝國來的更多,那麽,是不是我可以這樣理解,您的國家在積蓄力量之後,有可能會向大英帝國發動報複性的行動呢?對不起皇帝陛下,我無意冒犯您,主要是因為您在德國的舉動,與當年您與我國剛剛締結盟約時的舉動有了不小的偏差,而今天的中國,顯然與當年的您的國家不可同日而語,很不幸,我已經看到了這種可能性的存在。陛下,您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麽?”一個中年議員的這個問題相當的具有代表性,這是我預料得到的,回答起來當然也不是那麽困難。


    “中國有句古話,叫做一笑氓恩仇。也有一句古話,叫做怨怨相報何時了。”我深呼吸了幾下讓自己平靜下來,回答他的提問道:“永遠記著過去的仇眼,是對現在和未來的不負責任。大英帝國是世界頭號強國,而我也看不出來這個偉大的帝國有衰弱的跡象,而我的國家是亞洲的大國,兩國遠隔重洋,如果這樣兩個國家之間發生戰爭,或者是複仇,或者是貴國再次發動對我國的戰爭,那都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如果說過去有過不愉快的曆史,那麽我們為什麽要用新的不愉快去取代過去的不愉快呢?大家都知道,戰爭不是一個好東西,隨著時代的進步,為了一場戰爭而要付出的代價越來越沉重。為了一些所謂的仇恨去用戰爭將國家埋葬是愚蠢的行為。請諸位先生相信,我的國家是愛好和平的國家,我的人民是愛好和平的人民。”


    那位保羅先生坐了回去,看上去還算滿意。不過這個回答也迅速的引發了另外的問題:“皇帝陛下,我是保守黨的麥克馬克利魯耶茲,剛剛聽到您在回答普林斯瑪克先生的問題時講到貴國愛好和平,同時陛下也認為戰爭是一件不好的事情,那麽為什麽在您與大英帝國締結盟約之後的短短幾年內,就先後與俄羅斯,日本國發生了重大的邊境戰爭,同時還從日本國那裏取得了土地的收獲?這難道不是一種自相矛盾的行為麽?”


    好問題,我在心中暗讚,抬頭微笑點頭示意,轉頭讓負責人員為我取來一塊黑扳,我在黑板上寫了大大的一個“武”字,轉身過來道:“這塊板上麵,是一個武字,在貴國的詞匯裏,這就有一個戰爭的意思,中國的字很有意恩,這個字可以前成兩個字,止與戈,連起來就是製止爭鬥的意思。用一句西方的話來說,能夠製止戰爭的,隻有戰爭。有的時候你為了製止更大的戰爭,就隻有盡快發動一場可以控製在自己承受能力範圍之內的戰爭來遏止大規模戰爭的發生。當然,就具體事件而言,俄羅斯鯨吞了我們的大片領土,您知道,那是我朝的發源之地,祖祖輩輩都有中國人在那裏生活,哥薩克們靠著武力驅趕走我們良善的人民,然後宣稱那片土地是他們的領土,先生們,如果我的政府忍受了下來,我們的人民會同意麽?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如果有一個強國,強行占領了貴國的一個島嶼比如蘇格蘭,然後宣稱那是他們的領土,諸位先生,除了戰爭之外,你還有什麽其它的辦法麽?”


    台下響起一片笑聲,間或有人鼓掌,我也迎上他們的笑容繼續道:“這其實非常可以理解,我知道,貴國也麵臨著愛爾蘭的問題,女王陛下也先後六次遭受愛爾蘭人的刺殺,我完全理解並支持貴國不願意失去愛爾蘭的心情,並且也願意告訴各位先生,我不願意失去任何一塊國土的心,比之各位先生還要強烈。”這是一番動情的解說,愛爾蘭獨立運動正日漸如火如荼,英國人應當深有體會。


    “至於日本,那比俄羅斯要簡單,日本國始終抱著想攻擊我國,滅亡我國的夢想,從民間到政府都是如此,派遣武裝人士在外交官員的帶領下攻擊我國外交部官署,派遣海軍攻擊中英兩國友誼的象征——中英聯合艦隊,派遣武裝人員攻擊我國,貴國,還有德國的使館。當然,還有拒絕貴我兩國的商品,損害自由貿易的權力,這樣的國家,必須使用武力來教訓他們、否則他們會認為是我們怕他,這種囂張的行徑將會更加的囂張起來,這對於維護遠東的和平穩定,維持一個可靠的秩序是不利的,所以,必須用戰爭來改變這一切。”


    我麵對議員們侃侃而談,突然發現,人群中並沒有見到大英帝國政府的最高行政首長——索爾茲伯裏侯爵,這家夥哪裏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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