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對方聽不見你的話,那你就隻有用大炮說話,隆隆的炮聲也許有助於幫助恢複他們的聽力。”十月九日,醇親王載洸抵達菲律賓後首次正式與東西方媒體見麵,這也許是開戰前最後一次正式的立場說明了,隨著這一次宣戰暨答問記者會的結束,似乎年輕的菲律賓共和國已經就快要壽終正寢了。


    在宣布軍事護僑行動即將展開後,有記者問他為何隻用護僑而非是更為正式的宣戰時,一向有些本分的載洸居然說出了這麽一句頗有哲理的話來,他示意那個看上去有些欣喜的,來自德國的新報紙《太平洋時報》的記者坐下,接著左右看了看袁世凱和海軍部尚書同知,皇家海軍總督兼任太平洋艦隊司令的劉步蟾海軍中將,笑了笑道:“不過照本王看,他們最近眼睛好像也出了些毛病。”


    在座的中方官員們和記者席上一些記者們哄笑起來,在他們眼裏,菲律賓一千萬多點的人口,其中還有一成半的華人,在加入英聯邦後以為有了保護傘故而裁軍三分之一,到現在僅有六七萬陸軍,沒有海軍的菲律賓。在中國大兵壓境的時候,居然在前一天的講話中號稱要麵對即將麵對的問題,這實在是太荒謬了。


    但是誰也沒有忘記,在菲律賓的後麵,站著的是大英帝國,菲英雙方是有防務合作條約的,在菲律賓從西班牙人的手中逃脫出來後,英國人很狡猾的揀了大半個菲律賓回去,所以,這個菲律賓共和國與英國其他殖民地相比,多了許多自主的權力。在防務上,也是以合約形式來保證的。


    事實上英國人隻揀果子不吐點出來,也是這大半年來朝廷上層對袁世凱動菲律賓地計劃討論時絕大部份政軍兩屆的首腦們都無條件支持這一方案的主要原因之一了。當然。他們不可能什麽都知道,就連我,我相信有些策略方法上地事情,袁世凱也沒有全盤透露給我,這一方麵是給他留餘地,另一方麵也是他給我留餘地。我畢竟是一個講究仁恕的一國之君,他們辦事中的有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我若是默許的話,將來萬一傳出去。對我的名聲就是巨大打擊。袁世凱也怕,這眼下有好處當然沒他什麽事,但是一旦對景兒事情鬧大了,上位者臉麵抹不開拿下麵的人做替罪羊這是再正常不過地事情。


    所以。在朝中大老們看來,也就是要利用菲律賓當地土著也就是馬來人的民族覺醒心理,在英國和菲律賓之間,以及民間地其他少數民族之間製造一點事情出來,從中看看能不能找到切入。甚至武裝切入的口子來。所以,在有心引導下,聯係到將來帝國要麵對的英德兩強決裂的全球大格局中帝國地立場問題,答案也就是呼之欲出了:在目前的全球格局中,英國人與德國人站的位子不同,他站的是既得利益看這個層麵,對於他們來說,中國與德國的本質都沒有什麽不同。這一條也是朝廷上下地共識,所以在擬定兩強相爭時的長遠國策時,不管站不在站在德國一邊,但絕對不能鐵心站在英國這一邊,因為如果讓英國順利的收拾完德國以後,下一個不是中國就是美國。這也是幾乎所有人的共識,盡管這與我腦袋裏麵的想法稍有出入,但是我還是接受了徐世昌等人的這個判斷。


    所以,在袁世凱年前的報告呈遞後的兩個月,他就陸續從朝中得到了支持他地表示。內閣和軍方明確表示支持他的占了絕大多數,隻有少數剛剛提拔到核心階層的留英出身的文官在外圍淺層麵爭論時表示過一些不同意見。這些都是可以忽略不計了。


    中國人向來講究誠字,彼待我誠,我當然也待你以禮,在國內走了這十幾年的順風路裏成長起來的中堅一代看來,英國人在菲律賓揀了那麽大個西瓜,到如今在他們的管理下,菲律賓越來越顯現出不聽話的現象,甚至隨著局勢的發展,竟然到了對我中華的海外子民喊打喊殺的局麵,國家不出兵那簡直是傳統的天朝上國,現今的世界第四大工業國,在亞洲說一不二的大國的侮辱。


    這也就是戰爭準備如此迅速有效的原因了,在宣傳部門的密切配合下,同胞在海外受辱,被打被殺,帝國臉麵無光,軍隊中的中下階層更是求戰欲望強烈。有些部隊甚至出現了在教化官教化會上集體痛哭的場景。在這一代中國人裏,血性幾乎是隨著國家實力的增長與軍事上的連續勝利同步增長著的。


