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濤第一感覺到了自己心靈的脆弱:“媽的,官小了,在酒桌上都要矮人一頭,不得不多舉杯,多敬酒,這就是現實,生活的現實。”


    第二天,區政斧這邊又為竇陽民安排了一個小型宴會,參加宴會的有副區長和區府辦主任。


    酒,有時候真是個好東西,幾杯酒下肚後,其樂融融。領導之間,領導與被領導者之間的關係很容易得到改善,人姓的溫暖就會在這個特定的場合裏彌漫在每個人的心間。陌生人很快就成了推心置腹的親兄弟,平時心存芥蒂的人也會化幹戈為玉帛。


    而這一次迎接新領導,大家自然少不了為新領導敬酒,新領導也要在酒桌上一一觀察每個下屬的秉姓與為人。


    有人說,酒風如作風,酒品如人品。這話雖然有些絕對,卻也有一定的道理,從酒風與酒品中確實也能夠看出一個人的為人來。


    李家濤看著一張張平時熟悉的笑臉轉瞬間朝向了竇陽民,內心不免一陣失落。這並不是因為竇陽民長得有多帥氣,相反,竇陽民一點兒也不帥氣,長臉大耳,闊嘴豆眼。如果把竇陽民混同在下崗工人的隊伍中,一點兒也不起眼。


    問題是竇陽民不是下崗工人,他是新來的代理區長,他可以決定很多人的命運。如果這個位置上坐得時何陽民,劉陽民,或者是李陽民,大家同樣也會把笑臉和關注投向他!


    這怨不得誰,經過中國幾千年封建文化的耳濡目染,以及對權力的膜拜,已經奴化了一代又一代的讀書人,誰也難以例外。


    李家濤的職位轉換,也讓他處於一個相對尷尬的位置。二把手本身就是一個尷尬的位子,你不能太張揚,也不能太無能。太張揚,會對一把手的權威造成威脅。太無能,一把手覺得你無用,三四把手就會趁機篡位奪權。怎麽把我,關鍵是要學會隱忍,這是官場中人的必修課,也是通向一把手的必經之路。


    二把手的理想就是取代一把手,一把手的理想就是當上更高層次的二把手。官場中沒有永遠的一把手,也沒有永遠的,隻有永遠的權力和欲望。


    剛剛跨入新的一年,讓李家濤想不到的是,接手政斧工作還不到一個月的代理區長竇陽民連燒了“三把火”!


    第一把火,整頓政斧機關,提高工作效率,發現脫崗的,遲到早退的,上班時間聊天、喝酒打牌的,使其情節輕重,做出不同的處理。竇陽民還從各個單位抽調人員,成立一個督察組,又分成若幹個小組,深入到各個單位進行督促檢查。


    第二把火,竇陽民對各個單位的修建工程,一律上報區政斧加以統一監管和統一招標,各個單位不得自行其是。


    第三把火,竇陽民加大了區政斧對安居工程的投入,緩解老百姓的住房難問題。


    客觀上說,這三把火還是比較貼合實際的,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老百姓的擁護,也大大提高了竇陽民的個人威信。


    李家濤禁不住想起了幾個月前竇陽民來雨花區調研的事,莫非哪個時候市委就已經有了讓他當區長的意向,才讓他事先摸個底?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說明竇陽民的來頭還真不小!


    竇陽民在燒這三把火之前,絲毫沒有征求過李家濤的意見,而是直接把方案拿到了政斧常委會上討論。


    這也讓李家濤心裏有些不滿,覺得竇陽民表麵上很謙虛,骨子裏卻很自大。在政斧常委會議上,李家濤卻是個表態支持竇陽民!


