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啊!一股悲愴感油然升起,李家濤挪步來到窗前,望住樓下那棵粗大的樟子樹,樟子樹枯了又綠,綠了又枯,每發一次芽,都預示著新的一次生機,可人呢?


    什麽時候自己變得如此勢利,如此在意別人臉色,難道自己真的墮落真的無恥了?


    他苦苦一笑,感覺自己還不像是墮落的人,隻不過是想多抓住一些。但是他真的能抓到嗎,他感覺自己很愚蠢,很低級,智商指數幾乎為零。不是每一艘船都能讓你上去的,也不是每一顆樹的陰涼都接納你,猴子該爬猴子的樹,螞蟻該鑽螞蟻的洞,任何妄想終歸還是妄想,隻不過多讓你枉費一次心機罷了。


    罷罷罷,這種事想起來沒完沒了,而且永遠也不會有一個正確的答案。置身官場,你要做的不是去思考,而是把大腦塞進屁股裏,去鑽,去爬,去滾,去尋找下一扇門。不低頭而又必須低頭,想清高卻又要牢記清高是一劑致命的毒藥,於是你隻能把尊嚴人格等有關體麵的詞全部扔開,隻記住一樣東西:實惠!


    李家濤就這樣反複折磨自己,說服自己的同時再把自己懷疑一遍臭罵一頓,他承認自己現在是越來越世故越來越看重某些東西了,曾經有過的夢想、抱負甚至理想什麽的,已被他甩得老遠,現在惟一還算光明的,就是他還沒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權奴,還知道在位子上盡可能地多做一點事,想到這一層,他的心便安下來。


    何碧欣肺都要氣炸了。海南島回來的第二天,她開車去公司,到了大門口,兩名新換的保安楞是不讓她進去。何碧欣說我是公司總經理,你們不認得我?兩位保安搖搖頭,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後給了她一個無比沮喪的答複:“對不起,本公司不歡迎吃裏扒外的女人。”何碧欣氣得要撲上去,兩位保安立刻做出還擊的姿勢,望著他們強壯的身體,何碧欣敗下陣來,掏出手機打給陳嘉良,心裏同時道:“等著吧,隻要我進了這大門,你們馬上給我滾蛋。”


    陳嘉良沒接,手機響了一會兒,傳來一個聲音:“對不起,本公司不歡迎吃裏扒外的女人。”


    “陳嘉良!”何碧欣這才明白過兩保安為啥要說那樣的話,原來陳嘉良已把這設計成一道程序,好像企業精神一樣,讓每一個員工都記下了。


    “陳嘉良,你憑什麽這樣對我?”何碧欣在門口叫嚷了一會,沒人理她。大門裏進進出出的人不少,有幾個還是她曾經非常看中的中層,陳嘉良離開嘉良這段曰子,她給他們提職加薪,沒想他們全變成了白眼狼,對她竟視而不見。


    “這位女士你別叫了,我們老板很煩你這種聲音。”高大魁梧的保安走過來,彬彬有禮地氣她。


    “滾,兩隻沒腦子的看門狗!”她衝保安發泄了一句,跳上車,往管委會去。她要向管委會求援,不信陳嘉良真會把她掃地出門。


    管委會主任曲少康老早就避到了一邊,他認為這女人是個是非,能不見最好不見。苟天考察回來後,曲少康第一時間就把嘉良發生的變故匯報了,沒有苟天很平靜。“是嗎?”他問了一聲,季棟梁正想添油加醋多匯報幾句,苟天又道:“那是人家自己的事,你們最好不要亂發議論,對外資企業,我們的態度一定要謹慎。”


    爾後,苟天就不再問及嘉良公司。季棟梁多老道的人啊,一看苟天如此,心裏馬上有了數。何碧欣和高中秋回來後,先後多次給他打電話,他都裝聽不見,沒接。那天會議之後,曲少康又試探著想摸摸苟天心思,千萬別把脈號錯了,不料話剛開頭,就讓苟天臭了一頓:“怎麽你們都這麽關心嘉良,開發區隻有這麽一家企業?”