    所以,現在就算是英國人給了天大的好處請求停戰,這戰車也刹不住了,如果硬要收兵,那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在這個層麵上來說,中國與菲律賓沒有什麽不同,都是在用民族主義來實現政治上的目的。唯一的區別在於國家的大小強弱,你永遠不能指望一隻兔子在得到最大的鼓舞下能夠打敗一頭熊。


    在載洸的下一個問題時,英國的記者還別有用心問起此次行動是否標誌著中國即將放棄保持了數年之久的和平立場,是否在菲律賓問題上向大英帝國宣戰,因為從名義上來說,大英帝國是菲律賓的主權國,他們有著一個共同的國王——愛德華七世,而且在菲律賓共和國首府,國土最南島嶼的東南端海灣內的達沃城,也駐有聽命於海峽殖民地總督以及統管亞洲殖民地事務的印度事務大臣張伯倫的英國參政司的官員。


    載洸搖了搖頭,正了正他那一身配有皇家肩綬的海軍中將軍服,站起身從桌上拿起禦製指揮刀佩到腰間轉身就要走,走了兩步,正當人們以為醇親王殿下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就此結束記者會的時候,載洸聽了英國人焦急的請求聲後,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嚴肅的指著那個記者道:“本王知道貴國對於菲律賓負有管理責任,但是在大半年前的時候。本王以為貴國已經放棄了或者是失去了對菲律賓的管理權,因為我中華帝國地同胞在那裏受害時,我們屢次向菲律賓也向貴國提出嚴厲警告。但是似乎沒有起到效果。”說著,語氣漸漸緩和下來,頗有感慨地道:“你們看本王貴為親王,天潢貴胄龍子鳳孫金枝玉葉,但本王也是吃過苦的人,從小阿瑪就教育我們,你要別人給你麵子。你就得先給人麵子,這句話雖是本王已經過世的阿瑪教育地做人的道理。但用在國家身上道理是一樣的,如今天兵已至,才想起來要麵子?當我中華子民在菲律賓受人燒殺搶掠,我們的姐妹受人欺淩侮辱的時候。你們給過我們麵子?不給可以、如今我們自己來取,我們的大炮,我們的戰士會給我們找回麵子。”說完,載洸將轉過身去。將軍帽帶上,順手撫了撫眼睛。


    “可是殿下,殿下!”看著載洸要走,記者尖叫起來:“我也很同情那些遭受苦難地人們,殿下——,但是他們並不是貴國的公民啊!他們並非是貴國地子民!”


    載洸停下腳步,臉色一沉,轉過身來指著他道:“本王說的是中華民族。你可以走了。記者會就此結束。”


    “殿下!殿下!”記者席頓時亂了起來。但是他們很快就安靜了下來,隨著載洸離場,袁世凱向身後的總督府秘書長郭嚴青囑咐了幾句隨即與高級官員們一同離場,郭嚴青隨即喚來一隊親兵,宣布了即將在此舉行高級軍事會議,若再拒不退場,依刺探軍機論處。


    留在場的大多是些英國記者,先頭發問地德國記者早已先退到門口,聽到郭嚴青這話,俏皮的遠遠問了句道:“大人,刺探軍機該怎麽論處呢?”


    “問得好,中華帝國律令,軍事機密律明文,刺探軍機者,斬!”


    ***


    “說什麽?”葉備轉頭略帶厭煩的看了一眼吳海濤,譏諷道:“你倒厲害,能聽懂他們的土話了?”


    吳海濤不搭話,狡黠的笑了笑道:“老子是啥子人嘛,天才!啷個能聽不懂撒。”試探性地想拍葉備的胸脯被對方躲開後,促狹地笑道:“我說備哥哥,你手下都喊你備哥哥,哪天我們一道去洗澡哈?聽說北邊有個地方叫碧瑤,下海洗澡嘿爽地說——”


    “滾!老子就是找人洗澡也不會跟你這個兔二爺!”葉備臉上一寒,罵了一句後扭頭就走。


    吳海濤也不著惱,看著葉備的背影繞有興味的不住點頭嘿嘿笑著,喃喃自語道:“老子兔二爺?越看你才越像個兔二爺,要是你是男的的話。”


    轉頭朝身後點了點頭示意,一個中年文士模樣的人走近來,吳海濤道:“先生,那個啥子總統剛才說的啥子哦?照我看他個樣子好像是要打是不是哦?”