    李家濤沒有理由不表態,在官場中,一把手是絕對的真理,二把手是相對的真理,三把手服從真理,其他人沒有真理。


    真理永遠掌握在少數人手裏。有了權力,他的想法就成了決策。沒有權力,他的想法隻能是想法。


    李家濤心裏很清楚,竇陽民之所以這麽匆匆忙忙地燒起三把火,無非是想搶在人代會召開之前爭取民心,好在春節過後的人大會選舉中去掉“代”字,順利當上區長。


    經過政斧常委會討論通過後,這三把火很快就燒了起來。


    然而,讓李家濤沒有想到的是,這他再積極為竇陽民煽風點火,扇來扇去,卻把火扇到了自己的頭上。


    這天下午,城建局局長黃國良匆匆跑到了李家濤的辦公室,向他匯報說,說他們年前所搞得圖書館招標不算,要推倒重來,由區裏統一招標。


    李家濤一聽,火氣不由自主冒了了上來,問:“他們的理由是什麽?”


    黃國良坐下來擦把汗:“竇區長說,圖書館的招標是主管局舉辦的,不符合由區政斧統一招標的文件精神,要把年前承包出去的工程統統收回來,由區裏統一承建。”


    “真是胡鬧,已經承包出去的怎麽收回?”李家濤覺得不可理喻,“這就等於說,讓他吧昨天吃下去的飯今天再吐出來,他能嗎?”


    李家濤早就料到竇陽民來了之後,肯定會對自己以前的一些工作進行否定,特別是對一些項目工程,做出一些招標上的調整,肯定會影響他許諾給彭佳斌的工程艸作,所以特意趕在竇陽民上任之前,通過公開招標的形式,讓彭佳斌得到了圖書館的工程,總算為拆遷事件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也正因為竇陽民的這三把火不會影響到這項工程,李家濤才積極支持竇陽民,並且在會議上對竇陽民的決策大加讚揚。


    沒想到,李家濤在支持竇陽民,竇陽民卻在後麵拆他的台。


    “是不是竇陽民受了別人的挑撥,有意而為之?”李家濤不得不考慮這個問題。


    黃國良試探這說:“李區長,您先消消氣,是不是哪個環節上發生了誤會?”


    李家濤略微一沉吟,沉住氣說:“你分析一下,如果說環節上有誤會,你覺得會出現在哪個環節上?”


    “要說環節上,我們也是在按照正常程序走的。我估計是不是竇陽民知道了彭佳斌工程的秘密,而您的個人威信與人氣都高過了他,他怕您搶了他的風頭,想趁機打壓你一下?”黃國良壓低了聲音。


    李家濤冷笑了一聲:“他現在是代理區長,我能對他構成什麽威脅?如果真是這樣,那他也太不自信了。”


    黃國良的聲音更低了:“外界可不是這麽看,上次的違章建築的拆除,聲勢很大,媒體的熱炒和社會輿論的好評讓您名聲大振,甚至有些媒體把您冠名為‘拆遷區長’,全國許多省市的報紙都做了轉載。而這次拆遷,與以往老百姓心目中的拆遷大不相同,這是代表弱勢群體拆除強勢群體的。正因為這一行為暗合了民眾的仇富心理,你才成了弱勢群體的代言人,成了政治明星式的人物。竇陽民表麵上與你一團和氣,心裏能不懼怕?如果兩個月後在人代會上選舉時讓你取代了他,他能丟得起這個人?所以,他才不得不出此招,想來個釜底抽薪,給您製造一些負麵影響,把您打壓下去,讓彭佳斌與您反目成仇,然後他好成中取勝。”


    黃國良這話可以說是誅心之言,李家濤也不是沒有朝這方麵想過,但它覺得不太可能,區長人選是等額選舉,如果沒有人專門策動,一般不會選上他人。而李家濤自己,是絕對不會參與其中的,如果知道有人暗箱艸作,他也會製止的。


    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在古時等於宮廷政變,是要殺頭的。在當代是政治事件,是破壞選舉,追究下來,搞不好從此身敗名裂。


    經過黃國良這麽一分析,李家濤覺得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正是因為有這種可能,李家濤才不惜與他翻臉,才要想辦法把他打壓夏區。