    曲少康便清楚,嘉良兩個字,不能再在向明書記麵前提了。既然不能提,他就不能見何碧欣,過去的女神,一眨眼就成了瘟神,曲少康心裏也挺過意不去的。


    邱娟倒是熱情,她請何碧欣坐,耐著姓子聽何碧欣把委屈道完,莞爾一笑道:“光訴委屈不行,得想辦法把權力要回來。”


    “是啊,他不能對我這樣,我做錯什麽了,你說,我做錯什麽了?我為他犧牲了那麽多,青春、美貌、還有……”何碧欣又嗚嗚咽咽起來,東窗事發後,何碧欣懼怕過,後悔過,甚至暗暗下定決心,要跟魯一周一刀,愛情跟嘉良之間,何碧欣當然會選擇嘉良,那不但是她後半生的依靠,更是她未來的精神寄托與追求。不可否認,她現在深愛著嘉良,願意為它付出一切。


    都說擁有愛情的女人才是最幸福,何碧欣卻想魚和熊掌二者兼得,當二者發生衝突時,她會毫不猶豫地把已經越軌的步子收回來。因為她知道,她跟高中秋之間,並不是愛情,不是!


    可……邱娟不露心跡地看著何碧欣,目光裏掩飾不住幸災樂禍的興奮勁。曾幾何時,何碧欣高傲得就像公主,哪把她放在眼裏。有次市工商聯和婦聯組織一批女幹部到高新區參觀,何碧欣跟誰都把手握了,輪到她時,居然接起了電話,楞是把她伸出去的手晾在了那裏。現在,何碧欣終於求她頭上來了。


    等何碧欣說完,邱娟以公事公辦的口吻又問了一些情況,其中就涉及到何碧欣跟魯一周的豔照。“你怎麽那麽不小心呢,有些事是留不得證據的,那些東西可以毀掉一個女人的清白。”邱娟說這話時,嘴唇是往上翹著的,顯得自己多清白似的,目光裏自然是對何碧欣這種作風不正派的女人的不屑。何碧欣不想在這話題上多糾纏,道:“我不需要清白,我需要我的企業。”


    “是啊,企業。”邱娟很是憐憫地歎了一聲,捧起水杯,喝了口綠茶。其實她是很想知道何碧欣怎麽跟高中秋勾搭上的,魯一周在**真有傳言中的那麽凶猛?還有,高中秋真的會離婚娶何碧欣?要知道,魯一周老婆可是省開發行第一副行長的外甥女,也算是有深度背景的。女人在這些事上的想象力總是比男人豐富,而且,她們總喜歡問出個結果。


    這事會有結果麽?沒有結果更好,憑什麽好的東西都要讓何碧欣這種女人得到,不公平!邱娟後來笑笑,意猶未盡地收起了話頭。


    何碧欣卻把邱娟當成了主心骨,一門心思要從她這裏討到辦法。突然而至的變故,讓何碧欣的智商指數降為零,她都急得要發瘋了。


    邱娟欣賞著何碧欣焦急的樣子,她本來不想給何碧欣支招的,沒有道理,忽然又想起曲少康跟她說過的一席話,計上心來,道:“對了,我聽說陳董事長是發改委請來的,解鈴還需係鈴人,要不,你到發改委問問?”


    “發改委?”何碧欣猛地站了起來,陳嘉良還真是李家濤請來的!李家濤啊李家濤,我何碧欣哪點負了你,犯得著你出此狠招?


    何碧欣來到發改委,楊智告訴她,李家濤不在,陪同徐副市長去基層調研。


    “還有哪位主任在?”何碧欣一掃臉上陰雲,當把問題都歸結到李家濤身上時,她心裏似乎有了底氣。


    “鄒遊副主任在,要不,你先到他辦公室坐坐?”楊智帶著征詢的口吻道。


    “我不是坐,我是來問個明白!”何碧欣扔下這句話,徑直往鄒遊辦公室去了。楊智莫名其妙,不過他還是很快就打電話告訴了李家濤。


    鄒遊熱情地迎接了何碧欣:“是何總啊,稀客稀客,快請坐。”何碧欣屁股一甩,把自己交給了沙發。


    跟何碧欣這樣的女人交談,對鄒遊來說是件愉快事。可惜,這樣愉快的事不是經常遇到,現在這些企業老板,到了哪兒也是直接往一把手屋子裏闖,對他們這些二把手三把手,看都似乎懶得看一眼。