    “回大人話。是地,阿奎納多總統說,政府將帶領人民迎接任何力量的入侵。”答話的人是當地的華人宋誌智,由於他姐姐宋誌秀嫁給了當地的一個軍方中級官員,首都衛戍部隊一個團長瓜西奧納多的緣故,他們家在這次騷亂中並沒有受到太多的困擾。但是家族的椰油和煙草,糖等經濟物資的貿易生意,當然還有姐夫的政界前景都受到了不小的影響。他是從工作組進入菲律賓境內前就與國內的相關機構有聯絡的人,像卡蒂普南1901年發生內部分裂,卡蒂普南創始人博尼法西奧憤然率領一批老戰士與新領導人阿奎納多決裂打遊擊的消息,當年5月博尼法西奧被原來的追隨者抓捕處死的消息,都是從他那裏傳來的。


    吳海濤滿意的點頭道:“所以說我們還是快放假了。就等抓住這個二五仔總統,咱們才有事做了。”看了看臉上稍稍有些不忍的宋誌智,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臂膀道:“莫擔心了,你不要想太多了,你不是也恨不得這個二五仔早死?”


    宋誌智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說話,隻是深深的歎了口氣。隨著吳海濤牽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如今也算是看出來了。現在就是幾個大國在劃地盤——呢”酒過三巡後的宋誌智臉上騰起紅雲,在這自己家外人不得入內的餐室,說話也開始大膽起來。開了窗。望著西方影影綽綽地依稀可辨的阿波火山,風似乎吹去了他幾分醉意,臉上也稍稍清醒了些,隻是他的話語還是一樣地大膽:“這倒有點像寒家祖上從泉州出來闖南洋一樣……過去是西班牙人荷蘭人是天,現在,天大概是中華元年在北京開會的那幾個大老了吧。馬來人想自立,嘿。小流氓就是小流氓,不跟個大老混個屁——呃……就是跟了大老。也不能得罪另外個大老啊……笨蛋,笨蛋,還是二五仔出身,賣了自己以前的小老大的……也好。也好,咱們炎黃血脈出來作大老,總好過那些洋毛子來管好!”


    雖然是醉意醺醺,說話有些含糊也有點顛三倒四,但吳海濤還是聽出來他的意思了。他似乎是在新形勢下做出了他也許是平時不顯露出來但一直存在著的困擾了。他的想法也代表了相當程度地華人大家族中的普遍想法,他們畢竟是在這裏經過了幾代地經營了的,有些還是明末甚至更早的時候就遷徒過來了,幾代人的努力經營才有了如今地局麵,而且他們對滿人皇帝的朝廷有多少感情,那也說不上多少。雖然是在民族大義下為特工組們提供掩護,但是心裏對這片土地還是有感情的,特別是卡蒂普南新成立時那些激動人心的口號。加上趕走西班牙人自己參政議政,心裏對這個菲律賓共和國的感情未必比對山高皇帝遠地祖先的故土差倒哪去,但是隨著卡蒂普南的分裂,隨後又投入新洋人英國人與中國為敵,與華人為敵,他們也該醒了。


    形勢比人強,他說得倒還真在點子上,如今的世界,就是列強瓜分世界的時代,這是一個席卷世界的狂潮,隻要不是自己走錯,大者恒大,強者恒強,這是商界的鐵律,套用到這個時代也一點問題沒有。他是這個家族的天然繼承人,也是商界闖蕩了多年地精明商人,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清楚。


    他也是這個階層的代表,這個階層也不僅僅是包括華人豪商巨富,也包括相當多的本地的土著大家族們,有家有業的人顧慮就多,沒有人願意在一場勝負分明的豪賭中先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搭給一個沒幾天好蹦躂的政府。隻有總統府廣場前那些失業工人,窮苦農民,城市赤貧才會願意為了虛無縹渺的口號去奉獻生命。


    吳海濤琢磨了一會兒,眼光在宋誌智的憂鬱背影上逡巡了片刻後,隨即起身端起酒杯送給宋誌智,豪笑了一聲道:“宋先生好眼光,海濤受教了呢,以往哪兒想得到愣個深。現在想起來還真的是愣個回事,就這麽幾個大老,於情於理,先生你也應該幫我們……”


    “大人說笑了,誌智一直都心甘情願為大人效勞。”宋誌智看著吳海濤看上去有些憨憨的臉微微一笑道:“大人非是粗人,但生就了個粗樣子,嘿,照誌智看若非如此,葉姑娘怕是也不用每天擺張臭臉了吧?”