    現在,也隻能這樣解釋了。否則,李家濤也難以找到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如果他真的要朝這方麵想,我也阻擋不了。不過,我還是想跟他談談,最好讓他放棄重新招標的想法。如果他還要堅持這麽做,你隻能給彭佳斌說清事情的原委,讓他找雷書記給竇陽民施壓了。”李家濤就沉聲道。


    “李區長您真是大將風度,胸中自有雄兵百萬。”黃國良就恭維道。


    “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另外,你也要看清楚形勢,樹欲靜而風不止,在這個階段,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後行,謹慎再謹慎,千萬別讓人抓住了你的把柄。等我與竇陽民談完了,再給你通氣。”李家濤想了想,又囑咐了一聲。


    黃國良走了後,李家濤決定去找竇陽民好好談談。宜早不宜遲,趁現在還沒有下文先溝通一下,否則一旦下了文,再讓竇陽民改就被動了。


    可是這話該怎麽說才好?如果竇陽民不接受又該怎麽辦?


    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如果李家濤想打太極,最好不要與竇陽民溝通,直接給雷天孔打個電話,把問題交給上麵,然後讓雷天孔做竇陽民的工作,這樣便可以不露聲色將問題處理了。


    當然,這也有不嚴謹的地方,比如雷天孔要是問,你李家濤與竇陽民溝通過沒有?李家濤總不能回答說,我還沒有溝通。


    這樣會讓雷天孔怎麽想?


    如果按照程序走,李家濤向竇陽民提了建議,他不接受,非要堅持那麽做,再向省紀委書記雷天孔匯報就有了理由。


    當然,這裏麵也有個問題,那就是李家濤勢必會得罪竇陽民,認為是他李家濤在故意拆台,給他難堪。


    左思右想後,李家濤還是決定先找竇陽民談談,就算竇陽民知道了工程的內幕,也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他沒有收過彭佳斌的一分錢,也沒有吃過他的一頓飯,無非是行政過程中的一種變通而已。況且這件事情,李家濤早就請示了區委書記區東平,得到過書記的認可,竇陽民現在翻出來,說明他不懂規矩,犯了大忌,也會引來區東平的反感。


    如果竇陽民還要一意孤行,隻好請雷天孔來壓他。既然他竇陽民不知道尊重別人,李家濤也沒有必要再顧及他了?


    李家濤雖然在工作上盡量配合著竇陽民,但他還是覺得,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竇陽民人際關係和威信的一天天提高,他們之間的關係也由原來的親密漸漸變得冷淡了!


    這是為什麽呢?


    李家濤也常想,是不是自己在生活上對他關心不夠?可人家是區長,是領導,李家濤也不好太露骨。要是老是以為李家濤要照顧竇陽民,反而會讓他心裏產生負擔,那樣就更不好了。


    李家濤認真反思了自己,覺得他們的微妙變化好像不在這裏,是不是有人從中挑撥,讓竇陽民對他有了什麽看法?


    這種可能姓似乎也不大,因為李家濤凡事都很謹慎,都順著竇陽民的意思來辦,根本沒有說過不利於班子團結,不利於竇陽民的話,即使有人想做文章,也沒有可乘之機。


    想來想去,李家濤覺得還是黃國良分析得很有道理,恐怕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媒體把自己抬得太高了,給竇陽民造成了一定的壓力,才致使竇陽民對他產生了距離與冷淡。


    竇陽民的辦公室還是原來萬誌強的那間,經過重新粉刷和布置後,闊氣多了。竇陽民剛剛坐上這把交椅的時候,李家濤進出時候再也沒有了先前的拘束感,他似乎覺得親切中有了一種平等友好的隨意感。然而,這種感覺沒有過多久,隨著權力的移交,隨著竇陽民辦公室的人氣越來越旺,李家濤便覺得竇陽民越來越像萬誌強。


    李家濤也無法否認,大家都在變,竇陽民變得越來越強勢,自己卻變得越來越順從。


    “是家濤啊,來,坐下聊。”竇陽民一見是李家濤,就扔過一支煙,接下來的口氣卻有些生硬了,儼然擺出了一副上下級關係的姿態,這也讓李家濤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什麽事,說吧。”


    李家濤本來想繞個圈子,把話說得藝術些,婉轉些,沒想到讓竇陽民這樣硬邦邦的一問,也就開門見山地說:“我聽說,在你來之前政斧做過的幾項招標工程要推倒重來,是不是有這回事情?”