    甭說是他們,就是市裏副市長、副書記,怕也不在他們眼睛裏。這是一個權力高度集中的時代,副職職數雖然越設越多,也越設越濫,但隻是充分滿足著人們往上奮鬥的欲望,等於是給你屁股底下安排了一個級別,至於這個級別有沒有含金量,含金量多大,上級是不去考慮的,上級隻關心你為這個位子付出了多少。


    有人說,官場上的副職如同老女人的乳%房,看著是個東西,其實是擺設,沒一點實際用。鄒遊還算好一些,個別單位副職聽說連一頓飯的權力都沒。但鄒遊絕不想做一隻老女人的乳&房,要做就做姑娘的,挺挺的,既有型更有力量。裹在衣服裏挺拔,握在手裏實在,這樣的權力才是他夢寐以求的。


    嘉良風波,鄒遊從側麵打聽了許多,沒辦法,正常渠道他現在什麽也聽不到,李家濤跟楊智個處處提防他,讓他的很多信息渠道都堵塞,近一個階段,到他辦公室來的人都比以前少了許多。


    鄒遊堅信,陳嘉良來桐江,一定是李家濤精心策劃的,那些他想看卻看不到的照片,沒準都是李家濤安插進去的人偷拍的。


    一開始他認為李家濤是對付曲少康,想讓曲少康的如意算盤落空,現在看來是錯了,李家濤這步棋是衝著苟天書記的,他要把嘉良拉進常敏敏懷裏,要給仇羅鄺獻上一份大禮。


    “是來找李主任吧,他去三江了,一天兩天回不來。”鄒遊一邊盯著何碧欣錯落有致風景無限的身子,一邊說些酸不溜秋的話。心裏卻在想,這女人看來是遇上了麻煩事,瞧她那張臉,染得全是寡婦色。


    “我來找發改委。”何碧欣沒頭沒腦說,她的情緒壞極了,根本無法控製。


    鄒遊長長哦了一聲,何碧欣越是這樣,他越開心。女人什麽時候最可愛,就是你失去理智失去判斷的時候,表明你心裏沒了底。女人一旦心裏沒了底,任何一個男人都能成為她主心骨。


    “大妹子今天看上去不高興啊,跑我這發火來了?”鄒遊一邊給何碧欣沏茶,一邊道。大約是大妹子這個稱呼觸動了何碧欣,何碧欣僵著的表情動了動,再一看他溫暖親切的目光,心裏那道閥就打開了。


    “鄒主任你說說,我對你們發改委怎樣?這些年你們讓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市裏各項活動,我哪一項拉下了?你們說整頓電子市場,我何碧欣第一個站出來配合。你們說調整產品結構,我何碧欣第一個加大投入開發新產品,工作都是互相支持的嘛,你們倒好,背後放火,過河拆橋,置我何碧欣於死地。”


    “有這麽嚴重?”鄒遊在離何碧欣不遠的地方坐下,滿是關切地望住何碧欣。何碧欣說話的時候,身上那兩坨肉上拉下動,晃得他心裏一顫一顫,蠻有味的嘛,他期望何碧欣繼續晃下去。


    “你還說呢,鄒主任,今天我可把話撂這裏,不把事情說清楚,我就不回去,賴也要賴在發改委。”


    “別別別,喝水,何總你喝水,你這一上綱上線,我就沒譜了。來,喝口水嘛,慢慢說,犯什麽急,誰敢把你何總怎麽著。”


    何碧欣接過鄒遊遞上的杯子,捧住,沒喝,人卻比剛才平靜了許多:“諒他們也不敢把我怎麽著。”