    “哈哈哈——”吳海濤與宋誌智會心的笑了起來。笑完了籲了一口氣,收容道:“先生抬舉了,不過有張粗臉也好。話說回來,誰還沒張臉呢?宋先生不也是麽,哈哈。”


    四川人吳海濤當然不是蠢笨的粗人,正如他說的那樣,那隻是他的麵具而己。否則他也不可能成長得這麽快,今年二十七歲,是由原兩廣總督宋慶在四川作提督作戰時偶然從苗匪手中救下來的,後來宋慶單槍匹馬闖苗營與號稱苗王的匪魁談判時以十六歲的年紀跟隨宋慶上山,一老一少以武藝震懾了苗人,硬是把一場天大的叛亂招撫了。那是光緒十六年也就是1890年的事情,如今十幾年過去了,這十幾年裏,他一步一步從宋慶的親兵,到鐵良麾下的一個幹將,而後做到鐵良的副手,又獨立負責起菲律賓事務獨當一麵,他是一步步靠著自己的實力成長起來的,這些又豈是一個粗人能夠做的到的。


    葉備其實是個女人,也是他早就發現了的,這也是他二十七歲尚未納正妻的緣故。平素裏雖然是跟葉備嘴上來嘴上去的,也一直是擺著個粗放的臉麵對葉備,但也許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這張粗臉後麵隱藏著的是什麽。


    宋誌智的這一番剖白也是之前沒有過的,他下定了決心後,吳海濤隨即就抓住機會趁熱打鐵,在幾天後與他敲定了接下來的重點——也就是配合大軍的軍事行動,抓住菲律賓現政府的曆史汙點做領導層的文章,從而最大程度的分化抵抗勢力,並建立起一個戰後能迅速控製當地的預備統治階級——以當地表現好,願意合作的資產階級中尋找合適的人選,以順利的在戰後恢複秩序,使菲律賓成為帝國第一個正式的殖民地,為帝國的工業發展服務。


    三天後,一份揭露阿奎納多與博尼法西奧分裂期間的秘聞的傳單開始在菲律賓首都達沃城小範圍傳播,傳單中繪聲繪色的講了偉大導師博尼法西奧如何受陰謀家阿奎納多欺騙,讓該人一步步的爬上革命的領導階層,後來又如何為了一己私利和統治欲望,勾結英國人圖謀害死偉大導師,布下陰謀幸而被睿智的導師發現,但偉大的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生性仁厚的導師己經大勢己去,不得已隻好帶領未判節的革命者上山打遊擊,又如何被叛徒出賣被勾結外洋竊取革命果實的大叛徒大野心家阿拳納多抓捕並迅速處死等等……


    阿奎納多當然是雷霆震怒,在忙於部署遷都避難到當年與卡蒂普南決裂的特黑羅斯城去等待英國幹涉的關鍵時刻,出了這樣事情,這使得政府極為被動,如果此時再公布出遷都的消息,那就等於是自絕於人民,起碼是達沃城的人民,這樣的話,達沃城是否還能牽製住中國軍隊的主攻方向幾乎不用想了。


    接下來幾天的情況更為糟糕,首都衛戍部隊的部分軍營裏,也出現了這樣的傳單。急火攻心的阿拳納多下令徹查,並發誓要處死這個傳單的始作俑者。


    但是留給他統治達沃的時間已經不多了,11月12日,在英國方麵外交幹涉未果,宣布將派出太平洋艦隊進行武裝幹涉的當天,醇親王載洸下令全軍按照既定方案,全軍開始攻擊。


    戰火首先當然是在達沃城燃起,不用多想,11月13日,持續幾乎一個下午的猛烈海上炮火襲擊後,黑夜在間歇的炮火中統治這片地區。夜色中,總統府以及衛隊,部分衛戍部隊,一共四千餘人,開始向北方撤退。


    留在達沃城中的,是七千多裝備還算可以的菲律賓首都衛戍區軍隊,還有七萬多人的居民。


    《中國人開始了他們的爭霸之旅》,這是《泰晤士報》的頭版頭條,除了向公眾傳遞了東方最新的戰爭消息之外,他們也提出了一個疑問——我們的軍隊呢?


    “要打就打嘛,不打一場,英國人總以為咱們還是他們養的狗呢。”醇親王載洸在12日的決策會議上說起英國人的武力威脅的時候,談笑自若的道:“就是要他們知道,他們是列強,咱們也是列強,以前他們的態度沒有擺正,咱們用大炮給他們糾正過來。”定了定起身道:“這是本王臨來前,皇上的口諭。”


    在座的人都站了起來,麵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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