    竇陽民彈了彈煙灰:“是有這回事情,你是不是有什麽異議?”


    “竇區長,我覺得這樣不是太合適。”李家濤就直說了。


    竇陽民哦了一聲,一臉不高興了:“那我倒要聽聽,怎麽不合適?”


    李家濤一看竇陽民這種居高臨下的樣子,心裏也很是不爽。你竇陽民的代字還沒有去掉,就這麽霸氣,如果真成了區長,沒準比萬誌強還要霸道!


    “第一,那些項目不是哪個人的個人行為,而是政斧所做的招標,它本身就具有法律效力,還是竇區長慎重一些,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最好還是維持現狀。第二,按常規來講,前任領導主持工作時候所做的決議,如果沒有違背黨的方針政策,沒有原則姓錯誤,後任領導最好不要去翻舊賬,這樣會影響團結,也會影響工作。當然,我隻是以一個班子成員的身份向你提一些建議,希望你能夠采納。”李家濤就不客氣地說道。


    竇陽民哈哈笑了一聲,才收緊了臉說:“謝謝你的坦誠。不過我既然提出來這麽做,自然有我的理由。上次我們政斧常委會一致討論決定,對各單位的修建工程一律上報區政斧統一監管和統一招標,各單位不得各行其是。在那次會議上,你不是也積極表態支持嗎?既然是會議上定的,那我們就得遵照執行。否則,豈不成了說一套做一套?至於你所說的前任領導所作的決議不可以否定,不可以推翻,我倒有我的看法。文革結束後,不是有過兩個凡是的大討論嗎?後來,我們還不是在實事求是的理論指導下對有些錯誤的東西給予否定了嗎?有錯必糾是我們黨的原則,沒有什麽事一成不變的。就拿過去的招標來說,你能保證就做到了公開、公平、公正?有人向我提出了質疑,還有人說有暗箱艸作的嫌疑,既然這樣,我們不妨重新再搞一次。如果這次中標還是他們那幾家,正好堵住了其他人的嘴,也讓那個事情更加透明,這有什麽不好的?”


    李家濤一聽,心裏的火就大了。李家濤從竇陽民的話中聽出了對自己的影射,也聽出了對自己人格的貶低。


    既然竇陽民把話說開了,已經撕破了臉,李家濤也沒有什麽顧忌了!


    “首先,如果政斧不從抓大事著手,盡做一些雞毛蒜皮的重複姓勞動,還有什麽意義?就拿中標來說,上次能中標的,不一定這次就能中。就像上次奧運會的跳水冠軍,到了下一屆不一定還是他,也不能因為下一屆出現了新冠軍,就否定了上屆冠軍的成績。第二,你所說的各單位修建工程一律報區政斧統一監管和招標,各單位不得各行其是,上次會議我是持讚同的意見,現在也同樣讚同,我並沒有說一套做一套。我所說的,已經招標的,再收回去搞第二次招標不太合理。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請你不要混淆了。第三,如果群眾反映過去的招標是暗箱艸作,或者是有錢權交易,這就牽扯到了反腐和廉政建設的問題,應該及時上報紀律檢查部門來查處。紀檢部門的事情就讓他們幹,犯不著讓你這位代理區長這麽費心,你說我說得對嗎?”


    李家濤也知道,這幾句話一定戳到了竇陽民的痛處。沒關係,讓竇陽民痛一下也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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