    “這不就對了,你何總啥大風大浪沒經過,幹嘛為這點小事衝動呢。”鄒遊笑眯眯地,目光如溫柔的手掌,緩緩在何碧欣身上撫慰了一遍,自己也端起茶杯,極有滋味地呷了一口:“要說這事呢,我不該多嘴,可看到你大妹子難過,我忍不住啊。”他試探著拋過去一句,然後看何碧欣反應。


    “鄒主任你可要替我做主,有人欺騙我們嘉良,想趁火打劫。”


    “好,好,這個主我做,我一定做!”鄒遊起身,往前跨了兩步,很自然地,就把手擱在了何碧欣肩上。


    接到楊智電話的時候,李家濤正陪著徐副市長在三江縣視察。


    三江縣去年新修的沿江觀光大道濱江出了問題,這條長二十公裏的觀光大道是按高等級公路標準設計的,工程造價是市政公路的倍,工程由東方路橋吳孟承建。沒想這才開通三個多月,公路就出現多處翻漿、鼓包,有兩公裏甚至大麵積塌陷,過往司機怨聲載道,投訴信持續不斷。作為市裏分管交通建設的徐副市長,終於坐不住了,親自到現場察看。


    一行人陪著徐副市長,憂心忡忡,目光所到之處,都是讓人發怒的景象,一項省級重點工程,就建成這樣子。


    沿著濱江大道走了一個多小時,徐副市長在一翻漿處停下,聲音沉重地衝三江縣長說:“你們看看,你們自己看,這就是你們造福於民的實績,臉紅不?”


    三江縣長頭上冒著汗說:“對不住徐市長,我們也沒想到會這樣……”


    “那你們想到什麽了,就這樣的工程,你們還好意思報上去評獎?”


    “是施工方報的,我們隻是……”


    “隻是什麽,你們隻是盡點責任是不是?”


    三江縣長紅著臉,不敢接話,其他人全都表情沉重。


    “東方的人呢,怎麽還不到?”默了一會,徐副市長又問。


    “人呢?”三江縣長轉身問路政管理局江局長。


    “我們聯係了,電話不通,吳總好像去新加坡了。”路政管理局江局長結結巴巴道。


    李家濤沒有作聲,吳用絕沒去新加坡,就在他離開湘市往三江縣來時,還接到過他的電話,詢問柳桐公路發包情況。他是故意躲避,或者壓根就不想來。


    徐副市長討了沒趣,明知道吳孟是不給他麵子,他還這麽問了一句,一時黑著臉站在那兒,不知該衝誰發火。


    副市長是有很多火沒地方發的,頭上戴著帽子,很多事你不管不行,它會找到你,管又管不出個名堂。就說這濱江大道吧,徐副市長哪裏是想管,推都來不及,他難道不知這裏麵的名堂?但凡東方路橋搞的工程,不出問題才怪,可出了人家照樣一項接著一項搞,一屁股的屎留著你來擦,擦不及時你頭上的火就著了。自從分管交通建設以來,他擦了不知多少,擦得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幹什麽的了。


    “省裏來的專家怎麽說,分析報告出來沒?”徐副市長又問。


    三江縣長猶豫了一會,道:“出來跟沒出來結果一樣,分析報告說造成工程質量的主要原因是路基探測不明,地質條件複雜,總之跟施工方沒關係。”說到這兒,四下掃了一眼,衝質監站站長說:“王站,把報告呈給市長。”


    徐副市長擺擺手,找專家不過是為某些人開脫責任,網民罵得一點沒錯,專家專家不過是搬磚的磚家,紅包一拿,禮品一收,還哪有什麽正義?


    李家濤接過王站長遞上來的報告,看也沒看,裝進了公文包裏。類似的分析報告,他有幾十份,每一份都摻滿了水,比市場上肉販子們賣的黑心注水肉還要讓人倒胃。


    “你們說怎麽辦,就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吧?”徐副市長開始琢磨解決的辦法。


    “縣上實在沒有辦法,工程當初是由市裏發包的,縣上隻是受益單位,眼下益是沒法受了,隻要不遭老百姓罵就是好事。”三江縣長也是一肚子苦水,倒個不停。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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